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
「劉媒婆,妳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雖然已經步人中年,但依舊英俊風流的蕭老爺不悅的瞪著大同縣境內最有名的媒婆,執意要對方把話說清楚講明白。
坐在蕭府大廳里的劉媒婆清了清喉嚨,涂著大紅胭脂的嘴巴硬擠出笑弧,「這是方老爺和方少爺的意思,希望蕭老爺答應讓貴府的四小姐一起陪嫁過去。」
二夫人當場變臉。「什麼?!」
「這是方家開出的條件,希望……」
二夫人氣得全身發抖。「方家居然敢提出這種要求,真是欺人太甚了。老爺,你可是要替我們玉築評評理。」
不用她說,蕭老爺當然也有意見了。「方家這麼做究竟是什麼意思?」
劉媒婆也知道這包媒人禮不好賺,嘆了口氣,「蕭老爺,其實方家這麼做也沒什麼不對,您那位四小姐……呃,就算是我劉媒婆,也未必能幫她找到一門適當的親事,既然方少爺願意接納她,您就……」
「任何一個都可以,就唯獨她不成。」蕭老爺用力往太師椅的扶手一拍,「我不打算把她嫁出去,妳就這麼回方家跟他們說。」
「女大當嫁,蕭老爺不打算把四小姐嫁出去,這……」她用斜眼看著他,意思好像在說他這個當爹的太自私了,同樣都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如此厚此薄彼,未免太說不過去了。「這不太好吧?」
二夫人銀牙一咬,「這也是我們蕭家的事,劉媒婆,妳也管太多了。」
「是、是,我這外人當然不便過問,只不過方家也說了,要是蕭老爺和二夫人不肯點頭,這門婚事就此作罷,人家要退婚。」
「什、什麼?!」二夫人臉色一片慘白,「方家怎麼可以這麼做?他們把我的女兒當作什麼了?」
一直躲在屏風後頭偷听的二小姐當場暈厥了過去。
「姊姊!」三小姐抱住她驚呼,「娘,姊姊昏過去了。」
听見叫聲,二夫人手忙腳亂的喚來家丁去找大夫,再要婢女將受不了打擊的女兒攙回房間。
然後她聲淚俱下的控訴,「老爺,方家真是太過分了……你要為我們的女兒主持公道,要是玉築被退了婚,我們母女倆就一起去死。」
「好了,不要鬧了,成何體統。」蕭老爺沉下了臉,「劉媒婆,這真是方老爺的意思嗎?」
劉媒婆趕緊拍胸脯保證。「當然是了,這種事我可不敢亂說。」
「我看他們準是別有用心。」他冷哼的說︰「听說方家經營的幾樁生意最近出了問題,就連款子都收不回來,所以把主意打到我們蕭家身上來了,以為只要娶元寶進門,就算只是個妾,還是可以幫他們招來財富,他們心里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以為我不知道,未免太小看我了。」
「蕭老爺,人家方家可是誠心誠意要納四小姐為妾,姊妹倆共事一夫,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我呸!」二夫人發起飆來。「既然娶了我的女兒,還敢再想納妾,方家的胃口還真大。」
被罵得很不是滋味,想她劉媒婆有多少戶人家爭著請她說媒,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那麼二夫人的意思是寧可二小姐被退婚?」
她為之詞窮。「我……」
「劉媒婆,妳幫我回話給方家,我們蕭家的女兒不是沒人要,要退婚就退婚,沒什麼好商量的。」蕭老爺思前想後,做出決定。
二夫人翻了個白眼,險些氣暈過去了。「老爺,你怎麼……」
「來人,送客!」
既然沒有轉圜的余地,劉媒婆只好模模鼻子走人。
「老爺,你這麼做要玉築怎麼有臉活下去?」二夫人呼天搶地的喊著,「她的名節都毀了……我可憐的女兒……」
蕭老爺橫她一眼,「難道妳真的要把元寶嫁進方府去?萬一她真的走了,我們蕭家的生意反倒一落千丈,以後的日子怎麼過下去?妳受得了過苦日子嗎?妳有沒有想到這個?」
苦日子當然過不下去了,可是又想到女兒的處境。「妾身……妾身只是想應該還有別的法子。」她為難的支吾。
「哼!只要我們蕭家財大業大,還怕媒婆不肯上門,玉築嫁不出去。」他撇著嘴角哼了哼,「婦人之仁就是婦人之仁。」
她嘴角怞動幾下,「妾身錯了,老爺教訓的是。」
「好了,妳快去安慰玉築,就說我這個當爹的會幫她再找一門更好的親事。」說完,蕭老爺就拂袖離去。
