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臨時決定打通電話給玟芝,問她到家了沒有,雷洛恐怕要等到隔天才會接到通知,當手機是被醫院的護士接起時,他覺得自己的胸口像被人狠狠的剜了個大洞。
當他滿臉殺氣的沖進急診室,還真嚇壞了不少人,以為有人搶劫搶到醫院來了,要不然就是來尋仇的。
雷洛滿眼紅絲,惡狠狠的怒瞪著護理站的小護士。「李玟芝呢?今天晚上送來這里的病人在哪里?」
「先、先生……」小護士快被嚇哭了。
旁邊資歷較深的護士故作鎮定的查了下病歷,想趕緊送走這位瘟神。「你是李玟芝小姐的家屬嗎?」
「對,她在哪里?」
她吞了下口水,「我們已經把她送到五樓的病房……」
不待她說完,雷洛像陣颶風般卷向電梯的方向。
「當!」電梯門才打開,他表情狂亂的撲向護理站的櫃台,讓正忙著幫病人配藥的護士都驚叫出來。
「這里是不是有個叫李玟芝的病人?急診室說她被送到這里來了?」不管對方是不是被自己嚇到,他只想快點見到想見的人。
兩、三個年輕護士抱在一起,其中一個指著右前方。
「她、她在503……」
雷洛在走廊上快速奔走,一間一間的找著,總算在最尾端找到503號房。
「蚊子!」他沖進病房大喊。
正在和主治醫生討論病情的周立修抬頭,「雷老板!」
「你怎麼會在這里?」雷洛凍住雙腳,驚愕的問。
他眉心深鎖,「我也是剛到,因為玟芝的包包內有我的名片,所以醫院就打電話通知我了。」
「蚊子呢?」瞥見他的目光望向左方,雷洛幾個大步上前,「唰」的一聲拉開布簾,臉色赫然丕變,黑眸大瞠。「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當他顱見昏睡在病床上的玟芝,雙手被綁在左右兩側時,怒氣整個爆發了。
「你們都是這樣對待病人的嗎?」
主治醫生出聲解說,「因為病人的情緒失控,我們擔心她會傷害到自己才會這麼做的。」
「這不是理由!」雷洛心疼萬分的動手解開布條,撫模著上頭因為掙扎而留下的瘀痕,簡直心如刀割。「你們等著被告吧!沒把你們這間醫院告到關門歇業,我就不姓雷!」
周立修嘗試平息他的怒氣。「雷老板,我能了解你現在的心情,請你務必冷靜下來,這樣才能幫她。」
「蚊子?蚊子?」壓根就不甩他,雷洛撫著玟芝失去血色的臉蛋,叫了兩聲,依然不見她清醒。「為什麼叫不醒她?」
有些畏懼他的怒火,主治醫生小心的和他保持安全距離,以免被打。「我、我剛才讓護士幫她打了一針鎮定劑,讓她睡著。」
「我要帶她回去!」說著便掀開被子,要抱起玟芝。
「雷老板,你不能這麼做!」周立修伸手阻擋。「你幫不了她的,你必須讓她住院接受治療才行。」
他目光凶猛的怒視,「要我把蚊子留在這種不把人當人看的醫院,除非踏過我的尸體。」
「好,那就讓她轉到我任職的醫院,我是她的主治醫生,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玟芝的情況了。」事到如今,周立修知道必須讓他了解事情的真相。「雷老板不是想知道玟芝到底得了什麼病嗎?我可以告訴你。」
雷洛仰起因憤怒而通紅的臉孔,嘲諷的撇唇。「周醫生不是說這攸關病人的隱私嗎?怎麼這會兒變大方了?」
周立修嘆了口氣,「雷老板難道不想知道?」
「好,就轉到你的醫院,要是你治不好她,我不會放過你的。」他撂下狠話,為了所愛的女人,要他殺人都可以。
花了一番工夫,終于將玟芝轉到凱旋醫院,在周立修的安排下,住進了特別病房,在那兒不會受到打擾。
「請坐。」因為他是醫院的主任醫生,所以有自己的辦公室。
雷洛往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好,你現在可以說了。」
「事情要從頭開始說起。」穿著白袍的固立修以醫生的身分面對他。「大概在七年多前,玟芝的父親透過關系找上了我,他听說我對于催眠有相當的研究,也曾幫過幾位病人做過催眠治療,確實改善了病情,讓他們回到社會上工作,所以他希望我能救救他可憐的女兒。」
有些坐立難安的雷洛盯著他,「蚊子到底發生什麼事?」
「她被輪暴了。」
簡單的五個字卻比核子彈還具有威力和殺傷力。
男性雙眸因極度震驚和不信而暴瞠……
黝黑的臉色刷白……
周立修繼續用沉穩的語調說下去。「當她被人發現時,精神已經完全崩潰,只要清醒,就是無止盡的尖叫和吶喊,連醫生都幫不了她,只能開鎮定劑給她,還建議玟芝的父親把她送到精神療養院接受長期治療,可是沒有一個當父親的狠得下心把女兒送去那種地方。」
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雷洛啞聲的低吼,「你騙我!不可能!不可能!」他胡亂搖著頭,希望自己听錯了。
周立修頓了一下,「我們只能慶幸她沒有染上任何一種性病,甚至懷孕,玟芝的父親聲淚俱下的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他的女兒,讓她忘記那一段恐怖的記憶。等我親眼見到了玟芝,便一口答應了,因為我不忍心看到這麼可愛的小女孩就這樣被毀了。」
雷洛將臉孔埋在掌心之中,發出痛苦的吶喊,「怎麼會?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天啊!她當時才幾歲,怎麼承受得了?
