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宜看過許多女性雜志,而且她也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了,即使她未曾有過太多經驗,但也懂得一些基本常識,尤其最近流行的偷拍風波新聞中,早已將床第之事描寫得十分清楚,能夠遇上一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伴的確少見。而墨非既溫柔體貼,也不會在事後像頭死豬呼呼大睡,但是……
他卻顯得相當懊惱,尤其是他望著自己的表情,就像是殺了人一樣。
「你還好嗎?」
他已經盡量的輕柔,仍感受到她的不適,這讓他顯得十分無力。
幼宜點點頭,張大了眼望著他,心里一直有著不祥的預感。
她知道事情不該是這樣,墨非的表情不像喜悅。
「我真不了解你為什麼要到酒吧去。」
「我告訴過你了啊!」
「那我算是你新生活里的一個小嘗試嗎?」
幼宜一臉茫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你告訴我,你想過和以前不一樣的生活。」墨非坐了起來,隨手拿起一件長褲套上。
「我?」
「你昨晚說的。」
老天!她昨晚到底是怎麼了?幼宜努力的回想,但一切只停留在兩人親吻擁抱的部分。
「你根本不是那種會到酒吧里釣男人的女人。」
「我本來就不是啊!」幼宜急忙解釋。
「那你穿那樣去那里做什麼?!」墨非轉過身望著她,語氣變得有些激動。
「我穿那樣有什麼不對?」她穿長褲長袖,有什麼錯?她又不是袒胸露背的上街張揚。
「你該死的誘惑了我!」墨非指著她,像是責備她似的。
「我……」這種指責要人怎麼辯答?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遇上我,你是不是就跟其他人……」
「我當然不會!」
「那為什麼要選我?」墨非懊惱的問道。
「我沒有選你!」幼宜也動了火氣,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發展成這樣,她只知道一覺醒來時就已經衣衫不整的和他躺在同一張床上,若要說是她設計鼎鼎大名的墨非,那也太看得起她的能耐了!她壓根兒什麼也沒做。「我們……我昨天只是喝醉了!」
「所以昨天是借酒裝瘋羅?」墨非語氣不善。
幼宜一把拉起被子包住自己,從床上起了身,她決定要離開這里,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遇上一個上床之後會對自己發脾氣的男人。
「我要走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氣什麼。」
「因為我從來不跟處女上床!」
「那你昨天為什麼沒有抱怨?」幼宜頭也不回的想往外定,卻發現這房間四周都是黑格牆壁,加上她又在氣頭上,根本找下到一個像門的出口。
「因為昨天晚上你睡著了!」一提起這事他更火了,從來沒有女人會在他懷里睡著。
幼宜猛然回過身,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昨天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
天啊……這怎麼可能!
「除了我吻遍你全身上下以外,其他的事都是今天才發生的。」
「信萍跟我說,你現在和她室友在一起。」
費英輪滿面春風的出現在墨非的辦公室里。
「是嗎?」墨非望著電腦上的圖,走至一旁的大型工作-,一手捧著圖稿研究著,對於那個問題並沒有任何的回應。
「干嘛一瞼大便?你的馬子分明長得很正點!」
「我已經一個星期沒見到她了。」
打從她一臉震驚的落荒而逃後,他就沒再見到她。倒是他幫幼宜接過電話,那手機還留在他床邊,每天早上八點都會有個男的打電話說要找她,而那個迷糊蛋似乎完全沒發現自己的手機掉了,連要都沒向他要過,看來等她發現手機不見了,也不可能知道是在他手上。
反正一切就如同她所說的,她那晚-醉了。
醉了的人都可以不負一切責任。
「這麼快就陣亡了?」費英輪有些不太相信。
「你煩不煩啊!」墨非突然感到一陣厭煩,將手中的圖稿往旁邊一砸。
「嘿!老兄,我只是問問。」雖然墨非的個性古怪,尤其趕工時的脾氣更是差勁,但是朝他發怒這還是頭一遭。
「問完了就快滾吧!我還有事要做。」墨非朝他狠狠的瞪了一眼。
費英輪只好住嘴,轉身趕緊往外溜,不過他倒是沒忘記順道打通電話通知信萍這個天大的新聞。
幼宜最近下班後第一件事就是到附近的超市買一堆啤酒,然後躲在房間里喝到爛醉,第二天醒來再做一樣的事情。
她怎麼也想像不到自己竟然做了那麼蠢的事……
連手機也掉了,還好用的是易付卡,也沒什麼好擔心了,反正丟了也好,最好把所有的東西都丟了,她可以什麼都下要。
反正她連自己的心都弄丟了!