二夫人挨了幾句罵,臉色很難看,不過還是先去看女兒的狀況要緊,之後再來算帳。都是那個丑丫頭的錯,長得丑就算了,還四處招蜂引蝶,才害得自己女兒的婚事生變,名節受損,非得把這口氣出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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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指使你們來的?殺害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一條。」
這是一場屠殺,這座府里的老老少少全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何會引來這群可怕的煞星,除了哀聲求饒之外,一個個全像待宰的羔豐。
燕大睥睨著這名滿身是血的中年官員,他是當朝的中書侍郎,燕大無動于衷的看著苦苦哀求的他,手中的長劍眼看就要劃破對方的喉嚨。
「你要殺就殺本官……放了本官的家人……他們跟你無冤無仇……大俠……我求求你。」
這聲「大俠」讓他握劍的手掌震了一下,瞳仁倏地緊縮,不再只是一攤黑色的死水,腦中不由分說的浮起一張雖然有塊難看的胎記,不過卻是秀麗的小臉,小臉的主人正對他露出親切友善的微笑。
大俠,你是個好人……
不!他不是什麼好人。燕大真想大聲的喊出來,因為此刻在這些人眼中,他是不折不扣的殺人凶手,這是以往他從來不曾去意識到的。
想到這里,握在掌中的長劍無論如何就是揮不下去,手心不斷冒著冷汗。
「爹!」一個年約十四、五歲左右的小姑娘沖了過來,抱住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然後沖著燕大哭求,眼底除了懼意,還有怨恨。「不要殺我爹……你這個壞人!不要殺我爹。」
她的年紀跟元寶差不多,同樣也有著嬌小的臉蛋和身材,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元寶,正用仇恨和懼怕的目光看著自己,那種感覺讓他整個心都涼了……他不要元寶用那種眼神看他,他怕自己在她眼中不再是個好人,而是個滿手血腥的厲鬼……執劍的手險些就要拿不住了……
小姑娘撲上去一陣捶打。「我跟你拚了!」
「繡兒!」中年男子嚇得啞聲喊道。
燕大沒有推開她,任她捶打。
一道劍光飛掠而過,從小姑娘的背部砍下……她連吭都來不及吭一聲,身子一歪,軟軟的倒下。
中年男子親眼目睹女兒斷氣倒地,發出大吼,「啊……繡兒……」
唇鼻上也是蒙著黑布的燕二雙眼冰冷,宛如沒有感情的野獸,甩了下劍尖上的鮮血,好像剛剛殺的只是一頭畜生,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燕大心頭驀地發冷,原來過去的他就跟燕二一樣,對殺人沒有絲毫感覺,更不曾心軟過,就像個……冷血的殺人工具……他的瞳眸移向倒臥在地上的小姑娘,在那一瞬間,他又想到了元寶,萬一有一天倒下的人是她……
這一刻,他終于嘗到什麼叫害怕,什麼叫恐懼。
「不要忘了義父的交代,切忌留下活口。」
听見燕二的警告,他心頭一凜,不能讓任何人發現自己此刻在想些什麼,手上的劍不再留情,朝目標的喉嚨揮掃了過去。
哀號、求饒的聲音總算停止,只見這府里上下二、三十口人無一幸免,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之中,老遠便听到野狗在狂吠,讓人听了心底直發毛。
來到燕大的面前,燕二眼底有著質疑。「你剛剛遲疑了?為什麼沒有馬上動手殺了他們?」
他的眼神漠然,不讓任何人得以窺見心中的想法,不發一語,旋身離去。
燕二目光瞇緊,瞪著他的背影,那眼神像是想看穿他,找出他的把柄,這樣就可以取代他,得到義父的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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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元寶被兩名婢女從房里給架了出來,一問才知道是二娘找她,小臉不由得透著驚惶之色,因為鐵定沒好事。
她什麼都沒做,二娘找她做什麼呢?
