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裳,我們帶來的竹筐夠不夠裝?這里有好多又大又鮮女敕的桃子哦!如果裝不下,妳讓春桃和綠桃再去御膳房借幾只竹筐來,順便叫小德子和小順子把這些先抬回去。」
站在樹下的采裳懷里捧著七八顆又大又紅的桃子,忙不迭的往旁邊的竹筐里扔,一雙眼緊緊追隨著站在樹頂上的主子。
「娘娘、娘娘,您快些下來吧,這些桃子足夠您吃上好些天了。」
「不光給我一個人吃呀,還有春桃、綠桃、小德子、小順子他們也都要吃的,多采一點沒關系啦。妳瞧這桃子多大呀!比六王府的那幾棵桃樹上結的桃子還要飽滿,等下應該派人給六王府上也送去幾筐。」
采裳哭喪著臉,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寶小姐如今貴為皇後,怎麼還如此貪玩任性,勸都勸不听?
旁邊的春桃、綠桃、小德子、小順子都是宮里派過來伺候皇後的,這下看到主子爬到了那棵高壯的大桃樹上,全都擔憂個半死。
還記得皇後娘娘初進宮時便受皇上冷落,他們這些奴才以為日子從此會暗無天日,沒想到皇後娘娘仁慈善良,臉上總是掛著親切的笑容,對待他們這些下人從來不擺架子,反而還把他們當成兄弟姊妹般看待。
前些日子听聞她在晚宴上為了保護御膳房的小喜子,不惜冒惹怒龍顏的危險向皇上求情,皇上才免了小喜子的一頓責罰。
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宮里便傳開皇後宅心仁厚、待人和善,而他們做奴才的,不知是積了幾輩子的一福,才有機會能在鳳鸞宮里當差。
他們敬愛皇後,當皇上對皇後不寵不愛,做奴才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皇後本人卻不甚在意,每天吃飽睡、睡飽吃,絲毫看不出一點不開心。
也不知皇後娘娘從哪里知道了這座果園,大清早起來便帶著他們興致勃勃的跑到這里摘桃子,害他們擔心得要命。
郗寶寶發現的這座園子里種滿了各種果樹,而這片桃樹林是園中景色最佳之處,因為桃林旁有一面碧綠色的清澈湖水,楊柳飄揚,湖水微漾,說不出的春意盎然,微風輕送,四周飄蕩著各種誘人的果香味。
而被郗寶寶相中的這棵大桃樹少說有百年歷史,樹干粗壯,枝葉茂盛,比起其他那些矮小的桃樹,這棵老樹就像成了精,結出來的桃子也碩大無比,鮮女敕誘人。
別看她身材嬌小,爬樹的本事可比有些男子還要輕巧靈活,那是由于她自幼與師父學習醫術,為了采擷各種草藥,攀山越嶺的本領早就練得駕輕就熟。
不理會底下那一雙雙擔憂的眼神,她依然在樹上摘桃子摘得不亦樂乎,一邊摘,嘴里還哼著從錢多多那里學來的輕快小曲──
「菜菜我是一棵菠菜,菜菜菜菜菜菜……果果我是一粒芒果,果果果果果果……筍筍我是一只竹筍,筍筍筍筍筍筍……莓莓我是一顆草莓,莓莓莓莓莓莓……蘿蘿我是一個菠蘿,蘿蘿蘿蘿蘿蘿……」
她還在「蘿蘿蘿」個不停,頑皮的將捧在懷中的一顆大桃子向下丟,本以為樹下的采裳會伸手接住,卻沒想到──
「皇……皇上萬歲……」
