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蛋糕的事還是延後了,因為隔天一早,程可綠就搭著瞿禹楠的車下山。
她很驚訝自己怎麼會被他給說服,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她下山一趟,所以她有好一陣子沒下山了,卻因為他說了幾句話,她就點頭和他一起離開,剛出發時看著「無名」消失在身後,她突然感到有些討厭自己,好像她真的背棄了那個美麗的小天地。
「你多久沒下山了?」
「我忘了。」程可綠看著這條曾開著車走過不下百次的山路,她通常都是獨來獨往,這回她竟然是坐著瞿禹楠的車,感覺實在很怪,或許是他的車比她的小越野車大上許多,所以空間感有所不同吧。
「我們把行程安排好,先去百貨公司,再到大賣場。」
「你確定我們晚上可以趕得回去嗎?」她顯得有些焦慮,一心盤算著什麼時候回「無名」。
「我保證我們今晚一定可以回到‘無名’,現在還沒中午,所有的事一定可以在今天辦完,我們等會兒先去吃飯,然後一步步的慢慢來。」
瞿禹楠像是可以了解她的心情,不時用言語安撫她,將車子停在百貨公司的停車場後,他們找了一間餐廳吃飯。
「我很久沒有到餐廳吃飯了。」
「你偶爾也可以享受一下被服務的感覺。」
這倒也是,平常吃飯前她總要張羅一堆東西,現在她只要坐下來,等著服務生把食物送到桌上,而且吃完還不用洗碗,這感覺的確很不一樣。
他們點了一些平常很少吃的菜,兩人交換著吃。交換食物吃好像是在證明彼此真有交情,感覺也格外親密了許多。
一離開餐廳,程可綠就開始討論起剛剛的菜色。
「你覺得那個羊肋排怎麼樣?」
「還不錯。」
「我想再買一台烤箱,專門烤肋排,以後我可以試著做這一類食物,菜色要常常變化,反正冰箱那麼大,即使塞了一堆食材還有空間呢。」
「你啊,就算人下山,心還是留在山上。」瞿禹楠忍不住說道,和她說話的時候,可以感覺得到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無名」。
「沒辦法,‘無名’已經是我的全部了。」她的語氣里有著滿足。
「所以你只要有‘無名’就夠了嗎?你應該知道人生里還有很多其他值得追求的事情。」
「但那得靠緣分不是嗎?我已經把我這輩子所有追求的情緒全用在‘無名’上了,至于其他的,該我的就是我的,我不強求。」
「這種說法太隨緣了,不像是你的個性。」
「可見你一點都不了解我。」
「或許是我知道你怕被人了解,才試著假裝不了解你,免得你失去安全感。」
「你心機這麼重嗎?」她反問他,「這也不像是你的個性吧?」
「我跟你不一樣的是我願意讓你了解我,如果得花點小手段才能得到什麼的話,我願意耍一些心機的。」他笑著說。
他的坦白讓程可綠無言以對,只好別開眼,假裝對路上來往的人們有興趣,不過瞿禹楠突然握住她的手,她被這動作給嚇了一跳。
「快點走吧,今天的每一秒鐘都不能浪費。」
「要去哪里?」她只好快步跟上他。
「反正我會帶著你,你只要跟著我就對了。」
回了她一笑,瞿禹楠知道自己將不會放開她的手,一輩子都不會。
程可綠必須承認她從來沒有逛得這麼累過,但是購得的戰利品卻相當豐富,以前她都是一個人來買,能帶回去的東西也有限,這回有瞿禹楠幫忙,加上他的車子很大,滿滿一車子的東西讓她在回程的路上不時露出滿足的微笑。
「我一直很想要一張躺椅,買得到真是太好了。」
車後座放著她夢想中的躺椅,如果是她一個人來采買的話,別說是車子塞不下,她也無法把椅子搬上車,店家也不可能幫她送到「無名」,如果要請沈爸載上山的話,還得先把躺椅寄放在沈爸家,但有了瞿禹楠的幫忙,這些問題都不用考慮了,他只是說︰「買下來,我會想辦法幫你帶回去。」
當她在百貨公司里逛家飾店時,瞿禹楠則到服飾專櫃買衣服外,除了買他自己的衣服,也替她買了很多新衣。
「我知道你不會幫自己買這些。」他是這麼說的。
或許他是看她穿工作服看膩了吧?可是每天要做的事那麼多,穿那種連身的工作服比較方便,而且身上有很多口袋,可以擺上許多東西,髒了也不會心疼,她有很多理由說服自己穿上工作服,但是她卻因為瞿禹楠的觀感而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少了女人味。
「你喜歡你的雨鞋嗎?」
「還不賴……不過我比較喜歡我的新電腦。」
「看吧,你還是月兌離不了科技用品。」
「但這不代表我不能待在‘無名’。」瞿禹楠迅速回了一句。好不容易兩人之間的氣氛好些,甚至可以手牽手的並肩而行,沒道理在快回到「無名」的時候,他們就得恢復原樣。
