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色逐漸散去,時芬坐在毅爵房前的草坪上很久了。
昨晚一夜無眠,索性起床,在他的屋前等待,猜想著他將要離開,她要在離去前見他一面。
對于昨夜,她不曉得他是怎樣看待。是喜歡?是沖動?還是毫無意義?愁眉,在知道他真正想法之前,所作的推測都是枉然。
太陽露出紅艷,新的一天來臨,做什麼事都沒有心情,只能安安靜靜在這里等他清醒。
等他醒來做什麼?听他一聲抱歉,還是看他一個冷冷眼神?連時芬自己都不知道,對她而言,這是個紛亂的一天。
終于,門扇呀地打開,他穿著一身合宜休閑運動衫。
時芬緊張地張望。他的手、他的背後……沒有!他沒有拿著他的行李,這個訊息讓她萬分欣喜。
時芬跳到他面前,光為了他沒帶行李出門,她就高興到極點,忘了問他對昨夜的想法、忘了計較她在他心中的意義,單純快樂起——他們暫且不必面對分離,
深吸氣、深吐氣,她試圖找點事情來說說,到最後,她挑出幾句誰听了都覺得愚蠢的話語。
「早安,要吃早餐嗎?你可以選擇在房內用餐,或是到餐廳和大家一起吃,早餐時間是六點半到九點」
話很蠢,但時芬說得滔滔不絕、說得盡情盡興,仿佛這些話會幫她把繞在心頭整夜的憂慮一口氣吐盡。
「你在門外等三個鐘頭,只是在等著為我做客房服務?」
語調很清冷,她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能不能繼續跟他一起。
她像極了一張白紙,在上面,情緒、心事寫得分分明明,簡單清純的教人憐惜,若不是老早認識她,毅爵會為她的天真心動。只是——懂她的人都知曉,穆湊方和天真不可能劃上等號。
「你……看見了?」她囁嚅問。
可不可以,她自作多情一點點,假設他和自己一樣,整夜無眠,守著月色等待天明,等待對方的一份明確態度?
眯眼,她站在迎接太陽的角度,過度的光亮讓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他在生氣嗎?還是和平常一樣,缺乏表情?
「有事嗎?」
毅爵將她拉到樹蔭下,躲去金黃陽光,然兩手輕輕踫觸,昨夜的事一古腦兒涌上腦袋,他又有吻她的。
于是,他不想也不肯克制自己,低頭,在她唇間烙下封印。
不管時空相隔多久遠,她的甜蜜芬芳始終盤在他心間,對她,他印象深刻……
吻在溫溫的細啄後結束,他退後一步,盯著她泛紅雙頰,不語。
他的動作代表……昨夜的溫存不是一時興起?代表他想和她繼續了時芬暗自忖度,甜甜的滋味從心底擴散……
「你不回去嗎?」有了基礎認定,問題變得容易。
「不!」這個答案,他順從自己的心。
假使她是個謹慎的女人,她應該向他深究兩個人的關系;假若她是個精打細算的女性,她應該向他討取未來。
靜靜地,毅爵期待她的反應,是否符合自己的估計。
「我們家有一個不算大的牧場,現在是清晨擠侞時間,你要不要去玩玩?」她熱切提議。
她等將近三個小時,只為當他的導游?她的答案不在他的預料範圍,他有些微挫敗。
側身,他朝餐廳方向走。
他的舉止讓時芬猜不透。他是在否決她的提議嗎?或是認為早餐比參觀來的重要?
