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眼楮照例等待。可是他沒有來,她大概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可以預先推斷出昨天可能是這輩子唯一的美好回憶。
模模綠葉、模模長睫,它又長高了,花苞已經有淺淺的紅色出現,再過不久就會綻放鮮艷了吧!
它會開出什麼樣的花朵?是天堂鳥?帶著她的愛情飛向遠方的陌生國度?還是海芋?包裹著她愛他的心情不叫人發現?不管開出什麼樣的花,她的愛情都注定要夭折,而那棵不解心傷的植物,仍然會綠意盎然地期待著盛開。
翻開伯墉幫她找來的服裝雜志,織昀拿起筆在紙上畫著,一款款服飾在她的筆下迅速成形。
記得那一天她告訴他,將來要當一個偉大的服裝設計師時,他微笑著告訴她——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的人最幸福。
反復咀嚼過他的話後,她在心中提出辯駁——她向來都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可是幸福從來沒敲叩過她的心靈。直到昨天,她幾乎以為幸福就要按鈴來造訪了,可是它只是"路過"而已。
叩叩的敲門聲,讓織昀的心重新燃起希望,但掀起的嘴角在看到伯墉身後跟著進來的男人時結束。
「我幫你們介紹,這是織昀,羅教授的大女兒,這是我的二弟,他是哈佛大學的高材生,剛從美國回來度假,預計在台灣停留的這段時間來院里當義工。"
「嗨!我叫賀仲墉,我們家仲墉、季墉二個男生,我排行二。"他伸出手等待她的善意。
他非得要找出一堆人橫亙在他們中間,才能讓兩人保持安全極力?他是在防她,還是在防自己?他算準了她會粘上他,破壞他和織語的感情?或者是,他要親手捏死在她心中剛萌芽的情意?
好吧!要假裝一切從來沒發生過,是嗎?要騙自己彼此是外人、要把曖昧感覺切得一干二淨、要演戲騙過台下觀眾,是嗎?行!怎麼不行,她可以大力配合的。
她垂下頭,賭氣地把畫稿柔成一團,抬起手握上賀仲墉的,說道︰「對不起,我沒讀什麼好大學可以拿出來做介紹,也沒有好職業值得說出來炫耀,能告訴你的只有三個字——羅織昀。"
「大哥的介紹詞傷了你嗎?你真像只緊張兮兮的刺蝟。"仲墉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你的比喻不對——我是針鼴,隨時準備把周圍的人刺得鮮血淋灕,令兄以這一點很清楚的。"她挑釁地望向他。曾經,她為他褪除了尖銳外衣,現在,她為他再度被上。
「你們年齡相仿,一定可以談得來,我先去忙了。」看到他們交握的手,伯墉心中竄起莫名的憤然,心痛摧殘著他的意志,他別過身急急離開。
他退場了,徒留下她的心獨自忍受煎熬。
仲墉把柔成團的畫稿打開,觀賞了許久。"你的設計很有創意,可惜忽略了實用性,這種作品可以用來比賽,但不適合做成成品掛在百貨公司當賣點。"
「你學服裝設計?"她詫異地抬眼看著他。
這一眼讓她看到他眉宇間,那幾分和伯墉相似的氣質。他們都有著溫暖開朗的笑容、都有著從容不迫的優雅氣質,還有任何人也取代不來的自信,但伯墉的長相勝他幾分俊逸,而他則比伯墉多了幾分男人的粗擴。
「不!我讀商業管理。"
「你懂服裝設計?"
「不懂,但那並不難,只要多留一點心,所有的事都很容易懂的。"對他這個資優生而言,要找到一件稍有難度的事情來做是難了些。
但听在"凡夫俗女"的耳里.驕傲的成分就大大提增了。
織昀在伯墉和仲墉之間又找到不同處——那就是仲墉傲然,而伯墉謙和。
「你說得容易……"其實他並不讓人討厭,相反地她很喜歡他身上那股和伯墉相似的氣質,這種熟悉感讓她很放心,也感到安全。
「做起來卻很困難?我承認!所以我喜歡說,然後發號施令叫別人去做。"
他這種人適合當"大頭家",扯直喉嚨"一呼"就有"百人等在後面準備巴結。
唉——她不禁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怎麼啦?"