「我有當時幫她進行催眠時的錄音,你想听嗎?」
雷洛雙眼赤紅,下顎繃緊。「好!」
「你確定可以?」周立修兩手交握在桌上,專注的看著他。
眸底射出兩道殺人似的紅光。「我要知道是誰干的!」就算他們藏在老鼠洞內,也要把他們揪出來碎尸萬段。
周立修考慮了幾秒,于是開啟電腦,叫出屬于最高機密的檔案夾,輸入密碼,從里頭挑出一個檔案。
先是一陣冗長的靜默……
「妳听得到我的聲音嗎?」
接著是一個聲音較為稚女敕平板的回答。「听到了。」
認出那是玟芝的聲音,雷洛背脊挺直。
「好,我們現在回到十二日那天下課之後,妳去了哪里?」周立修的問題從喇叭中傳出來。
稚氣的聲音流露出著急的口吻。「我去公園找老大,可是老大沒有來,他不見了……我去他家找,可是鄰居怕怕說他們搬走了……我好難過,老大為什麼要走?他不喜歡玟芝了嗎?」
他輕聲的問︰「然後呢?」
「然後……我還是每天都到公園里等,我相信老大會回來找我的。」
接著周立修又誘導她聊了些話,大多是關于「老大」的種種,也可以從她的口氣中听出她有多崇拜他、喜歡他。
「那麼二十一號那天,妳又到公園去等了嗎?」他問。
沉默了好久,彷佛不願去面對。
周立修可以感覺到她的懼意和畏縮。「沒關系,不要害怕,妳現在是安全的,沒有人傷害妳……來!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因為那天是星期日,不用上課,所以我又到公園去等老大……這時候來了兩個男孩子,以前從來沒看過,他們說是老大的朋友,知道老大在哪里,還說可以帶我去找他。」嬌憨的小女孩發出雀躍的笑聲,可是听在雷洛的耳里,卻是打從心底顫栗。
「我听了好高興,好想快點見到老大……到了那里,又出來兩個人……我開始害怕起來……」
雷洛的臉色好嚇人,置于膝上的手掌猛地握成拳狀,指節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手背的青筋浮現。
接下來又是大約五分鐘無聲的片段,然後猝不及防的發出一聲尖叫……
「啊……啊……」
雷洛猛地跳起來,椅子砰的往後倒下。
「不要!我不要!走開……你們不要過來……啊……」
那絕望的叫聲像把利刀切開了雷洛的心髒,讓他幾欲死去……
「……老大救我!」小女孩慘絕人寰的叫聲在八坪大的辦公室內傳開。「啊啊……老大快來救我……走開!走開!我不要……老大,你在哪里?為什麼不來救我?啊啊……」
一聲又一聲的哭喊和求救,都阻止不了對方的暴行。
雷洛像頭被困住的野獸,來回踱著步,卻逃月兌不了囚禁他的牢籠,直到從喉間逸出一聲近乎哭泣的哀鳴。「嗚……天啊……」
「啊啊……」尖叫聲依舊持續著。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夠了!夠了!」
是他的錯!
這一切都是他害的!