沒听見她的腳步聲,毅爵回頭。
「你不是要帶我去牧場?」他懷疑。
他答應了?他要去牧場?時芬回過神,忙不迭回答︰「哦!對厚!」
她快步跑到他身邊,討好說︰「我們家牧場有五十幾只牛,每天早上牛媽媽都要听音樂擠牛女乃,很多來農莊度假的小朋友都不想錯過擠牛女乃表演,不過,今天非假日,彰哥不會把牛趕出來表演,沒關系,我有惡勢力,我可以直接帶你進擠女乃室參觀……」
她沒想過,自己的態度是不是叫作過分巴結,她實在太高興了,高興他說要留下來,高興他沒有對她冷漠,夏高興他沒有將昨夜浪漫拋諸腦後,所以她有權快樂。
愛情是這樣子的,當你是被愛一方,你可以恣情享受;當你是愛人一方時,注定要受比較多的委屈和折磨,只是愛情誘人太過,讓人覺得即使委屈也是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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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果綠的裙子在風中飄啊飄,兩根扎在耳邊的辮子隨著人兒的一蹦一跳上下彈躍,草帽上的緞帶不時隨風輕飄,當年不愛笑的穆溱方在這個花蓮鄉下,轉身一變成于陽光女孩。
五天了,他沒提過要離開,于是,她樂觀認定,他們兩人之間有未來。雖然他從未對她出口承諾過,雖然他對她還是一臉漠然,但她放任自己的心,勇敢去愛。
「很多年前,許多人說,他們在這條路上看過一個女孩子,她從一棵粗粗的樹干上探出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過往車輛;仿佛在尋找什麼人似的。
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也沒有人在別的地方見過她,她總是用一雙哀戚的眼楮靜靜看著來往車輛。」
摘掉草帽,她從樹干後面探出頭,對著倚在另一棵樹干上的毅爵說話。
「你會害怕嗎?」時芬問。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老是她在說話,然後在她拋出問題當時,他給個簡單回答。
「不怕。」果然,他是個惜言男子。
「我也不怕,不過我猜測她的動機,她為什麼總在這條路上出現?因為她和她的愛情約在這邊,愛情失約了,于是她徘徘徊徊,至死不甘願?
千百年來,無數女人、無數經驗,她們告誡了女人,愛情當中快樂成分稀薄,只可惜……為了那些稀薄成分,女人願意用生命去換取。
女人笨嗎?我不覺得,我覺得女人只是執著的讓人心疼。」
走到他身邊,她鼓起勇氣,把他的大掌抓起來、攤平,然後將自己小小的手疊合在上面,十指交握、交心……
她不介意對他主動,不介意自己似乎永遠追在他後頭跑,只要他願意讓自己的背影留在她的視線內,她就樂意為他追隨。
若硬要問她,為什麼對毅爵有把握?她也無法說出真確,也許是那份隱隱約約的熟稔,也許是那個說不上口的幸福喜悅,總之她認定了他是她的正確,認定他們之間會有永遠。
仰頭,她微笑,春天漾在她臉龐。
「問你一句話,可以嗎?」
他還是滿面刻板,但她學會不害怕,就因為……愛他。
「說。」一天一天,他發覺自己越來越難抵抗她的笑臉,這個發現讓他心底存了警覺。
「你喜歡我嗎?」
她是個執著女人,和樹後的不甘心女子一樣,為了愛情,她情願用性命去爭取。
「我對你……不是喜歡這麼簡單。」他對她有恨、有怨、有懷疑,還有……他不願意承認的……愛情。
時芬將他的話解讀成——他對她不僅僅是喜歡。
比喜歡還多一點的東西是什麼?是愛情?對!是愛情。再一次,她對她的愛情充滿樂觀和信心。
她鼓吹自己相信世間有一見鐘情、有前世情緣、有月下老人,相信了許許多多她以前不信,現在卻執迷的神話愛情。
「我是個公平的女人,你給我愛情,我也會回饋你相同的愛。」靠在他肩上,幸福脹滿胸臆。
她說她是個公平的女人——沒錯!欠她的,她不會放棄迫討,不管在追討過程中她必須付出多少代價,她都不皺眉。
推開她的頭,向前走幾步,他提醒自己不能沉淪,他不斷用過往來告誡自己,她是個怎樣的女人。」你可不可以說說話?談天是兩個人的事,老讓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很辛苦耶。」
時芬追在他身後,再度拉起他的手,十指交握,她好喜歡那份安全溫暖。
