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石桌灰飛煙滅,輕靈的身子一震,摔落在丈外,暗紅色的血珠一滴一滴,在地上形成駭人的血窪。
「無邪,你太傻了,你可知道後果?」夜嵐甩去劍尖血珠,冷聲問。
「我知道。」櫻無邪捂住傷口,咬緊唇不喊疼,牢牢握在掌心的,是水月宮毒香的解藥。
「既然知道你還——」
「夜嵐姐,我沒有辦法,這解藥我是非拿不可!」櫻無邪深吸一口氣,強忍住腰間傳來的劇痛。
「宮主不會放過你的。」夜嵐冷冷警告。
「我知道。」皇甫昊月容不得叛徒,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
「若是你現在肯放下解藥,我可以當作沒這回事。」短暫的沉默過後,夜嵐說道。
「不行!我非救他不可。」櫻無邪毫不考慮的拒絕。
「無邪,你這麼做值得嗎?別忘了他是怎麼對你的!」
「我記得。」所有點點滴滴全刻在她的心版上,無法抹滅。
「那你還冒死幫他偷解藥!」夜嵐終于動怒了。
「他可以無情的對我,我卻無法放著他不管。」櫻無邪倔強地抿緊唇。「我非救他不可。」
「就算賠上性命?」
「是的,就算賠上性命。」她咬牙道。
「無邪,你——你真是太傻了。」夜嵐覺得無法溝通,氣怒地逼近一步。
她私心里把她當成妹子一樣疼愛啊!她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要如此想不開?
她完全不敢想象宮主知情後會怎麼做!
「夜嵐姐,這種感覺……就像宮主中了毒,你拚著一死也要拿到解藥是同樣的道理。」櫻無邪輕聲道。
「宮王是我的主子,我對他效忠天經地義,但是你……」
「夜嵐姐,不一樣,你知道是不一樣的。」櫻無邪搖了搖頭。
夜嵐猛然住口,怔怔看著無邪,難道自己深埋心中多年的秘密早已被她看透?
「夜嵐姐,求你先放過我吧!等我把解藥交給白非揚,一定會回來請罪,不會為難你。」櫻無邪低聲道。
「回不回來有何差別?倒不如別回來了。」夜嵐別開臉。
「夜嵐姐——」
「你走吧!你的話,我會轉告宮主。」夜嵐收劍入鞘,轉過身不再看她。
「謝謝你,夜嵐姐。」櫻無邪綻出笑容,黑色身影沒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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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被僕役忽忽叫醒,說是有重要客人非馬上見他不可,慕容仲華大步跨進廳內,沒想到納入眼簾的卻是一臉蒼白、風塵僕僕的櫻無邪。
「櫻姑娘?」他怔住。
「慕容莊主,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櫻無邪搖搖晃晃的起身。拿到解藥後她馬不停蹄的趕往慕容山莊,精神和體力都到達極限的她,連擠出笑容的力氣都沒有。
「櫻姑娘有話請說。」
「這是毒香的解藥,幫我轉交給白非揚,以後就麻煩你照顧他了。」櫻無邪將手中的玉瓷瓶交至他手中。
「櫻姑娘為何不親自交給他?」慕容仲華狐疑地問。
「我沒有辦法……所以有勞慕容莊主。」櫻無邪垂下目光。
若是見到他,她怕自己會舍不得走。
「櫻姑娘——」
「我以後不會再踏進慕容山莊,或是見白大哥了,所以……」櫻無邪咬住唇,一時片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
「櫻姑娘,你沒事吧?」總覺得她說話的語氣有訣別意味,慕容仲華隱隱感到不安。
「我沒事,慕容莊主別替我擔心。」她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失血過多帶來的暈眩感。
「櫻姑娘,這解藥——」
「是我從水月宮拿出來的,你盡管放心,不會有問題。」她勉強擠出笑容。
「從水月宮拿出來的?」慕容仲華眉頭鎖得更緊。
水月宮戒護森嚴,她若取得解藥真能全身而退?