她聞聲往下一望,就見伺候她的宮女太監一個個雙膝著地,聲音顫抖的喊叫,顯然被嚇得不輕。
再仔細瞧,被四個侍衛以及總管太監福公公團團簇擁的英俊男子,不正是當今聖上。
他渾身上下散發令人畏懼的威嚴之氣,仰著頭,墨一般漆黑的眼眸正緊緊凝視著她。
嚇得一抖,郗寶寶懷里幾顆又圓又大的桃子紛紛掉了下去,直直砸向他尊貴的腦袋──
就見李承澤靈巧躲開,袖子一卷,那幾顆桃子已經落到他的手中。
他扯出一記漠然的笑,抬眼望著樹枝上那個張著小嘴,瞪大眼楮的女子,「難道是皇後對朕不滿,竟用桃子做暗器來襲擊朕?」
郗寶寶猛力搖頭,「沒……沒有、沒有,我……臣妾只是來這園子里摘幾顆桃子回去吃,絕對沒有要暗殺皇上的想法。」
李承澤丟給她一記凌厲的目光,順手將那幾顆鮮女敕的桃子丟進一邊的筐子中,所有人都嚇得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一聲。
他喉間發出一聲冷哼,斂去臉上的笑意,再次仰頭斥責,「妳貴為皇後,居然如此不顧禮法,帶著奴才來這里爬樹,真是罔顧皇家尊嚴,還不給朕下來。」
郗寶寶看他嚴厲的臉色,嚇得雙腿發軟,冷汗直流,雙臂死死的抱住樹干。
看著她腦袋搖成了波浪鼓,緊閉著小巧的嘴巴,一副死也不肯下來的模樣,李承澤倒是覺得有些意料。天底下有誰敢違抗聖旨,更何況後宮的那些妃子哪個見了他不是卑躬屈膝曲意奉承,像樹頂上那個死命搖頭膽敢抗旨不遵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片果林處于皇宮的偏僻之地,他平日鮮少來此,今日會來,是因剛剛在偏殿密會一個心月復後,回宮路經于此地時,竟听到有奇怪的歌聲。
曲子的旋律很是好玩,歌詞也極有新意,最有趣的便是唱歌的嗓音,嬌女敕清脆,為初春帶來幾許暖意。
走近一看,才發現樹上唱歌的人竟是他的新皇後,只見小東西極有興致的在樹上忙碌,喉間哼唱著小曲,樹底下的奴才一個個手忙腳亂的接她丟下來的桃子,好有趣的畫面。
自從上次晚宴後,他一直忙于朝政,最近邊塞之地又竄出好多擾民盜匪、東吾一帶出現徇私舞弊的貪官、林俞下暴雨引發災情,接二連三的狀況忙得他焦頭爛額。
煩心事一多,倒把這個新立的皇後給忘了,剛剛听到她那有趣的歌聲,心情也不由得放松幾分。
也不知為何,每次看到這個小東西都想好好捉弄她一番,才斂了笑容,佯裝嚴厲模樣嚇嚇她,而她的反應竟是死死抱住樹干,一副拚死也不下樹的可愛模樣。
他心底一陣偷笑,可臉上依舊帶著厲色,「好大的膽子,不但做出不該有的舉止,還敢抗旨不遵!而妳身邊這幾個膽大的奴才竟也由著妳爬到樹頂,敗壞皇家名聲,來人啊,把這幾個奴才拖下去每人賞二十板子……」
緊抱著大樹的郗寶寶听到皇帝要責罰下人,小臉一白,急吼吼道︰「別打別打,他們也是被我逼著才來的,而且采裳、春桃和綠桃可都是嬌女敕的姑娘家,禁不住挨板子,皇上讓我下來,我下來便是……」
說著,身子慢吞吞的往下蹭。爬樹這種舉動對郗寶寶本來是小事一樁,可一想到樹底下有個人正虎視眈眈的盯著她,而且那個人還是讓全天下人畏懼的皇帝,她頓時嚇得腳發軟,瑟縮的向下爬,不料一個失手,她整個人便墜了下去。
