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三明治,你的三明治忘了帶了!」符曉在風絮之還在玄關穿鞋子時,趕忙把裝著早餐的小提袋交給她。
「謝謝。」
「外面下了好大的雨,這樣的天氣還要上工嗎?」
「室內裝潢比較沒影響,而且建材已經在房子里了,不怕雨淋。杜仲伯很急著要完工。」風絮之穿好了鞋子。「我出門,拜拜——」
「手機有帶嗎?」他方才好像在電話旁看到它。
她模了模口袋,「好像沒耶!」
符曉走到電話旁,果然看到它,把它交到她手上。「你啊,老是忘了這個、忘了那個的。」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沒時間了,我走!」
「開車小心。」
「知道了。」風絮之匆匆忙忙往外走,撐著傘走出社區,快步的往停車位置走去。一個不小心,手上的手機飛拋了出去。「完蛋!」她忙撿起它查看情況。
哇哩咧,年紀過大的折疊式手機斷成兩截。
現在沒時間送修了,只得等有空再去辦一支新的手機。今天到底是什麼好日子啊?事事不順。
在送走了風絮之之後,符曉習慣打開電視看新聞。遙控器一按,正在播報一則社會消息。待他把咖啡端了過來,坐下的同時——
「現在為您插播一則死亡車禍。早上八點二十分左右,一輛酒駕休旅車,逆向沖撞紅燈等候區的銀色勞斯萊斯……休旅車上兩名乘客當場死亡,勞斯萊斯的駕駛在送醫途中也宣告不治……」
當符曉看到那輛熟到不能再熟的銀色勞斯萊斯時,頭皮發麻,再見到鏡頭無意間拍到被撞飛出去的勞斯萊斯車牌時,他的心整個涼了。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騙人的吧?
失蹤了,符曉就這樣連半句話也沒留下就失蹤了!
風絮之走出臥房,再往前幾步,推開虛掩的門扉走進去。
書房是符曉最愛待的地方,他常常買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書回來看,大部份是一些打發時間的閑書,像漫畫、小說,有時候則是一些外國的商業雜志,或是她連看都看不懂的書。
她有一個超大的書櫃,原本連一層都放不滿,可符曉來不到三個月,櫃子已滿了一半。
符曉偶爾也上網,有時是玩游戲,有時是找資料。
轉過身,則是造型躺椅。那個躺椅是她喜歡窩的地方,在不久之前,他們在上頭甚至有過數回令人臉紅心跳的歡愛。
當初買它是為了自己而買,對符曉而言,躺椅是小了些。
有好幾次她窩在上頭,躺著躺著就睡著了,醒來時,身上總會覆了件薄被。還有一次醒來,她發現符曉以著極不舒服的姿勢倚著她睡覺。
「這樣不會睡得很難過嗎?」她問。
「不會啊,你是風,你是暖,你是我的四月天。」當時符曉很理所當然的回答,把林徽音的詩改為己用。
四月天嗎?在他心中,她真的是這樣美好而溫柔嗎?
無論她有多美好、這里有多少符曉喜歡的東西,可在這個空間,已找不到他,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風絮之拉開椅子坐下,習慣性的又去踫上面空蕩蕩的翹翹板模型。
符曉離開快一個星期了,她的手機在他失蹤的那一天摔壞,連里頭的記憶卡也出了問題,她一向習慣按下設定好的按鍵就能Call他的手機,如今她的手機壞了,也記不得他的手機號碼。
可符曉的手機沒壞啊,若打不通她的手機,還有她家的電話,為什麼不和她聯絡呢?
剛開始,她以為他是不是出了事?每天緊張兮兮的注意著社會新聞,可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星期過去了,第六感告訴她,符曉只是離開,離開這里,離開她。
原因?理由?不知道,完完全全不知道!就如同他的背景一樣,她全都一無所知。在她陷入沉思時,樓下有人喚著她的名字。
「絮之?絮之,你在家嗎?」
她有氣無力的站起來,走出書房,往一樓走。
孫嘉芳抬頭看了女兒一眼。「我的天!你是生病了嗎?怎麼瘦成這樣?」才多久沒見面,女兒怎麼這麼憔悴?以往她比較常來,但打從女兒說和符曉交往後,因為她支持楊澄凡,因而比較少來。當然,最近較忙也是原因之一。
「我沒事。」風絮之疲憊的在沙發上坐下來。
「吃一點蛋糕吧,這家蛋糕我記得你很喜歡吃。」她打開盒子,里頭有切成三角狀的各種蛋糕。
風絮之拿起了一塊芒果慕司。
「你以前不是喜歡吃提拉米蘇?」
「這個也很好吃。」她打開圍在蛋糕周圍的玻璃紙,吃了一口。
「好吃嗎?」
「嗯。我吃過比這家更好吃的。」
「哪一家?」孫嘉芳也是蛋糕愛好者。這家蛋糕店可是許多媒體介紹過的咧!