「慕容莊主,相信我,我不會害非揚。」瞧出他的疑惑,櫻無邪輕聲道。
「我當然相信櫻姑娘,我只是……」他是擔心她呀!
「若是相信我就好了,這解藥麻煩你盡快讓非揚服下去,毒香在體內太久是會傷身的。」
「我明白。」
「那麼一切勞煩慕容莊主了,」她下意識往白非揚居住的院落方向看去。「無邪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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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滴滴答答,還有老鼠出來覓食的吱吱聲。
雙手被銬在牆上,泡在髒兮兮的水牢里,她的手好冰、腳好冰,整個人冷得失去知覺,連身上的鞭傷都感覺不到疼痛。
這里應該就是她的埋骨之所,她是真的這麼想的。
意識昏昏沉沉,在現在與過去之間穿梭游走。前一秒才看見白非揚溫柔地輕撫她的發心,下一秒卻看見他深情與柳築茵對望。
淚盈眼睫,說不出的恨在心底蔓延。
如果這就是她櫻無邪的一輩子,那麼她這一生還真是為白非揚而生,為白非揚而死。她守約回來領罰,永無止境的鞭刑讓她以為自己會熬不過了,皮開肉綻的痛、深入骨髓的痛……若是他能用對柳築茵的眸光看她,或許她的心就不會這麼酸了。
忽地,背部傳來一陣劇痛,她聲吟一聲,意識有剎那的清醒。
她果然很笨,而且是笨到家了,為了一個連聲喜歡都說不出口的男人賠上性命卻心甘情願。
水聲還在滴滴答答,櫻無邪的心思飄到慕容山莊。不知道非揚服下解藥了沒?身體有好些了嗎?慕容莊主應該有拿補品給他調養身子吧?
她不該倔性子的,早知道臨行前應該去見白大哥一面。現在好了,她見不著白大哥了,一輩子都見不到了……
「叛徒無邪,宮主要見你。」頭頂上猛然響起冷漠的聲音,她感覺到有人正粗魯的拉扯自己的身體,傷口好痛,她卻連喊痛的力氣都沒有。
「宮主要見我?」整個人被拖開水面,迎面拂來的冷風令她寒進骨子里,她抱住自己,語氣不清的問。
「是的,因為有人大剌剌闖進水月宮來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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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昊月微微眯細眼眸,眸光不曾稍離過眼前傲然而立的男人。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白非揚,一正一邪,一傲一冷,兩個遙遙相望的男人旗鼓相當。
「你——單槍匹馬來向我要人?」似乎覺得很有趣,皇甫昊月挑眉。
「是的。」白非揚負手而立,俊顏似笑非笑,即使見到水月宮宮主,並沒有任何遲疑的神色。
「白非揚,我佩服你勇氣可嘉,但是你憑什麼來向我要人?」
「她是我的妻子,我帶她回滂雪堡天經地義。」白非揚劍眉微挑。
「你的口氣倒不小。」皇甫昊月妖美的鳳眸瞬也不瞬地望住他。
「我向來只做有把握的事。」白非揚淡道。
「哦?」
「稟宮主,叛徒櫻無邪帶到!」隨著鐵煉拖過地面的尖銳聲響,一抹白色身影被推倒在皇甫昊月堂下。
白非揚黑瞳倏然一縮,他沒有錯看她背上鮮血淋淋的鞭傷,一時間,他胸口猛然騰起怒火,心頭微揪。
他的無邪!這是無邪為他所受的苦。
「無邪,有人來向我要人,你自己怎麼說?」優雅地半托著腮,皇甫昊月笑問。
櫻無邪直覺朝後望,在她看清白非揚的剎那,呼吸像是停頓住了,眼前一陣地轉天旋。
是他。
竟然是他來討人。
「皇甫昊月,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人?」黑眸微冷,白非揚冷聲問。
「櫻無邪是本教的叛徒。」皇甫昊月薄唇勾起冷弧。
「無邪我是非帶走不可,你開出條件。要不我夷平水月宮也行。」白非揚一改平時溫文,字字冷冽如冰。
「白非揚,你真以為憑你一個人就能夷平水月宮?你未免太瞧不起人了。」皇甫昊月輕哼。
「若是皇甫宮主想試試也無妨。」櫻無邪的傷口像是割在他的心上,他現在就要帶人走,不想多說廢話。
「無邪,人家對你還真的是至情至信,不似你想象中的無情嘛!」皇甫昊月模模光潔的下巴,低柔的語調令人毛骨悚然。
櫻無邪垂下頭不發一語,因為此刻無論她說什麼,都只會更惹怒皇甫昊月而已。
「你想出條件了?」第一次毫無耐性,白非揚挑眉問。
「我想出來了。」皇甫昊月揮揮衣袖,起身。
「說。」
「若是你能接下我三掌,我就讓你帶人離開。」他緩緩步下台階。
「行。」白非揚頷首。
「不行!」櫻無邪突然尖銳出聲,只見她拼命用力搖頭。「不行!不行!」
她見過皇甫昊月的烈焰掌,中者皮膚焦黑,五髒盡碎,一掌就很恐怖了,何況是三掌!
