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綢緞教采青連走路都別扭,為不引人注目,他們喬裝成遠行夫妻。
「掌櫃的,我妻子有孕,夜里不易入睡,請不要打擾我們。」煜宸攬著采青,一面細心扶她坐下,一面對掌櫃說話。
「是的,客倌,我會吩咐下去,天大的事兒都不去打擾你們,你們好生休息。」
語畢,掌櫃退出去,采青忙著離開煜宸的親昵。
「-從不是忸忸怩怩的人物,-有問題。」他意有所指地凝睇她。
采青避不回答。
他們之間當然有問題,她對他的感覺-酵,像久陳的佳釀,越見醇香。
只不過感覺問題不能當著他的面掀提,她是謹慎細心的楊采青,知道這份感覺一旦曝光,兩人尷尬事小,-茹受傷事大,維護-茹是她此生最大責任。
「突然記起來,自己是女人?」他揶揄。
「不,我恍然大悟,原來你是男人。」她反將他一軍。
「看不出我是男人?-這再世華陀該治治自己的眼楮。」他拉過她的發辮,搔刮她的眼楮。
「誰教你天天和女子混在一起,誤會你是女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扯回自己的辮子,宣示她的誤會有憑有據。
「除了-茹,我很少和其他女子混在一起,-是在嫉妒我和-茹的感情。」
煜宸想跟采青提提-茹,想告訴她,在他心中,和-茹的感情,與她的想象有出入。
「對不起,我的情緒里面,沒有嫉妒這一項。」她偏不想提到-茹,在兩人「談」得正愉快時候。
「真好,一個不懂嫉妒的女子,肯定好相處。」
話題被轉開,他認為,采青不想同他談,于是,他合作地結束這個話題。
沒關系,他有耐性,有耐性等到某一天,她不再將他推往-茹身邊。
煜宸躺到床鋪上,不大的一張床要容下兩個男女,能不親密?遐思竄入他念頭里,他知不該,用力把念頭甩了出去。
看著煜宸的動作,同樣的念頭竄入采青腦中,慌地別過身,她說︰「別再多說了,快換夜行裝吧!」
「還有一點時間,娘子要不要先作休息?」他故意挑惹她,雙手橫在後腦勺,他睡得一臉舒態相。
采青推他,他不理,翻過身,她又推他,這回他索性把頭蒙進被子里。
采青嘆口氣,他是對的,時刻尚早。
她踱步到窗前,街道上人來人往,小販的叫賣聲、婦人們的討價還價聲,熱鬧非凡。
這鄉鎮還算富庶,起碼沒鬧過水旱,即便時局不好,長年的家當累積,總還能熬過幾年饑荒。比起其他許多地方,盜賊橫生、荒民四處流竄的景象,這里可稱之為天堂。
「我和爹爹、呂叔叔談過,假設繼任的皇帝是熙平,以他敦厚仁慈的個性,恐怕一時間無法改善多年政治弊端,要是熙元繼任,以他強勢作風,若肯納忠言,會開創出太平局面。」煜宸退回安全話題,面對嚴謹的采青。
「熙元是個怎樣的人,沒人真正知道,他接帝位後,能不能改革政風尚屬未知,但以他強勢性格推測,恐怕坐上帝位後,第一件要辦的就是-天莊。」采青憂心忡忡。
「我也這樣認為,他是絕對不容許有人在他眼下囂張。呂叔叔、程伯伯和江叔叔最近常聚在一起,為這件事情討論。」
「有結果嗎?」
「呂叔叔願做使者,到熙元面前,將-天莊的立場說明白,並訂下合約,永互不侵犯。」
