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咖啡香充斥在三十多坪的屋子里,鞏沛辰一邊以雙眼探索著和自己家里格局相仿,方位卻完全相反的住所,一邊贊嘆著裝潢設計師的巧手。
除了方位之外,幾乎完全一樣的兩間房子,卻因裝潢的巧思不同,呈現出全然不一樣的風情、氛圍。
她的家是以粉色做為基調,因為害怕寂寞,所以想藉由暖色系來讓自己感到些許溫暖。
另外,家中也用各式的玩偶、吊飾來布置出熱鬧、可愛的氛圍,完完全全是個屬于女性的柔美住所。
但他家卻完全不同。明朗的白色是他屋里的主色系,檜木的裝潢穿雜其間,有種既現代又具古味的沖突感,但卻意外地讓人感到心情平和,也讓她的情緒稍稍平緩了些。
更棒的是他還有張超柔軟的貴妃椅,一躺下去,整個人身陷其中,舒適到不行,讓她坐著坐著都快要睡著了。
當顏紹齊端著托盤由廚房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她閉眼坐在貴妃椅里,自然得仿佛她原本就該屬于這個地方、這個屋里,令他的心頭不禁微微一蕩。
「哈∼∼你還醒著嗎?」他將托盤放上桌,以最輕快的語調喚醒她。
「嗯?」鞏沛辰的雙眸霍然睜開,她不敢相信一向會挑床睡的她,竟然差點在他家的貴妃椅上睡去。
「你這椅子有魔法喔!我差點睡著了。」她不好意思地坦言。
「真的嗎?」他驚訝極了,狀似認真地想著,然後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雙掌。「難怪我妹妹的兒子上次來這里時,在這椅子上睡到打呼兼流口水呢!
「……我剛才應該沒打呼吧?」她微紅了臉,曉得他是用趣事來化解她的尷尬,于是配合地自嘲了句。
「沒有沒有,別擔心,你的睡相好得很。」他笑了笑,將咖啡杯由托盤里拿起,擺在桌面上,並將糖罐及盛有新鮮牛女乃的杯子一並放到她眼前。「喏,要多少糖自己加,嗯?」
見他一派輕松地端起咖啡杯,湊到鼻前聞香,然後以杯緣就口,極享受地輕啜了一口濃郁的咖啡,她突然感到身體一陣躁熱——那姿態、那神情,仿佛那只咖啡杯是他心愛的情人,而他正溫柔地輕吻著它……
她為自己有點變態的想法感到羞赧,胡亂地在自己的杯里加入少許糖及大半杯的鮮女乃,急急忙忙地喝了一口——
「咳!咳、咳咳……」莽撞的下場就是被剛煮好的咖啡燙到,她咳到脹紅了臉,眼角也因嘴里的燙麻感而溢出淚來。「好燙!燙燙燙……」
「該死的!」顏紹齊立即放下手上的咖啡杯,從位子上跳了起來,沖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冰開水,順手拎了一只空杯再沖回她身邊,迅速倒了杯冰開水給她。「喝點冰開水,會舒服點。」
鞏沛辰紅著眼眶喝下冰開水,感覺口腔里的灼熱感慢慢散去,雖然舌頭仍有些灼刺感,但已經比剛才好多了。
「謝謝。」
「不用跟我客氣。」見她眉心松開,他緊繃的神經也跟著放松開來,順手抽了張面紙給她。「你衣服沾到咖啡了,擦一下,回去記得快洗干淨,不然這件白衣服就毀了。」
鞏沛辰听話地用面紙擦干了衣服上的咖啡漬,突然有股想哭的沖動,而眼淚也在同時落了下來。
「怎麼了?怎麼突然哭了?」她這一掉淚可把顏紹齊給嚇壞了,他差點沒從沙發上跌下
「不知道,可能有沙子跑進去……」她揉著眼推托,不意他突然坐近,令她戒備地豎起全身的神經。「你要干麼?」
「我幫你吹掉眼里的沙。」他的指輕觸她的眼角,小心地以拇指及食指撐大她的眼,小心翼翼地對著她的眼楮吹氣。
感受到他的溫柔及體貼,她愣了愣,那股想哭的沖動更鮮明了,眼淚又控制不住地奔流出來。
「別再揉眼楮了喔,讓眼淚流出來就沒事了。」他細心叮嚀著,並拿了張面紙給她,不過這回是為了擦她的淚,而不是那不易清洗的咖啡漬。
鞏沛辰吸吸鼻子,難堪地低下頭去。「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那麼好?」
她和他在兩個星期前因買賣自行車而結識,倘若不是因為那場交易,他倆現在可稱之為素昧平生。
就這麼淺薄的相識,他沒道理地一味對她好。
除了曾表明要追求她之外,他不曾說過一句贊美或喜歡她的話語,但卻在行為舉止間傳遞出他對她的關懷,這令她感動到想哭,她甚至開始害怕自己會不由自主地陷落,陷落在他無聲的溫柔里……
