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令萱雪寒哭笑不得。他的索情喪失記憶之後,性子變頑皮了。
「若這惡夢一直跟著你不放呢?」耍無賴,他萱某是一把罩的。
「你在詛咒我嗎?」索情瞪著他,對宮女說︰「把這人趕出慈寧宮!」
真是夠不順眼了。
「公主……他……」老天!這、這怎麼可以?宮里上下大概就只有這新封公主不知道眼前這俊美公子是萱王爺。
「把他趕出去!」
「若荷,不得無禮!」太後的聲音充滿寵溺,「眼前這位可是萱王府的萱王爺。」
他這是王爺?!索情的臉漲紅了,可又不甘心,「母後,可是他……」氣不過嘛!
「萱王爺,如何?」太後忽問。其實,她是有意讓萱雪寒和若荷獨處的,期望他能喚起若荷的記憶。
「她不記得我。」萱雪寒苦笑。
「無妨,慢慢來。」這種事本來就急不得。她換了個話題,「對了,鐘、賀兩府的事處理得如何?」
「六百三十二口人原本明天要問斬,正逢打明天起一連七天的大法會,因此刑期可能延至法會過後。」
「唉!鐘國丈和賀王爺兩人犯錯,累得家人得陪他們死,不值得。」太後嘆了口氣。「六百三十二口人命,前天賀王府的郡主曾乞求本宮干預此事,我回絕了她,若答應了她的請求,這不壞了朝綱?以後欲圖謀不軌的人,若人人都沒事,國不大亂?」
「可是……母後,我相信其族中之人未必每人都知道鐘國丈和賀王爺圖謀不軌的事,這麼莫名其妙地受了牽連,那不是很可憐?我听說鐘、賀兩府的人,有出生不滿一月的嬰孩,那些孩子也問斬?太不公平了!」索情開口。
那夜賀郡主找母後求情時,她在場,甚至母後回房之後,賀郡主還對她說了許多話。
她不知道賀香玲為什麼在談話中不時對她露出憎惡的表情,而且不時地問她──你真的不是索情嗎?等奇怪的話,可……她真覺得賀郡主好可憐,她真的想幫賀郡主。
听那位賀郡主說,自己若真的想幫她可以求母後,要不……還可以求萱王府的萱王爺。
她那時不知道萱王爺是誰,于是就先求了母後,可不管她說什麼,母後總是不允,要她女孩兒家,莫管這等事。
可……幾百口人全遭殺戮多可憐!
「不公平嗎?」萱雪寒冷笑,「你可知道他們兩人曾經害了多少忠良冤死?被其所陷,死于劊子手刀下的又何止六百多人?」
「就算是如此,殺了鐘、賀兩府所有的人,被害、冤死的那些人也回不來了,這樣冤冤相報何時才能結束?」
萱雪寒冷睨地看了她一眼,「婦人之仁!」
「你只想快意恩仇,圖個自己痛快,這樣草菅人命和江湖上的盜賊有何不同?」
太後見他森冷地綻開笑容,連忙打圓場,「萱王爺,若荷無禮之處請多見諒。」她對宮女說︰「公主身上的衣服有些髒了,陪她回宮去換。」
又僵持了一會兒,索情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隨宮女回宮。
萱雪寒的性子冷鷙深沉,鐘、賀兩家對他而言是不共戴天之仇,有機會送他們入鬼門關,他沒理由放棄。
索情雖是他鐘愛的女子,一旦他抓了狂,她也沒能保證索情會發生什麼事。
唉!鐘、賀兩府只能怪自己惹錯了人。
皇上寵愛鐘妃,可他對這一回的事擺明袖手旁觀不插手,原因也大概是因為此事是由柴王爺所查,而事關萱王府吧!
☆☆☆
萱王府?這里就是萱王府?索情下了轎看著紅漆大門上的幾個字。
為什麼她對這會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這種熟悉的感覺一如她對萱王爺的感覺,偏偏自己的腦袋里怎麼也記不起一切。
萱王爺第一次見到她時喚她索情,就連賀郡主也一直問她是不是叫索情?連她作夢都有人喊她索情。
她真的叫索情嗎?這名字……她忽覺一陣天旋地轉。「我……頭……好痛!好痛──」她幾乎站不穩地扶住轎把,蒼白了臉。
「公主……來人!快啊!公主暈過去了。」
似乎感覺到許多嘈雜的聲音,索情努力地想听清楚他們在吵些什麼,最後黑暗吞噬了她。
☆☆☆
好像過了很久,意識仿佛恢復了,索情敏銳地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這空間的味道不同在宮中,可……好熟悉,熟悉到好像她之前就一直待在這里似的親切。
是太過敏感了嗎?為什麼她老覺得這空間里不只她一人,甚至那人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身上過?