他不看好這種作法,冒險度過高,但除此之外,他提不出更好的方法。
「就算這麼做,熙元一樣會感覺-天莊分割百姓對他的忠心。」她習慣把事情作最壞考量。
「我們該對呂叔叔的口才多幾分信心,何況他在昏君手下做過幾年御史,應對帝君,他比我們都有能耐。」
「不成的話,就揭竿起義吧,眼前百姓的心傾向-天莊,局勢對我們有利。」采青垂下眼廉,嘆息。
這些年-天莊名號打得響亮,他們的義行引來許多討論和贊揚,除了賑災開糧,劫富濟貧之外,公孫大夫訓練出來的大夫,一批批走向民間,打著-天莊旗幟,四處替人義診。
「我以為-期待當無拘無束的小魚兒,沒想到-會攬事上身。」
「很多事並不是不愛做就能不做的。」這點,她老早看透。
「沒錯,身為人,不由自主的事情太多。」
躍起身,他坐到她身邊,凝視她眼底淡淡的憂愁。
從小,她就擁有這樣的眼神,沒有天真、沒有快樂,人人都還在玩要的年紀時,她已肩挑無數責任。
「身為人,總有為人的悲哀。」
采青回頭,他深邃的雙眼看進她靈魂里,慌亂間,她想躲避,卻躲不開他的采索眼楮。
「人的一生除了悲哀,也有無數歡愉,端看-自己要不要俯身拾取。」
「你想對我說教?」采青問。
「不敢,面對女諸葛,我只有听教的份兒。」退一步,他退回采青認定的安全距離。
「要听我說話?好,你不介意的話,請先回避一下,我想換衣服。」
「身為丈夫,不能觀賞妻子換衣服?」
他的嬉皮笑臉很可惡,但惹得她雙頰酡紅,是他的成就之一。
「這件事,你該找-茹妹妹商量,跟我?你弄錯對象。」再退一步,她拒人千里。
多年訓練,采青明白,再不願意,責任總是擺在權利前面。
他攤攤手,走到門邊。
「也好,我出去逛逛,不過,我必須實話實說,-這身裝扮非常好看,和平日的楊采青判若兩人,如果-願意,我相信,-的下一個封號將是絕代佳人。」
說完,他退出房間,采青拿出包袱里的夜行衣,換裝前,她特意繞到鏡前,看看自己。
鏡子里的自己窈窕婀娜,皓如白雪的肌膚染上些許紅暈,松開漆黑長發,更加映襯出肌膚柔皙。
她搖搖頭,甩去多余念頭,迅速把長發束成辮子,對著鏡中人說道︰「別忘記,絕世佳人已有人選,她的名字叫作楊-茹。」
整理好自己,她用黑布覆蓋住絕麗容顏,她的美麗,只適合……孤芳自賞。
二更剛過,街道上空蕩蕩,只有打梆子的更夫,扯起嗓門報更次。
煜宸和采青剛踩進柳員外家中時,便發現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煜宸對采青使很色,兩人緊緊尾隨對方。
他先是在一個屋子前停下腳步,然後恬濕指尖,在窗紙上挖洞朝里看,煜宸等他離開,才拉著采青從黑影後走出。采青好奇心重,不急著追人,反而先貼近洞口朝里看,直到煜宸再三催促才肯離開窗邊。
施展輕功,他們跟著男子穿越樓閣,走過幾處院落,最後停在庫房前面,他拿出鑰匙,打開房門,煜宸則拉起采青躍上屋頂,搬開兩塊瓦片,從中間往下探去。
男子動作俐落,拉開書架,轉動牆上的機關,機關轉過,牆中間出現一個尺來寬的方形洞袕,男子從洞袕中取出木制盒子。
兩人相視一眼,有人搶在他們前面奪寶?
