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他留下來了,一直以為他會離開,回到忙得不可開交的工作場中,畢竟他非常忙碌的,不是?
可是,他沒有,他留下來,留下來陪她整整一夜。
兩個人面對面,總要找一點事情來說、來做,安安從床上爬起,走到他身邊,話幾次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吞下。
「你有話。」他的頭埋在商業書報里,眉不抬、眼不望。一下午的暢談讓他卸去怨氣,雖然對她不再有怒,但被勉強成就婚姻是事實,要他馬上釋懷,太強人所難。
「我們……呃……我們能不能去花園走走,有幾句話,我想請教你。」
他的眼楮終于爬到她身上,藍色的眼眸像深邃大海,一不小心就會讓人沉進去。
他沒回答,站起身,領先走在前頭,他的步伐很大,安安的雙腳在幾個交叉之後,就要來一次小跑步,才追得上他的背影。
突然,他停下來,專心追逐腳步的安安一頭撞上他寬闊的背。
「對不起。」低首道歉,不明白精明利落的她,到了他眼前怎會變得笨拙?是法國的空氣會降低人的智商指數,還是台灣烏龍移植到法國,就會變成伯爵紅茶?
他沒理會她的抱歉,伸出手,遞到她面前。
望著那雙大手,好長的五根手指,好大的掌心,要多少東西才填得滿這樣的一個掌握?她抓抓頭,想不出來他這動作的意思。
「你想跟我要什麼?」她欠他東西嗎?想不出來啊!
瞧著她耳朵旁那兩根麻花瓣,他有股拉扯。
小時候他做過這種蠢事,常把班上女生弄得哇哇大哭,看著她們哭,他有種控制別人喜悲的塊感。後來,老師受不了了,把他的監護人請到學校,沒想到,一看見俊秀的安東尼,老師忘了告狀,反而夸獎起他。
事隔多年,他已經有足夠能力躁縱很多人的喜怒,躁縱情不能帶給他樂趣,但是在她面前,他又興起這層躁控。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安安在眼光定點處看到自己的頭發她忙把兩條黑辮收到頸後,像極力護住雞寶寶的母雞。「這不能給你,我留好多年了。」
一甩頭,這女人真笨,就不知道這麼笨的女人,怎能說動安東尼來強迫他結婚。「把手交給我,外面很黑,一不小心會跌倒。」
他沒打開庭院電燈,好久沒仰頭觀星,他不要一堆光害來干擾。
哦!了解。是她小心小眼的把人家的好意解讀成惡意。
手被收包在他的掌心中,暖意從他的指尖一寸寸滲透過來,像冷凍庫里取出來的吐司,在暖暖的空氣中一點一點軟化。
坐在花台上,他松掉了她的手,兩人心中都有些微惋惜。
抬頭,滿天璀璨,夜空中瓖上點點星鑽,點綴出明月的姣美。安安看呆了,長聲唱嘆。「真漂亮,沒想到這里也有這樣美麗的夜空。」
「難不成,你以為星月是中國的專屬品?」
「我小時候真是這樣想的,國小考試問——請寫出三樣台灣的特產。我就寫月亮、星星和太陽。老師不給分,我還跑去找老師要。那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每個國家都有星星、月亮、太陽,可是新的疑問又出來了……這麼多太陽、月亮和星星,天空里不是要大塞車嗎?」
她的話讓他捧月復大笑,爽朗的笑聲蕩在夜空中,和著微風輕輕送爽。
「你讀書不求甚解。」
「那是我年幼無知,上國中後,我知道那三樣東西是全世界共用的,學會它們是最符合經濟效益的東西。」
「幸好,我真怕你問我天上那顆月亮標示了哪一國國徽。」他還是忍不住,偷偷扯了她一下發辮,在她發覺時立刻松手、轉頭假裝凶手不是他。
「是美國!你不知道嗎?阿姆斯壯坐火箭和登月小艇上去播的。哦哦,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沒關系,我會不恥下教。」
「感激不盡。」他順著她的話說。
「中國有首詩詞——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故鄉……我的故鄉有點髒、有點亂、有點吵、有點熱,可是,那里是個好地方。有空,你一定要去看看。」
