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報導成這樣,我們雷家還要臉不要?」雷家的一家之主雷長鳴,氣憤的將報紙丟到桌上,對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兒子咆哮。
報紙斗大的標題,寫著營造業巨子與秘書的不輪戀,並附有兩人吃飯時略顯親昵的照片,呼應著斗大的標題,看在雷長鳴眼里自是異常刺眼。
「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報上登的幾乎都不是事實。」面對父親的咆哮,雷焰沒有任何心虛或驚訝,一臉平靜回視父親憤怒的臉。
「不是事實?連照片都拍出來了,你還說不是事實?!」雷長鳴一張臉紅似關公,幾乎要被他氣得爆血管了。
「爸,那只是拍攝角度的問題,我跟東康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雷焰頭疼的撫著額。
明明只是尋常的吃飯,並在席間研究一下公事,交頭接耳之際難免稍微靠近了些,加上攝影師刻意取的角度關系,看來自是曖昧非常,但他和東康絕對不是老爸想的那種愛人關系。
他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欣賞的也是女性,豈是一篇報導就能改變的?
父親經商在他之前,也曾是媒體追逐的對象,怎麼現在就忘了以往被媒體關注及誣蔑的經驗?
同是天涯淪落人,老爸現在用這種不實消息來責怪他,未免太可笑了些。
「我相信我看見的,除非你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雷長鳴惱了,直接向兒子開出條件。「三個月內給我娶個老婆回來,我就相信你跟趙東康沒有什麼。」
雷焰一听頭更痛了。「爸,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他知道自己是到了適婚年齡、該娶妻生子的時候了,但婚姻不是兒戲,他總不能隨便娶個女人來交差呀。
況且他要如何說服對方跟自己結婚?
他不想以自身財勢來利誘對方,更不想要個沒有感情基礎,光憑他所能賦予的附加價值就點頭下嫁的妻子。
在這些考量下,他認為不如不結,暫時維持現狀最好。
「怎麼?我的要求有過分嗎?」雷長鳴听了又不爽了,認為兒子根本是心里有鬼。「如果你不是像報上講的那樣,你就用結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爸!婚姻怎麼可以拿來當證明的方式?這實在太荒謬了!」他難以置信的據理力爭。
「你的意思是我老糊涂了嗎?」雷長鳴火大的拍了下桌面。
「好了好了,你們父子非得這樣怒目相向嗎?」雷母游玉梅受不了的介入兩父子的對談;她擔憂地看了眼雷焰,她親愛的兒子。「焰,或許你爸的要求是過分了點,但你確實也到了該結婚生子的年紀……」
「我哪有過分?」雷長鳴不滿的插嘴。
「我在跟兒子講話,你閉嘴。」
游玉梅瞪了丈夫一眼,成功的讓丈夫閉嘴,轉而對雷焰動之以情。「爸媽年紀都大了,我們對你很滿意也沒太多的要求,只希望在剩下的有限日子里含飴弄孫,你能不能完成我們的心願?」
「妳——」
「噓!」雷長鳴發了個聲,立即被游玉梅給噓了回去。
雷焰眉心深蹙,視線流轉在父母之間。
相較于父親的強勢,他還能硬脾氣的跟父親對沖,但母親的柔性勸說令他難以招架,半晌後,他心軟且無奈的淺嘆一口。
「媽,我答應妳用心物色理想對象就是。」
*
倚著床頭櫃,腿上放著由公司帶回來的報表,雷焰的心思卻不在公事上;他凝著床尾的某個點,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從小到大,他就被父親當成理所當然的接班人,接受嚴格培訓,即使那些課程遠遠超出他當時年紀所能負荷的程度,他仍咬著牙苦撐過來。
父親總是告誡他,說他長大後是要做大事業的人,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不管教導者說了什麼、要求他做什麼,他都得盡力去完成,而他也確實做到了。
他能有目前的成就,父親的培訓自是功不可沒,他感謝父親曾施予在他身上的魔鬼教育,卻不願連婚姻大事都得受父親的指使和控制。
從小到大的生活點滴歷歷在目,那些血淚史說好听點是人生的歷練,說難听點,他根本是父親所躁縱的傀儡,半點自主的自由都沒有。
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
這個問題他問過自己千百次,但始終沒有答案;他就像個賺錢的機器,每天除了賺錢、賺錢還是賺錢,他幾乎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叩!