不會吧!他並不像道上兄弟,從他身形可推測,他連一點武功底子都沒有。
再看看。煜宸用唇語對她說。
采青點頭,靠近他的額,專心注意屋內男子動作,她沒發覺兩人間的過分親昵,煜宸發現了,但他沒說破。
兩人看得很清楚,木制盒子里是人參和一本醫書,他翻動時,采青望見里面的奇經八脈圖。
男子將竊得物品藏在懷里,再小心翼翼把盒子放回原位,將一切按照原樣擺好,方離開。
他們一路跟隨,出了柳家大院,男子在街上溜過兩圈,轉進胡同里,在巷內門邊敲幾下,不多久,門里出來一個小婢女,她左右探探,確定沒人發現,才讓男子進門。
煜宸扶起采青,足蹬,兩人從屋頂上向下觀望,親眼見男子進入房間,他們倒掛在屋檐下,悄悄往里面采。
男子一進門,便伸手擁住貴婦打扮的女子,左一下右一下,兩人開始打情罵俏。
「東西到手了沒?」貴婦推開猴急的男子說道。
「到手了。」說著,男子從懷間取出書冊和人參。
「有沒有驚動任何人?」
「驚動了人,我還能平平安安站在這里,擁著我的小美人?」
男子不安分的手上上下下,撫模著女子身體,不堪入目的場景,投入采青眼底,她慌地側開臉。
煜宸知道她的心意,環住她的腰,將她帶到屋頂,掀開兩塊磚瓦,他只讓采青竊听聲音。
「好啦,現在東西在我這里,就不信那個死老頭有本事救回他的兒子。」
「是啊,等他兩眼一閉,接收柳家財產的非我們兒子莫屬。」男人搭和。
「小聲些,要讓人知道凱兒不是老爺的兒子,咱們倆還有戲唱?」女人涂滿蔻丹的手指,在男人胸前繞啊繞,繞出無限風情。
「沒錯,是該噤聲,凱兒當然是老頭子的親生兒子,當然是!」男人呵呵大笑,樂不可支。
「等咱們凱兒當了家,我這個親生娘,和你這位舅老爺,還怕沒好日子過?到時,我倒要看看那個母夜叉有多大本領,能把我轟出柳家大門!」
「轟-?瞧-說的是什麼話呀,到時她會趴在-腳邊,哭著求著,求-賞她一口飯吃-呢,秀腿一踢,把她踢到牆邊去,指著她的鼻子吼︰『死老太婆!當年-怎麼就沒想過自己有這麼一天!」
「沒錯,惹火了我,就把她賣到妓院,只不過……以她的姿色,哪個妓院願意花錢買?」女人說完,掩不住滿面得意。
兩人越說越開心,彷佛柳家財產已掌握在他們手上。
他們貼在彼此身上,你親我一口,我嗅你幾下,當沖動升起,男子打橫抱起貴婦往內屋走去。
又來了,最近采青運氣不佳,總是在扮「君子」時遇見「不君子」的事-
起耳朵,她努力抗拒入耳的瀅聲浪語,這時候她氣惱起自己的內功太好,不想听都不行。
煜宸看見她的尷尬,忍不住莞爾。
再怎麼說,她都是女孩子,貨真價實的清秀麗人,面對這種事,任她再沉穩內斂、再世故早熟,都免不了害羞。
「等等我。」煜宸靠近采青耳邊說話。
話說著,他縱身從打開的窗戶邊躍進去,悄然無聲地帶走桌面藥材醫書,翻身回屋頂,再和采青一前一後奔回旅店。
半個時辰後,他們回到旅店房間,褪下面罩,並肩坐在床沿,就著燭光展讀醫書。
「書上寫什麼?」煜宸問。
他們相距很近,近到煜宸能聞到她身體散發出的淡淡香氣,采青沒察覺任何不妥,原因是,整個晚上,他們都用這樣的距離相處。
「這是本專門研究天下古怪毒物的經書……我懂了!」她恍然大悟。
「懂什麼?」
「記不記得男子入柳家大院時,先進一處院落,挖開紙窗向里面偷窺。」
「記得,里面有什麼?」
「是個重病患者,我只匆匆看一眼,他的臉色是黑的,不須猜測,他鐵定是中了毒,難怪柳員外需要這本書。」
「知道他中什麼毒嗎?」
「不知道,還需要加以診察,才能知道。你能把事情前後串起來嗎?」
「-有線索?」
「第一,那名男子對柳家的地形非常熟悉,肯定是經常在柳家進出的熟人。」