「一個媽媽不會去的地方。」
「哪里我不會去?」
吵雜的夜市里,被人群包圍的小攤前。
還記得符曉把夾子和盒子拿給她,催促著她……她記得那一天的事,很開心很溫暖的一夜。
你要吃什麼口味自己選,我要那個芒果慕司。
沒蠟燭,不能許願,不過沒關系,誠意最重要!就祝你……一切順心,生日快樂!
她還記得符曉叉起一塊他自己最愛的芒果慕司,送到她嘴巴前,催促著她吃下……突然間,他失蹤後所有痛苦、不安的情緒全涌上心頭,她「哇」的一聲,放聲痛哭。
孫嘉芳從沒看過女兒這樣,不禁手足無措,笨拙的安慰她,「你、你……你別哭嘛!有什麼事情慢慢說,我……我一定幫你的。」
「哇……你幫不了我啦!」
「你說說看嘛,就算幫不了,我也算是個好听眾,說出來心情會好一些。不是有句話說,痛苦的事說出來,傷心會變少嗎?」這句話是這麼說的,沒錯吧?
「我才不要!你自從知道我喜歡的是符曉,就開始不喜歡他,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幸災樂禍!」
「那小子有什麼好?」
「嗚——你看你看,又來了!」風絮之想找個人說心事,可是傾听的人又不在,她真的好痛苦。「媽,你可不可以在這個小時內不要當我媽,就當我能說心事的朋友就好?」
「朋友?」
「我一想到你是我媽,又對符曉有意見,我就說不出口!」
哇哩咧,連續降級也就算了,還得喜歡符曉?這是什麼世界?可看女兒哭成這樣子。「好吧。」
「符曉……符曉失蹤了!」
「啊,失蹤啦?」
「媽,你在笑!我的好朋友知道這樣的事是不會偷笑的,會忙著問原因,忙著安慰我。」
孫嘉芳一臉無奈,配合道︰「好啦,他失蹤了,我……我很遺憾,這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
風絮之開始邊哭邊把事情的始末陳述完。
看到一向堅強又獨立的女兒崩潰痛哭,即使還是認為楊澄凡比較適合她,卻不得不承認——符曉真的失蹤也就罷,如果他回來了,她未來的女婿很可能是他。
嘆了口氣,「連人家的家庭背景與來歷都不知道,要找人有些困難,就不知道這符曉是不是故意的?現下有很多愛情騙子到處騙女孩子,然後惡意遺棄。」
「那些愛情騙子都是假裝成很多金,可符曉沒錢!」風絮之馬上回嗆。
「所以你更笨,還掏錢豢養人家!你呀,真正的好男人出現在你眼前,你卻把人家往外推!當初你要是選擇楊醫生……」
「媽,我已經夠痛苦了,你別再說了!」
「放心,目前你楊伯父他們公司出現大震蕩,你柳阿姨也不敢在這節骨眼和他吵,所以短時間內不會有他們全家和我們一塊吃飯的事。」這算是另類的安慰吧?