「沒事,只是很煩。"有一個賀伯墉就夠了,她不打算讓第二個人分享心事。
「為什麼?因為打了石膏不能四處走動?"她沒回答,他擅自認定了她的意思。"沒關系,等石膏拆掉,我騎我的老野狼帶你四處兜風。"
「老野狼?"他——伯墉連一部老野狼都沒有,不也把她搬上搬下搬到木柵去探訪動物的家。她懷念昨天——那份短暫的幸福。
「是啊!野狼125,是我舅舅借我的,他還教我唱一首當時廣告這部車的廣告曲,我唱給你听——我從森林來越過原野……"
她听著听著笑開了嬌顏。"幸好你不是學音樂的。"
「對于這點,朱莉亞學院的教授肯定比你更開心。"
他真幽默!她在他身上找到了伯墉的另一項特質。織昀搖搖頭,她是怎麼了?從伯墉一進門到現在,她不斷不斷地想從他身上,挖掘出和伯墉相似或不同處,伯墉已經離開病房好久了,但他的人卻還霸道地停住在她心中。
不要、不要再想他了,她已經被他的"拋棄"弄得元氣大傷,再不懂得"自療",她的心要到哪里去沉淪呢?
門再度打開,織語、羅獻庭和郭玫杏一同走了進來。
「噢——談戀愛!"織語蹦到織昀背後對仲墉做鬼臉。
「你這小丫頭不要亂說話!"
「哼!請你放尊重點,我可是你未來的大嫂,你太不懂事的話,將來我嫁進門後一定把你整個半死。"
「是啊——大嫂,好‘大'的一支‘掃'把啊。」仲墉對那未過門的大嫂絲毫沒尊敬之意,他轉過身對上羅獻庭夫婦。"羅伯伯、羅媽媽好。"
「你怎麼有空來?"郭玫杏問。
「我來看看大哥,順便兼差當義工。"
「什麼時候我大姐變成你大哥了,難不成伯墉趁我們不注意時偷偷去變性?"她搭上織昀的肩膀,親呢地把下巴擱在上面。
這幾個星期以來,織語習慣了拿熱臉往織昀上冰敷,而織昀也習慣了被熱情的火爐東灼一下、西燙一塊,處處燙出三度的傷。
「別胡鬧。"羅獻庭適時地出聲解圍。"織昀,你現在覺得怎樣?傷口還會痛嗎?」
「不會,但是有些癢,很想伸手去抓。"
她溫溫的口氣讓羅獻庭很感動——這些日子的努力是不是就要出現成果了?
「裹石膏我很有經驗,你是不是覺得很像有好多只螞蟻在上面鑽來鑽去,可是隔著厚厚的石膏想抓又抓不到,簡直痛苦死了。」織語嬌悄地說。
「誰像你跟只小猴子似的,成天跳上跳下停不下來。"玫杏寵溺地拍拍小女兒,轉而對織昀說︰「忍耐一下,听伯墉說這幾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見織昀點點頭,卻沒有推掉她擱在她肩膀上的手,這細微的改變讓玫杏的心萬分雀躍。
「姐!你快要解放了,你知道拆石膏是什麼感覺嗎?嗯——就是像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突然破石而出的那種暢塊感。"她夸張地演出破石而出的那一幕。
「恭喜你啦!‘孫小姐'你馬上可以坐上我的野狼先生了。」
仲墉拿織語的比喻來賀喜。
「爸,伯墉好壞,肥水不落外人田耶!知道我有這麼漂亮的姐姐,馬上就派他弟弟來進攻。姐——你可不要中計,誰規定我們羅家姐妹都要留給他們賀家男人拐。"
「拜托,是我家大哥被你這小魔女拐走吧!我拐一個過來是為了平衡貿易逆差,對彼此都有好處……"
這種談話方式,仿佛真是一家人了,玫杏欣慰地拭去懸在眼角的淚水。
「既然你這麼說,我好像非得把大姐留給你去平衡逆差不可了,好吧!電燈泡現在自動退場。"她甩過小包包轉身往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仲墉問。
「還問——當然是去找我親愛的老公,你嫉妒嗎?嫉妒的話就動作快一點。"她曖昧地看了他和織陶一眼。
連織語都能看出伯墉的心思了,她算什麼?被咬過一口,卻覺得味道不對的肉,丟掉怕浪費;干脆硬塞給別人?深吸氣,她告訴自己不準覺得委屈。
「織昀,你和仲墉聊聊天.明天我再來看你。"羅獻庭和枚杏體貼地把空間留給兩人。
他們一離去,整個病房突然變得空蕩蕩的。
仲墉笑著說︰「看來我們不聊聊天好像會對不起所有人,找個話題吧!我來說說我的同學,我有兩個不僅優秀而且長得瀟灑俊俏的同學TIM和JOY,他們是對同性戀,有回一個愛慕TIM的女生寫信給……"
「對不起,我累了!"她躺下閉起了眼楮。
「和我談天會很累?你真懂得如何傷害我的自尊。"
「把你的自尊拿到外面去找別的女人縫一縫、補一補吧!"