「四小姐!」听見花嬸的叫聲,元寶轉頭看去。
「花嬸?」
晃動著肥碩的身軀,她慌張的沖了過來。「妳們抓著四小姐想干啥?」要不是事先听到消息,恐怕就太晚了。
兩名婢女可是听命行事。「我們是奉了二夫人之命,來請四小姐過去一趟。」
「這叫做請?」花嬸硬是將元寶拉到身後,保護的意味很濃。「她好歹是府里的四小姐,妳們竟敢對她無禮?」
其中一名婢女冷笑,「我說花嬸,妳最好不要多管閑事,免得被二夫人趕出府,妳已經老了,可沒地方去,也沒人會養妳。」
「妳這個丫頭不要以為有二夫人撐腰,就以為自己的身分不同,哪天輪到妳還不知道。」她回頭安撫著身後的嬌小人兒。「四小姐,有我花嬸在,就算是老爺也動不了妳。」
元寶想了又想,還是必須去面對二娘,她不能連累了花嬸。「二娘有事找我,我不去的話反而會惹她生氣,花嬸,我不要緊的。」
「四小姐,妳知道二夫人找妳做什麼嗎?」
小腦袋搖了搖。「我不知道。」
「還不是因為二小姐今早被方家給退了親事,二夫人氣不過,打算把氣出在妳身上。」花嬸在心里不知咒罵了多少次,有那種刁蠻的女兒,哪戶人家敢娶進門。「妳千萬別去。」
她怔了半天,「為什麼要退婚?」
花嬸為她打抱不平。「還不是方家的人居然提出一項條件,說要妳也跟著陪嫁過去,否則就要退婚,老爺當然不肯答應了。方家的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竟然提出這種不要臉的要求,要四小姐嫁過去當妾。」
「怎麼會這樣?」難怪二娘會這麼生氣了。「可是我什麼都沒做。」
兩名婢女唯恐被主子責罰,再次抓住她的雙手。「快走!讓二夫人等太久又有妳好受的。」
「放開四小姐!」花嬸試圖出面制止。
元寶僵著笑意安撫她。「花嬸,沒關系,讓我去吧!否則這件事肯定會沒完沒了……我會好好跟二娘解釋的,妳不要替我擔心。」
「可是四小姐……」她面露憂色的跟了上去。
來到二夫人居住的院落,兩名婢女將元寶半押半拖的帶進偏廳,瞅見主子的臉色差極了,她們可擔心被波及。
「二夫人,奴婢把四小姐請來了。」
二夫人細長的眉頭一擰,尖聲的罵道︰「呸!什麼四小姐?是誰準妳們這麼叫她的?」
「是奴婢錯了。」她們低著頭不敢看她。
她一臉苛刻,「哼!現在沒空教訓妳們,先把帳記著。」
婢女偷偷的吁了口氣,「謝二夫人。」
「……二夫人找我有事嗎?」元寶學乖了,不敢再叫她二娘。
「都是妳!都是妳這丑丫頭害的!」一根指頭戳向她的額頭,戳得她直往後退。「當初妳一出生,妳那個娘應該把妳掐死,省得妳留在世上被人嘲笑,現在可好了,還害得我的女兒被人退婚。」
元寶委屈的咬著下唇,說好不哭的,眼眶中的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涌了出來。「那不關我的事,我什麼也沒做。」
「妳還敢頂嘴!」二夫人打定主意要把所有的怒氣發在她身上。「去把藤條拿過來……快去!」
婢女驚跳一下,不敢磨蹭,趕緊去把東西取來。
烏亮的大眼登時布滿驚恐之色,她知道二娘要做什麼了。「二娘……」
「我不是妳二娘!」說完,藤條便狠狠的朝元寶的身上「咻」的怞了下去,痛得她馬上用雙臂抱住自己,可是很快的,第二下、第三下又來了。
她本能的閃躲著,「啊……啊啊……」
二夫人見狀,氣得更瞪圓了眼,「妳還敢躲!妳還敢躲!」
「好痛……二娘……不要打了……我下次不敢了……」元寶哭得滿臉漲紅,臉上那塊暗紫色的胎記顏色更深了。
在外頭听到叫聲,花嬸忍無可忍的沖了進來,見到這一幕,想也不想的就皰了過去,一把撞開身段瘦長的二夫人,讓她跌得四腳朝天。
「妳這女人好狠的心,四小姐不是妳生的,妳下手就可以這麼狠嗎?妳還有沒有良心?」
花嬸宛如母雞保護小雞一般,將元寶摟在懷中哄著,「四小姐,痛不痛?我們回房上藥去,等老爺回來,要老爺給個公道。」
二夫人狼狽的讓婢女扶了起來,面子掛不住,顧不得花嬸是死去的婆婆雇用到府里工作的,今天非要趕她出府不可。
「妳以為妳是誰?只不過是府里的下人,不要以為有死去的老夫人撐腰,我就不敢對妳怎麼樣。」她氣得直喘大氣。「妳馬上給我滾!」
元寶緊緊抱住花嬸,低聲下氣的哀求,「二娘,妳不要趕花嬸出府,她年紀大了,沒有地方可以投靠……妳打我沒關系……求妳不要趕她走。」
「來人!快來人啊!」二夫人壓根不理會她,馬上叫來家丁。「把花嬸給我攆出府去,不準她再踏進蕭家一步。」