「你想家了?」
「當太久的公主,偶爾也會懷念起以往的平民生活。一直想問你,為什麼是我?」這問題擱好久,再不問怕要發霉了。
「你的問題很難懂,無從回答。」聳聳肩,他的長手很自然地環上她。
「全台灣有兩千萬人口,你為什麼獨獨挑中我當你的新娘?」
「我挑中你當我的新娘?」拜托,他才是那個被欽點的倒霉鬼好不好。「你可以把話再說清楚點嗎?」
「有一位安東尼先生在深夜出現,他提著五仟萬,要我嫁到法國來,于是我收下錢,人就來了。」
「你是被逼迫的?」他的聲調陡然間提高兩個全音。
「不盡然,我是為了那五仟萬自願的。」
「為了五仟萬,你不惜出賣自己的婚姻?有沒有想過,萬一對象是個又老又丑的變態,到時你孤身一個人在異國,哭天不應地不靈。怎麼辦?」他突然氣起她的糊涂。
「為了錢,我認了。」她說過,五仟萬是好東西。
「就為區區五仟萬?」她認他可不想認,要五仟萬他可以給吧!她何必受安東尼箝制?就因為這五仟萬,他一生不婚的信條被她打破。
「‘區區’五仟萬?天!你不會了解貧窮人家的世界,知不知道在你眼中的區區,會改變一條生命、一份可能。」
可不是嗎?當年不過是一佰萬法朗,就改變了他、父親和那個下賤女子的生命。
「五仟萬可以買到很多東西,比方生命、平安、幸福、夢想,和太多太多你想像不到的東西。」
她的貪婪昭然若揭,但是意外地,他一點都不排斥她。
「你買到你的夢想了?」
「是的,這筆錢把我弟弟從死亡邊緣救回來,讓他能圓起上大學的夢想;這筆錢讓我母親不再居無定所,不用成天勞碌換取溫飽。他們的幸福是我最大的夢想。」想起母親弟弟,她臉上的笑容變得甜美安詳。
「所以,為了金錢,你可以犧牲掉一切。」
「我‘已經’犧牲掉一切了。」
「我以為嫁給法蘭-默尼耶,是‘賺’到一切。」
「說這麼好听,我們的婚姻能維持多久,一年或是兩年?只要孩子生下,我不就要被遣送出境?告訴你,不是每個女人都樂意當你的代理孕母。」
「你說什麼?再講一次。」他不確定自己听到的。
「我說錯了嗎?你要一個繼承事業的兒子,卻不想要糾纏一生的麻煩妻子,我成全你,從此銀貨兩訖,誰也不欠誰。」莫非她曲解了安東尼先生的意思?
「他是這麼說的?」很顯然,問題出在安東尼身上,他和安安都是受擺弄的對象,他要找到他,把事情好好問清楚。
她用最簡單的話將那一夜奇遇描述出。說麻雀變鳳凰太俗氣,但安安不得不承認,發生在她身上的就是這一回事。
安安的敘述給他搬來一個大台階下。
很好,既然他們都是被迫的受害人,基于同仇敵愾原理,他不但不能再仇視她,還可以……順著心,由它牽引起對她的感覺……的喜愛……
「安東尼是你的朋友還是屬下?」
安安的問句將他從思潮中拉出︰「都不是,他是我的監護人。」
「監護人?他好年輕,好怪……」
「有沒有興致听故事?」嘆口氣,十幾年了,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把發生在身上的事情當成故事說出來,也許是今夜的氣氛太好,讓他忍不住想對個陌生女子侃侃而談。
「故事?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听故事。」把頭靠在他肩上,她愛上他寬寬的肩膀和暖暖的體溫。
「很多年前,有一個父親帶著兒子……」
月偏西,星子沉,夜風中飄著淡淡玫瑰香,第二次,法蘭在月下對她訴說他自身的故事。
新的戀情在月下悄悄產生……笑彎了一彎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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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他還是忍不住回到這個有她的地方。
走過庭園、門廳,整個屋子又是空無一人,他們又聚在他的房間,和他的小新娘說說笑笑了吧?
她的確夠親和,讓每個從她身邊走過的人,都忍不住駐足停目,自己不也是不受控的一員?