她昏倒時也就算了,如今意識清楚了,怎麼能讓人看個沒完呢?不管是不是她太神經質了,先睜開眼再說吧。
果然!有人在看她,而且在她睜開眼時,那雙盯住她身上的眸子也不曾回避一下。
「你……」萱王爺?!她就知道!會那麼肆無忌憚地死盯住姑娘家看的人不多,這就是一個。「你干啥盯著我看?」
「你早醒了,干啥不睜開眼?」一個昏迷中的人氣息不該如此不順,她大概清醒有一刻了。「我是要看你裝到啥時候。」萱雪寒惡質的冷笑。
這個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索情瞪著他。在她眼里他這京城第一美少和秘雕一樣面目可憎。
「你不要笑好不好?皮笑肉不笑的,很難看耶!」
對于她的批評,萱雪寒早沒感覺,他不以為意地問他想問的話,「你來這里做什麼?」
「母後要我來向你為昨天的事賠不是。」索情有些不服氣,「不過,真正讓我到這里來的原因是梅花。母後說萱王府後山有一大片梅花林,冬天花開時梅雪難分,抱著好奇心我才來的。」
「拜帖呢?要來拜訪總要先來張禮貌性的拜帖吧?」
「你曾三番兩次對我無禮,我這是禮尚往來。」她是把拜帖帶來了,可她偏不交出去。「你若覺得太無禮,大可把我掃地出門啊!」
萱雪寒定定地看著她,「索情,你恃寵而驕了。」
「我不叫索情。」
「但你是索情。」
「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名字,你教我怎麼相信?」
「你不相信並不代表你不是。」該死的賀香玲!若沒有她,索情現在不會連他都不認得。「你喪失記憶了。」天曉得他情之所鐘的女子就在眼前,他多麼想將她擁入懷中,可……他現在只能任由她當他是陌生人,什麼都不能做,就連最起碼的互吐情衷都不可以。
又是這深情眼神!索情心跳漏了半拍,無法直視他含有太深情感的眸子。
「索情是你的誰?」她的情緒變得好怪,竟莫名地嫉妒起那名喚索情的女子。
「一個知我、懂我的女子。」僅僅只是簡短的兩句話,萱雪寒深埋于語氣中的情感揪緊了她的心。
「她知你、懂你,你呢?在你心中她……她有什麼地位?」她的心好沉、好痛,逼得自己竟問了這事不關己的話。
「曾經滄海。」他的世界因索情而有情,孤獨的心因她而不寂寞,走得進他世界的只有她,而他的世界也僅容得下她。
曾經滄海?索情細細地咀嚼著這句話。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賀郡主曾告訴過她,只要她肯在萱王爺身上下功夫,也許可以由他身上要來皇上御賜的免死金牌,有此寶物,也許皇上能特赦了賀王府。
當時她曾問賀郡主,她和萱王爺並無交情,何以她下功夫即能索到免死金牌?那不是普通東西,只見賀郡主冷笑的對她說,因為她和索情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以萱王爺對那名喚索情女子的深情,只怕要一塊免死金牌並非難事,只是……她又不是索情,如果可能的話,她也希望是啊。如此想時,她心中一驚。老天!她……她在想什麼呀!不……不是很討厭這色魔王爺?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
哈!她一定是方才暈了,尚未完全清醒。
可……索情瞄了他一眼,他正好也看著她,四目一交接,她連忙低下頭,一張臉熱得可以煎蛋,心想,自己好像不這麼討厭他了。
「你在想什麼?」
想什麼怎麼可以讓他知道呢?索情心虛地搖搖頭,「沒什麼。」為了避免自己又胡思亂想,她說︰「萱王爺,我……可不可以請求你一件事?」