不行!不行!說什麼都不行!
「白二堡主,無邪不願意哪!」挑了挑眉,皇甫昊月一臉遺憾。
「你的對手是我,不是她。」白非揚淡道,擺明抗議無效。
「意思是你真願意?」
「請。」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皇甫昊月慢條斯理地挽起衣袖,仿佛閑話家常般笑臉盈盈,白皙如玉的掌心泛起紅光……
「不行,不行!」沉重的鐵煉將櫻無邪細女敕手腕、腳踝勒出血痕,她仍不顧一切的跑過來,淚眼婆娑。「宮主、二師兄,我拒絕跟他走,請你收回好嗎?」
「無邪,你好好的待在一旁,別插手。」听見她拒絕,白非揚難得有了火氣。
「你不懂!」她含淚氣怒的瞪他。
烈焰掌是皇甫昊月的獨步功夫,她還沒見過能接得下他第二掌的人,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不是要她心碎到死嗎?
「白非揚,咱們家的無邪說不願意跟你走,看來她是在水牢待出興趣來了,這樣一來,我們的協議還要繼續嗎?」皇甫昊月挑高一道濃眉。
「當然。」面無表情的,白非揚答道。
「我是當事人,你要先問過我的意願!」櫻無邪惱道。
「無邪。」慢慢蹙起眉,白非揚輕喚。
「怎麼?」
「答應我,若我無法走出去,你也一定要離開。」
「白非揚!」這句話幾乎撕裂她的心,櫻無邪握緊雙拳,貝齒咬爛下唇,嘗到濃濃的血腥味。
「皇甫昊月,來吧!」雙手依舊負在身後,白非揚擺明不會動手。
「那我不客氣了。」薄唇揚起魅惑人心的笑,皇甫昊月白皙如玉的大掌猝不及防地印向他胸膛。
掌心接觸間,發出沉重的聲響,櫻無邪的心狠狠一揪,原本蒼白的小臉更蒼白了。「不……」
剛接下第一掌的白非揚僅是身形微晃,唇邊逸出血絲。
妖美的鳳眸激賞的眸光疾掠而逝,「白二堡主果然好功夫。」
「過獎。」白非揚還以微笑,雖然笑得有些勉強。
「第二掌。」皇甫昊月客氣的提醒。
「請。」
又是一聲沉重的巨響,櫻無邪閉緊美眸,捂住耳朵,兩行清淚滾落。
她不敢听,不敢看,不敢想象皇甫昊月擊在白非揚胸膛時會留下多大的創傷,她不要啊!
她不要他為了她,死在她面前,她不要!她不要!