他的窗戶忽然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響,隨即響起刻意壓低的女音——
「雷焰、雷焰!」
雷焰挑起眉,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溫柔的淺笑。
是綠茵,住在他隔壁的小丫頭,足足小了他八歲;二十六歲的黃毛丫頭一枚,卻老是雷焰、雷焰的喚他,鬼靈精一個,呵!
他由床上躍起,快步走到窗邊拉開窗戶。
「干麼?」
雷家和陶家比鄰而居,兩家都是舊日式平房建築,佔地不小,而他和綠茵的房間之間只隔了一道矮牆,因此那丫頭只要有什麼話想對他說,又不想讓別人知道,每回都會直接翻牆過來找他,而且會用小石頭丟他窗戶喚他。
「靠∼∼小聲點啦!你想害我被發現喔?」綠茵邊奮力的爬著矮牆,邊沒氣質的低咒了聲。
雖然那道牆才到她的腰部高度,但爬起來還是很辛苦的。
「要是被我爸發現我『紅杏出牆』還得了?不被他打斷腿才有鬼。」
「紅杏出牆」是這麼用的嗎?雷焰啞聲失笑,好整以暇的覷著她不太文雅的爬牆動作。
「綠茵,我跟妳說過幾百次了,女孩子別把那個字掛在嘴上。」他搖頭悶笑,不忘提醒她注意形象。
陶綠茵的父親陶勁升和他父親是世交好友,兩人相識至少四、五十年有了,雖然陶家做的是和營造完全沒關系的紡織,但陶叔和父親的感情依舊是好得沒話說,經常湊在一起回憶年少往事。
正因兩家交好的關系,雷焰和綠茵可說是打小一起長大的,雖然兩人性別不同,年紀更是差距八歲之多,可雷焰卻一點都不覺得這丫頭煩人。
他總是無法對綠茵太過嚴厲,只不過偶爾見她表現太過粗魯時,仍會忍不住叨念她幾句。
她就是一點富家千金的樣子都沒有,說話時不夠端莊、舉止不夠優雅,真不曉得陶叔怎會養出這樣粗枝大葉的女兒?
「哪個字?」好不容易翻牆而過,陶綠茵拍了拍因爬牆而弄髒的雙手,舉起手搔了搔有點癢的鼻頭。
「妳這丫頭,真是……一點女人樣都沒有。」見她的鼻端沾上塵土,他忍不住笑了出來,轉身回房拿來一包隨身用濕紙巾再踱回窗邊。「過來。」
「干麼?」她眨了眨眼,一臉莫名。
「鼻子上沾了灰啊妳!」沒好氣的白她一眼,他怞出一張濕紙巾,小心的幫她擦拭干淨。
陶綠茵見他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動作輕柔的擦拭著自己的鼻子,心頭不由得小鹿亂撞了下;她小心的微閉眼瞼,不讓他看見自己的意亂情迷。
從小她就愛慕這個長相俊俏、個性溫和的鄰家大哥哥,可是他不懂她的情意便罷,還老是將她當成妹妹一般對待,害她愛在心里口難開。
不過即便她這大剌剌的性格,每回見到他,還是將滿腔的愛意吞回肚里;再怎麼說她都是女人,就算現在女追男已經是稀松平常的事,她仍拋不下女人的矜持大膽告白。
反正他倆感情還是很好,他還會拿濕紙巾幫她擦臉,只不過不是她「肖想」的那種……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咕噥了句,感覺他的手離開自己的臉,她略感失落的暗暗淺嘆一口。
「不是故意的都弄成這樣,故意的還得了?」將用過的濕紙巾扔進垃圾桶里,他指了指窗戶邊的房門。「還杵在這邊干麼,不會自己進來喔?」
「你叫我進去我就進去,那我算什麼?」要對她用命令的口氣是吧?她大小姐偏偏不買帳,哼!