「沒錯,他有鑰匙、他沒有任何困難便打開書架後面的密櫃,表示他對柳家不但熟悉,還是個管事的重要人物。」煜宸接話。
「再者,從他和女人的談話中得知,他對柳家的家產有重大圖謀,我可以大膽假設出前因後果,但我還要再多方求證,比如男子和柳員外的關系、女人和柳家的交集……」
「還有凱兒在這件事扮演的角色。」煜宸補充。
「沒錯,要解出事情始末,我們得再進一趟柳家。」
「我看重點不是在于-想解出什麼事情,而是-技癢,想找出病人中毒原因!」煜辰笑望她。
又被看透?采青輕笑,這個少莊主比她了解中的還具心機。
「我想,-真的很喜歡醫治病人,如果給-機會選擇,-會選擇成為大夫,而非指揮作戰的軍師,對吧?」
「沒錯,能選擇的話,我寧願受病人傳染,死于疾病,也不願意死在戰場上。」采青接話。
「-的例子舉得太灰暗。」
「和我的人一樣,相得益彰。」
幾次練習,采青發覺,她能和他輕松聊天,且聊得自在愜意。
「想不想看月亮?」煜宸突如其來的問題,總讓人難以招架。
「什麼?」
「今天是十五,月亮又圓又亮。」
「干卿何事?」
「我常在十五夜晚到後山。」
「做什麼?」
「我娘末去世之前,她最喜歡看月亮,她說十五的月亮圓圓滿滿,不留缺憾,那些年,我爹常帶我娘到後山賞月談心,我夾在他們中間,听著兩人彼此低語,那是很不錯的感覺。願意和我上屋頂嗎?」
「走吧!」只考慮一下子,她落落大方伸出手。
此時,她眼前的煜宸不是少莊主、不是俊逸男子,只是個和她同病相憐的失怙孤兒。
他忽略她的手,直接攬起她的腰,縱身飛上屋頂。
「你老是忘記我不是-茹。」甫坐定,她就向他抱怨。
「我沒忘記。」
「那麼你應該了解,我會輕功,不需要你提來提去。」她有她的驕矜。
「我從沒忘記過自己的搭檔有多能干,我只是認為,和女孩子在一起,多出幾分力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她身邊,手臂相觸,肌膚之親?他愛!
「很少人認為,我是需要幫助的女人。」
「沒錯,-常帶給人這樣的錯覺。」煜宸同意。
「錯覺?我是不需要幫忙啊!」采青抗議。
「-需要幫忙。」
「我不需要。」
采青發覺和他唱反調很有意思,他們說的全是些言不及義的廢話,可是東一句、西一句,這些廢話解除她的緊繃心情。
「-一直需要我的幫助。」煜宸贏了第一著。
「我什麼時候需要你的幫助?是你需要我的幫助才對。」她反唇。
「錯,-需要我的軍隊確定-的策略是正確的。」
看著她口吻越說越熱烈,他居然心生驕傲?太扯了,不過這種「扯」讓他樂開懷。
「呵!顛倒黑白是非,明明是你的軍隊需要我的策略,才能打出一場場漂亮勝仗。」這男人硬要把白布染成黑,可惜她不是容易就範的女人。
「是嗎?策略千千百,我為什麼非要將就-的,原因只有一個,我想幫助-的自信成長。」
「你哪一只眼楮看見我缺乏自信?」她不苟同。
「-若沒缺乏自信,何必把自己逼得半死,醫務、政務樣樣管,從早忙到晚,別人睡四個時辰,-睡不到兩個時辰-到底想證明什麼?」
「我的能力無庸證明,這叫能者多勞。」
他們的爭辯里沒有面紅耳斥,只是一句接一句,精采絕輪。
圓圓的月亮照著一對璧人容顏,照著他們的開心,照著他們的喜悅。
這個晚上,他們沒有進屋內,這個晚上,他們在屋頂上談心,他們常常待在許多不同的「屋頂」上,但從沒有過一次像現在,兩顆心如此相近。
第二度,她在他懷里入睡,睡得安詳愜意。
第二度,他貪看她的睡顏,一張沒有冷漠、沒有對人防備的嬌憨睡容。
他突破她的心防了嗎?煜宸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喜歡兩人間的發展,喜歡兩人一天比一天更親近。