「不!我明天會帶著被你傷過的自尊心和針線來。"他為她蓋好被子。"我是個執著的男人,除非你現在肯定地對我說NO,否則我就不會停手了。」
他帶給她強烈的壓迫感,讓織昀幾乎想把拒絕直接說出口,但想起了伯墉的拋棄,她賭氣地搖搖頭。
是他要把她推給仲墉的,就順他的意啊!何樂不為?人家是哈佛大學的高材生那!她——一個沒身分地位的羅織昀能高攀得上,就該額手稱慶了,不是嗎?
「我把你的搖頭解釋成‘同意',你有沒有其他意見?有的話給你三秒鐘反駁,一、二、三,好!時間結束。從現在起——你就是我賀仲墉的女朋友,不準再三心二意了。」他強勢地說道。
「你對人一向是這麼強勢嗎?」
「不!只對你!"他笑眯了眼。
仲墉抱著滿懷的向日葵,敲開織昀的房門。
「晦!大家早。"他對著滿滿一屋子的人打招呼。
今天是織昀拆石膏的日子,伯墉、織語、羅獻庭和郭玫杏都來了,眾人都圍在織昀床邊等著。
「你遲到了!女朋友要拆石膏,你這個男朋友還遲到,真沒誠意。"織語沖著仲墉大聲嚷嚷。
她的話讓伯墉臉色瞬間難看到極點。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嗎?已經可以這樣大刺刺地對著眾人宣布關系,而不會扭捏不安?
「沒辦法,花店小姐動作太慢。"
「送花?多沒實質意義的禮物,你看我送的拐杖才是姐姐最需要的。"織語說。
「小丫頭,你懂什麼?送情人最佳的禮物就是鮮花。"
「哼!伯墉就從來沒送過花給我,而他可不只是我的情人,他還是我的‘未婚夫'呢!"她不依地反駁。
而她的話迅速把織昀推入了地獄。
「你們圍了一屋子,就沒人會留個好位置給男主角嗎?」他把花塞到織昀手中,支持地摟摟她的肩膀。"別怕,我老哥的技術是世界一流的。等拆卸完畢,我帶你到野柳去看海浪,听說下午有台風要來,海浪一定美翻了。」
「不可以,她的行動不方便!"伯墉淡淡地反對。"我要開始了,大家請後退。"他冷聲說道,心中有股沖動想走過去拍掉仲墉搭在她肩上的手。
欠揍的賀仲墉,爸媽沒教他男女授受不親嗎?誰說可以隨便便吃女孩子豆腐!
更該打的是他自己,沒事找仲墉來當哪一國的義工,織昀的專屬義工嗎?滿腔的怒火在他胸間翻騰不已,老掛在嘴邊的笑容早被扔進冷凍庫里結冰了。
沒多久,伯墉熟練地完成工作。
「哇!和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樣,又直又長。太棒了,能帶一個美腿妹妹去跟我那一票朋友炫耀,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羨慕死我。"仲墉發揮他大眾情人的本色,把甜言蜜語的功用發揮到最淋灕盡致的地步。
伯墉生氣地拿過被子,用力地把她的腳蓋起來,然後一言不發地調頭走出病房。
「織語,我大哥怎麼了?」仲墉一頭霧水。
「我哪里知道,會不會是工作太多,心情欠佳?"織語吐吐舌頭。
「那你這未婚妻不會趕快去扮演安慰者的角色?"
「我還慰安婦咧,這種時候誰去踫他準倒霉,我還是和我同學去逛街,等他心情大好時我再去找他比較安全。"她背起小包包,對著大家揮揮手。
「你真沒犧牲的博愛精神,我大哥娶你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織語不理會他的嘲弄,扮扮鬼臉就往外走去。
「還是小孩子心性,將來伯墉要多擔待了。」羅獻庭搖頭說道。他拍拍織昀︰「爸爸和玫杏姨先回去,有什麼需要盡管告告訴君姨。"
「知道了。」她點點頭,一顆心全懸在伯墉身上。
他是真的太累了,還是身體不舒服?織語為什麼不去找他,看看有什麼能分擔的?當未婚妻的有義務去關懷未婚夫不是嗎?