「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我只是要告訴你,如果哪天你想走的話,我是可以理解的。」
「你總是這樣……在最美好的時候硬是要說些什麼來破壞氣氛,難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什麼嗎?」
「阻止什麼?」她反問他︰「有什麼好阻止的?」
「我們啊!你怕我們之間會有所變化,你怕你會喜歡上我,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已經喜歡上我了?」
「我可不這麼想。」
「但你不否認我們對彼此有好感不是嗎?」
「讓我對他有好感的人太多了,我總不能每個都跟他談戀愛吧?」她說得理直氣壯。
「可綠,你到底在怕什麼?你怕我會離開嗎?」瞿禹楠忍不住想問個清楚。
「如果是呢?你和我都很清楚,你不可能待在這里一輩子。」她記得瞿禹楠說過他是那種會要女人為他改變的男人,而她是不可能辦到的,她根本離不開「無名」,除非他真的留在這里,否則他們進一步的機會微乎其微。
「難道你就有可能待在‘無名’一輩子嗎?」
「對!」她想也不想的回道︰「我這輩子都會待在‘無名’,‘無名’是我的全部,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把我的所有都付出給這地方,我當然會在這里待上一輩子。」
「好,就算你真會待在「無名」一輩子那又怎樣?台灣就這麼小,你不也認為就算‘無名’地處偏僻,它一樣沒有和其他地方月兌節,距離不見得會造成隔閡不是嗎?」
「你錯了!距離一直都是個問題,你要自欺欺人說那不會是問題也可以,但我不會相信。」
「所以你就這樣否定了我們所有的可能性?」
「我們能像現在這樣坐在同一輛車上談這個問題,這大概已經是我們之間的極限了,你不能期望你每一次的流浪都能發生意外的羅曼史,就像我從來不期望跟每個來‘無名’的人談戀愛一樣。」
她的態度還是和之前一樣,瞿禹楠開始覺得這真是個笨主意,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說服她,但顯然她比他想像的還要頑固許多,而且一點嘗試的意願都沒有。
「我不是常在外頭流浪的人。」
「那你為什麼不回家?」
她知道他之前過著什麼樣的生活,身為富家公子的他根本沒必要和她窩在這深山里當長工,陪著她做那些他從來不曾親手做過的苦差事,難不成他真是貪圖新鮮感嗎?
「我留在這里,是因為我喜歡跟你在一起。」
「因為留在這里可以讓你忘記在台北發生的事,所以你才喜歡跟我在一起,這才是事實吧?」
「是你硬要把那件事跟我留在這里扯上關系,我承認剛來到‘無名’時,的確是因為有些事讓我心煩,可是現在那已經不是我留下來的最主要原因了。」
「我們可以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反正我一輩子都會耗在這里。」程可綠滿不在乎的說。她一輩子都會待在這兒,可他說不定下個星期就走了,她不需要為了這顯而易見的事實繼續和他爭論,那一點意義也沒有。
回程的路上他們不再交談,唯一能做的只是搖下車窗,希望山風可以驅散車里的沉悶,兩人之間緊張的情勢已經快讓他們窒息了。
回到「無名」,露露的出現稍微緩和了氣氛,獨自看了一天的家,露露一見到主人回來,立刻撲上前親匿的嗚嗚叫,像是在埋怨為什麼沒有帶它一起去。
瞿禹楠默默的把東西搬進屋里,見她也跟著搬,他這才開口,「你先喂露露吧,這些我來搬就好了。」
「嗯。」程可綠點頭應了聲。
也好,他們最好先分開一下比較安全,她領著露露走到屋里。
一等她消失在可見範圍內,瞿禹楠跟著松了口氣。
他一向跟女性之間的互動很好,通常他都不需要用什麼手段就可以輕易擄獲芳心,可是在山上待了這麼多天,他做盡了苦差事就是得不到可綠的歡心,每次話題一轉到感情方面,她的態度就變得強硬,直接給他不可能的答案,難道就只是這樣嗎?
把所有東西都搬進倉庫,瞿禹楠抓著躺椅的扶手,一鼓作氣的想把那張躺椅從車上搬下來,但還沒落地就听見背後有人倒怞了一口氣。
他轉頭看去,只見程可綠睜大眼楮,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
「怎麼了?」他一頭霧水。
「你別動!」
「什麼?」他怎麼能不動,總不能一直抓著躺椅吧?這東西不輕哪!