知道自己這次護不了懷里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四小姐,花嬸咬牙切齒的低斥,「二夫人,妳會有報應的。」
她暴跳如雷。「快把她攆出去!」
家丁也是無可奈何,又不能不照辦。「是!」
「花嬸!」元寶一面哭叫,一面追上去。
花嬸哭著回頭看她。「四小姐,妳自己要保重。」
「花嬸……啊……」小腿被狠怞了一下,痛得元寶趴在地上起下來。
「嗚嗚……為什麼?為什麼要趕花嬸走?」
藤條沒有因此停下,往她的小腿連怞了好幾下。
「誰教她敢替妳出頭,是妳這丑丫頭害了她。」二夫人從齒縫里進出話。「反正只要妳不死,老爺也不會管我怎麼待妳,妳就給我老實一點。」只要想到當年元寶的娘剛嫁進府里,就受到老夫人的疼愛,反觀自己,不管怎麼討婆婆歡心,都沒用,她就有滿肚子的火,下手也就更凶狠。
「哇啊……別打了……嗚……」元寶蜷縮著身子哭喊。
救救我!
誰來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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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剛過,鬼魅般的高大黑影宛如一道流星,穿門踏戶,來到位于蕭府最後方的廚房,里頭自然沒有半個人影。
他想見她,可是又怕見她。
直到今天凌晨為止,他遵從義父交付的任務,一連殺了好幾個人,身上的血腥味連自己都聞得到,他不該在這時候來找她,可是他想待在她身邊,只有在她身邊,他才有活著的感覺,才會感受到心髒的跳動。
可是今晚她沒有在廚房等他,燕大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眸采,不過沒有就此離開蕭府,他在每座院落里尋找,就算只是看她一眼也好。
燕大足尖輕點,在屋檐上搜尋著。
不期然的,兩名婢女經過對面的穿廊,其中一人的手上端著晚膳,兩人邊走邊聊,盡管已經壓低嗓音,不過對他來說要听得清楚並不是難事。
「……四小姐也算是可憐的了,臉上有那塊胎記,恐怕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就連大夫人和二夫人她們都容不下她,妳都沒看到白天時,四小姐被二夫人打得有多慘。」
「噓!」另一個人將食指豎在唇上。「小聲點,別讓人听見了。」
「這麼晚了誰會听見?」話雖這麼說,她們還是東張西望,再確定一下。「我說真的,比起大夫人和二夫人來,我們八夫人算是不錯了。妳瞧,她還要我們偷偷幫四小姐送這些飯菜。」
婢女點頭表示贊同她的話。「是啊!幸好我們是跟著八夫人。可是,八夫人現在雖然得寵,不過等過陣子老爺娶了新的夫人進門,八夫人只怕也會跟其他夫人一樣被冷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男人喜新厭舊,吃苦傷心的總是女人。
婢女搖頭嘆氣,「不談這個了,我們快把飯菜端去給四小姐吃,然後回房睡覺,明天還得早起呢!」
覷著兩名婢女的背影往反方向走,燕大飛身一縱,躍向對面的屋檐,如蜻蜓點水般行走,跟著她們的身影來到下人住的後院。
只見她們停了下來,往門板上「喀、喀」兩聲之後,然後推門進房,沒過多久便空手出來了。
直到兩人都離去,燕大這才翩然落地,來到那扇門前,手掌遲疑的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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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婢女的腳步聲走遠,元寶強忍的淚水緩緩滴下,她現在一點胃口也沒有,全身上下痛得像有火在燒。
她困難的爬回榻上,聲吟的月兌下衣衫,只剩一件肚兜,然後用手指沾了藥膏,小心的抹在一條條交錯的傷痕上,可是有不少是在背上,她根本抹不到,手伸得再長也沒用,那份巨大的挫折感讓她的淚水掉得更多。
「嗚……嗚嗚……不能哭……元寶要堅強……」她不斷的用話來安慰自己,可是眼淚還是不爭氣的往下淌。「不要哭了……嗚……娘,妳為什麼要死?為什麼要丟下元寶?嗚嗚……」