雷焰挑眉,眸底滲入笑意。「好啊,那就別進來。」
「啊?」綠茵驚跳了下,有種被反將一軍的錯覺;她懊惱的噘起小嘴,沒骨氣的繞到房門走進他房間。
「不是不進來?」雷焰冷眼覷她,其實暗笑得腸子快打結了。
這丫頭的心思就是好抓,隨隨便便一個激將法就搞定,從她鼻上還掛著兩管鼻涕、發上綁兩條蓬松麻花卷的幼年時期,至今都不曾改變。
「不進來我翻牆做啥?」綠茵翻了翻白眼,總算想起自己此刻來的目的。「我听我爸說,你跟雷伯吵架喔?」
老爸為了增強她的女性自覺及氣質,特地幫她報名了烹飪班,沒想到今天烹飪班一下課,她前腳才剛踩進家門,老爸就迫不及待的告知她這個消息,形容得像雷家發生世界大戰似的。
世界大戰耶!
老爸形容得那麼夸張,她不來看看怎麼行?
撇開好奇戰局結果不說,就算不為兒女情長,她也該為同為江湖兒女的道義過來看看才能安心。
不過現在時間有點晚了,她也不想打擾到雷伯雷媽,所以她索性直接翻牆而來,嘿嘿!
「沒,沒吵。」他聳了聳肩,自在的跌進床里,十指相交的墊在腦後,完全不介意房里還有個嬌滴滴的女性。「只是講話大聲了點,陶叔想太多了。」
「沒事干麼大小聲?你們是父子耶,不能輕聲細語的好好講嗎?」由于實在和雷焰太熟,加上她不拘小節的性格,她想也沒想的就在雷焰的床畔坐下,忍不住叨念了句。
「我有輕聲細語啊,是妳雷伯嗓門大,還老愛用吼的,我有什麼辦法?」雷焰煩躁的閉了閉眼。
「不對啊,雷伯干麼沒事吼你,總有個理由吧?」老人家脾氣還那麼沖不好喔,身體萬一凍未條怎麼辦?
「還不都為了今天的報紙。」雷焰沒好氣的吐實。
「報紙?」陶綠茵以食指輕點嘴角,皺起眉心用力思索,未幾瞠大雙眼。「你說的是……你跟趙哥卿卿我我的那條新聞?」
「嗟!神經病才跟他卿卿我我!」雷焰嫌惡的做出嘔吐狀,然後一臉驚恐的瞪著她。「綠茵,妳該不會也相信那則莫須有的報導吧?」
「噗∼∼」綠茵忍不住噴笑出聲。
坦白說,看了那張刻意利用角度拍出來的照片,不知情的人還真會誤以為雷焰和趙哥有個什麼呢!
「笑什麼?」雷焰利用腰月復的力量彈坐而起,微瞇起眼緊盯著她,大有她要是敢說相信的話,他就會一把掐死她的架式。
「怎麼可能啦!我只要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粉不『蘇胡』∼∼」她觀感不好的搓了搓手臂。
「所以嘍,還不是我爸大驚小怪。」這還差不多,這丫頭總算說了句人話。
「不能這樣講啊,你是雷伯的獨子耶,他下半輩子除了寄望你還能寄望誰?」她心有所感的低喃。
老人家的觀念就是這樣,總覺得一定要有後代繼承家業,好在她上面還有個哥哥,不然她的壓力也會很大的。
「妳什麼時候變成小老太婆了?」雷焰好笑的覷她一眼,不過二十幾歲的小女人,說起話來像裹了小腳的老太婆,太好玩了。
「老?我再老也沒你老!」她用手肘頂了他一記,女人可是超忌諱「老」這個字呢!
「噢……妳這個暴力女。」雷焰痛叫了聲,自討沒趣的躺回原來的位置,雙眼盯著天花板,沒來由的淺嘆一口。
「干麼嘆氣?」他這一嘆,她的心口糾結了下,側臉凝望他的俊顏。
他長得真是好看,濃而密的眉下瓖著炯亮晶燦的雙眸,挺而豐厚的鼻管、深陷的人中,襯上一張略薄的唇,根本是任何女人見了都會心頭小鹿亂撞的帥哥。
尤其是像現在這般若有所思的模樣,可能的話,她願意用自己的所有,來換取此刻盤旋在他腦子里的想法。
「我覺得我爸可能需要看心理醫生。」好看的眉蹙起,他翻身坐起,垂下的雙肩清楚的表達他的沮喪。
「神經喔你,好好的干麼要雷伯去看心理醫生?」她沒好氣的罵道。
這不是她所熟悉的雷焰,畢竟她心里的雷焰一直都是意氣風發、輕而易舉將世界踩在腳下的王者,曾幾何時也有如此沮喪的一面?