這棵桃樹的另一側便是深湖,她懼于皇帝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所以從靠湖這側下爬,這下摔落眼見就要掉下湖里,兩旁宮女太監被這情況嚇得放聲驚叫,誰都沒料到皇上竟撲身想救皇後──
結果兩人雙雙落湖,發出巨大的撲通聲。
當郗寶寶被李承澤持出水面時,她嚇得雙手雙腳不停撲打,李承澤看得煩了,粗暴的束住她的雙臂,狠狠瞪她,「再扭來扭去,朕就把妳再扔進湖里,成全妳做水鬼。」
當下郗寶寶不敢再亂動,扁著嘴,露出一副淚眼汪汪的可憐模樣。
李承澤卻露出個極具危險性的笑,冷冷說道︰「皇後,妳要倒霉了。」
就這樣,郗寶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皇上從湖里打撈上岸,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被打橫抱走。
鳳鸞宮里的奴才們個個嚇得臉色雪白,直擔憂自家主子會在帝王盛怒之下被打入冷宮,永無翻身之日。
皇極宮是帝王的寢宮,裝演擺飾極為奢華,後方的碧華池是皇上沐浴的場所。
圓形池子里的水是從後山引來的溫泉,一年四季水溫恆定,一旁的鎏金紫銅虎翼大香鼎中,渺渺飄出一縷幽香。
李承澤帶著一身狼狽的郗寶寶來到這里,直接褪了身上濕透的龍袍,便躍進溫暖的池水內。
郗寶寶站在池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雙眸忍不住直盯著渾身赤果的李承澤看,瞧他身材精瘦而修長,寬肩窄婰,尤其那頭烏黑的長發在水面上散開,將他英俊的臉龐襯托得更加完美無瑕,令她看得目不轉楮。
一回身,他看到她傻站池邊,當下沉下臉色,「站在那里做什麼,還不下來伺候朕?」
正盯著他俊美側臉發呆的郗寶寶嚇了好大一跳,本能的向後退,打算逃出這里,卻被李承澤看出端倪。
「妳敢再往後退,朕立刻下旨把妳宮里的奴才通通狠罰一頓。」
這丫頭是傻瓜嗎?妃子若是遇到這種情況,早就巴過來尋求龍寵了,哪像她這個笨蛋,他越是邀請,她越是逃避。
威脅再一次奏效,郗寶寶硬著頭皮向池里走去,身上厚重的袍子,被水一浸,變得更濕更重。
「妳習慣和衣下水?」他瞪她一眼,「還不把衣裳褪了。」
命令一下,她猶豫半晌,才慢吞吞的解下濕漉漉的衣袍,只剩一層單薄的褻衣褻褲,小心翼翼的走進池里。
見她被自己嚇得不輕的樣子,李承澤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那日在晚宴上再次看到她臉上單純無害、毫無心機的微笑時,猛然勾起他的記憶。
衛祈大婚之日,他曾親自前往祝賀,當時衛府上上下下無不對他恭敬有禮,極盡討好,唯有那個坐在離他不遠處的少女不在意他的大吃大喝,當目光不經意觸及到他這個人人畏懼尊敬的帝王時,只淡淡的露出一記溫暖的笑容。
自幼生長在帝王家,他見過太多虛偽的、討好的、畏懼的、恭敬的笑容,她那毫無心機的笑,深深刻于他腦海之中。
沒想到擁有珍貴笑容的女子,現在居然成了自己的皇後,難道這就是上天刻意安排的緣分嗎?