她已經很努力了,可是活著真的好累,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好想去找娘,還有女乃女乃,真的好想。
元寶用雙手圈住曲起的雙腳,將濕答答的小臉埋在膝上,怕被人听到,只能嚶嚶的啜泣。「嗚……嗚嗚……」
在她哭到顫抖的背後,一道黑影悄悄的覆上她,靜靜的矗立,黝黑的目光掠向雪白果背上那一條又一條令人看了怵目心驚的殷紅傷痕。
「是不是很痛?」
直到平空蹦出一句低沉中隱約還透著關切的詢問聲,才讓元寶從傷感中驚醒過來,猛地回頭,瞥見不知何時來到身後的燕大,像是見到親人,唇瓣抖了又抖,倏地跳下床榻,朝他撲了過去。
「嗚哇……」
被她這麼用力一撞,燕大的身軀晃了晃,滿臉驚愕的他被元寶緊緊的抱住,兩手登時僵硬的垂放在兩側,有些不知所措。
「大俠……你來看我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連著好幾天都沒見到他的人影,她以為他再也不會來了,少了個說話的同伴,元寶既失落又寂寞,情緒頓時一發不可收拾。
燕大瞪著她的頭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這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跟人這麼貼近,那種感覺好奇妙又溫暖,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看到你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大俠,謝謝你來看我……嗚……」她感動的哭得唏哩嘩啦,兩手還摟著他的腰桿不放,忘了男女有別,也忘了此刻自己正衣衫不整。
他嘴巴微微張開,又閉上了。
「看到你來……我就覺得自己並不孤單……我不是一個人……雖然我們才認識不久……可是我真的把你當作朋友……」因為哭得太凶,所以不停怞搐。「看到你來就好了……」
元寶的話讓燕大的心不由得熱了,凝結成冰的血液開始流動,心髒跳得好快,好像被人從冰天雪地的地獄深淵里拉了上來,他想要開口說話,可是好像有東西梗住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這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嗚……嗚……」她自顧自的哭著。
感覺到胸口一片濕意,是被元寶的淚水浸濕的,那溫熱的濕意透進布料,傳進他的體內。燕大看她哭了好久,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不曉得在這種狀況下他該做些什麼。
他吶吶的問︰「妳……真的很痛嗎?」心想大概只有這個理由才會讓她哭成這樣,痛到想哭的滋味他也有過,不過那是在年紀很小的時候,長大之後就沒有了,因為他學會不去感受了。
「嗯、嗯。」小腦袋在他胸口點了又點。
燕大沉吟了下,提供法子。「不要去想就不會痛了。」
「……還是很痛。」元寶試了下他的方法,不過沒用。
歪著頭顱,他努力思索方法,真的盡力了。「我想不出來。」
她仰起淚漣漣的小臉,瞅著燕大皺緊眉頭苦思的臉龐,那種有人擔心著急的感覺真好,元寶不禁噗哧一笑,心情好了不少。
「你只要拍拍我的頭,然後就說『小元寶,乖乖,不要哭,這樣就好了』,女乃女乃以前都是這樣安慰我的。」
覷進她笑中帶淚的烏眸,燕大有些生澀,有些不自然的舉起右掌,克制著力道,往她頭上拍了兩下。
「小元寶,乖乖……不要哭,這樣就好了。」
听他照本宣科的說,元寶笑得眼角又泛濕了。「哈哈……大俠,你人真的好好……謝謝你安慰我,我已經好多了。」
他唇角微掀,露出一道疑似的笑意,像是很高興自己也可以安慰別人。
笑了幾聲,後知後覺的元寶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件肚兜,居然就這樣出現在個男人面前,頓時又羞又窘。「啊……我怎麼忘了!你快轉過身去,不準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