「楊伯父不是鵬瀚的高級主管?那種集團會有什麼大震蕩?」吸吸鼻子,風絮之問。
見女兒的心思被轉移了,孫嘉芳說︰「之前好像有樁死亡車禍,那件事涉及了鵬瀚總裁符鏡思,雖然沒死,可好像生命一度垂危。這件新聞被鵬瀚封鎖住,這才沒鬧大,僅以死亡車禍做標題。」
「現在八卦狗仔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新聞?」
「是啊,所以很麻煩。听說你楊伯父最近早出晚歸,一些高層成天開會,都快忘記陽光長什麼樣子了。」
孫嘉芳拿起遙控器按下,電視上出現了什麼記者會現場,又有什麼立委或大官偷腥被抓包了嗎?她最愛看這種八卦了。可仔細一看……咦?不對啊,好像是鵬瀚的記者會。
她怔了一下,指著電視。「絮之,你看!是你楊伯父耶!不愧是高層,連記者會都叫他召開。」
「為什麼召開記者會?」
「八成是為了鵬瀚總裁車禍的事。與其任由謠言滿天飛,還不如召開記者會說清楚。」
「這種事也要召開記者會?有錢人真辛苦。」大集團呢,好遙不可及的世界。
「那當然,頭頭突然發生那樣的事,集團內部要推舉誰當代理總裁,或推出新任總裁、內部是不是有派系惡斗,這些問題在這段時間內絕對會浮出台面。而這些問題一旦出現,可能對集團產生無法預測的傷害,也會影響投資人的信心,可能造成股票大跌,在這種情況下,記者會是非召開不可。」
「媽,你懂得真多。」
「不多,比你多一些就是。」
「八成是你八卦,柳阿姨跟你說的。」
「你啊,要是談戀愛有吐我槽反應那樣快、狠、準就好了。」
風絮之嘆了口氣,好不容易被轉移的傷感又回來了。
見狀,孫嘉芳忙開口,「怎麼那麼久還不召開啊?畫面帶來帶去的,看得我都快暈了。」
「……」她仍沉浸在自我的愁緒中。
「啊,那個!那個最左邊的我認得,就上一次因為合並案出來發言,好像是鵬瀚的什麼高層嘛……哇,今天列席的都是頭頭耶,只是中間那位置是誰啊?真夠大牌!竟然要全部的人等他一個。」
鵬瀚的高層二列席,只是五人席次中間的位置還是空著,一直到記者會召開的前一分鐘,一道高挑身影才出現在記者會現場。
來者的模樣實在過于年輕,又是標準迷死人不償命的桃花相,瞧那雙眼純真而逗人,高挺的鼻梁,唇紅齒白,那張臉怎麼看都不過二十出頭。莫非是那些高層的助理什麼的?
正在大伙兒好奇之際,只見桃花少居然拉開中間的座位,然後坐了下來,記者會現場立刻一陣蚤動,接著攝影記者手上的攝影機全朝著他猛拍,快門聲響此起彼落。
孫嘉芳和風絮之直盯著桃花少,下一秒皆異口同聲的「咦」了一聲。
找到了!
找到符曉了!
可他……他怎麼會在電視里?
他不是來歷不明的窮小子?而是鵬瀚集團的高層?老天啊!
原來,符曉是鵬瀚總裁的孿生兄弟,也是鵬瀚集團的高層。
打從他在電視上出現,風絮之接到了湯明明打來的詢問電話後,她就把手機關了,也把電話線拔除。
現在,她終于可以理解,那天符曉到老媽家下廚宴請楊伯父一家時,為什麼楊伯父在廚房看到他會那麼誠惶誠恐,甚至在用餐席間行為月兌軌了。
那場記者會召開了二十分鐘不到,主旨只是在交代,總裁符鏡思的情況,以及在他生病期間,公司由董事會推舉的多人小組暫代職務,間接駁斥之前甚囂塵上將由總裁胞弟接任總裁職務一事。
在開放給記者十分鐘自由發問時,居然有記者問到,有傳聞符總裁的情況不樂觀,符家決定以沖喜方式盼見奇跡,此事是不是真的?
在場有高層立即駁斥此傳言荒謬。
那場記者會,符曉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眼觀鼻、鼻觀心,表情冷沉,只由偶爾抬揚的利目看得出來他十分不耐。
一直到記者會結束,諸位高層離席時,其他四位總有意無意的擋在符曉身邊,防止記者接近他可以看出,他絕對是個討厭面對媒體的人,要不,他的部屬哪敢搶主子的風采?
也對,鵬瀚是那麼大的企業帝國,有不少位為外人所熟悉的高層,卻從來沒听過符曉。像他這樣的桃花美少,只怕一曝光,就會成為媒體瘋狂追逐的對象。
知道符曉是鵬瀚高層不過是昨天的事,可風絮之卻忽然覺得,彼此的距離拉得好遠好遠,仿佛……他真的是外星人,彼此活在不同的世界。
她想,知道符曉在哪里,過得很好就夠了,至于其他已經不重要。
但真的這樣就夠了嗎?為什麼明明知道他在哪里,過得不錯,她還是這麼傷心呢?