「你想救鐘、賀兩府的那些死刑犯?」對她的請求,萱雪寒了然于胸。「若是,你就不必說了。」他一副完全沒得商量的表情,「我無能為力。」
「萱家和鐘、賀兩家的恩怨我听說了,可是,這其中牽扯到許多無辜的人,那些人好可憐。」
萱雪寒眼眸中有著殺人般的寒氣,他詭魅的一笑,「如果你沒有喪失記憶,對于賀、鐘兩家被抄家一事,你會在心中大呼痛快!因為你索家近百口人命也全是斷送在鐘家人手上。我真希望此刻的你沒有喪失記憶,讓你也體會到什麼叫痛快。有時建立在別人身上的殘忍是能換得心中的快意。」把那些害得萱王府當年家破人亡的人送上刑場,是他這十多年來一直的目標和希望。
今天他好不容易願望要達成了,他不會為任何理由放手、心軟。
「如果我真的是索情,我很感謝上蒼讓我此刻不再記憶所有仇恨的一切。」她認真的說︰「也許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可是我很快樂,這樣就夠了。」把快樂建築在血腥上,不!那種快樂並不是真的快樂。
「你……」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索情說︰「如果我是索情,我只希望你快樂。真正的快樂,不是建築在仇恨、血腥上的快樂。」她看著他,「我想她也是這麼想的。」
她的話令萱雪寒備覺沉重。只不過簡單的一段話,竟動搖他一直以來堅持的某些信念,他一向知道索情在他心中的影響力,可……不!不管如何,鐘、賀兩家欠萱家的,一定得還!他要他們血債血還!
「公主,你這回到萱王府來,不是為了要賞梅嗎?」他必須冷靜一下方才仿佛軟化下來的心,轉移一下話題對他有利。
他如此想時,索情也正動著腦筋。
看樣子他對鐘、賀兩家的恨已根深蒂固,要他拿出免死金牌救人只怕不可能。明的要不來,她只得……既然金牌一定要到手,就不能讓他知道她志在金牌,否則他一定會把它藏起來。
想辦法賴在萱王府數日吧!總要有時間打听到免死金牌放在哪兒。
「我听說萱王府除了有梅好賞,王爺的武功也是萱王府傲人之處。」想賴在萱王府多得是理由嘛!「昨天你救我的那招又飛又躍就教我好生羨慕,可以教我嗎?」為了學武,在萱王府待個數日不為過吧?
索情的武功不差,可憐,她喪失記憶連自己會武功的事也忘了!萱雪寒本想拒絕,可……待在萱王府對她恢復記憶也許有幫助。
「練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過,你可以待在這里,也許你會想起什麼。」
「那就打擾了。」
「先遣人帶個信回宮中吧。」
「嗯。」
呼!賴下來了,接下來就是打探免死金牌放在哪兒了。
☆☆☆
六百多口的死刑犯,朝廷的天牢已容不下這麼多人,只得將所有的罪犯集中到一個用木條搭起,外有森嚴守衛的木欄中。
集中在里頭的犯人吃、喝、拉、撒幾乎都在木欄中,處境比賤民更不堪、更狼狽。
一名戴著斗笠、一身粗衣布衫女子走近,手中提了個竹籃,里頭滿是好吃的酒菜。
「站住,你是什麼人,來這里做啥?」
女子壓低了頭,「官爺,我是鐘妃娘娘派來的,她知道她老父再隔兩天就要與她天人永隔了,要我準備了些好酒菜來孝敬他老人家,以盡最後孝道。」
「鐘妃娘娘?」守衛互看了一眼,心想,鐘國丈大勢已去,可鐘娘娘尚是皇上的妃子,可惹不得。于是說︰「那就快去吧!別逗留太久,柴王爺和萱王爺有時會過來巡查,若巧遇上了,我們下人難做人。」
「謝官爺。」
待守衛開了木欄,女子立即走了進去。
欄中嗆鼻的氣味令她捂口欲作嘔。她急忙在其中找賀王。她先看到了鐘有期,坐在他身旁的即是賀王。
「爹──」女子走過去跪了下來,這名女子正是賀香玲。「爹,你怎麼了?」怎一臉失魂落魄?
