在傷口上灑上藥粉,重新包扎好,穆廷將手臂套進袖中,攏好內衫的衣襟,往後靠在床柱上。「我受傷的事別讓其它人知道。」
蕥兒心不在焉的低吟,「嗯!」
「今晚嚇到妳了。」大掌覆上她的手背。
她深吸口氣,「我不怕。」
「可是我很怕,怕妳受到我的連累,我不希望妳為了我受到一絲傷害。」直到此刻,他才慢慢釋放內心的恐懼。「以後說不定還會再踫到,想跟我在一起,就要有心理準備。」
「嗯!」蕥兒靦腆的笑。
穆廷伸臂擁她入懷,張口噙住她的小嘴,輕憐蜜愛的吮著她青澀的唇,恬進濕熟的口腔,獨佔的用自己的氣味作下記號。
「愛我嗎?」他抵著她的唇問。
她羞到耳根子都紅了。「不愛!」
「妳敢說不愛我,我現在就把妳吃了,看妳怎麼辦!」
蕥兒羞惱的推開他,坐直身子,左顧右盼,怕別人听到,尤其是此時在房內的「第三者」。
「貝勒爺千萬不要亂來……」往常「他們」不敢靠這麼近,今晚卻跟進屋內來了,所以害她也跟著緊張起來。
「我很正經,不信的話,我可以馬上表現給妳看。」
「貝勒爺!」她攢眉輕斥,不時看向斜後方,這個詭異的行為引起穆廷的注意,循著她的視線看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妳在看什麼?」
「沒、沒有。」說出來他也不會信的。「貝勒爺,你受了傷,還是早點休息,這樣明天才有精神。」
他像個喜歡黏著娘親的孩子抓著蕥兒不放,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那妳今晚留下來,等我睡著再走。」
「可是……」
穆廷任性的低喊,「我不管!我不管!」
「好啦、好啦!」真像小孩子,她無奈的暗忖。
「呵,這還差不多。」他乖乖的在榻上躺平了。
她不禁啼笑皆非。「你幾歲了,還撒嬌?」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跟人撒嬌過,妳可是第一個,有沒有感覺到很榮幸?」穆廷皮皮的笑問。
我可憐的孩子……
蕥兒渾身一顫,回頭看著牆角,受到很大的震撼。
難道她是貝勒爺的……
「妳到底在看什麼?」他偏著頭顱問道。
小嘴張開又閉上。
這教她該怎麼說才好?
「貝勒爺……呃,你有想過找到自己的親生母親嗎?」蕥兒試探的問。
他臉色一凜,「想過。」
「那、那如果她已經不在人間了……」
「我相信她已經死了。」穆廷臉上沒有多少悲傷,只有木然。「因為索東珠那女人絕對不會讓她活在這世上,好有朝一日出面揭穿她的謊言。」
蕥兒心中淒然。「貝勒爺……」想不到他心里有這麼多的秘密,卻只能永遠埋藏著。
「十五歲以前,我一直相信她是我親生的額娘,從來沒有懷疑過……甚至我這個當兒子的都可以為她死……」
廷兒,額娘好愛你,你愛不愛額娘?
孩兒當然愛額娘了……
可是額娘好寂寞好空虛,你阿瑪有別的女人,不要額娘了……
孩兒要額娘,孩兒絕對不會喜歡別的女人……
真的嗎?額娘好高興……
額娘……
廷兒,抱抱額娘吧……讓額娘來教你……再也沒有人比咱們母子更親近了……
回想起過去的事,他倏地捂住口,不讓自己吐出來。
「貝勒爺,你怎麼了?」見他忽然臉色刷白,蕥兒著急的問。
穆廷做了幾個深呼吸,忍住嘔吐的沖動。「我沒事……只是想到一些丑陋骯髒的事就覺得反胃。」他不能告訴她,怕看到她嫌惡的表情。
「我倒杯茶給你喝。」
撐起上身,就著杯沿啜了一口,壓下喉間翻滾的異味,重新躺了回去。「不要走,在這里陪我。」
他的無助和脆弱觸動了她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好,你快睡吧!我會在你身邊陪你。」這樣的貝勒爺讓她好心疼。
「不要離開我。」穆廷闔上眼皮,輕喟著說。
蕥兒不禁一陣鼻酸眼熱,輕輕的偎了上去,雖然知道自己力量不夠,但她想保護他。
「妳也是對不對?」她瞅向垂淚不語的魂魄無聲的問道。
午後的大雷雨讓暑氣一掃而空,幾個在花園里散步的女眷趕緊躲到廊下避雨,有的奴才忙著打傘,護送正要出門的主子。