推開房間,她居然不在?法蘭皺起眉,推開一間間房門,最後在書房里,他看到她正凝神閱讀,他的眉松弛開來。幸好她在!
「你回來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回來,今天是查理生日,我放他們半天假,讓他們自個去慶祝。」
「我懷疑,他們怎沒有邀請你一起去?」
讓他們繼續嘲笑她嗎?才不干!他們已經用那種曖昧不明的眼光看了她整整一早上——就因為她躺在他懷里,在花園睡了一晚。
「我……我昨天沒睡好,留下來賴床。」他的懷抱再舒服,還是讓她腰酸背痛好久。
「賴床?真幸福。我的手再酸,還是要到公司去敲鍵盤。」他意有所指的說。
「我命貴啊!值五仟萬的呢。」笑一笑,她揚揚手上的書本。「沒想到,書架上有一本紅樓夢,你懂中文嗎?」
「我十三歲時被安東尼逼著學中文,當時恨透了這種丑不啦嘰的方塊文字。」
「才怪!方塊文字是世界上最優美的文字,我承認它很難學,想逼迫腦容量不佳的人學習,的確是太強人所難了。」安安的民族意識猛然抬頭。
「我說丑,它就是丑,因為……」
「你是未來的公爵大人,我要听你的。」這句話月兌口,兩人都怔愣住。「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會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沒關系。」搖搖頭,好熟悉的一句話,誰對他說過?「走吧!我們下樓。」
拉住她,把那種模糊感驅散,他們一起往樓下走。
法蘭在餐廳上坐定位,一句我餓了,讓安安再度傻眼。
「黛安留了一些蛋糕和鮮女乃給我,我去端出來,一起吃好嗎?」
「我不要吃甜食。」他像耍賴的小男孩,安安不由得笑出聲。
「可是我不會做法國料理。」她支吾推辭。
「偶爾換換口味,吃吃中國食物也不錯。」雙手橫胸,他一臉含笑地望住她,等著她出糗。看來,她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能干。
「我……我們出去吃,順心……听說法國的紅酒炖肉味道很棒,我們去試試好嗎?」
「今天太累了,不想出門。」簡單拒絕,他把整個肩膀都靠進椅背上。
「那……我們……」要是在台灣就好了,掀開速食面蓋,熱水瓶的開水一沖,晚餐就解決了。
「你不會做菜?」他笑著點出事實。
「對。」她點頭實招。
「我開始覺得五仟萬砸得有點心疼。」離開座位,在安安來不及反對之前,他帶起安安一齊進廚房。
「你要做什麼?」她警戒地看著爐子,退兩步,才發現手腕仍被緊緊捉住。
「放心,我不會把你烤來吃。一餐五仟萬?太奢侈了。」他笑著把她往前推到爐前。「我來教你做菜。」
「你……你會……做菜?」光看著瓦斯爐,她全身已經開始冒出冷汗。
「安東尼是個最挑嘴的監護人。」幾個利落刀法,他已經把洋蔥、洋菇切好,再從冰箱拿出絞肉和意大利面。他對著安安說︰「開火啊!我們先把面煮熟。」
火!這個字轟上腦門,安安轉身想逃,她怕火,非常非常害怕,光看到火,那種熾熱的感覺就會焚上她全身。
「不要。」搖頭,她拒絕得直接。
「為什麼不要?」
「我討厭煮菜,討厭斃了。」腳挪一步、再一步,她瞄瞄房門再看看法蘭,只要六步,她就可以成功逃離廚房。
「煮菜是所有女人的本能,不要怕,我教你幾次,你就會上手了。」他一定有虐待欲,看她拼命想逃的顫栗,他居然有股惡作劇的沖動。
走上前,環住她的腰,不理會她的極力抵抗,硬是把她壓到爐火前。
「我不要學做菜,打死都不要。」搖頭不看,光是冰冷的爐子都會讓她恐懼到不能自制,何況是點上火的爐子。背過手,她不去踫那個開關。
「不行,當我太太就一定要學會做菜。」沒見過那麼難馴的女人,她掀起了他的征服欲,這會兒,要他放棄是萬萬不可能了。
「我不當你太太,我只當代理孕母。」她死命掙扎,可是他的力氣實在太大,掙月兌不開。男人都只會用蠻力逼女人就範嗎?「放開我,我不要學煮菜啦!」
「要當我兒子的媽,就要先當我的妻子。」他們兩人都沒深思這句話的意義,只是一個強迫、一個反抗,戰爭自此開打。
「你的錢太難賺了啦!」
「除非你準備把錢吐出來,否則就要遵守資方要求。」他終于用一只手,將她全數納入懷中,用另一手,啪地打開瓦斯爐。