他們魚貫走出後,留下仲墉和織昀兩人面對面。
「好啦!不能出去看海浪、不能欣賞美腿,耶——我們要做什麼?"他擺擺手,存心想逗出她的笑容。
「我想下床走一走。"
「感受地心引力的魅力?沒問題!我來當你的拐杖。"仲墉扶起織昀,她搭著他的肩,他扶著她的腰,兩人狀似親密。他們的動作看在推門而入的伯墉眼底,頓時變成刺目的曖昧。
他冰寒著一張臉冷聲問︰「你們在做什麼?"眼神冷冽地橫掃過二人。
「織昀想下床走一走,我幫她。"仲墉解釋道,完全不理解大哥的怒氣從何而來。
「不用了,這工作會有專業的復健師幫她做,你先回家去,媽媽打電話來說,你的美國朋友來找你。"
「美國朋友?糟糕,會不會是TIM和JOY?老媽不會說英文,她一定會被他們的士番話嚇死,不然就會被他們當眾KISS的大膽行動嚇暈,織昀,我得趕回去救火,明天再來看你。"
他快手快腳地退離氣氛詭譎的病房,獨留下難堪的兩人相對。
伯墉一把抱起織昀。
「你要做什麼"她驚呼一聲。
「幫你復健!"
什麼時候起,他改行當起"專業復健師"了?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織昀選擇安靜。
他——這是在嫉妒嗎?這種假設讓她嘴角掛上一絲笑意。
躺在他懷中,暫時忘掉兩人間許許多多的"不可以"。
☆☆☆
台風果真登陸了。從下午開始就出現狂風,人夜後更是強風夾帶著豪雨,無情地肆虐著這片大地。雷聲閃電不斷地鳴著、閃著,讓織昀全身泛起顫栗。
霍地,一陣雷轟轟地連聲打下,頓時,整棟醫院陷入黑暗之中。織昀再也控制不住,恐懼得悲嚎出聲。
「織昀——不要怕,我來了!"伯墉拿著手電筒急急地跑向病房,推開門竟發現她不在床上。慌亂間想往外跑,突然想起她說過的話,他奔到床邊,蹲,在床底下找到悶著聲啜泣的織昀。
「織昀——我在這邊。"他松開她捂住耳朵的雙手,輕輕地為她拂去淚水。"好女孩,我在這邊陪你,不怕了好不好?"
睜開迷朦雙眼,她一接觸到他深情的眸子,她沖動地環上他的脖子,緊緊地、緊緊地再不肯松手。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你不是要把我推給別人了嗎?你不是再也再也不要理我、不要管我了,為什麼還要來?為什麼要給我幻想空間,又不許我幻想?"她一張小臉沁白如雪,壓抑好久的心疼迫得她涕泅縱橫。
她的心呀、她的情呀!要委屈到什麼地步他才肯回應?她的淚敲擊著他的心房。他到底在逃避什麼?是她、織語,還是他自己?
當愛情和道義分據天秤兩端時,他要如何選擇?不管他走向誰,一定會有個女孩黯然神傷。只是,他怎麼舍得讓早已傷痕累累的織昀再添新疤。
不!他不要再違背真心,不要再掩飾感覺,他要向世人宣告他的愛情。至于織語,他會盡全力讓傷害降到最低。此刻,他做下重大決定。
「織昀,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把自己的問題丟給你扛。"
他抱住她,他熾熱的手指觸上她清涼的肌膚,突然間,他加深了這個吻,陡然升起的熱潮讓伯墉耳中響起警訊。
「織昀,躲在床下很不舒服,我們可以到床上去嗎?」他克制著即將月兌韁而出的。
「嗯!"她抱住他,讓他把她抱出,重回到床上。
「來,眼楮閉起來,乖乖睡。"他拉開棉被把她緊密里起。
「請你不要走。"她眼底掙是懇求。
「我不會走,我會留在這邊等你睡著……"
「等我睡著之後才離開是嗎?你又要把我推給別人了?早知道這樣,為什麼還要走到我的面前來?"她幽幽地嘆息。
「不!我已經想清楚了,我會跟羅院長和織語解釋清楚,我要我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是嗎?不會天一亮又把我推給仲墉?"她心中有著懷疑。
「為什麼不信任我?"