「談什麼?」這回,他沒甩掉她的手,不知不覺間,在理智退位時,他也戀上她的體溫。
「談……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說呢?」
「嚴肅、刻板、有點冷漠、看似無情,說實話,我也無法形容你的輪廓,但是有一點,我很肯定。」
「哪一點?」
「我對你很放心,你是個好人。」
「好人和壞人的分野在哪里?」他問。
「心中有愛就是好人吧!」
「你怎會認為我心中有愛?」
「你沒有嗎?」她反問。
他不回答,離開小徑,走向密林深處。
她的手不肯放開他的,所以她跟的好辛苦。
他的腳步很大、她的腳步很小;他走一步,她必須讓雙腳急速交互;他走的安穩,她走得臉紅氣喘;他心里想著過去,她心底想著未來,他們之間的交集只有眼前這些「一點點」。
這種一個人在前面跑、一個人在後面追的愛情很辛苦,可她寧願辛苦,也不願意放慢腳步。
終于,他停在一棵大樹下,看看臉龐泛紅的她。
「你的表現很差勁。」
時芬一停下腳步,就伸出食指對他,指控。
「我哪里差勁?」
「你表現得好像和我交談非常厭惡,我是個言語乏味的女人嗎?跟我聊天有那麼痛苦嗎?」
她的氣沒喘完就急著說話,鼓起的雙頰、漲紅的臉龐,讓人想發笑。
「沒有。」他簡短回答。
「那為什麼我才說要聊天,听不到幾句話,你就拖著我走人?」
「因為我發現和你接吻比聊天更有意思。」他找到堵住她聒噪的好方法。說著,吻落下——
他又吻她了,這些天,他吻她吻得理所當然,吻得理直氣壯,仿佛這是他們之間的慣性,不需要懷疑。
男人的氣息、男人的剛毅、男人的他,用安全感包圍起快樂的她。
陽光從樹梢落下,點點光圈在他們身邊繞,風一吹,光點貼上她的心、她的情。愛他……是自然不過的事情,不用懷疑、不用猶豫,只需要勇往直前。
終于,他離開她的唇。
她埋在他胸前,差點喘不過氣,這個吻太悸人心弦,精彩得讓她的心髒難以負荷。
躲在他懷里,偷偷勾起嘴角,好像每次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很容易就氣喘吁吁。
「你認為我要把你的話歸在哪一類?」
不敢抬頭,否則她會被誤以為是印地安紅種人,生肖屬粉紅豬,天天吃番茄長大,和紅肉鮭魚是近親關系。
「什麼?」
「你說和我接吻比聊天有意思。」
「說清楚。」他說話不喜歡超過五個字。
她氣了,掄起拳頭,在他胸前捶過一記。「笨!我的意思是說,我應該把你的話當成贊美還是譏諷?我應該驕傲自己有張誘人臉孔,還是難過自己智商不高,和我聊天太委屈無聊?」
他的反應是——哈!一聲大笑,然後把她鎖回懷里,狠狠地吻個過癮。
看來,他對她的吻有高度興趣,至于她的言語,唉……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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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猜,毅爵留在游雲山莊幾天了?
你絕對想不到,第十天了!
這十天里,時芬什麼事情都不做,整天繞在毅爵身邊,陪他四處逛、陪他到處玩。
她喜歡和他聊天,可是他比較喜歡和她接吻;她喜歡帶著他戶外走透透,可是他比較熱衷室內的床上運動。
彰哥取笑她倒追男人,將來變成棄婦的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大嫂卻告訴她,幸福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別讓它輕易從手中溜去。
爸、媽、大哥、連農莊里工作的員工都覺得毅爵配得上時芬,他們同時看好這段緣分,于是在大家的祝福下,時芬和毅爵有了人生最快樂的十天。
一頂大草帽蓋在毅爵臉上,他躺在時芬腿上睡覺,她拿一本歷代小說精選專注閱讀。
「說個笑話給你听,有個醫生宜稱他能一天之內治好駝背,有人听信了他,請他去治療,他拿來兩塊木板,一塊放下面,等病人躺平後再把另一塊放在他身上。
醫生在木板上用力踩踏,背是壓直,病人也死了,病人的兒子去告官,醫生卻說︰‘我的職業是治駝,只要背能變直,我哪還管病人死活?’」
果然,毅爵沒有回答她的笑話。
聳聳肩,她無所謂,反正她說話他本來就很少回應,不管是醒著還是睡著都一樣,只不過她堅持他們的愛情是「談」出來,不是「做」出來的,所以她堅持跟他說很多很多的話,堅持跟他溝通,堅持他必須了解她的想法,堅持他愛上她的性格勝過她的身體。