火燃起那秒,她反身把頭藏入他心窩間,可是火已經映上眼簾,想像力把火擴大了幾十倍。
她感覺火燒上她的腳踝,好痛……她痛得跳腳,火迅速向上竄,腥紅的烈焰燒上她的身子,插在心窩間的木樁也被火燃得劈啪響,火燒焦了她的皮膚,烤干了她的血液……
抱住他腰間的手開始痙攣,她咬住唇不讓自己發出長嘯,不要自救、不要呼痛,她是真心想死……對未來她有期待……
法蘭終于發現她的不對,她的掙扎變弱,環往他的手在怞搐,她臉上有著難抑的痛苦。關上火爐,他把她抱出廚房,直奔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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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懷中,被焚燒的痛楚漸漸遠離,安安拉住他的衣角,不放。
「告訴我,怎麼一回事?」他凝重的神情讓她不安。
「我怕火。」低頭,這種怪癖跟著她幾十年,她想過努力克服,但是,沒有成功,連一次都沒有成功過。後來她放棄了,把這種恐懼當成病,把火當作病媒,只要不去看、不去踫,假裝世界上沒有火這種東西,她就不會發病。
「為什麼?你被火燒燙過,或是看過火災的受難者?」眉皺得太緊,把他的帥氣減弱幾分。
「都沒有。」恬恬干燥雙唇,她真是被烤干了。
他要站起來幫她倒杯水,卻讓她揪緊的衣角拉回。沒辦法,他只好把她整個人抱起,走向茶幾,倒杯水給她。
「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怕火?」掏出手帕為她拭去嘴邊水漬,他是個溫柔的好情人。
「不曉得,媽媽說我從嬰兒時期看到人點火,就會哇哇大哭,我想,我是一出生就開始害怕火了。」說不定她是受虐兒,從小被火嚇壞。
「害怕會限制一個人,你不要被害怕的東西困住,你要勇敢面對它、戰勝它,進而學會控制它、駕馭它,那時候你就贏了。」
「我沒有你的勇氣……你面對害怕的東西都是抱著這種態度嗎?難怪你會是個成功的企業家。我就不行了……」
她的無心話勾起他的聯想。他害怕過什麼?婚姻吧!父親的兩度婚姻毀滅了他的一生,于是,他立誓不讓婚姻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沒想到他還是無可避免地踩進一場婚姻。
照這樣說來,他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勇敢,對婚姻他不也選擇逃避?
「我幫你安排心理醫生。」他要想辦法幫她。
「心理醫生?他們很貴的,不要,我寧可你把錢存起來,將來好付給我高額贍養費。」糟糕,她好像開始對他產生非分之想,萬一愛上他,屆時不能不離開……她會痛苦難當啊!不行、不行,她要善用贍養費來提醒自己安分。
「那麼急著想擺月兌我?」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是我們中國老祖宗的智慧。不過我才不急著離開!待在你身邊很好、很愉快,只要……你別逼我學做菜。」
「不逼了,才一次,我抱你手就快抱到月兌臼,再多幾次,我恐怕要上醫院打石膏。」
「我哪有那麼重,知不知道侮辱女生體重是罪大惡極的!?」
「是嗎?我觸犯哪一條法律?」
「侵犯女權法。」
「這條法律,等你當上大法官時再來制訂吧。現在,如果你的腿夠硬,能走動了,我們就去吃你口中說的紅酒炖肉。」
「能走、早就能走了。」跳下他的腿,她興奮地一旋身,只要別讓她下廚,什麼事她都好商量。
拉起她,關上房門,他的心情恢復。
兩手交握,跟著他的背影走,她感覺好安全,不用管前面的路怎麼走,不用害怕前面有沒有險阻,她相信,他會一路劈荊斬棘,帶著她安穩走過。
從來,她的路都是自己打算,沒人會幫她、扶她,現在,有了這個巨人站在前面,風吹不到她、雨淋不上她,在他身後,她只有平安。
她愛上他寬厚熨實的背,愛上他穩固不顛的腳步,愛上他偶爾露出的笑容,愛……她愛上他了?才兩天她就愛上他了?