「玲丫頭……」鐘有期老淚縱橫,「你娘她……她昨夜咬舌自盡了,就連你義兄他……自從拒捕被官差打成重傷又無大夫醫治……進這牢里第二天夜里也死了。」
坐在一旁始終沉默的賀王忽然狂笑了起來,「哈……報應吶、報應吶!可是為什麼不只報應在我身上?為什麼要牽連到家人?為什麼?」他一面又哭又笑,一面捶胸頓足。「該死的人是我、是我!我該死──」
「爹,爹你不要這樣!」賀香玲見老父大有狂態,忙抱住他,安撫他的情緒,「爹,你一定能出這里的,一定……我會想辦法,一定會想辦法!」
「玲丫頭──」鐘有期累了。「別再管我們了,你能逃多遠就逃多遠,謀反之罪若如此好月兌罪,我現在就不會仍在這里了。」
「萱王爺有免死金牌!那金牌可以免于死罪。」就算當賤民也比死了好。
「萱雪寒?他會拿免死金牌出來救人?」鐘有期苦笑,「別作夢了!」一個巴不得將其碎尸萬段的萱家人會拿御賜的免死金牌出來救仇人?
可能嗎?除非萱雪寒瘋了。
「他不會,可是他深愛的女人會!只要她求他,他一定會把免死金牌拿出來的。」她不知道若荷公主要到金牌沒有,可是若荷公主答應她會盡力的。
萱雪寒是何等人,會為了一名女子放棄不共戴天之仇?怎麼玲丫頭這孩子平時精明,重要事反而胡涂了?鐘有期嘆了口氣,輕拍她的肩,「好孩子,只要你平安就行!」
「不!我一定會跟你們共生死、一定會想法子救你們!我不會讓你們死在劊子手刀下、身首異處的!」
「是啊!我們絕不能死得如此狼狽、教人笑話!」賀王忽然別有深意的說,他方才的狂態已平歇下來。
在死前能見女兒最後一面,老天也算待他不薄了。
「爹、義父,等我……」賀香玲說。
還想多說些什麼時,外頭的守衛催促著,「喂,里頭的那位姑娘,你也待得夠久了吧?遠處有馬蹄聲傳來,快快離開吧。」
「來了。」賀香玲站了起來,「我走了。」
「香玲。」賀王叫住了她,抖著聲音,控制著淚水決堤,「保重!」
「知道了,你和義父也保重。」
目送著賀香玲離去,兩者相視落淚。這一別……怕是死別了。
被押進這里的第一天他們就有準備了,這一回進來只怕出不去了。
貪君厚祿卻圖謀不軌,這等罪天地不容。
鐘、賀兩家都是名門,名門怎能受游街示眾這等屈辱?身首異處更是狼狽至極,所以,早在被押來這里時,他們就準備好一切。
至毒的斷魂藥溶入水中,每人一口,一切就會結束了……金鑾殿上今天格外肅穆,早朝最末,內侍手捧聖旨欲跟隨萱雪寒、柴敏兩人赴西郊提罪犯至刑場。
「朕命萱王爺為正監斬官,柴王爺為副監斬官,此時即赴城郊提鐘、賀等六百余口罪犯至刑場,午時三刻行刑。」
「領旨。」
「且慢。」
正當萱雪寒和柴敏欲往外走時,外頭一清脆的女音傳入這與她女子身分格格不入的金鑾殿上。
「若荷?」皇上一怔,不知該在慈寧宮陪太後的她怎會到金鑾殿上來。
莫非母後有懿旨?