「小啞巴!」
蕥兒下意識的回頭,見到貴蓮快步走來。
「妳來得正好,側福晉突然想吃密雲小棗,要妳馬上出府去幫她買。」將手上的油紙傘硬塞到她手中,好像那是燙手山芋。「碧春茶樓賣的才行,如果是別家的,側福晉可不吃,快去快回。」
她張嘴想說話,又想到不能開口,趕緊將話咽了回去。
「還杵在這兒干啥?快去!」貴蓮趕蒼蠅似的催促道。
看著油紙傘,她在心中輕嘆,只好自己跑一趟了。
踏出敬謹親王府,雨勢沒有減弱,還雷聲大作,不時夾雜著閃電,蕥兒被嚇了好幾次,她連忙躲進一戶人家的屋檐下,這時腳上的鞋襪都濕透了。
仰頭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大雨似乎不會這麼快停歇,街上沒見到幾個路人,冷冷清清的。稍作歇息,蕥兒再度撐起傘走進雨幕中。
街道另一端,一輛豪華馬車由遠駛近。
布簾被掀開一角,探出一顆戴著瓜皮帽,長相清秀的頭顱。
「雨怎麼突然下這麼大?真是掃興……咦?」他極目望去,認出走在約莫幾尺遠距離的女子背影,那圓圓潤潤的身形很好認的。「那個不是蕥兒嗎?」
再多看一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裕公子對同車的伙伴,也是這輛馬車的工人笑了笑,「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介意多載個人吧?」
不等對方回答,他又探出頭去,使喚起坐在前頭駕駛馬車的侍衛,好像他是自家的奴才。
「快一點、快一點!趕到她前面去--」話還沒說完,卻瞥見有個男子從巷內鑽出來,趁四下無人,一把捂住蕥兒的唇鼻,然後將瞬間昏迷的她拖了進去。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當街強擄良家婦女,真是卑鄙!」今天要是他沒剛巧經過,蕥兒不就完蛋了。
說著,裕公子翻身跳下馬車,見義勇為的追上去救人。
「不要跑,快把人放下!」
扛著用麻袋裝的重物,男子跑得不夠快,也沒想到會事跡敗露,在小巷中鑽來鑽去,見對方窮追不舍,只得將到手的東西丟下逃了。
他追得氣喘如牛,也淋成了落湯雞。「有種別跑……可惡!」呼、呼,幸好把人救回來了。
飛快的解開地上的麻袋,里頭的人果然是蕥兒。
「怎麼叫不醒?」可能是被下了蒙汗藥。「算了,先帶回去再說。」
莫名的心悸讓穆廷坐立難安。
怎麼回事?為什麼有種不祥的預感?
穆廷擱下書卷,心神下寧的跨出書房外,「蕥兒!蕥兒!」連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他很快的找遍頤和院的每個角落,也都沒見到她。「該不會在膳房吧?」
思及至此,好像有種無形的力量在催促他馬上去找人。
「貝勒爺吉祥!」
「貝勒爺吉祥……」
他在一個個奴才中搜尋著那張愛慕眷戀的圓臉。「有誰看到蕥兒了?」
「沒有。」
「沒看到。」
「奴才也是。」
沒來由的恐慌襲上心頭,讓他打從腳底發寒。
「真的沒人看到她?」穆廷聲音高亢的質問。
好半晌,貴蓮才怯懦的從人群中出來。「奴婢……」
「妳知道?她在哪里?」他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痛得她臉色都白了。
貴蓮哀叫一聲,「貝勒爺饒命……」
「說!」
「是、是側福晉要蕥兒出府去買、買些東西……不關奴婢的事……」
宛如挨了一記悶棍,穆廷俊臉慘白,身軀晃了晃。
「哪個側福晉?」
她哭哭啼啼,「當然……當然是嬿婉閣的……那位側福晉……」另一位側福晉並不愛吃甜食,王府里的下人都知道。
得到證實,他幾乎無法站穩,就跟那一次相同,只是出府去買個東西,結果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穆廷咬緊牙,將她甩開,踉蹌的直奔嬿婉閣。
不能這樣!不可以這樣!