喝一口洋蔥湯,濃郁的香味在口中散開,啊……真好喝。吐吐舌頭恬掉嘴邊的湯汁,安安喝得滿心愉快。
「試試鵝肝醬,味道不錯。」法蘭把吐司涂上鵝肝醬遞給安安。
咬一口,好滋味漾滿嘴巴。「是不是我太餓了,為什麼我覺得這里的每樣東西都好好吃?」
「廚師听你這樣說一定會非常高興。」法蘭又涂滿一片鵝肝醬送進她嘴里,看安安吃東西是種享受,好像吃進嘴里的都是人間絕味。
「你也吃啊!味道很好,我不騙你。」
「我是這里的常客,你不用擔心我。」
「常客?我剛看Menu,它一客餐要一佰二十法朗!太浪費了,這些錢送到非洲,可以讓一個小孩子吃一年飽。」搖搖頭,她滿臉不贊同。
「你很愛錢?」
「應該說我很會算錢,在中國有句話叫做輜銖必較,我就是這種人。」
「錢是用來買享受,不是用來讓你傷腦筋的。」他愛上和她抬杠,看著她眼里閃閃動人的光采,他的心情會變得非常好。
「別騙我說,當你在想著如何從別人口袋里把錢賺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一點都沒傷到腦筋。」吐舌,扮鬼臉,短短的兩天相處,她學會不怕他。
「既然有我去傷腦筋賺大錢,你干嘛去斤斤計較小錢,等著花就是了。」
「沒听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你只是我的短期飯票,要是我養成壞習慣奢靡過度,下半輩子,我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短票長用不會!我有規定使用期限嗎?」
「你的意思是……」她傻住了,短票長用?他要讓她用上一輩子……不管有沒有生小孩,不管未來變得怎樣,她都可以跟著他,握住他厚厚的大手享受溫馨,靠在他肩上,听他低沉的聲音訴說故事……
是這樣嗎?這是他真正的意思嗎?
安安的心髒連連嗆了幾下,呆呆的眼,呆呆的望著法蘭的臉,忘記鵝肝醬的鮮美,忘記洋蔥湯有多濃郁香甜。
「我什麼意思都沒說,快吃飯。」他切下一小塊牛排,塞進她嘴里。
「吃完飯,你還會為我講床邊故事嗎?」嚼著肉,她沒經思考就蹦出一句。
「會。」他也沒多想就回答出聲。
一講完兩個人又同時愣住,異口同聲問對方︰「以前,我跟你說過這句話嗎?」
「我覺得這些話好熟悉。」安安放下刀叉,悶悶地說。自從走一趟雪-梭堡,她整個人都變得怪怪的。
「我也是,一定是你作夢時說夢話,把這些東西全灌注在我的潛意識里。」
「你誣賴,把問題推到別人身上,你就沒事了嗎?原來企業家會成功,關鍵只有一個字——奸。」
「你一輩子打翻一船人,把我這個義字輩的商人也打成落水狗。」
「義字輩?太低估自己了吧!你根本是萬好之首。」當他們用國語說說鬧鬧的,一雙涂滿寇丹的手搭上法蘭的肩膀。
安安看得滿心不舒服,眼冒大火,直覺就要把那十根指頭給截肢。
「法蘭,你也來這里吃飯。」沙蓮娜柔柔的聲音傳出。
來餐廳不吃飯難道進來洗澡睡覺泡美眉嗎?睜眼說瞎話!安安噘著嘴一言不發。
「這是我的妻子,洛安安。」簡單介紹,法蘭淡漠表情提醒沙蓮娜適可而止。
微微一曬,沙蓮娜放開手,她向來圓滑識大體,知道看時間場合,做最適五的表現。「洛小姐,幸會。我先過去了,我的朋友還在等我。」
她一轉身,安安馬上問︰「她是誰,你的女朋友?舊情人?還是情婦?」相較起來,安安就顯得沉不住氣,脾氣感覺全掛在臉上。
法蘭淡淡一言︰「她與你無關。」他不喜歡讓人興師問罪,即使是讓他有幾分喜歡的女人。
「可是,她跟你有關系不是?」再追問。
緊迫盯人不對,打破沙鍋是笨主意,但安安就是無法忍受那個女人,和那十根擅長挑逗的手指頭。
「又如何?」揚眉,高傲擺上臉,才兩天她就想限制起他?