瞿禹楠把躺椅放到地上後,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開啟的倉庫門邊出現了一截尾巴。
「那、那是蛇嗎?」程可綠愣愣的問,好像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我想應該是。」他隨手拿起一旁的木棍朝那里走去。
「瞿禹楠,你別過去,如果是毒蛇怎麼辦?」她緊張的走到他身邊,一手拉著他不讓他去。
「但也不能讓它待在屋子里吧?如果它真的爬進主屋,以後我們就不得安寧了,你成天都要擔心它不知道會躲在屋子哪里,還不如現在就抓了它。」雖然他沒有抓過蛇,但曾在電視上看過類似的節目,捕蛇人都會拿根長棍子壓住蛇的頭。「你先去拿紙箱或是布袋來!」
瞿禹楠小心翼翼的走向前,知道自己得在蛇尾消失之前逮到它,否則一等它鑽進屋子麻煩就大了。
程可綠手忙腳亂的找著可以裝蛇的箱子,緊張得手直顫抖。
「你……你確定你要抓嗎?這會不會很危險?如果它有毒怎麼辦?」她邊問邊從櫃子里找出一只紙箱。「這箱子可以嗎?」
「可以。」瞿禹楠回頭看了一眼,確定她找到的箱子可以用。「等一下我會拿開這個箱子,然後用棍子按住它,另一邊有牆擋著,它應該是跑不掉了,你把紙箱準備好,一旦我抓住它,就馬上把它放進箱子里,你找個東西壓在上面別讓它逃出來就好。」
「好……」雖然口里應著好,但她心里可不怎麼確定自己辦得到。
瞿禹楠屏住呼吸,一手將箱子輕輕移開,那條蛇本想往前鑽,但前方是面牆,它只好往牆上爬,蛇頭一露出來,程可綠的尖叫也跟著冒出嘴巴,他迅速的將棍子往蛇頭上一擊。
慘……本來應該壓著蛇頭的,可是這一擊或許是用力過猛,蛇頭就這麼扁了,但他不敢放手,催促她將紙箱拿過來,然後伸手將蛇抓起放進箱子里,只見蛇尾甩了兩下,就再也不動了。
「它死了嗎?」程可綠擔心的問道。
「我不知道。」他一點也不想花時間查看,迅速將箱子蓋了起來,然後拿了幾個重物壓在箱子上頭。「這樣就算它是活的也跑不出來了,明天我們再來處理吧。」
關上倉庫的門,兩人回到主屋,瞿禹楠迫不及待的將剛剛模過蛇的手徹底洗干淨。
「我真想不通怎麼會有人想養蛇。」
程可綠跟在他身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一直跟著他,但跟著他似乎感覺安全點,尤其是剛才發生那場驚魂記,她不敢想像要是瞿禹楠不在這里,她一個人怎麼處理那條可能會溜進屋里的蛇。
「或許是因為我們不了解蛇,所以不明白它有什麼可愛的地方吧。」他洗好手,按下烘手機烘著手,在轟轟作響的聲音里拉高嗓門問︰「你以前沒發現過這里有蛇嗎?」
「從來沒有。」要不然她哪會這麼驚慌失措?
「應該要準備專門捕蛇的棒子,那種東西我在電視上看過,我想我可能已經把它打死了,因為我沒把力道控制好……」
程可綠看得出他有點懊惱,想也沒想的伸手搭在他手上,希望可以給他一點支持。
瞿禹楠看著她放在他手臂上的手,轉過身將她擁進懷里。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擁抱……她不知道自己狂飄的心跳是為了剛才那條蛇,還是現在這個擁抱,她只覺得心髒像是就要跳出身體,可是總不能就這麼抱在一起什麼也不說吧?