「再說一個哦!村子有戶有錢人家正在舉行訂婚儀式,竹籃裝滿禮金,從迂公家門前過,迂公對妻子說︰‘我們來打賭籃子里裝了多少錢?’妻子說︰‘我看有兩百金。’迂公說︰‘不!有五百金。’妻子又說︰‘沒有那麼多。’迂公堅持有,兩個人吵了很久竟打起來了,後來妻子不耐煩,她說︰‘就三百金好了。’迂公還是拼命罵妻子,鄰居來勸架,叫他們別為小事爭吵,迂公卻說︰‘這怎麼是小事,我們還有兩百金沒算清楚呢!’」
故事說完,草帽動了幾下,她知道,他在草帽底下笑了。
「我想,你一定是個商人。」
他仍然不回答。
時芬沒有太大意外,因為她已經很少很少去預期他會回答她的話。
「我講一整個下午笑話,你都沒笑,只有听到這個和錢有關的笑話,才展露出難得笑顏,所以我判定,你一定是個奸商。」
他不說話,她拿起蓋在他頭上的帽子,凝望他的眼楮。
「我是個賣力的表演者,你卻連點掌聲都舍不得給,實在有夠差勁。」
「你的確是個‘好表演者’。」嘴角微勾,帶了諷刺。
「算了,你還是別笑好了,你的笑一點都不真誠,要是我心眼小一點,會把你的笑容解釋成嘲弄,為了避免引起誤會,你還是繼續保持你的鐘馗臉比較安全。」
「什麼叫鐘馗臉?」
「生人勿近噦!」
她的答話勾引出他的另一陣笑聲。
「對嘛!這樣好多了,不過,這種笑又太春風;會招惹太多女人為你心碎,算了算了,我情願忍受你的鐘馗臉,不要作改變了。」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第一次,毅爵發現女人變臉速度果真比翻書快。
「我很少笑。」
他沒說謊,尤其在過去四年,他已經忘記暢懷大笑是什麼感覺,他的笑只剩下兩種,一種是客套、一種叫作偽裝。
「我知道啊!任何缺少練習的東西,熟練度都不高,不過,我沒關系的,不管你笑得好不好看,我都喜歡你。」
在十天中間,她第三十七次對他說「喜歡」,平均下來一天有三點七次,這是在她當穆溱方的時候,從沒對他說過的話。她現在補齊了,可惜他已經無法敞開心胸接受。
「你為什麼喜歡我?」他問。
有進步,他對她說的句子越來越長了,但願哪一天,他會發覺,和她聊天是件愉快事情,到時候,她願意把找話題的工作交給他,而且不管他提出什麼話題,她都樂意和他討論得熱熱烈烈。
「喜歡需要理由嗎?喜歡是一種感覺,一種很難用言語或筆墨來形容的感覺,可是它真真實實存在。這樣說好了,記不記得我們見面第一天,你看到我時,心里有什麼感覺?」
「詫異。」他說得直接。
「你的答案真叫人失望,你知道我看見你是什麼感覺嗎?我心里想——好熟悉哦,我是不是見過你,在此生或是上輩子?
雖然我不敢篤定,就是這個男人了,但是對你,我印象深刻,我想如果我們沒辦法再見面,我一定會有深刻遺憾。
可是你進來了,走進游雲山莊,咻地,也走進我心里,所以我堅信,不管有什麼困難,我們都會繼續。」
這就是她的目的?她的目標是他?她想和他繼續?毅爵懷疑。
他坐起身,試圖在她眼里找尋答案。
她喜歡他的眼楮、不介意被窺探,因為她的心坦坦蕩蕩,一如她對他的愛,無偽。
「毅爵,如果你沒有真心,請早點告訴我,不要讓我一天天陷進去,這樣對我好殘忍。」靠近他懷里,她在他的體溫中懇求他的真心。
他沒推開她?是不是代表,他舍不得對她殘忍?
想到殘忍二字,毅爵兩道濃眉迅速結出寒霜。
當時,她並不介意對他殘忍,不是?
我不愛你,你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那是她親口對他說的話。
是什麼改變她的計劃?是什麼讓她裝作失去記憶,好對以前的話語翻供?毅爵猜不出來,但他開始武裝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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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天,不相信愛情的傅毅爵信心擺蕩,她的一顰一笑悄悄地佔住他的心情。
夜里,在歡愛過後,他常撫著她背上的兩道舊疤,想像她曾受過的痛苦,于是偷偷的,愛憐從心的裂縫處向外滲透。
他發覺自己不再那麼恨她,他發覺自己享受起她的愛情,他發覺自己貪戀她倦極累極的熟睡容顏,他發覺自己越來越不想離開她身邊。
跟在這些發覺之後,警訊響起——
心動搖了,是否意味著另外一次的傷害?