見她畏畏縮縮的離自己好遠,李承澤忍不住惱上幾分,「妳站得那麼遠,要如何伺候朕?還不給朕靠近點……」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池邊抓過一塊澡布丟到她面前,命令道︰「給朕搓背。」
郗寶寶忙不迭的點頭,接過澡布,挨到他身後認真的幫他搓起背來。
認真說來,皇上不但身材好,皮膚也很細膩光滑,有些瘦,卻不顯單薄,晶瑩的水珠順著肌理不斷滾落,看得她吞了吞口水。
「左邊一點。」帝王命令。
「哦哦哦。」她急忙向他的左肩移去。
「下面,往下面。」
「嗯嗯嗯。」她又听話的往下面擦去。
「妳是不是想搓掉朕身上的皮?輕點。」
「是是是。」她急忙點頭,順便放輕力道。
李承澤唇間噙著一抹壞笑,「身為皇後,初入皇宮便失了禮儀,壞了規矩,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違抗朕的命令,所以朕要罰妳好好服侍朕,若伺候得不舒服,朕便要打妳一頓,以示懲戒。」說到最後,口氣還佯裝幾分嚴厲。
郗寶寶嚇得連忙點頭,抓著澡布更加賣力的替他搓胸搓背,生怕一個伺候不周,便會遭受皮肉之苦。
她搓得很認真,搓完了胳膊又搓手,搓完了手又搓腿,她發現他的手臂好長,五根手指長得也極好看,指甲還泛著粉紅色的光澤。
郗寶寶在他足底袕位上輕按了幾下,听見李承澤發出一聲悶哼。
「皇上的胃是不是經常會痛?」
「妳如何得知?」
忘了緊張,她嘻嘻一笑,「略懂些醫術而已,還望皇上以後每日三餐要按時吃,否則日久傷了胃,年紀大時便會落下一身病痛,縱使人參燕窩終日補著也無濟于事。」
她自幼被師父教導,又遍覽各種醫書,對人體的袕位了如指掌,所以便一邊搓,一邊幫他按摩。
幾個袕位被力道適中的按壓,李承澤只覺得渾身上下血脈通順,靠躺在池邊,被溫水浸著,真有說不出的安逸,讓他眼皮漸漸沉重。
看他微閉著雙眸,听毛又卷又長,比女子還要魅上幾分,鼻尖挺翹飽滿,兩道斜入雙鬢的劍眉增添他的英氣,有幾絲頑皮的黑發貼在頰邊,那模樣性感得讓人直流口水。
郗寶寶賣力的又柔又搓,過了好一會,沒再听見男人的命令,只听見沉穩的呼吸聲。
她慢慢停止動作,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沒反應,想必是睡著了,她不想驚擾他,悄然轉身,身後就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朕有說過讓妳離開嗎?」
還沒等她回頭,身子已經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撈了過去,水花四濺,吃驚的她剛回過神,人已經被皇上抱進懷中。
兩人之間只隔了一件被浸濕的白紗褻衣,衣下可見她若隱若現的曼妙身姿。
李承澤攬著她的腰,細長的手指輕輕一撥,褻衣的帶子便被挑開,兩團嬌女敕的酥胸頓時映入眼底,那兩粒粉紅色的櫻桃微微輕顫,細弱的腰肢,他兩手即可掌握。
「皇……皇上您這是要干麼?」郗寶寶被嚇著了,雙手急著想要護住自己的胸脯,卻被他的擋了開來。
他露出一記邪氣的淺笑,將她扯入懷內,「朕剛剛不是說過了,要妳好好伺候朕,若是伺候得不舒服,可是要被打的。」
說話間,修長大手在水底輕托住她豐潤的婰,並且示威的輕拍了兩下。
「可是剛剛皇上明明已經露出很舒服的表情了。」她又羞又窘的反駁著。
李承澤被她可愛的樣子逗得扯唇一笑,「顯然朕的皇後到現在都不知自己的責任,沒關系,朕身為妳的夫君,會慢慢教導妳。」
話落,他俯下頭,含住那急欲開口的紅唇,將她即將出口的話語吞進自己的唇內。
郗寶寶就算沒經歷過情事,此刻也知道他的行為代表即將發生什麼事,嚇得她在水里不斷揮舞著手臂,喉聞發出咿咿唔唔的聲音,在她咬到他的唇,這才得以道出她的疑惑。
「等……等一下啦,我有問題要問……」
正準備把她拆吃入月復的李承澤臉色難看了幾分。
「妳要問什麼?」
「皇……皇上可是要與我行夫妻之實?」
「皇後倒也不笨嘛……」說著又要狼吻下去。
「等一下等一下,我還有問題……」
接二連三被打斷,李承澤語氣顯得不耐,「妳還要問什麼?」
「我听說宮律例中有一條,要是女子入宮三年不受皇寵,就可以申請出宮,還可以拿到一筆可觀的銀子養老是吧?」
他瞇著眼。這女人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問出這種問題?