「我連自己都不信任了,怎麼去信任別人?"他總是帶來希望,再親手把它摘去,然後獨留下絕望啃蝕著她的心,讓錐心刺痛輾轉又輾轉地侵入骨髓、深埋體內。
「你要怎樣才能相信我?"
相信他?像他這樣一個充滿正義感的男人,怎可能不去履行他的婚姻誓約?不可能?——她哀威地搖搖頭。
「我相信過了今夜,風不再吹、雨不再下,我的害怕被太陽蒸發了、你泛濫成災的同情又重新被控制住,到時候你又是理智勝于一切的賀醫師。"
「告訴我一個方法——如何才能讓你安心,讓你相信我愛你、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方法?"是不是成了他的人,她才會有一點點勝算?
控制一個有著強烈道德感男人的最佳方式,就是丟給他責任,讓他不得不負擔起包袱。如果這是得到他唯一的方法,也許她該用自己的身體去下注,賭那千分之一的勝算。想了半晌,織昀抬起頭對上他。好!她賭!不管會不會全盤皆輸、不管會不會只星夜春夢,她都要賭了!擁有些夜總比從來沒有過更幸福吧!
「要我!"她坐起身推開棉被,解開睡衣鈕扣。她的臉一片酡紅,凝脂肌膚泛起淡淡的玫瑰色澤。
「不!"掠奪不是他的本性。
「要我很困難嗎?是你的君子心態在作祟,還是在猶豫,怕我就此纏上了你?"她故意激他,繼而微微一笑,推開睡衣露出胸前。
這時,電力恢復、燈光乍明,照映出她潔白肌膚。
他惱她輕率地交出自己,惱她不潔身自愛,更惱她蠻不在乎的口吻。難道她對每個男人都是這樣的?
「對于月兌衣服那麼熟練?看來你的‘在職訓練'做得很徹底。你都是用這種手段留住恩客的嗎?」想起那天,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地說出,她躺在床上賺錢的那一番話。他的拳頭緊了又松,嫉妒如狂潮席卷了他的理智。
「你……"她懂了!他以為她是妓女。
手一劃,揮開垂懸在兩側的布料,他的手撫過她赤果果的鎖骨……
「雖然你經驗豐富,但是我還是比較喜歡主導整個過程。"他的手指在她細長柔美的頸側滑動,冷冷地瞄著她。
頃刻間,她已經被禁箍在他懷中,火燙的唇一下子就蓋上了她的唇,這個吻來得激烈狂熱,不同于以往。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了。
他激烈地吮吻,狂妄地鎖住她的口舌,不至點空隙,他瘋狂地索取,像在懲罰般,汲取她的靈魂。
「不……嗯……"她拼命地槌打他。好難受!卻怎麼也甩月兌不掉他的糾纏。
「欲迎還拒是你一貫的伎倆?"他森冷地笑問。
「不痛了。」她把自己埋進他肩窩,怕他再問出更難堪的問題。
「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教授你在做妓女?"
她搖頭不答,更加緊密地偎近他的身體,汲取他的溫暖。
「你想騙他,讓他心里不好受?"既然她不說,他只好自己推敲答案。
「傻瓜!這樣子傷害的是你自己呀!"他忘記她是只擅長虛張聲勢的紙老虎。"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我才能幫你。何況,讓別人懂你並不代表,你就是弱者。"
「好!"她柔順地點點頭。
「真的能做到嗎?好!告訴我你現在心里在想什麼?說實話哦!"他輕聲警告。
「我愛你!好愛、好愛……"她說了實話,臉卻更紅了。
他滿足地把她攬進懷中。"我也好愛、好愛你!"他模仿著她的口氣。
「可是,你也好愛、好愛織語。"她的話中有著明顯的醋酸味。
「想不想听我對織語的感覺?"