溫柔眸光斂起,冷冽閃過眼底,怞出她壓在頭下的手臂,他迅速起床著衣。
熟睡中的時芬翻翻身,沒有他的體溫,她睡得極不安穩,睜開眼楮,她發現他站在窗戶前面,頎長的身子,在月光下拉出一道深黑色影子。
「你睡不著嗎?」支起上半身,她朝他問。
「對。」
「那……我起來陪你?」
他不置可否。
于是她起床,穿上自己的衣物,走進廚房泡一壺咖啡,咖啡香飄出,像夜間濃霧,一點一點聚攏,圍繞迷路的人們。
搬來兩張藤椅,她沒開燈,憑借著月光,模索他的心事,他的臉灑上一片柔和光暈,軟化剛硬線條。
坐人椅子,她開啟話題。
「在想什麼?」
他不語。
于是她延續過往模式——她說、他听。
「知不知道,我從什麼地方開始愛上你?」
「不知道。」
他的口氣很糟糕,正常人會將這種口氣當成拒絕,表示他心情正壞,拒絕和任何人交談,但在他面前,她老早踫過一身灰,她只當那是他習慣性的表達方式,不帶半分惡意。
于是,對于一個不怕把熱臉貼上冷的女人,他的憤怒效益變得很差。
「是從你的憤怒開始,我愛上你。」
「憤怒?」她有沒有說錯,她愛上地就因為他表現出過分的態度?她有被虐傾向?
「對,是憤怒。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你對我好生氣,我不明白為什麼,猜想你是因為被困在這‘里而憤怒,于是這里的花花樹樹,這里的天空、人物都成了你泄恨目標,我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你的憤怒沒有嚇到我,我反而深受吸引。」
「然後?」他好奇。
「然後,我戀上你的冷漠,你對所有人都保持著疏遠距離,表面上溫文有禮,其實是心存排拒。爸常告訴我,事出必有因,我想像你的冷漠,是不是因為曾經存在一段傷心,我承認自己不自量力,但我就是想探索原因。
我猜……是穆溱方吧!你們之間的過往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為她而受傷,往往傷得越重代表你曾經用情越深。你很愛她對不對?愛到害怕愛情、害怕受傷。」
害怕?有什麼事情會讓傅毅爵害怕?笑話!他的回答是猛灌下一大杯咖啡。
「你愛她,你是個用心男人……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和穆溱方結束了嗎?徹底結束了嗎?」她追問。
「對,結束了。」
「如果她再回頭呢?你會重新接納她嗎?」
「不可能!」他說得斬釘截鐵。
「那麼就沒關系了,以後我會對你加倍好,把她傷你的地方一一彌補起來,讓你成為一個幸福男人,不再憤怒、不再傷情,也不再冷漠,雖然冷漠和憤怒是我愛上你的因素。」
多動人的演說!若非她就是傷人的女人,他會為她的真誠說詞感動得痛哭流涕。
這就是她的目的?換一個身份重新開始?不,他為什麼要讓她如願?
放下咖啡杯,她跪在他腳邊,臉貼在他的膝蓋上。也許會有人覺得她的愛情很卑微,可她不在意,只要能安撫這個受傷男人,她願意委屈、願意不公平、願意在愛情里面居弱勢。
只要他肯相信她的愛,總有一天,她會讓他重新開懷。
「你想嫁給我嗎?」突如其來的問句。
他感覺她在自己的膝間僵硬,半晌兩人不語。
這是求婚?他為什麼冒冒然向一個才認識十五天的女子求婚?因為,他決定忘記穆溱方,認為她可以為他的下半生鋪設康莊大道?那麼……她還有什麼好猶豫?
抬起臉,她眼神堅定。
「是的,我想嫁給你。」
果然,他猜中她的意圖!知道她的目的,他豈有不出手破壞的道理?
「好,去整理行李,明天和我回台北,我介紹你認識我的家人。」
話說完,他封鎖自己的心靈,他逼自己不去看她眼底的期盼、逼自己不去想像她將會得到的傷害,他決定這麼做了,就不讓自己有後悔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