「確有這條律例,妳到底想說什麼?」
「我……我想知道,若是今日我被皇上臨幸,可有一日皇上討厭我了,那麼三年之後,我是不是仍舊有申請出宮的權利?」
李承澤險些被她的問題氣死。她的腦袋里到底在想什麼,居然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郗寶寶見他俊臉一沉,以為他心疼銀子,急忙解釋,「皇上您放心,不必金銀珠寶,只要在我離開皇宮時,皇上送我兩個做菜好吃的御廚就行,哇……」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皇上牢牢咬住下唇。
「痛痛痛……」
這一日,碧華池外面候著的宮女太監,每個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里面傳出來的尖銳叫喊聲。
他們心底皆有一個疑問,皇上到底是在寵幸,還是在懲罰皇後娘娘?
郗寶寶是在腰酸痛中慢慢清醒過來的,睜開眼坐起身,就見兩排穿戴一模一樣的宮女跪在床前,「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嚇了好大一跳,忍著痛趕忙摟著被子退到床角,雙眼打量四周,這才發現自己不在鳳鸞宮,床帷是明黃色軟緞,上面還繡著五爪金龍。
她抱在懷里的被子也是明黃色的軟緞面,還有剛剛頭下的玉枕,是名貴至極的白玉枕,冬暖夏涼,還有養神補氣之效。
片刻工夫,那些跪在地上的宮女全起身,有的取過黃金臉盆,有的拿過絲綢軟巾,有的端來漱口水,準備伺候她起床梳洗。
「不用麻煩了。」郗寶寶實在不習慣被人家這樣伺候,她住在鳳鸞宮時,都是自己來。
「皇上在上早朝前曾吩咐奴婢等人,待娘娘醒來後,便要好好伺候娘娘沐浴更衣。」
听到「沐浴」兩字,她就猛然想起昨天被皇上拐進碧華池的情況,雙頰頓時發熱,羞得無地自容,慌忙說道︰「不……不必妳們貼身伺候了,我自己來就好。」
不等宮女反應,她手腳利落的穿戴整齊,淨了面、漱了口,片刻工夫便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
不習慣被一群人盯著,郗寶寶找了個借口就要回自己的鳳鸞宮。昨兒個一夜沒回宮,不知道采裳、春桃、綠桃她們有沒有擔心自己?
幾個宮女想貼身護送她,卻被她拒絕了,在回宮路上,她暗忖,沒想到她還是被吃干抹淨。
多多說伴君如伴虎,一夕被臨幸,不見得終生受寵,多多還舉了好多悲慘的例子,把她嚇得半死。
希望這三年快些過去,最好皇上從今天開始把她忘掉,反正他後宮里的女人那麼多,而她長得又不漂亮,應該不會被注意太久吧?
嗯,以後要盡量少在皇上面前出現,只要熬過這三年,到時候她就可以離宮了。
一想通,郗寶寶腳步不禁輕快起來。
可她才剛剛走出皇極富的內殿,便听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哀家不懂皇上為何執意不讓雲笙被提升為禮部尚書,原禮部尚書孫桂庭已經告老還鄉,而雲笙曾是孫桂庭的門生,又是哀家的親佷,你的表兄,是新禮部尚書的不二人選。」
太後說得句句有理,可語氣中流露出強硬之勢。
「母後所言的這些,兒臣自然知曉,可趙雲笙兩年前在安平為官時,並沒有對該地有太多貢獻,無功無德,兒臣若將他提升為禮部尚書,怕會有人在背地里說閑話,還望母後莫要為難兒臣。」李承澤雖是字字恭敬,可口氣中透著難掩的果決。
太後見兒子不肯妥協,面色一沉,「皇上這話說得有失公允,當年先皇在位時,趙氏一族為了讓你順利當上皇帝,在背後可是使了不少力。」
「兒臣自是多謝外公以及舅舅他們的一番好意,但母後也該知道,當年兒臣被立為儲君主要是因為嫡長子的身分,後來則是兒臣的表現不令父皇失望才得以順利登基為帝,與他人無關。」
「哼!你這話說得可真是令人心寒,若沒有強大的外戚勢力,你真以為你這皇帝之位能坐得這麼順利嗎?