「砰!」他一腳踹開門扉,目光凜冽的射向坐在椅子上的艷麗貴婦。
「額娘,妳把蕥兒藏到哪里去了?」
她撇了一下紅唇,「廷兒,你這是對額娘說話的態度嗎?就為了個賤丫頭,你胞來興師問罪,枉費你是額娘的寶貝兒子,額娘真是白疼你了。」
俊臉不怒反笑。「額娘,就為了個賤丫頭,妳也太大費周章了。」
「誰教你對她動了心,你這壞孩子,還說愛額娘,居然被個身分卑賤的丫頭迷得忘了自己是誰。哼!還敢在咱們面前裝啞巴,想來就有氣……」
穆廷手指上的關節喀啦喀啦作響。「不過,這樣反倒有趣,在孩兒玩膩之前,額娘就先把她還給我。」
「不行!」她鐵了心拒絕。
他附在她耳畔吹氣。「額娘,在孩兒心中,妳永遠擺在第一位,還是妳希望孩兒早點娶個福晉進門服侍額娘?」
側福晉在他誘人的男性氣息下,顯得有些意亂情迷了。
「你這壞孩子,竟威脅起額娘來了……廷兒,不是額娘不幫,而是……」
「而是什麼?」穆廷幫她按摩肩膀,使出美男計。
她逸出酥媚入骨的嬌吟,「而是你舅舅……他對你暗中調查內務府的事不太高興,所以……」
「這是皇命,孩兒不能不從。」所以才抓走蕥兒好用來逼他就範,至于那只老狐狸是怎麼知道蕥兒的,可見王府里還有其它眼線,還以為那些眼線早被自己一一鏟除,果然他太輕忽了。
「額娘也知道,可是……」側福晉瀅蕩的發出嬌喘,抓著他的手撫柔著豐滿的胸脯。「你就隨便擬個奏折上去交差就行了唄,反正皇上信任你辦事的能力,絕對會相信的……廷兒,不要停……」
穆廷冷冷的怞回手,「既然額娘幫不上忙,那就算了。」
「廷兒,你生額娘的氣了?」
他橫睨一眼,「額娘說呢?」
「這樣吧!額娘去幫你說幾句好話……」
「舅舅會听嗎?」
側福晉一窒。
「罷了,忠孝不能兩全,孩兒有負皇命,萬一皇上怪罪下來,還得額娘幫孩兒收尸。」撢了撢袖口上看不見的灰塵。「那孩兒下去了。」
她一臉錯愕,「廷、廷兒,等一下……」
「額娘還有什麼吩咐?」他冷淡的問。
「廷兒,別這樣對額娘。」側福晉萬般舍不得和「兒子」決裂,在這座王府里,她等于是被打入冷宮,要是再失去他的陪伴,這獨守空閨的日子怎麼熬得下去。
穆廷詭笑一下,「前陣子皇上還有意賜婚,將科爾沁部的蒙古公主許配給孩兒,或許孩兒應該考慮……」
「真的嗎?皇上真的這麼說?」她急了。
「反正那丫頭只是孩兒閑來無事玩玩的游戲罷了,大不了再找一個,舅舅要是喜歡,就留著自個兒用吧!」說完便拂袖而去。
跨出門坎,腳步霍地一頓,似乎察覺到什麼,唇角勾起了然的笑意,不過並沒有回頭,待他走遠,一雙男人的靴子這才現身。
「嗯……呃……」迷藥退去,蕥兒的意識漸漸恢復了。
她柔著太陽袕,本能的想要坐正身子,冷不防的察覺到被褥下的自己居然一絲不掛,倏地驚白了臉,飛快的拉高掩住赤果的胸口,那表情彷佛天要塌下來了,難以置信。
蕥兒環視眼前的陌生環境,慢慢回想起之前的記憶,吃驚的捂住小口,「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里呢?」
就在她腦袋一片混亂之際,房門打開了。
「妳總算醒了。」裕公子笑容滿面的捧著干淨的衣服進門來。
乍見到熟人,蕥兒既驚訝又不解。「你……怎麼會是你?」
他把她的震驚當作是興奮。「這是老天爺的安排,要不是我,妳早就被惡人綁走了,我可是妳的救命恩人。」
「難道是你……你幫我月兌的衣服?」蕥兒顫聲的問,在心中向上天祈禱,千萬不要毀了她的夢、她的一切。
裕公子邀功的拍著胸口。「當然是我,妳的衣服都濕透了,萬一受涼就不好。來,我幫妳帶了套衣服,妳穿穿看合不合身。」
淚水滴滴答答的直掉下來,心都冷了。
「出去!」
他張口結舌,「嗄?」
蕥兒痛哭失聲。「出去!」
「妳怎麼哭了?」裕公子試圖上前安慰。
蕥兒摟著被褥往床的內側縮去,傷心欲絕的怞泣不已。「不要過來,出去!听到了沒有?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就是了,妳不要哭嘛!我把衣服放在這里了。」還以為會得到感激的笑臉,想不到卻哭給他看,害他不曉得自己做錯什麼了,「我馬上出去。」
听到門關上,蕥兒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該怎麼辦才好?