才打著「-天莊女諸葛」的旗號看病,不過兩個時辰,他們便讓柳家派人盛重地迎了回去。
原本柳員外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寶典,以為兒子有救,沒想到才一夜,便讓宵小連同人參盜定。
幸而女諸葛到鎮上替人義診,這可是天大的機緣啊!他自然是迫不及待,殷殷勤動把人迎回家里。
替柳少爺把脈望診後,采青確定了是何種毒物,造成柳少爺的昏迷不振,轉身,她問柳夫人︰「請問,柳少爺可有手足兄弟?」
「有一個弟弟凱兒,是異母兄弟。」夫人回答。
異母兄弟?第一個答案浮出台面。
煜宸對采青微笑,她的確聰明,不著痕跡,便將他們要的答案套出來。
「可否借他的血液一用?」
雖說柳員外品德不可取,但眼前她的角色是醫生,出手相助是她該做的事情。
「請問楊姑娘,小犬得的是什麼病?」柳員外問。
「他不是生病,是中毒。」她自信說。
這點,他也懷疑過,所以才不惜重資買來醫典,可惜他還沒研究出端倪,書就不見了。
「楊姑娘可知小犬中什麼毒?有什麼法子可解?」
柳員外果然是奸商,對人不投注信任。
「請員外向窗外看去。」采青說。
「有什麼不對勁?」
「窗外開的紅色花朵可是葛瑪麗蘭?」
「是,小犬特別喜歡奇花異卉,這是他舅父到東北批藥材時,特地帶回來送給小犬的。」
舅父?太好了,真相呼之欲出。
煜宸在心底盤算整件事情,不用懷疑,這是一樁家庭爭產悲劇。舅老爺和凱兒的親生母親有染,兩人作了商量,合作謀財害命,私吞柳家財產。
接下來就看采青如何揭開這一切。
「葛瑪麗蘭的果實本身有毒,誤食會讓人產生幻覺,全身飄飄然如同神仙,初時會覺得精神百倍,上升,但藥效過後身體便會變得虛弱、嗜睡、缺乏食欲。
患者手足處會出現一點一點的紅色斑紋,久而久之,五腑六髒便會因缺乏營養,慢慢衰竭,終至死亡。」
「沒錯,楊姑娘說的一點都沒錯,藺兒就是這種癥狀,可藺兒總不會傻到去吃來路不明的果實呀!」夫人說。
「許是有人指點,或者是果實太過美麗鮮艷,吃過一次後,人是會不由自主上癮的,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就請夫人等柳少爺清醒後,親自問他。」
「-的意思是藺兒有救?」夫人掩不住滿面欣慰。
「這個毒不難解,但從柳公子手足斑紋的擴大情形看來,柳公子至少昏迷兩個月以上了,在他昏迷期間,誰持續喂食他葛瑪麗蘭果實,恐怕是柳員外要先弄清楚的部分。」她意有所指。
「楊姑娘的意思我懂了,但是,為什麼要用凱兒的血?」柳員外問。
「柳少爺的血里充滿毒物,我需要新鮮的血液來當藥引子。」
這是謊話,采青只想利用這點,來拆穿凱兒根本不是柳員外的親生兒子。
「別人的不行嗎?凱兒年齡尚稚。」
「我要的是親人的鮮血,若非親人,無法與柳少爺血液交融,況且二公子年紀小,血液干淨,藥效較快也較好,倘使,沒有兄弟手足的話,我自會從柳老爺身上取血。但這樣一來,柳少爺的病,恐怕要多拖點時間才能痊愈,而我沒有太多時間留在這里,少莊主和我另有要事。」
她看向煜宸,他懂她的意思,再次佩服她的聰慧,她沒有提到半句他們夜間所見,卻將案情做了個怞絲剝繭,接下來的發展,顯而易見。
煜宸點點頭,走到眾人前面,眼光掃過「舅老爺」,只見他汗涔涔,額頭濕透。
「好了,所有不相干的人請離開,只留下一名隨身婢女和兩名僕役在門外待命。另一方面,請柳老爺將庭中的葛瑪麗蘭全數鏟除,免得再有人受害,在這期間,請大家回到自己院落,免得打擾楊姑娘下針醫治,等一下,我會到前頭取血,請二少爺準備好。」