「你一次又一次阻擋趙氏親族為官,哀家已經一忍再忍,雲笙是哀家唯一的親佷,也是趙家一脈單傳的骨血,哀家不想讓趙氏一族沒落,提拔他有何不可?」
「母後……」
「夠了!哀家不想听你說什麼大道理,這件事哀家已經決定了,皇上也莫要再為此與哀家爭論。」
太後起身,走到皇帝的面前,語重心長道︰「皇上你還年輕,很多事情看得不夠透徹,母後也是為你好,還望皇上莫要為了這些小事傷了我們母子的和氣。」
太後的鳳駕在一群人浩浩蕩蕩的簇擁下,離開了御書房。
李承澤冷著俊臉坐在龍椅內,突然拿起硯台重重的拋向一邊,砰!嚇得兩旁伺候的宮女太監紛紛下脆,不敢多吭半聲。
「皇上息怒,莫要傷了龍體啊。」福公公心疼主子,忙上前勸慰。
「那個趙雲笙不但為人暴戾、處事狠絕,還伙同一群貪官暗底里買賣官職,朕已經顧念他是太後的親佷,賞他個官做,現在居然還敢打起禮部尚書的主意!」季承澤恨恨說道。
他怎能不惱,這些年來趙氏一族仗著有母後撐腰,多次在外欺壓百姓,已有不少冤案傳進宮里。
他不想重用外戚,可母後卻為了維護趙氏一族的地位,處處與自己作對。
他知道母後這麼做也是想鞏固他的政權,可這樣的外戚勢力只會讓他更加苦惱。
皇上大發脾氣,砸了書案上的硯台,郗寶寶隔著御書房的窗子,將此事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她第一次看到李承澤發脾氣的模樣,害怕之余心想,幸好自己沒把他惹到這種地步,否則不知會被他罰成什麼模樣。
多多說天子一怒伏尸百萬,為了避免遭受無妄之災,還是快快離去比較安全。
剛抬起腳想轉身走人,窗內便傳來一聲厲吼,「還敢走得那麼快,朕已經看到妳了……」
郗寶寶心下一驚,不得不硬著頭皮轉過身,就看到皇上站在窗邊怒視著她,她嚇得縮了縮脖子,行了個禮,勉強咧嘴笑道︰「皇上吉祥……」
「哼!」李承澤重哼一聲,「福公公,朕餓了,命人備膳。還有妳……」眼楮不客氣的瞟到她身上,「隨朕一起用早膳。」
被帶回皇極富,她看到滿桌子的美味佳肴,頓時胃口大開,可見兩旁站著那兩大排宮女太監等著伺候她,她便沒了吃東西的興致。
李承澤端坐在主位,睨了她一眼,「怎麼了?」
早朝之後的氣,在看到御書房外躲躲閃閃的身影,以及她臉上那俏皮的生動表情,又回想起昨夜自己對她有些粗暴的臨幸時,總算淡去幾分。
郗寶寶環顧四周一眼,小聲在他耳邊道︰「那麼多人瞧著我吃東西,我會吃不下。」
李承澤無奈一笑,揮了揮手,伺候的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
見人都散了,她總算寬了心,被他折騰了一夜,她肚子早餓得咕咕直響,滿桌子豐盛的菜肴,此時不大快朵頤更待何時。
皇上的早膳比別人豐盛很多,菜色一應俱全,且每樣都是宮中珍品,加上御廚都是從各地征選來的高手,每道菜都好吃到極點,短短一刻鐘,眼前她隨手就構得著的盤子里的菜就已經被她吃了大半。
李承澤自始至終都未吭半聲,興致勃勃的打量她吃東西的模樣,她嘴巴明明小小的,可塞到里面的食物驚人得很,即使是一根菠菜,也見她吃得津津有味。
真是個沒心眼的小傻蛋!李承澤突然發現自己很羨慕她,吃飽睡、睡飽吃,听說她原來的名字叫遲寶兒,後起的名字叫郗寶寶,難怪每次看到她,她的胃口都那麼好。
「皇上,您怎麼不吃?」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把眼前的美味佳肴都吞到肚子里之後,郗寶寶這才發現李承澤正目不轉楮的盯著自己看。
她急忙拿過布抹了抹油亮的小嘴,又瞟了一眼桌上被自己吃掉大半的飯菜,忍不住臉紅。該不是她把他的那一份吃掉了,所以他才生氣不吃吧?