鐘、賀兩家的事,他不與母後商討過,這件事誰都不插手了嗎?怎麼……當索情自萱雪寒面前走過時,他一雙懷疑的冷眸就一直盯住她身上。這是非常時刻,容不下任何差池。
「太後有懿旨嗎?」柴敏壓低聲音。
「不可能。」萱雪寒沉著聲,心想,就不知道這小姑娘要玩啥花招。
「若荷叩見皇兄。」索情盈盈拜倒之際,可以感覺到萱雪寒的目光一直盯住她身上。
「免禮,若荷到這金鑾殿上,莫非母後有啥指示?」
「皇兄,若有免死金牌,可否免去鐘、賀兩家的死罪?」
她話一出口,大殿上立即喧嘩起來。
萱雪寒的臉色冷沉下來,冷眸中燃著兩把似乎能置人于死地的怒焰。
「荒唐!免死金牌目前有三面。一面流落民間,兩面各在萱、柴兩府,你哪來的免死金牌?更何況用免死金牌救欲謀反的罪犯,這免死金牌功能未免太廉價!」
「皇兄,不廉價!聖明君王該愛民如子,一面金牌救六百余口人,這面金牌值得,何來廉價之有?皇兄一向體恤民苦,這才延請法師作法會,祈求國泰民安,如今何不放寬胸懷赦了這無辜的六百余人?」
「無辜?」皇上微怒。
「皇兄勿怒,鐘國丈、賀王爺密謀造反,加頸千刀也難赦其罪。可其他同姓族人?他們有些對為何會被收押起來,至今仍不明白,皇兄卻要這些人死?又有些方出生的孩子,他們更何其無辜?若能選擇,他們斷不會選鐘、賀兩家投胎,皇兄,數人犯罪累及數百人,太不公平了!」眼角余光,她可以感覺到萱雪寒要殺人的恐怖目光,可她不能退縮,數百人的性命就在這場賭注中,她不能輸、不能怕,更不容退縮。
皇上沉吟了一下。他這義妹口才好,說得他有些動容了,六百多人因鐘、賀兩個老賊而波及,的確殘忍。
「皇兄!」索情知道皇上已經在考慮她的話了。
皇上作了手勢阻止她往下說︰「好!只要萱、柴王府任何王爺取出免死金牌為鐘、賀兩家求情,朕就免其死罪,將其降為賤民。」饒了六百余口人他算答允了,可柴王爺對此事出力最多,萱王府是最有資格說原不原諒他們的,因此,這燙手山芋可順理成章的丟給兩人。
柴敏瞧見萱雪寒掩在身後的拳頭握得要出水一般,直覺有好戲開鑼。于是他順理成章地以不變應萬變等著看戲。
「皇兄,我這里有一面免死金牌。」索情由袖口拿了出來。
萱雪寒看著那面金牌,一些方才的猜測全了然于胸,他眯著眼看著她。
他早猜到她賴在萱王府準沒好事,如今結果相當明顯、相當精采。
好個悲天憫人的若荷公主!
「呃……那面免死金牌不正是你萱王府所有?看不出來你這人倒挺有同情心的,御賜的免死金牌拿來以德報怨用,了不起!本王更加敬重你了。」柴敏在萱雪寒氣瘋前還不忘捉弄他。
萱雪寒額上都冒出青筋、牙齦咬得緊痛。
「這金牌……你怎麼會有?」皇上也納悶。
「這面免死金牌……乃是……乃是萱王爺所有。」索情不知不覺地緊張起來。
只要在這個時候萱雪寒一句──那面免死金牌正是萱王府這幾天遭竊的。不待鐘、賀兩家的人獲赦,她大概早先一步到閻王那里報到了。
盜取先王御賜免死金牌的罪,也是死罪一條。
其實,她也怕死,可是……卑鄙的是,她知道自己和萱雪寒情之所鐘的女子長得神似,而他又認定她就是那女子,憑著他對那名叫索情女子的痴心,他該不會當殿揭發她,說這個免死金牌是偷來的才是。
這該算不算她在賭索情在萱雪寒心中的地位?
「萱王爺?」皇上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殿上大臣們也都紛紛地竊竊私語起來,因為大伙兒都知道萱王府當年就是被鐘有期所誣陷,四百多口萱家人全遭斷頭命運。
何以……天要下紅雨了。
「皇兄……」見皇上遲遲不開口,一雙眼楮盯著萱雪寒看,索情真擔心他會看出真相,于是她忙開口,「難得萱王爺如此悲天憫人,皇兄怎能不成全?」
「萱王爺?」皇上不明白萱雪寒何以臉色沉凝得可怕。
「如公主所說。」萱雪寒的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由牙縫中迸出來的,說著他用一雙燃著怒焰的眸子看了索情一眼,一拂袖在滿朝文武的錯愕中離去。
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索情忽然覺得一股罪惡感逐漸竄上心頭。
她明知道萱雪寒一心報仇,如今得償願望了,而她卻破壞了他的事。
也許……她該上一趟萱王府,同他道歉才是。
☆☆☆
她這公主還真視禮教為糞土了,用過晚膳之後就不听母後的勸阻,執意前往萱王府一趟。索情無奈的嘆了口氣。
其實,她該明早再前往會比較好,一來合禮,畢竟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夜至別人家不太好,二來隔了一天,萱雪寒的怒火也消了些,她前往可以降低危險性,可……今早在金鑾殿上看他鐵青著一張臉離開,她愈想愈過意不去,這才不顧一切地來萱王府。
林總管領著她入花廳,奉上了茶。
「林總管,王爺他……」她上一回來過萱王府,林總管待她十分親切,大概因她長得像索情吧?因此她對林總管也親近些。「他還好吧?」
「王爺回到府上後就把自己關入練功房,一直到方才才出來。」林總管壓低聲音,「公主,王爺……早上發生了什麼事嗎?」王爺早上那盛怒的模樣是他從前未曾見過的。
「他……此刻在哪里?」
「我去找王爺來,公主稍候。」
「呃……林總管……我……」索情支支吾吾的,「我……自己去找他好了……」又是個不合禮數的要求,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主動前往找男人,更何況她是嬌貴的公主,可……這都沒有比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萱雪寒大吼怒罵,甚至揮拳相向得好吧!