「剩最後一掌。」這一回,白非揚沒有先前輕松了,嗓音嘶啞。
「夠了!真的夠了!」櫻無邪再也受不了了,她放下手,淚眼蒙,無法再承受。「宮主,我不走,我真的不走……求求你……」
「無邪,既然開始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更何況現在已是我和他之間的問題,」從沒有人能接下他兩掌而安然無恙,皇甫昊月輕聲道。
「可是——」
「無邪,我說過會帶你離開,我說到就會做到。」捂著發疼的胸口,五髒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白非揚垂眸望她,她傷心的同時也擰疼他的心。「答應我,就算我撐不到最後,你也要離開。」
「我不要……不要……」
「皇甫昊月,請。」不再看她,白非揚比出請的手勢。
最後一掌皇甫昊月凝聚內力,擊在白非揚胸口的威力不同以往,狂風刮過眾人額面,發出巨大聲響。
果然……果然沒有人能承受他三掌,白非揚踉蹌兩步,月牙白的身影頹倒。
「不!」櫻無邪震驚地瞠圓美眸,淒厲的喊聲畫破水月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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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碎了,心碎了、她的心真的碎了!
櫻無邪強忍著背上仿佛被火燒灼的痛,傷心欲絕地揪著白非揚的衣襟,只見他面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
他怎能這麼傻?怎麼能……
如果他死了,她一個人留下有何意義?她到現在才明白,原來獨留下來的人才是最悲哀的。
淚水一滴一滴地往下墜,滴落白非揚頰邊,他緩緩睜開星眸,聲音嘶啞。「無邪?你哭了?」
「白大哥,你沒事吧?你不會有事吧?」心急之下,不自覺的喊出心里對他的稱呼。
那一掌掌擊在肉上的聲音逼得她快發狂,尤其當他倒下的剎那,她的心仿佛當場撕裂成兩半。
斂下的俊眸里幽光閃過,白非揚低聲開口。「只要你離開水月宮就好,其它都無所謂。」
「這是什麼話,怎麼可能無所謂!對我來說你比什麼都重要!」櫻無邪咬牙反駁,眼里淚水更是忍不住。
「別哭、別哭,你不是很恨我嗎?我離開了,你不是比較好過?」他抬手輕輕抹去她的淚痕。
「若是我恨你,就不會冒險去偷解藥,我要你死做什麼!」她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拼命掉。「告訴我你沒事,你會活得好好的。」可是他怎麼可能活得好好的,皇甫昊月烈焰掌的威力她知道的,怎麼可能……
「以後你可以住在滂雪堡,大哥會照顧你。」白非揚輕聲道。
「除了你,我不要給其它人照顧!」櫻無邪氣怒地道。「想要有人照顧我,你就不準死!」
「無邪,你不是很恨我嗎?」他輕嘆。
「不恨了!不恨了!我從來都不恨你,我是怨你而已。」櫻無邪哭得像個孩子。
「真的?」
「真的,我從來都不恨你,我只是故意跟你慪氣,要唱反調惹你傷神。」
「所以你願意乖乖回到滂雪堡?」閉起俊眸,白非揚問道。
「若是你能好起來,無論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
「是嗎?這就是你的承諾,我記得你是守諾的人。」
「這是我的承諾,我櫻無邪立誓,願陪白非揚到最後,就算天涯海角也無怨。」她舉起一只玉手發誓。
「那好吧!我好起來就是,總不能拋下你一個人哭得慘兮兮,把我的心都擰疼了。」白非揚吃力的坐起身,俊眸暖暖。
「咦?你——」櫻無邪震驚地瞪住他,連眼淚都忘記掉了。
他……不是快死了嗎?
「身為天下第一堡的二堡主,沒點底子怎麼行?更何況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白非揚伸手摟她入懷。「無邪,你允諾了,這一回你真要陪我到最後。」
「嗯……」眼眶再次決堤淹水,櫻無邪將頭埋在他胸懷用力點頭。
不管了,一切都不管了,只要他好好的,她什麼都可以不管了。
「無邪,雖然我暫時無事,但內傷頗重是事實,若你再不扶我回去,恐怕你還是會做寡婦的。」見她不知會在自己懷里哭多久,白非揚輕聲取笑。
「哦∼∼」這才恍然大悟,她連忙撐起他的身子,小臉緊緊貼在他肩窩。
在這世上有他果然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