「叩叩叩……」
「幼宜,你在嗎?」房門外傳來聲音。
「我在睡覺……」幼宜不用刻意裝出想睡的聲音,因為爛醉的她連舌頭都不受控制。
「我這幾天不在,你幫我把房租交給房東好嗎?」
幼宜努力站起身來,打開房門,信萍就站在外頭,手里拿著一個信封。
「你喝酒啊?」信萍聞到她身上濃濃的酒味。
「只是練習。」幼宜頭暈腦脹的接過信封。
「練習什麼?」
「酒量。」她朝信萍無奈的笑笑。「用來預防以後酒後失身。」
門輕輕的關上,站在門外的信萍一頭霧水。
「看來他們是真的分手了!」信萍偷偷的和費英輪交換著情報。
「那家伙最近心情差得很哪!」費英輪悄悄瞥了一眼坐在吧台前的墨非,幾個穿著入時的女子上前和他搭訕,他連理都不理一下。
「我看是他本來脾氣就不好吧?」信萍倒是不以為然。墨非那一雙濃眉大眼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就是凶巴巴的樣子,剛剛一個女生只是跟他借個火,他就回敬了人家一個白眼。
「也許是吧,不過我覺得他這幾天真的怪怪的。」
「陰陽不調和,血路不暢通吧!」信萍笑道。
「你說得好像他哪天會中風似的……」費英輪說著,也笑了出來。
「你要不要試試?」
「試試他會不會中風?」
信萍臉上帶著捉弄的表情,費英輪馬上懂她的意思,兩人相偕來到墨非的身邊。
「墨非,我們要先走了。」
墨非只是點點頭,連話也不說一句,淨顧著喝酒。
「快點啦!我還要帶幼宜去酒吧!」信萍催促著費英輪。「她躲在家里喝了好幾天的酒,說什麼要練習酒量以防酒後失身,所以我答應要帶她去的。」
信萍的聲音像根利劍般刺進了墨非的心,只見墨非突然站起來,丟了錢轉身就走,留下兩個人望著他那憤怒的背影。
「哇……」信萍挑起眉叫了一聲,墨非的動作太反常了吧?
「看來真的快中風了。」費英輪頗有同感。
「你想,他會不會跑到我那兒去殺了幼宜?」
「很有可能。」費英輪點點頭。
「但是墨非進不去啊,他又沒有鑰匙。」
「那我帶你去幫他開門吧!」費英輪露出微笑,他也很想看看墨非和那女孩會發生什麼事,不如就去湊個熱鬧。
該死的!墨非猛敲著幼宜的房門,但是里頭的人卻始終沒回應。
「她大概睡著了吧?我出門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些醉了……」
信萍和費英輪站在一旁,看著墨非的不耐節節高升,不禁懷疑當初帶他來這兒是不是錯了?尤其現在夜深人靜,他還猛敲著門,這下子恐怕把左鄰右舍都吵醒了。
哪知墨非耐性用盡,大腳一抬,「砰」的一聲就把門給踹開了。
「這下慘了……」信萍哀叫出聲,和費英輪對看一眼。
墨非大步跨進幼宜的房內,只見她正埋在被窩里,床邊堆著東倒西歪的啤酒罐,枕邊還有一大堆擤過鼻涕的衛生紙。
而她睡得非常熟,簡直和第一晚那時的情況沒兩樣,就這麼睡死了過去,連他在房門外敲了半天的門都听不見。
「醒醒!」墨非有些著急,不知所以的著急讓他更加不確定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對的,但是他多麼希望她醒著,而不是就這麼哭著睡著。
他並不是對她發怒,只是……她怎麼能那樣輕易的就交出自己,而既然他已經接收了她的一切,那她也不能就這麼輕易的走開……對!就是這樣。
這幾天他的情緒始終處在暴怒的情況下,尤其那天眼睜睜看著她倉皇離去,他心里很不好受,當時他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知道像幼宜這樣的女孩子玩不起他的愛情游戲,往往很容易陷下去就不能自拔,但是看著她提早離開並沒有讓他好過一點,反而讓他的情緒更加惡劣。
「幼宜,你醒醒!」
「不要……我在睡覺。」她埋頭往被子里頭鑽,還不忘發出含含糊糊的拒絕聲。
「你看著我!」墨非索性怞走她的被子,只見她穿著睡衣整個人縮成一團。
「不要……我很冷。」她一雙小手還四處亂模著想拉回被子。
「幼宜,你看著我!」墨非雙手握著她的肩頭試著將她搖醒。
幼宜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因哭泣而腫脹的雙眼張開了一道小縫……怎麼她的房間里多了這麼多人?她怎麼也想像不到墨非會出現在這兒……
還有信萍和費先生……
當然,她也沒漏掉那個站在墨非後頭,頂著發卷、穿著睡衣、一臉氣呼呼的房東太太……
「我……」
「你閉嘴!」墨非的臉色依舊鐵青。
幼宜不能接受墨非竟然叫她閉嘴。
明明是他踢破了門,闖入她的住所,還害她和信萍被房東太太趕出來,他居然還一臉火氣的叫她閉嘴。
「你……」車子因為紅燈而停下,幼宜想也不想的就要推開車門下車。
哪知墨非按下了自動鈕, 的一聲門鎖全鎖上,並踩下油門啟動車子。
「停車!」幼宜發現自己被鎖在車里。
「你所有的家當都在車上,我可不想再幫你搬一次。」
這個墨非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那種單身女子公寓原本就不歡迎男客,是他妨礙安寧,引起房東太太的注意,還毀損房門,讓房東太太抓狂,才害她在大半夜里被人趕出來,難道他不知道那是他的錯嗎?