早上她把他氣成那樣,就算他打她幾拳那也是應該的,她敢來表示心里有準備,她甚至連帶傷回宮里,母後追問起來的理由都事先想好了。
有備無患嘛!
「呃,這樣……」林總管一怔,心想,這也沒啥大不了,索情姑娘以前不也常到王爺房里,兩人不也守之以禮?「有勞公主了,王爺現在只怕在房里。」
「嗯。」帶著沉重的步伐,索情走了一會兒路才來到萱雪寒房里。叩了門沒人回應,她直接推門而入。
這就是他的房間?前幾天她住在萱王府時,只知道他的房間在哪里,並沒有進來過。越過寬敞的前廳,她推開里頭相通的門,才來到他寢房。
呃……沒人吶?
然後她看到一小通廊,似乎通往另一間房。走到通廊盡頭的門前,索情听到水聲。
怪了!萱王府奇觀真多!這門不會是通往另一水榭景觀吧!二話不說,她推開了石門。
里頭一片霧茫茫的水氣,定眼瞧了許久,她這才發覺眼前是個大得離譜的水池,數盞華燈使能見度提高許多。
好像頗深的池子水面上浮著一層薄煙,且隱約可嗅到硫磺味。看來是溫泉!只是……「這里是哪里啊?」索情喃喃自語。
身後有人回答了她的話,「浴池。」
突來的聲音使得她驚嚇不小。她匆匆地回過頭去,困難地咽下口水。「你……什麼時候來的?」大概早上做了虧心事使得她此刻十分心虛。
「我一直都在里頭。」他看她的眼神很冷。
「你在浴池干啥?」話一出口,她才發現他身上僅穿著一件單薄的浴衣,因濕而貼在身上的單衣若隱若現地把他雄偉健美的身材表露出來。「你……你……沐……沐浴……」老天!她怎麼會正好在這時候進來?「不……打擾了。」她發現自己的心髒快跳出胸口,更慘的是神智竟不怎麼清楚。
「你來這邊干什麼?」
當然不會是看他洗澡!索情奇窘無比,努力地使自己冷靜下來。「我……來為早上的事情道歉。」
「道歉?」萱雪寒冷笑,怒火再度燒紅了他的眼。
「我是真誠來道歉的,我……我知道你……你恨鐘、賀兩家的人,可……可是我覺得他們好無辜,這才……」
「才到萱王府盜走免死金牌,然後利用我對索情的深情供你達成目的?」他真要她死,只消說那面免死金牌是她從萱王府盜走的即可,可……因為她是索情,對他而言,她比什麼都重要。
在憤怒和遭背叛的雙重打擊下,他沉默了。
「我知道這樣很卑鄙,可是……我……」她沒勇氣抬起頭來看他,她害怕看他盛怒下的面容。
「你可知道我自幼目睹全王府的人身首異處的情景時,支持我活下來的力量是什麼嗎?」他一步步地逼近她。
索情則在他盛怒的氣勢下一步步的後退,直到她的身子貼在冰冷的石牆上再也沒有後路可退。
「就是我有朝一日也能把誣陷萱王府的那些人及其家人送上刑台。我這十多年來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復仇,眼見一切都要如願了,卻因為你……我處心積慮了十多年的願望全落空了!」萱雪寒一拳捶在石牆上,力量之大石牆上竟有石屑被打落。
「我……只是不想累及無辜,也不想你沉于仇恨之中,我是為……你好。」
萱雪寒一股怒火沒法消去,根本听不進她的話。「你壞了我十多年的心血,竟說是為我好?」他愈想愈生氣、愈想愈不甘心。
若她不是索情,若不是……他早在盛怒之下殺了她。
「我要如何才能平息你的怒火?」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只能做彌補工作,不過,她真的不後悔盜免死金牌去救人的事,只覺得對他抱歉而已。
萱雪寒鎖著濃眉眯著眼看她,出其不意的強行索吻將她整個身子騰空抱了起來。