他是個有領導能力的天生王者,不需要動用任何權威,就能讓人乖乖听從他的指示。
這個下午,采青忙得起勁,能親手對付這種怪病,而不是從醫書上看到案例,讓她很有成就感。
在煜宸的協助下,她對柳公子又蒸又煮,又針又刺,若不是病人呈昏迷狀態,恐怕沒多少人能熬得過這種折磨。
看著采青的得意快活,煜宸暗自決定,往後一旦有能力,他要讓她專心醫術,不再參與政事、軍事,因為她是一條愛救人勝于殺人的小魚兒。
天色未暗,柳家發生兩件重大事情。
一是事實揭開,二少爺不是柳員外的親生兒子,而是員外養在外面的小妾,和舅老爺的親生兒子。
這件事讓老爺大受打擊,一個是床邊愛侶,一個是忠心的管事,居然用這種方式聯手背叛自己,于是他將兩人趕離鎮上,再不準他們出現自己面前。
另一件事是柳少爺終于清醒,他喝掉半碗粥,也同父母親說了一會兒話,柳夫人感動得落下淚,拉著采青的手硬要對她大力酬謝。
采青搖頭婉拒,對于身外物,她沒有太大欲求,她不過是喜歡救人的感覺。
「柳員外、夫人,這些年柳家為富不仁,在外聲譽壞到極點,今日柳家派人邀請楊姑娘到府看病,我們本不想過來,但本著醫者仁心,楊姑娘還是走了這趟,你若真心感激楊姑娘,每逢初一十五,就用-天莊的名義發糧賑濟貧民吧!」煜宸說。
「有什麼問題,這件事我們一定辦到。郜少莊主、柳姑娘,你們是我柳家再造恩人,我會刻個長生牌位,早晚膜拜,祈求上蒼保佑你們長命百歲。」夫人緊握采青的手,這女孩兒,年紀輕輕,竟有此般本領。
就這樣,一路恩謝,柳員外與夫人親自將他們送出家門。
跨上馬匹,他們攬轡同行,乘著月光,默然不語的采青始終帶著笑意。
「-笑什麼?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煜宸問她。
「你想什麼,我怎知道?」
「我想柳夫人的長生牌位上要刻些什麼字?郜煜宸公子、楊采青姑娘牌位?太拗口了,-想他們會不會貪懶,直接刻上郜煜宸夫婦牌位?」只不過一句玩笑話,他沒有設想太多。
「這話兒,你說輕薄了,江湖兒女即便不拘小節,可也不能說這種玩笑話兒。」-青正色說。
她必須嚴肅、必須在兩人中間劃出距離,她心知肚明,不對兩人之間設防,她的心將一步步朝他靠近……到時,誰都收拾不來這個殘局。
于是她拚命回想-茹的天真,想著她的諸般好處,也想著-茹和煜宸兩人的匹配。
他們才是一對兒,從小到大,他們是所有人眼中的認定。
她不是個好掠奪的女子,她怎能容許自己搶奪別人的愛情?千萬別忘記,她沒有權利快樂,她唯一的權利是維護-茹的幸福。
她對自己叮嚀再叮嚀,即便對煜宸愛慕也不能有所表現,能夠和他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執行任務,她已經滿足。
這不也是她痛恨殺人,卻仍願意同他共赴沙場的主要因素?
看著她眉間的憂郁,煜宸明白自己說錯話了。采青是個正直女子,對她輕佻太不該,雖然他急欲解除他們中間的藩籬障礙。
「抱歉,是我不對。」煜宸低語。
采青俯首,她本是他愛情的局外人,他的身、他的心從不在她身邊,她能做的不過是隱瞞愛意,假裝自己對他從來無心。
甩過馬鞭,馬兒猛地向前狂奔,馬的速度很快,快到幾個奔馳,甩去她頰邊淚水。
不!那不是淚,女諸葛哪里會掉淚啊?!她比男子還強、還威風,區區兒女私情怎為難得了她?采青驕傲地抬高下巴,迎著風,對他大喊︰
「我們來比賽,看誰先回到-天莊!」
煜宸一愣,隨即明白她的意思。
快馬揚鞭,他會追上她的,在最快的時間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