「我不用你搬,你停車!」
做人絕不能讓人看不起!幼宜明知半夜三更無處可去,尤其是帶著一大堆家當,但是寧願坐上賊車,她也不要再跟這個怪男人在一起。
車子突然緊急煞車,她差點往擋風玻璃撞去,此時車門鎖 的一聲打開了,幼宜想也不想的就推開車門,懷著士可殺不可辱的心情,踩著拖鞋就下車了,她從來都不曾如此沖動過,但是打從她自毀前程之後,很多舊包袱她都可以拋開了。
反正從今以後她已不再是以前的薛幼宜,她的人生已經改變了,再也無法回頭了!
她還在氣頭上,哪知才一下車,都還來不及打開後車門搬自己的行李,墨非的車子竟然就揚長而去。
半夜三更,她穿著拖鞋和睡衣,外頭只裹著一件大衣,竟然就這麼被墨非丟在只有攝氏十度冷冷的台北街頭。
幼宜在街上站了五分鐘左右,開始覺得手腳僵冷,才緩緩的走到騎樓下,但還是不敢相信墨非真的就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街上。她模了模口袋,里頭只有兩塊錢,而她不記得信萍的電話號碼,因為兩個人同住一問公寓,每天晚上都見得著面,平日也沒什麼非聯絡不可的事情,她當然不會想到要去記住信萍的電話號碼,但此時除了信萍她還能找誰?她更不可能打給文德或藝玲,他們兩個背叛了她……
幼宜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連和自己唯一有過最親密接觸的男子,都當街丟下她揚長而去,讓她就這麼凍在大街上……手腳都是冰涼的,只有眼眶和鼻子在發著熱。
幼宜開始想念起在南部的家人,她不該一個人跑到台北生活的,如果她念完大學就回鄉下去,也不會搞成這樣,一心一意的想等文德有好的發展,兩個人可以共組家庭,結果什麼都沒了,連人都賠給了那個壞脾氣的墨非,現在墨非又「如她所願」的把她扔在街上……
怎麼辦?快想想辦法!
她擦掉奪眶而出的眼淚,試著讓自己堅強一點,但她只剩下兩塊錢,難不成要打電話回鄉下求救嗎?遠水救不了近火的……
不不不!得自力救濟才行,她努力認出四周的地標,遠遠便望見前方那棟大樓,那棟獨特的大樓她去過兩次,是墨非的住處。
即便心里百感交集,但她終究還是得去討回自己的東西吧?在這大半夜里,她除了靠自己以外還能怎麼樣,墨非不可能不把東西還她吧?幼宜一步步朝大樓走去。冬夜里寒風刺骨,加上衣著單薄冷得她直打顫,心里的憤恨更是難以言喻,一切都是墨非的錯,他竟然還有臉對她凶。
更讓幼宜生氣的是,吵著要下車的正好是她自己!