「唔……你……」他對她的懲罰方式令她驚慌起來,更令她措手不及的是他將她推入水中。
那種熟悉的恐懼感,她努力地掙扎,可腳始終踩不到底,她整個心慌了起來。
「不……不要……放……手……」索情努力地掙扎。
可萱雪寒緊環著她的身子,不打算放手。
為什麼她老是折磨他?為什麼老是利用他愛她的心折磨他?萱雪寒在水中吻著她,將心中所有的痛苦、狂執一並解放。
他萱雪寒從未對女人動過心,頭一回就愛得那麼辛苦、那麼狼狽,她倒好,什麼都忘記、什麼都放棄,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當她的公主!
不!不可以!他痛苦她也得陪著。他咬著牙在水中瞪視著她。
他現在有多麼痛苦,她全不知道,更令他無法饒恕的是,他所有的痛苦全是因為她!
索情,他已經讓步到這種地步了,她還想怎樣?告訴他,她還要他怎樣?
一番努力掙扎失效後,巨大的恐懼感令索情幾乎想尖叫,但她腦海中也似乎有某些記憶被喚醒。
記得……她記得也曾那麼恐懼過,對了!是在鐘國丈府里,她為了救人反被人拉下水,那水好冰、好冷……落水時她撞到了一個硬物,虛弱地掙扎一會兒就沒了記憶了。
不……不行!萱雪寒要她等他,若等不到,他會很急的,她……不能死!
她伸手攀住萱雪寒的手,努力地睜開眼楮。萱雪寒?他……怎麼也會在水中?听說人要死的時候能見到她最想見到的人……索情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想模萱雪寒的臉,尚未觸及,她的意識就模糊了……
☆☆☆
索情一睜開眼就發現萱雪寒背對著她佇足于窗前。
沒死?她竟沒死?在掉下那深不及底的湖中時,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王爺。」索情輕喚著他,「是……你救了我嗎?」見他旋過身來,她笑著說︰「當我被那人拉下水時,我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
萱雪寒疑惑的看著她,心想,也不過多喝了幾口水,她嚇瘋了嗎?是他把她推下水,她怎麼說「被那人拉下水」?
索情沒發覺他神色不對,關心的問︰「你找到鐘國丈的偽玉璽和賣國信函沒?」
萱雪寒一怔。他到國丈府欲盜偽玉璽和賣國信函的事只有索情知道,莫非她……「公主你……」
「公主?」索情一臉莫名,「萱王府來了個公主嗎?」怎麼萱雪寒看自己的表情那麼古怪?
萱雪寒拿出他一直收藏在懷里的蓮型玉佩。這是索情獲救時遺落在河邊的,若她已恢復記憶的話,不可能會不認得這玉佩。
「這不是我的蓮型玉佩?」她拿了過來,「我一直戴在身上,什麼時候跑到你那里了?」她將它往頭上一套。
「索情──」他簡直不敢相信。「你……恢復記憶了。」他說話的聲音有些激動。
「恢復記憶?」她一笑,下了床,「你在說什麼?我叫索情,你是萱王爺,這種簡單的事還要‘恢復記憶’?」
看來她喪失記憶時所闖下的大禍、賒下的爛帳還真不知要從何還起。萱雪寒忽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她倒好命,想氣他時有層公主的身分,讓她成為金枝玉葉,凶不得、罵不得;欠下一爛帳時就來個恢復記憶,把喪失記憶時的可恨行為忘得一干二淨。
而他,最「衰尾」的受傷者,他的一肚子火向誰發?