是啊!又如何?他只是一張「短期」飯蔡,將來要老死不相往來的,沉了臉,剛才的快樂心情頓消。
她的沮喪看在他眼里,不舒坦極了。好好的一頓晚飯怎弄成這樣?嘆口氣,煩躁至極,他討厭她臉上那種要死不活的傷感表情。站起身,他說︰「我去洗手間。」
望住他的背影,安安提醒自己,她只是個過客,外國男子本多浪漫,不能沉淪、不能在意,越在意,將來真要離去,痛的是自己、傷的也是自己。
喜歡,收在心底,愛……也妥善藏起,不要叫人心知心厭。
心在下雨,安安凝坐不動,上飛機時的忐忑又回到心間,在里面蹦著、亂著、慌著……
沙蓮娜見法蘭離座,立刻走過來。「你就是那位條件新娘?」她眼里淨是輕蔑。
「除了我之外,還有很多新娘嗎?單條件新娘、多條件新娘、無條件新娘?請問你是屬于哪一類?對不起,我不知道法國是一夫多妻制。」武裝起自己,她又是那個天塌下來必須自己扛的洛安安。
「你得意不了太久的,法蘭說會在最快的時間內把你送走。」
他這麼對她說了?那他又為什麼要她把短票長用?男人說話都是言不由衷?
「這種事快不來的,還是慢的好。如果你不認同,也許你該去找法蘭,請他弄個‘多條件新娘’的位置,給你嘗試看看,相信你也不會快到哪里去。」生小孩再快也要懷胎十月吧!
「不過……我懷疑,既然我‘已經’當上默尼耶夫人,法律都站到我這里來支持我了,我為什麼要乖乖退位?要送走我,可不簡單吶。」
盡管心虛,安安倔強的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示弱。
見打擊不了她,沙蓮娜換個方向攻擊。「他的床上功夫很猛我常常招架不住呢,唉……你也有這種困擾吧?」
「對不起,我們的民風不同,在我們國家女人都以含蓄婉約為本,不像貴國,以放浪瀅蕩為傲。這種床第間事……我很難和一個陌生女人討論。」
「你!你罵我瀅蕩?」
「哦!我又用錯形容詞了嗎?跟別人的丈夫上床不叫瀅蕩,那是什麼?瀅亂、下賤、無恥……還是什麼?對不起,我的法語不太好。」
安安的尖牙利嘴讓沙蓮娜再忍不住,她舉起水杯往安安頭上澆去,濕了她一頭一身。
「沙蓮娜,你在做什麼?」法蘭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她兩顆眼珠倏地含濕,滿臉委屈,一轉身面對法蘭,淚水撲籟滑落。
「我要走了,我只是來道再見,沒想到……不,是我的錯,從頭到尾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也請你的夫人見諒。對不起!」抖的手掩住耳鼻,她連連點頭、連連道歉,飛快地沖出餐廳。
她的演技讓安安措手不及,她這是……算了,除非他眼盲,不然這種是非曲直很容易看明白的。
「你對她說了什麼?」含冰音調找上她。
「我?」他居然把矛頭對準她?可見世間眼盲人還真不少。「你為什麼不問她對我說些什麼?為什麼主觀認定是我對她說了什麼?」
「沙蓮娜是個自持女人,要不是受了莫大委屈,不會這麼失態。」
「所以錯在我?」安安也想哭上一場,不過,不要在他面前,對她而言,哭是發泄情緒並非作戲,不用找來觀眾。
她站起身,「因為我不是自持女人,所以我有權失態,是不是?」
她舉起水杯,把水潑上法蘭頭發,走出餐廳,留下一臉錯愕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