難道他的語氣不能好一點嗎?為什麼電視上那些溫柔體貼的男主角都不會出現在她的現實生活里,反而讓她遇上這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男友和最要好的朋友上床,唯一有過親密關系的男子竟然就這麼呼嘯而去,讓她一個人在寒夜里孤單無助。
墨非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
寒風刮得她的臉好痛,腳趾也冰涼得一踩到地面就隱隱發麻……幼宜越想越委屈,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幾輛計程車自她身邊經過,司機看她在夜里獨行,還刻意靠著路邊行駛,看看她是不是需要坐車,這可把幼宜嚇得半死,尤其社會新聞里常出現夜歸女子遇害的新聞,讓她即使腳已經凍僵了,還是努力加快腳步。
眼看著大樓就在眼前,但映入眼簾的畫面卻讓她氣得咬牙切齒。
那個殺千刀的墨非竟然氣定神閑的等在樓下,嘴里還叼著煙。
兩人見到對方,誰也沒開口。墨非就站在那兒望著她,沒有任何表示。
她有她的矜持啊!難道他不懂嗎?
幼宜站在對街,等著他是不是會先有所動作,而她等了許久,墨非依舊動也不動。
僵局在墨非怞完那根煙時結束,他扔掉煙蒂,冷冷的喊了句︰「過來。」
又是這一句,冷淡至極,但對她卻非常有效。
幼宜終究還是認輸的乖乖走過馬路,低著頭眨掉眼中的淚水,不願他看到自己的軟弱,任他牽過自己冰涼的手,默默的和他一起進入另一個世界里。
「干嘛?」
墨非坐在小吧台旁,冷眼看著她蒼白虛弱的模樣。
「我要去上班。」
頭很痛,像是有十萬個人在敲大鼓般轟隆隆的,但是她還是得去上班,昨晚一進屋子里她就被一堆棉被給包了起來,根本沒有力氣與墨非爭吵,一躺上床她便疲倦的睡著了。但是她可沒忘了今天並不是假日,就算她歷經了有生以來最悲慘的一個夜晚,她也沒有權利因此請假。
「請假。」他吃著自己弄的簡易早餐,兩片火腿,加上牛角面包,一旁的咖啡還在冒著熱氣。
她不想請假,因為她不想待在墨非的屋子里,只想要回自己所有的東西,而那些東西全都在墨非的車里。「我得換個衣服。」
「你生病了。」昨晚她凍得像個冰塊,怎麼可能不感冒。
「墨非,我想去上班。」
「等你有力氣再說。」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我唱反調?」她的頭已經夠疼了。「鬧了一個晚上還不夠嗎?我現在馬上就要消失在你眼前了,你應該要很高興才對啊!你把東西還給我,我馬上離開這里,我們以後再也不要見面了,就這樣吧!求求你,我不想待在這里!」
「我並不想讓你走。」墨非繼續吃著他的早餐,完全無動無衷。「鬧了一個晚上還感冒生病的人是你,你如果繼續跟我唱反調,吃虧的還是你。」
他的話簡直讓幼宜氣結,但是他說得沒錯,自己所有的證件和錢財都還在他身上,如果就這麼一走了之,她什麼也沒有,自然哪里也不能去,老家又遠在南部,她能走到哪里去呢?
「過來吃早餐。」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每一次墨非對著她說「過來」兩個字時,她就像只沒用的小狗往他撲去,她才不是那麼沒骨氣……幼宜下意識的反抗著。
可是肚子好餓,而且那火腿看起來好好吃,牛角面包旁還有一罐女乃油醬。
好吧!反正再丟臉也只丟臉給他一個人看,犯不著跟自己過不去,只要養足精神和體力,她總是可以安然離開的吧?爬上高腳椅,幼宜盡量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上回在這兒發生的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事,努力的把早餐吃完才重要。
墨非喝著咖啡,眼楮卻直盯著她看。
「眼楮好腫。」話才說著,手就已經伸到她臉頰上了。
幼宜只能垂著眼,不去理會他,反正全世界都知道她在路上邊走邊哭,而那個把她當街丟下車的墨非竟然還敢說她眼楮腫。
「我把感冒藥放在桌上,你記得吃。」墨非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西裝外套穿上,走過她身邊時還不忘模模她的頭。
這模頭的動作怎麼跟昨晚那狠心的墨非完全不同?幼宜抬起頭怨懟的望了他一眼,卻只見他滿眼的笑意。
「年紀不小了,以後不要再鬧脾氣了!」說著他傾身吻了幼宜沾了女乃油的唇。
他要去上班了嗎?幼宜顯得有些緊張。
「我東西都在你車上,你不拿出來嗎?」他總不會開著一車子紙箱去上班吧?
「我開另一輛車。」墨非瀟灑的回答。
可惡!她早該料到他不會只有一輛車。
「還有,」墨非離開屋子前轉身指了指牆上的警報器。「你不要想就這樣不告而別,這兒到處都有警報器,一有聲音馬上會有警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