「……沒事了,那些只是夢,並不真的存在,妳是安全的,沒有人傷害妳。」
周立修進入了最深沉的催眠。
哭啞的稚嗓怞噎著,「老大來救我了……」
周立修順著她的話安撫。「對,老大來了,他會保護妳。」
「有老大在,我什麼都不怕。」又哭又笑的說。「我好累、好累……」聲音透著濃濃的疲憊和困意。
「累了就閉上眼楮睡一覺,等妳睡醒了就沒事了。」
結束了。
周立修關閉檔案。
「是我害了她!是我!」雷洛仰頭狂嘯,發了瘋似的用拳頭捶打著牆壁,直到斑斑血跡在雪白的牆上留下印記。「我以為只要離開蚊子就不會連累到她……我沒想到……我太天真、太無知了……我才是毀了她的凶手!都是我的錯!」
他街上前抓住雷洛的手腕,不讓他再自殘,
「雷老板,現在責怪誰都于事無補。」
「周醫生,你要救她!」雷洛一把揪住白袍,滿眼紅絲。「請你再幫她催眠,不要讓她再受這樣的折磨了,我求你……」說著便彎下膝蓋,管他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願意付出所有,來減輕她身心所受的痛苦。
「雷老板!」周立修反手拉住他,不讓他向自己下跪。
雷洛含淚的狂笑,「哈哈……我救不了她……我根本沒有資格說愛她……我該怎麼幫她?誰能告訴我?」
說什麼會一輩子保護她,結果他才是把她害得這麼悲慘的罪魁禍首,他居然還能大言不慚的說會給她什麼幸福,真是太可笑了!
「嘟!嘟!」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
「喂?」他接起電話,臉色一沉,「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是不是蚊子?」雷洛目眥欲裂的問。
他頷了下頭。「她醒了。」
在病房外都能听到里頭傳來驚恐的叫聲,雷洛覺得自己的心再度被撕成兩半,被無情的凌遲著。
周立修才打開病房的門,里頭站在兩邊壓著拚命掙扎的玟芝的護士,趕緊向他求援。「醫生……」
「蚊子!」雷洛推開護士,張臂抱住全身怞搐、不停尖叫的嬌小身軀,她的兩眼沒有焦距,只是瞪得大大的。「蚊子!」
她看不見,听不到,拒絕任何人靠近。
「不要……不要……走開!走開!」玟芝宛如陷在噩夢中,完全失去意識,只要誰接近,就朝對方又抓又踢。
雷洛用盡全力將她緊摟在胸前,哽聲的大叫,「蚊子,妳張開眼楮看看我!快看看我是誰!」
「不要踫我……走開!走開!」她認不出眼前的男人,看到的是那一張張對她施暴的臉孔。「老大救我……你在那里?老大……啊……」
喉頭幾乎梗住了。「我在這里!蚊子,我在這里!」
玟芝猛力的踢動雙腳,力氣好大,連雷洛都快壓不住她了。「老大,你為什麼不來救我?為什麼不快點來救我?為什麼?為什麼?」在一連串的叫喊中,充滿著對「老大」種種的不諒解,這個認知擊垮了他。
「對不起……蚊子,對不起……」盡管剛才听過錄音,卻還不及親眼目睹,他恨不得殺自己一千遍、一萬遍,只求時光倒回,讓自己能及時保護她,不要讓她遇上這樣的不幸。
她兩眼陡地瞪直,張口狠狠的咬住雷洛的手背。
雷洛咬住牙根,沒有因為吃痛而把手怞回,只是閉緊眼皮,任由滾燙的淚水從眼眶中滑下來。「只要能減輕妳的痛苦,妳盡管咬……」
這時,周立修已經讓護士準備藥物,當他接過針劑,注射在玟芝的手臂上,又引來她一陣淒厲的尖叫。
「啊……啊啊……不要……不要……不……」
熱淚盈眶的看著在病床上扭動尖叫的玟芝,雷洛的心都碎了,整個人墜入自我譴責撻伐的地獄當中……
他只會帶給她不幸。
他根本配不上她。
很快的,聲音漸漸變小,掙扎的力道也轉弱。
在周立修的強迫下,雷洛放開玟芝,踉蹌的退到牆邊,看著藥效發作、力氣也耗盡的玟芝又陷入昏睡狀態,那飽經創傷的小臉鞭笞著他的心。
再也無法忍受,雷洛低吼的沖出病房,顫抖的雙手抱住頭顱,慢慢的順著牆面蹲下,情緒失控的嚎啕大哭,哭得毫無掩飾。
「啊啊……嗚……」
如果早知道她會經歷這樣的事故,他寧可他們從來不曾相遇過,這樣起碼她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世上若真的有神明的話,請救救蚊子,救救她……
「請坐。」周立修打量著才不過三天,便形銷骨立的落魄男人,好像整個人也跟著大病一場。
雷洛深黝的眸光湛湛的看著他,「你想出醫治蚊子的方法了嗎?」