「想。"她回答得老實。
「織語有著陽光般的性格,能讓周遭的人都覺得幸福、溫暖。在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對織語的感覺就是愛了。」他看著她專注的眼眸。
「我喜歡她憨憨的向我撒嬌、喜歡她像小女孩般做錯事就賴在我身邊摩蹭,要我去解決。我有身為老大的習性,喜歡照顧人,喜歡當副好肩膀讓別人靠,對我而言,她就是最好的妻子人選。"
他說的她都不會,就算想模仿也模仿不來,看來她是無法取代織語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她的確是個好女生。"好到讓她自嘆弗如。
「可是,在我第一眼看到你、踫到你,那種陌生的情愫就在我心中慢慢滋長成形,它催促著我去接近你、去分享你的心事和喜樂。
和你說話我會覺得幸福、看你被我逗笑了,我也會覺得幸福、甚至連听你氣鼓鼓的和我爭執,我都會覺得幸福。偶爾,在工作時候想起你,我就會充滿甜蜜喜悅,在睡覺前想起你,我就會帶笑入眠,這種我從未有過的感覺讓我困惑極了,尤其這種幸福感中包含著背叛織語的濃厚罪惡,我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在後來看著仲墉為你著迷的眼神,我氣憤不平,每每幻想起你躺在他懷中的情形,就會讓我控制不住脾氣。那時,我才真正懂得,我是愛上你了,我無可自拔地愛上了一個不會微笑、缺乏信任,連朋友都當成奢侈品的女人。"
听到他發自內心深處的表白,織昀滿足地長吁了口氣。
原來,不是她單戀著他的情,他也戀著她的愛。原來,被一個男人專心疼愛著是件至高無上的喜悅。原來,她的甜蜜、她的氣憤、她的困惑,他都經歷過,即使沒有事先約定,他們的心靈早已融成一體。
「我也和你一樣,雖然我缺乏‘信任',可是當你從遠遠的地方走到榕樹下問我︰‘小姐,需要幫忙嗎?'那時候我就知道可以放心地把自己安給你。可是後來你緊接著告訴我,那天是你和織語文定的日子.短短的一句話又把我的安心給扔到火星去了。」
「這些日子,我不斷地問自己‘喜歡'和‘愛'的分野在哪里?"
「你有答案嗎?」
「喜歡一個人是——在看見她時會開心、看不見時不會有太多感覺。但是愛個人就沒有那麼簡單了,看見她時會滿心開懷、會霸道地希望她的眼光只停留在自己身上。嫉妒的時候,希望把她藏起來,讓全世界的人都接近不了她。看不見時,一股強烈的思念會吞噬掉所有心緒,一顆心全掛在她的身上。想起她時會心甜眼甜,會喜上眉梢……"
「你說的所有感覺我通通知道,因為……"
「因為你都經歷過了。」他幫她回答。
「可是……織語怎麼辦?"她的卑劣方法奏效了,他要留在她身邊了,他將會是羅織昀的專屬男人。
該得意、該慶賀計策成功的,可是一顆心卻隱隱難安。未來她再也躲不開良心譴責——如果這是愛情的代價……
天!愛情的代價?父親和玫杏姨的愛情就是付出這樣的代價啊?這樣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去批判他們?
「我會跟她談一談。"
「不要!"恨人的痛苦她嘗過,她怎能讓那個陽光妹妹去試這種苦?"伯墉,我後悔了!我們不要去談、不要去說。"
「你的意思是……放棄?"
「不!我們不放棄,我們等待。"
「等待什麼?"
「等待織語長大,等她慢慢懂得愛情和喜歡有很大的差別。等她明白了愛情是彼此互屬,而她的愛只是盲目崇拜,或者等她找到真愛……那時候我們就可以真正在一起了。」她願意等,明白了他的心,有所依恃後的她再無恐懼。
「為什麼?你不是害怕我把你推給別人……"
「因為我不害怕了,你說了你愛我,我相信你不會拋棄我,我相信你會霸道的不準別人接近我,我相信你會愛我終老,等我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時,你仍舊會愛著我,在這麼多有利條件下,我不害怕等待。"她自信滿滿的說道。
他被說動了,緊緊地摟住織昀。"好!听你的。"
他明白,盡管倔強的織昀口口聲聲否認織語是她的親人,但她早已拿織語當真正的妹妹看待,所以她心疼織語將面臨的打擊,急欲把對她的傷害壓到最底線。
「讓我們並肩作戰,教會織語什麼是真正的愛情。兩人同心,其力斷金!我們一定可以辦到。"
「唉——我要是像你那麼有自信就好了。」他嘆口氣。
「你的生命中沒有‘自信'這個詞匯?沒關系,我來當你的啟蒙老師,教會你‘自信'。"跟強盜在一起久了,她也學者盜用他的話。
「你把我的話全擺進康熙大字典了?」他苦笑。
「不只,我把你的每句話、每個動作全牢牢地刻進了這里。"她指指自己腦袋。
她伸手踫踫他皺皺的眉頭,皺皺的鼻梁……"別煩別惱啊!我就在你身旁,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的。"
他抓下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一下,她也把他的手拿到唇邊輕吻……溫溫的氣息、暖暖的情意,重新點燃一室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