可見雷伯和他的爭吵真的滿嚴重的,恐怕過程已經到了原子彈爆炸的慘烈程度,令她憂心難安。
「妳知道嗎?他竟然要我在三個月內結婚,我想他八成是瘋了。」雷焰抓起床上的抱枕丟到牆面,小小的發泄了下心里的不滿。
「結、結婚?!」陶綠茵這下嚇得可不輕,傻眼的程度不僅控制不住的結巴,甚至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他要結婚了?
跟誰?
這個訊息像顆威力無窮的核子彈,毫無預警的在她腦子里炸開,炸得她頭暈眼花、呼吸困難,緊接著腦袋里一片空白。
「嗯,結婚。」感覺那個字眼離他好遙遠,說實在話,他腦子里半個新娘的人選都沒有。「娶個女人回家當老婆,就這樣。」
娶個女人回家當老婆?
老天!誰會是那個幸運的女人?
她的心里在嘶吼、狂吠,但表現出來的是她自己都沒注意的呆愣,吶吶的說不出半個字來。
「綠茵?陶綠茵?」發現她傻乎乎的一動也不動,他一時玩心大起的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動。「回魂喔∼∼陶綠茵欸∼∼」
這丫頭怎麼回事?他們早已過了玩一二三木頭人游戲的年紀了。
「嗟∼∼」她猛然回神,拍掉他在自己面前晃動的手。「回你的大頭魂啦!我好端端的在這里,一根汗毛也沒少,別詛咒我。」
「哈!妳一直像我妹妹一樣,我怎麼舍得詛咒妳?」雷焰大笑,稍稍揮去心里的陰郁。
綠茵就是綠茵,雖然她沒什麼女人味,也不算太善解人意,更稱不上乖巧柔順,但她卻總能讓他暫時忘記心里的煩惱,跟她一起笑、一起鬧,這是任何女人都比不上的優點。
綠茵絕對是獨一無二的!
陶綠茵的眼眸黯了黯——如果能省略前面那句,她應該會開心得飛上天吧?
沒錯,她一直很清楚雷焰總將她當成妹妹,長不大的小妹妹,他從沒注意到她長大了、成年了,是個成熟的女人了,一直都是如此……
「干麼?跟老爸吵架的是我,怎麼妳比我還陰陽怪氣?」生意人生性敏銳,雷焰沒忽略她低落的情緒,以指戳了戳她的額。
「你才陰陽怪氣啦!」再次拍掉他的手,綠茵硬是擠出一抹笑,只是那抹笑難看了點,語氣也稍嫌苦澀了些。「我、我只是在想,三個月『咻∼∼』的一晃眼就過去了耶,你到哪兒去變出一個新娘來交差?」
「妳把結婚說成好像在處理公事一樣。」雷焰失笑,但笑意只維持了兩秒鐘,接著就微瞇起眼,危險的盯住她。「而且妳也把我想得太扁了吧?我雷焰要娶妻,難不成會沒有女人肯嫁我?」
他的凝視教她心跳漏了兩、三拍,她隨即伸手擋開他的俊顏,硬是將他的臉給轉了個方向。
「對對對,你雷大公子要娶妻,是不怕沒有女人肯嫁你,但問題是,那是你要的婚姻嗎?」她氣惱的直指重心。
直接且犀利的問題,讓雷焰房里呈現短暫的靜默。
「雷焰?」很好,這下換他不說話了是嗎?真是夠了!
「這就是我頭痛的原因啊綠茵。」雷焰破天荒的在她面前示弱了,他實在拿這件事沒轍,那完全跳月兌他能掌控的範疇。「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人是全世界最復雜的動物。
商場上還好,反正交易嘛,買賣雙方打定契約,完成後拿錢了事,但婚姻可沒那麼簡單。
他是可以隨便找個女人敷衍老爸,但後續呢?
夫妻倆總不能沒感情的過一輩子吧?要是雙方性格真的不合,能用贍養費解決還好,可萬一對方死賴著不走,又不小心有了孩子怎麼辦?那將是更為復雜千百倍的問題。
見他露出滿臉憂心,陶綠茵的心跟著怞緊,不假思索的月兌口而出——
「我有辦法!就由我來當你的新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