「明天沈爸跟薩伊會來,也許他們知道怎麼處理那條蛇……」
瞿禹楠微微松開她,「你心里就只關心那條蛇嗎?」
「我只是……」她的目光閃爍,連回視他的勇氣都沒有。
「我們試試看好不好?」他低聲道,「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你只是害怕面對感情而已,可是你真能確定每一份感情都能夠順利的完成你所要的結論嗎?」
「你的意思是……」
「我們可以試著在一起。」瞿禹楠緩緩的將臉貼近她,灼熱的氣息在她頰邊放送著魅惑的訊息。「在其他人都不在的時候,我們可以試著接受彼此。」
「那等其他人回來的時候,我們就要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嗎?」她低聲問道。
「當然不用,如果我們真有什麼,就算假裝也隱瞞不了。」
「那怎麼辦?」
「就讓一切成為事實。」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並順勢往前跨了一步。
程可綠任由他將自己壓在牆壁與他的身體之間,她可以感覺到心防在潰堤,尤其是接受了他的吻之後,她已經有好久好久沒有被人疼愛過,她終究是個女人,就算是一個擁抱都好,只要是真心的,她都可以感覺得到。
除了吻以外,他手掌的溫度也傳到她身上每一個需要觸踫的地方,撩起了更多火熱氣氛……
她一直在心里尖叫著不可以,可是聲音卻卡在喉嚨,只怕真開了口,這甜美的一切就將成為幻影。
閉上眼,就像鴕鳥一樣,程可綠只想用心去感覺這一刻,這段感情她已經躲得太累了……
滿室的陽光亮得讓程可綠不得不睜開雙眼,她習慣性的先尋找牆上的鐘,確定時間後她立刻一躍而起,像是受到什麼驚嚇。
「你怎麼了?」瞿禹楠抱著她睡得好好的,她這一跳,他跟著醒來,一手柔著眼楮問。
「沈爸他們快來了!」她驚慌的喊道。
她想跳下床,這才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尷尬了兩秒鐘,她還是硬著頭皮假裝沒事的下了床,拿起衣物包住自己。
「你不用這麼緊張,門沒有開他們也進不來,不是嗎?」她的動作讓瞿禹楠有點想笑,這里又沒有別人,天曉得她為什麼這麼緊張?
「我不想讓他們等。」
就算是讓沈爸在外頭等上一秒鐘,她都怕自己和瞿禹楠之間所發生的事會曝光。
果然她穿好衣物才沖到樓下,門鈴就響了起來,程可綠慌亂的按下對講機,听見沈爸的聲音後,她按下電動門的開關,透過樹林間隙看到車子開進車道,她做了幾個深呼吸,轉身沖進廁所照鏡子,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異樣,確定外表一切正常後,她才走進倉庫,打開門迎接沈爸和薩伊。
「咦?你們昨天有去買東西?」沈爸看到倉庫里滿滿的東西,一眼就認出那不是他之前載上山的。
「是啊!」程可綠顯得有點不自在,昨晚回到這里,東西都還沒搬好,他們就開始忙著其他的……「你們知道怎麼處理蛇嗎?」
「蛇?」沈爸愣了一下,「有蛇跑進來?」
「對,昨天瞿禹楠抓到它了,我們把它放在紙箱里,可是不確定它是不是已經死了。」
「我看看。」薩伊走過去微微掀開紙箱,確定里頭沒動靜後才打開箱子,「已經死掉了啦!不用怕啦!」
「真可惜,下次抓到蛇再送給我好了,我可以拿回去煮湯。」沈爸提議道。
「我們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所以……在抓的過程中動作太大了。」
「難免嘛!第一次看到蛇誰知道要怎麼辦?不過習慣了就好了,我下次來會帶一根捕蛇用的棒子,用那個比較不會危險。」
「對啊,下次看到蛇再叫我來好了,我小時候常抓蛇。」薩伊得意道,提到抓蛇他可是信心滿滿。「其實抓蛇一點也不危險,只要了解蛇的習性就好了……」
正當薩伊在發表他的抓蛇理論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突然響起──
「沈爸、薩伊,你們來啦。」
听見瞿禹楠的聲音,程可綠覺得背上的寒毛跟著豎了起來,回過頭看去,只見他套著短褲拖鞋就走出來。
「對啊,瞿先生。」沈爸知道他的來頭不小,不由自主的客氣了起來。
「瞿禹楠,你幫我把躺椅搬進去好不好?」她只想把他支開。
「沒關系啦,這種事我來就好了。」薩伊熱情的說。
顯然沈爸跟薩伊提過瞿禹楠不是一般人,不過也不一定是沈爸說的,瞿禹楠以前沒事就上報,頻繁的見報率,搞不好薩伊早已知道他是誰了。
「薩伊,沒關系,你幫沈爸把貨卸下來就好,這種事交給瞿禹楠去做就行了,他又不是斷手斷腳,這種小事他做得來的。」她不知道為什麼一起床就生瞿禹楠的氣,連講話的語氣也變得凶惡。
「好好好,為了證明我手腳健在,這種小事我來就行了。」瞿禹楠像是了解她為什麼發脾氣,走到她身邊間︰「搬到你房間嗎?」
「搬到我房間外頭就好。」像是要跟他劃清界線,她回了這麼一句。
抬起眼,程可綠在他眼里看到包容,他只是對她揚了揚眉,並沒有生氣。
「好啊,隨你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