難得杜仲伯的案子因為材料不齊,在星期六、日休息,她卻反倒痛恨這得來不易的假期。因為一旦有了空閑的時間,她又會胡思亂想了。
不行!這屋子里有太多符曉的回憶,她不想一個人守在這里!難得休假,到外頭走走吧!想了想,她打算打包行李,再到老媽那里打擾一段時間吧!
才要上樓,卻有人按了門鈴。
這個時候誰會找她?怕了八卦的同事,她小心翼翼的問︰「哪位?」
「我是楚詠薇。」
自稱是符曉女友的那女孩?「請問……有事嗎?」她現在心情很糟,不想再見到任何會讓心情更惡化的人!
「很重要的事,你今天不見我,你會後悔!」
風絮之其實很懷疑她的話,可又怕她杵在門口不肯走。猶豫了下,她還是把門打開,在讓她進門的同時,先把話說在前頭。「我等一下要出門了,如果你要待很久……」
「趕我?放心,話一說完,我馬上走。」
「符曉……已經離開這里了,如果你是要找他,那麼……」
「我是來找你。」
「我們又不熟!」
「那又怎麼樣?我知道你喜歡符曉,對不對?」
「這是我的私事,與你沒有關系吧?」風絮之皺眉。又來找她麻煩嗎?
「是沒關系,可本小姐今天大發慈悲,打算給你看一樣東西,也好讓你早點死心。」說著,楚詠薇從皮包中拿出幾張相片。
風絮之一看,臉上血色盡失。「這是……」一對新人依古禮拜別父母的相片。
相片中的女孩一身高雅白紗,即使頭上覆蓋著婚紗,仍看得出是個絕色美人,而立在她身旁高大俊秀,一身慎重禮服的男子是……符曉!一連幾張的迎娶相片,看得她心都涼了。那絕不是合成相片,這樣一連串的鏡頭如何合成?
「如何?」看著她痛苦的表情,楚詠薇一笑。呵,痛了嗎?是不是痛得快要死掉?她就是要她痛!她越痛,她才能得到一絲絲的平衡。她得不到符曉,這平凡得要死的女人也沒資格得到!「看了是不是死心了?」
「我不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在告訴你,不管是你或我,都不是符曉最後的選擇!符曉的出身是容不得他自己挑對象的。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他,不過……喜歡上他,注定要傷心吧!你應該也是昨天看了電視,才知道符曉的身份吧?」
「你在告訴我齊大非偶?如果是,關于這點,我有自知之明。」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一向只活在童話中,她這人還算實際。
「不,這只是其中之一。我想告訴你的是,符曉不告訴交往的女人他的身份,這樣的女人他只是拿來當旅程中的伴,要說伴游女郎也可以,他從不打算和這樣的女人有長久的關系,不能說的秘密當然多了。」符曉,這就是拒絕她所要付出的代價!
伴游女郎?風絮之又羞又氣,腦袋里一陣發脹。一想到在昨天之前,她對符曉的確是一無所知,原來……原來他只是拿她當玩物?她氣得俏臉漲紅,根本無法思考。「夠了!你……你今天來的目的如果達到了,請你出去!」
「我會走,只是有件事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
「你還有什麼事?」
「也許最近符曉會找上你。」
「只是旅程中的伴,不打算有長久關系的女人,他找我干麼?」
「也許他在這段日子從你身上得到很大的快樂,想讓關系繼續吧?到時候,你可就升級了,可能變成包養的情婦吧!」
「這些話……為什麼符曉會對你說?」風絮之努力的不想要去相信,雖然她的心動搖得很厲害。「我們家和符曉家是世交,他有什麼事我不知道的?即使他不是對我說,我還是有許多耳目。」
風絮之咬著牙,「請你出去!」
「我可是好心……」
不待她把話說完,風絮之生氣的走向門口,把門打開。「出去!我再說一次,請出去!」
「哼!」楚詠薇氣沖沖的往外走。
她一出門,風絮之立即把門甩上。一想到方才听到的話,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可惡的符曉,你就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要不你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