接著又想起剛剛他在御書房里大發脾氣,還砸了東西,想必此刻還氣著。
「皇上若是不開心,說出來說不定心情就會變好。師父曾說過,每個人只有一顆心,而心的容量又很小,如果積壓太多心事,久了便會變成心病,而這個世上只有救命的藥,卻沒有醫心的藥。」
見她說得頭頭是道,李承澤忍不住笑罵,「妳這小腦袋里的歪理倒是不少,只可惜妳師父教妳的這些都是騙人的,有些事情,即使說了出來,仍舊無濟于事。
「就像朕與母後。在朕沒得到皇位之前,為了避免他人使旁門左道阻撓,朕與母後彼此會相互扶持,一致對外。朕還記得,朕很小的時候最喜歡幫母後梳頭,母後的頭發又黑又長,當年曾是父皇的最愛,朕也極喜歡母後的那頭青絲,每次去向母後請安,都要幫她梳頭。
「母後對我們兄弟極其疼愛,小時候為求表現挑燈夜讀時,母後總親自端來宵夜陪朕、為朕打氣,知道六弟承瑄喜歡習武演兵,便安排專門的師父教授他,她總說,我們兄弟是她的心頭肉,為我們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
頓了片刻,他輕聲道︰「可自從朕登上皇位之後,母子間那種親昵的關系倒是越來越淡,母後為了壯大她族人的勢力,一次次逼著朕做不想做的事。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朕與母後之間,竟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不知不覺,李承澤將心底的不快一一吐了出來,回神時,才發現郗寶寶正瞧著他,听得極為認真。
他有片刻的失神,驚訝自己居然毫不避諱的在一個女子面前坦露心中的脆弱,道出積壓多年的忿懣。
可她的眼神十分坦然,沒有恭維,更沒有貪婪,就像一個與自己相處多年的老友,在他想要找人傾訴的時候,適時出現。
從小到大,身邊真心待他的,除了胞弟李承瑄之外,也就只有一個衛祈,高處不勝寒,那份孤獨的感覺,又有誰能懂?
親生母親要處處提防,朝中大臣更要防範,就連身邊伺候的下人,又有幾個是真心對他?
見慣太多虛偽的嘴臉,整天活在算計之中,承受著比天下所有人都要重的責任,他也有累的時候,也想在孤寂時找一個知他懂他憐他的人。
所以別人羨慕他坐擁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殊不知,他更羨慕六弟和衛祈找到真心相守的伴侶。
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更不希罕那些虛假的安慰,他知道各妃子為了爭奪帝寵,暗地里不知使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手段,即使面對她們的溫聲軟語、賢良淑德的模樣,都無法讓他動心。
他已經習慣了孤獨,更學會了掩飾,沒想到在這個傻氣的女子面前,他可以毫無防備的泄露內心深處的積怨。
見她微張著小嘴,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他冷聲道︰「如果妳想說什麼長篇大論的大道理,朕不想听。」
郗寶寶急忙閉上嘴巴,不敢再多吭半聲。
李承澤看了有些惱怒又有些好笑。「妳若真想哄朕開心,給朕唱首曲子如何?就唱妳在果園里唱的那個什麼菠菜又蘿卜的。」
郗寶寶聞言嘻嘻一笑,「不是蘿卜,是菠蘿啦!說起來這首曲子還是多多教我唱的呢,我唱給你听喔,菜菜我是一棵菠菜,菜菜菜菜菜菜……果果我是一粒芒果,果果果果果果……」
看她認真的唱著曲子,「果」個沒完,努力要讓他轉變心情的模樣,李承澤心頭泛暖,再也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