「為什麼?」他不明白她為何要這麼要求,哪有人不喜歡別人對自己好的?她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我不想再談感情了!」她眼眶蓄淚,氣惱他竟能對自己產生這麼大的影響力,又羞又惱地再度重申。
屋里呈現短暫的靜默,靜到雙方都只听見彼此稍顯沉重的呼息聲——
「為了那個男人?」才剛發生不久的事,他的腦袋還沒退化到不記得近一個小時前發生的事,他甚至清楚地記得那個男人的長相。
鞏沛辰撇開臉,倔強地咬著下唇。
「他對你做了什麼?為什麼會讓你害怕再談感情?」要解決問題就要先找到事情的癥結點,他執意問出個所以然來。
「男人沒有一個專情的,我這樣一個人也很好,不需要什麼愛情。」她顧左右而言他,就是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顏紹齊挑眉,隱約猜到她遭遇到什麼。「他背著你跟別的女人亂來?」
鞏沛辰僵了僵,拒絕回應。
「你只是運氣不好,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不錯的男人……」他試著想開導她,但卻被她的聲音阻斷。
「例如你嗎?」她嗤笑,語氣滿是嘲諷。
「謝謝你的夸贊。」他佯裝听不懂她的揶揄,不知恥地咧開嘴笑。
「……你都不會臉紅吼?」她瞪著他,差點沒笑出來。
這個人臉皮不會太厚了點嗎?人家在損他,他卻當作是贊美,真叫她好氣又好笑。
「不會耶!我從小到大都沒臉紅過。」頂多紅耳朵而已,嘿嘿!
「你這個人……臉皮真厚。」她啐道,嘴角仍忍不住微微勾起。
「干業務的第一堂課,就是要把臉皮練到比城牆還厚。」他不以為忤,大方地自我調侃了起來。「不然被客戶拒絕個三兩次,我不就要撞豆腐自殺了?」
「最好撞豆腐能自殺啦!」她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一笑放松了她的怨氣,極自然地將往事道出。「其實,當時是覺得很受傷,不過現在想想好像也沒什麼感覺了。」
「嗯哼,那你願意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嗎?」可能和他猜測的相距不遠,但他仍想弄清楚事件的真相。
「我是孤兒,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帶著些許自卑,她僵硬地端起咖啡就口。「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
依稀記得在成長的過程中,她受到許多同學的嘲笑,說她沒有爸爸媽媽,說她是沒人要的孩子,才會被丟在孤兒院里長大……那些都是她埋在心里最深層的傷,所以她努力讓自己茁壯、變強,就是不願再面對那些傷痛。
當她有了自己的店,當了老板娘後,她以為自己夠堅強了,不會再害怕任何人以她的身世來攻擊她,但沒想到此刻她竟在乎起他對自己出身的看法。
「那又怎麼樣?」他完全不以為意,不管是什麼出身的女孩都有她的可取之處,而且,听到她的身世後,他更想要好好地保護她。「你現在還不是跟我們一樣,頭好壯壯?」他的毫不在意和幽默輕易地化解了她的自卑感,這不僅讓她松了口氣,也因而更能敞開心房侃侃而談。
「其實,我的上一段感情就跟影劇版上的八卦新聞差不多啊,他跟一個和我一起離開孤兒院的朋友勾搭上了,就這樣。」她說得雲淡風輕,好似已經完全不再介意那件事了。
顏紹齊瞇了瞇眼,忍不住暗自啐了聲。
該死!若不是不曉得那男人姓啥名誰、住在哪條街哪個巷弄,他說不定會沖到他家去海扁他一頓。
有了女朋友劈腿就很過分了,對象竟然還是女友的好朋友,實在是太過分、太夸張了!
「怎了?你怎麼不講話?」發現他的沉默,她不安地詢問。
「我是在想,或許我該感謝他的不專情。」他嘆道,令鞏沛辰滿頭霧水。「這樣我才有機會啊!」
「少來了,我們只是朋友,你可別胡思亂想!」鞏沛辰翻了翻白眼,啐了聲,神奇的發現當那不堪的感情被攤開來講之後,積壓在心上的沉重也隨之除去,心情豁然開朗。
「人因夢想而偉大啊!」他可不覺得自己是胡思亂想,只要她不緊閉自己的心扉,他總有一天能美夢成真。
就這樣,一杯咖啡,兩顆放松的心,在月色很美的夜晚,話題不斷,心,似乎也悄悄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