「貝勒爺……嗚嗚……」她的身子讓另一個男人見過,清白已經被毀了,再也沒有臉見貝勒爺了。
房間里彌漫著瀅穢的氣息,不甘寂寞的側福晉尚未得到饜足,媚眼一挑,玉臂環住男人黝黑的頸項,嬌喘吁吁,等待下一回合,可是身材壯碩的男人卻在這時離開她,跨下床榻。
「你要上哪兒去?」
男人不答,果身走到桌案前面,倒了杯水,一仰而盡。
「我的口也渴了。」她玉體橫陳的嗔道。
他回頭一瞟,幫她斟了杯茶水,不動聲色的轉動手指上的戒指,細白的粉末灑了下來,旋即無影無蹤。
「喝了它!」男人親自送到她唇邊。
側福晉就著他的手掌喝下,眼波流轉,如豹似虎的撲上去。「夜還長得很,咱們不要虛度了……」男人的慰藉可以讓她忘卻煩惱,寂寞比死還難受,要是少了它,她會死的。
「妳想要屬下怎麼做?」
她吞咽一口唾沫,欲火中燒。「隨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話還沒說完,倏地神色丕變,兩手抓住喉嚨,媚眼大睜。「啊……啊……」
男人見毒性發作了,慢條斯理的著裝,將衣衫一件件穿回去。
「你……啊……你……你在茶里下毒……」側福晉瞪凸了眼,用手肘撐起上身,一手顫巍巍的指著他,喉嚨像被烈火燒灼一般。「阿莽泰……你竟敢這樣對我……」
一腳穿上靴子的阿莽泰對她的痛苦冷眼旁觀。「這是大人的命令,屬下只是奉命行事罷了。」
「不、不可能……」她搖亂了發,面色發青,毒藥讓五髒六腑都在翻滾,她就快要被四分五裂了,聲音嘶啞破碎。「我不信!我是他、他的親妹妹……他不會……他不會這麼做,不會……」
阿莽泰冷冷一笑,「只要妨礙到大人的路,就算是親人也一樣。」這次完成任務,自己也能更上一層樓了。
「不……」側福晉從榻上摔下,掙扎的在地上爬行,努力伸長手臂想抓住他。「我不想死啊……我……我不要死……」她可以嘗到鮮血的味道,順著唇角涌出來,那種面臨死亡的恐懼讓她魂飛魄散。
他冷嗤一聲,爬窗出去,避開外頭看守的婢女。
「救命……快來救我……我不想死……廷兒……快來救額娘……」側福晉耗盡最後的力氣爬到門口,「救我……來人……」
最後,她叫不出聲音了,只能張著嘴發出無聲的吶喊。
守在外頭的婢女听到微弱的敲門聲似乎是從房里傳出來的,猶豫了半天才敢靠近。她們奉命守在外頭,不準讓人接近半步,里頭發生什麼事她們一概不知。
「啊?!」
看到口吐鮮血,全身赤條條的昏死在地上的側福晉,兩人嚇得魂都飛了。
「怎麼辦?怎麼辦?」其中一個問另一個的意見。
六神無主的婢女想了想,「妳在這兒看著,我去找貝勒爺……」
「好,妳快去!」
「額娘,妳要振作一點!」穆廷憂心如焚的守在床畔,一夜都未闔眼,那副模樣誰見了都會稱贊他是個孝子。「大夫,怎麼樣?這毒可解嗎?」
正在把脈的老大夫沉吟半晌,「小的也不確定,只能試試看。」
他臉色一正,「那你就快開藥方,務必要把側福晉救活!」
「是、是。」連忙振筆疾書,開了幾味藥,交給身旁的助手。「快去抓藥煎了讓側福晉喝下。」
這時,?總管行色匆匆的來到嬿婉閣。「見過貝勒爺。」
「什麼事?」穆廷坐在榻旁,眉頭深鎖。
「王爺有請。」
穆廷淡淡的回眸,「阿瑪找我?他不來看額娘嗎?」
「王爺只命令奴才來請貝勒爺過去,其它的就沒有交代了。」涂總管可以體會他的憤慨,不過,當初王爺迎娶索家的女兒只是政治考量,彼此毫無感情可言,側福晉早就失寵了,口頭上表示關心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他替自己的額娘抱屈。「一夜夫妻百日恩,阿瑪未免太絕情了。」
「貝勒爺,王爺正在等著。」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穆廷彷佛一刻也不想離開病臥在床榻的側福晉,那憂心忡忡的模樣連旁人都受到感動。
「喳!」
涂總管前腳一走,他也跟著起身。「你們好好的守在這里,要是側福晉有個閃失,我唯妳們是問。」
婢女們各個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