看她快樂的笑著,他竟有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
「外頭的雪好美呢!」索情站在窗邊看雪景,然後忽然說︰「不知後山那些含苞的梅花開了沒有?」
「已經開滿樹了。」
「怎麼可能?咱們不是前天才去看過?你說要再等一至二旬才會開花。」
他該怎麼向她解釋她喪失記憶一個多月了?很無奈的,萱雪寒說︰「萱王府的梅花較怪異,一天當數十天使用,因此二十天後要開的花,一天就可以開完。」
「你騙我!」索情看著他。「好奇怪,不過睡了一天,我怎麼覺得好像昏了好久?」
萱雪寒將她擁入懷中。多久……多久沒這樣將她擁入懷里了呢?六百多條人命……唉!罷了,便宜了鐘老賊,就算他們免去死罪,仍降為賤民,往後的日子一樣有得受!
他只要有索情陪在身邊就夠了,其他不重要了。
兩人走出房門,打算去看後山的梅花時,在長廊遇到了林總管。他行色匆匆好像有急事稟明。
「稟告王爺、若荷公主。」
索情一臉疑惑的看著萱雪寒,心想,誰是若荷公主?不過,有疑問待一會兒再問好了,林總管這麼匆忙,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林總管,何事行色匆匆?」
「王爺,奴才早上上街時,听聞有人談論,昨天西郊的那些犯人全數服毒自盡,木欄外有一名女子自刎而死,听說好像是賀王府的香玲郡主。」
「皇上不是免去了他們的死罪了嗎?」萱雪寒皺著眉。
「他們大概以為皇上不會免其罪,又不想身首異處吧。」林總管看了一眼索情,「公主,你快回宮去吧!昨天夜里你沒回宮,太後很擔心,連遣了兩回侍衛前來找公主呢。」
索情一臉莫名,「林總管,我是索情啊,你干啥公主長、公主短地叫我?」他忘了嗎?她是索家莊的賤民呢。
公主?下輩子吧!
林總管看了一下萱雪寒,「王爺,公主她……」
「恢復正常了。」
「那現在……」
萱雪寒一臉無奈,「我也很傷腦筋呢!不過……」他一聳肩,「反正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用來跟她解釋一些很難解釋得清楚的事。」
一輩子?林總管會意一笑,很快地借故離去,不打擾兩人獨處的機會。
相信萱王府很快就會有喜事了。
「為什麼你們方才在講什麼我都听不懂?」索情一頭霧水。為什麼林總管叫她公主?又為什麼香玲郡主會自殺?誰又成了賤民?
怎麼她一覺醒來就「變天」了?
「不懂嗎?」他瞅著她笑,「算了!免得翻起舊帳來你會死得很難看。」她不知她當那公主當得多可惡,罵他也就算了,還處處和他作對。
一想起這些事,他怎麼想怎麼不甘心。
「為什麼?」
萱雪寒偷香了一下她如花瓣一般的紅唇,阻止她往下問,「慢慢再告訴你吧!不是想要去賞梅嗎?」
看她一臉疑惑,他說︰「我會慢慢為你解惑的,不過在替你解惑前,我得進宮向太後提親。」
「提親?」索情臉色一白,「對象是……」
「公主嘍!」看著她不對勁的臉色,萱雪寒原本要加以解釋一番的,可一想起她老折磨他的事。
嘿嘿……她現在記起她是索情,卻忘了她曾是若荷公主一事,一听說他要娶公主,心里自然傷心欲絕。
瞧!現世報了吧?
下午他會進宮提親,屆時也會向她解釋他要娶的人一直都是她。
她在喪失記憶期間折磨了他那麼久,讓他愛她愛得那麼辛苦,還得忍受她無知的背叛,甚至在打落牙齒和血吞之際,還得強顏歡笑。
如今逮到報仇機會,他怎能放過?也不過是折磨她一個早上而已。
誰說男人都該是心胸寬大的?適度的「狹心」是很能平衡自己的,瞧!他現在心情不就好多了嗎?
可當萱雪寒回頭看到索情紅著眼眶,委屈得想掉淚時,他發現自己的平衡計畫只能想著好玩。
以前他總認為女人的眼淚是很廉價的,可現在他更發覺,在面對索情時,他為自己立下的折磨她的計畫更加廉價。
看來這輩子,他這沙場名將在面對這小妮子時,都只有高掛「免戰牌」的份,誰教他深陷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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