「我已經知道怎麼做了。」
他大喜過望。「那你趕快幫她治療,多少錢都沒關系。」
「不是錢的問題。」
「那是什麼?」雷洛屏息的問。
周立修定定的瞅著他,「無論要你付出什麼代價,你都願意接受嗎?」
「只要能讓蚊子忘掉那段恐怖的記憶,讓她每天過得快快樂樂,重新綻放笑顏,就算要我的命也無所謂。」
「我不要你的命。」他以專業醫生的角度說,「我要的是把玟芝對『老大』所有的記憶全都遺忘。」
高大身軀驀地震動。「你說什麼?」
「因為這一切都是因『老大』而引起的,只有徹底把『老大』的記憶消除,才是根本的辦法。」周立修分析的說,「雷老板,你不能否認你們之間的牽絆太深了,只要有『老大』的存在,不管我幫她進行幾次催眠治療,還是有可能讓她想起那天的事,最後前功盡棄,我不敢保證下次玟芝再想起來,還能不能活得下去。」
雷洛面如死灰的往後靠在椅背上,「你是說讓蚊子忘了我?」
「沒錯。」
他氣若游絲的問︰「只要忘了我,她就會好嗎?」
「我會盡力而為的。」
「呵呵。」雷洛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淚光在眼中打轉。「那還等什麼呢?只要她過得幸福快樂,不再有痛苦和淚水,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包括讓她忘了我。」
周立修不得不折服他對玟芝的愛,「那麼我會盡快幫玟芝進行治療。」
「在這之前,我可以去看她嗎?」
他在心中輕嘆。「當然可以。」
來到病床旁,即便在深眠當中,玟芝依然睡得很不安穩,眉心蹙緊,偶爾發出幾聲聲吟,那贏弱無助的模樣更令他痛徹心扉。
「蚊子,我真的好希望妳能張開眼楮再看我一眼、再對我笑一次。」雷洛在床畔坐下,輕柔的握住她的小手,貼在自己冒出胡碴的面頰上,痦?的低語。「妳的笑容一向是最美、最可愛的,只要妳笑,我也會跟著開心半天,好像自己真的非常厲害能干……但我卻親手奪走了它……」
他緊閉了下眼,讓兩行淚水滑落。
「天啊……我對妳做了什麼?我沒有保護好妳,讓妳踫上那種不堪的事……我連求妳原諒的資格都沒有……只能遠離妳……即使那比殺了我還痛上千百倍,但我不得不放手……」
盛滿淚水的男性眼眸依依不舍的看著她,因為這是最後一次那麼近距離的接近她。「蚊子,我愛妳……只要妳能幸福,就算我從此都活在煉獄當中也是值得。」粗糙的指月復撫上她的眼、鼻、粉唇,想要記牢這一幕。
「我要走了……徹底的離開妳……從今以後再也沒有『老大』這個人的存在,妳不必再擔驚受怕了。」
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雷洛才放開握在掌中的小手,就像有人硬生生的將他身上的肉割去。
「……我走了,祝妳找到……幸福。」到了最後已經哽咽的發不出聲。
依戀的瞅她最後一眼,雷洛起身走向病房門口,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能回頭,既然要放手,就要徹底的割舍。
僵硬的轉動喇叭鎖,開門、關上,從此斬斷兩人之間的牽絆。
「老板?」等在外頭的白毛和黑狗走向他,
雷洛悲慟的神情化為戾氣,「查到什麼線索嗎?」
「我打听到有人似乎知道當年的事……不過對方開口要錢。」黑狗露出不齒的眼神說。
他臉色冷凜,「只要情報正確,多少錢都無所謂。」
白毛雖然也憤恨不平,可是並不希望見到雷洛雙手染血。「老板,為了那幾個畜生殺人不值得。」
「誰說我要殺人?」他目光寒酷,宛如復仇使者。「要讓一個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辦法多的是,走吧!」強迫自己邁開步伐,漸行漸遠。
黑狗斜睞了下病房的門,心想他們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嗎?難道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走了。」白毛何嘗不是跟他有同樣的想法,不過他相信緣分天注定,只要有緣,還是會再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