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的真相
禮評說好在門口等,結果卻在詠辛背後等。
服裝展結束,她轉身就看見他,偷跑計劃泡湯。她本想從後門離開,誰知他棋高一著。
「走了!」他拉起她的手,她怕被眼尖記者拍到,輕輕地掙月兌,領先走在前面。
他不是帥氣型男人,他的五官嚴肅,眉毛太濃,身高太高,不說話時會帶給人威脅感,唯有額前微亂的卷發,稍稍柔和了他的臉部線條。
她見過他和旁人交談的模樣,內斂、沉穩,與對方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距離,跟和她聊天時叛若兩人。
她不太懂,同樣的語調、同樣的五官,怎會帶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
是他在同她對望時,眼神加入三分溫柔和五分誠懇,還是他說話的內容太誘人?她不知,她只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會對他「欲罷不能」。
知道嗎?對一個有婦之夫「欲罷不能」,是相當危險,于是,她不斷提醒自己,與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走出宴會廳,司機已經在馬路旁等他們,這男人,跟得這麼緊做啥,怕她跑掉嗎?痛!手掌柔柔額頭,他的胸膛是用鋼筋水泥灌的哦!
她想對禮評說,她累了,要回家休息,沒想到一回頭,她撞進他懷間。
「你在對我投懷送抱嗎?」
他似笑非笑,聲音自高處往下飄,她的耳膜接收到投懷送抱這句成語時,匆忙退開。
沒料到,她的鞋跟踢到石頭,踉蹌一下,眼看重心不穩,整個人就要往後倒,禮評忙伸手相助,這下子,她的投懷送抱變成他的佳人在懷。
臉炸出鮮紅色澤,像果汁機里打碎的西瓜肉。
她的呼吸急促,心跳狂亂,體溫節節上升,他的氣息讓她的交感神經紊亂到極點。
「放開我!」她咬牙切齒地說。
「我沒說不放。」他不理解她的反應。
何必生氣?他們是朋友啊!拉開車門,禮評把她塞入後車座,等詠辛回神時,她已經坐在豪華加長型轎車內,手端著一杯發泡礦泉水。
「你在躲我?」坐在她身邊,他淡淡指控。
什麼?她嗆了下,咳兩聲,發泡水從她的食道竄出來。
「前天我去找你,可丹說你在房間,我敲門敲很久,你都不開。」這是白描,沒有添油加醋,只有簡單陳述。
她是在躲她,當朋友這事,仍然在她心底掙扎,至于上次的點頭同意,那單純……漿糊蒙心。
「我睡著了。」她強辯。
「你的電燈開著,听見我敲門,電燈立刻關起來,門縫下的光影告訴我,你沒睡,只是不想理我。」
他看她,視線膠著,她說謊的功力太差。
白痴,她干嘛關燈,此地無銀三百兩啊!難怪他約在門口,卻等在她身後,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會躲。
「說吧,為什麼躲我?」他要追根究底。
因為她的免疫系統對有婦之夫過敏,因為他的笑容很丑,眼神卻太溫柔,因為他很輕易便能躁控別人的意志力,讓她對「欲罷不能」上癮。
這麼多因為,綜合結論是,他對她——很有吸引力。
「這是今天的討論主題?」她往左邊挪挪,攤手聳肩,用手勢表現不耐煩。
「你不喜歡?」
禮評居高臨下,年歲她發線處有一根白頭發,少年白啊?她的脾氣肯定不佳,拉起她的白發,他考慮要不要拔掉。
她伸手揮開他,沒料到他抓得老緊,這一揮,連同自己白頭發一並扯下。
痛!她厥嘴瞪他,他把白頭發垂在她眼前晃,讓她知道,他是為她好,就像他挺身當她的朋友一樣,也是為她好。
「聰明男人不會找這種話題為難女人。知不知道,找借口回答你,很累人?尤其我才剛剛加完班。」她不信都這樣說了他還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果然,他妥協。「好吧,饒你一次,下不為例。」
「陸禮評,你是真的沒朋友,還是誆騙我?為什麼非要與我當朋友?」
這點,她百思不解,如果他說他被她的美貌迷惑,她還比較容易理解,偏偏他對她的女性特質不感興趣。
「我要先回答哪一個問題?」
「隨便。」能滿足她的好奇心就行。
「我沒有朋友,一個都沒有。」他實話實說,老實得讓人寄予同情。
「什麼?」
「不必再問一次,你的听力很正常。」他拉拉她的耳朵。
這男人,這麼愛動手動腳,他當她是可愛動物區的草食性動物?她推開他的手,意思很明顯,他需要控制自己的不由自主。
「高中同學呢?大學、研究所同學?」詠辛問。
「沒聯絡了,再聯絡的,不是希望我替他們安排工作,就是想賣我直銷商品。」他委屈道出。
她莞爾,沒錯,她也常被久久沒見面的同學鼓吹加入會員,買一堆沒用的商品堆在家里面.
「我想,你一定沒買半樣,才沒人肯繼續跟你聯絡。」詠辛猜。
「對,我也不肯幫老同學安排工作,有本事的話,他們要在公司招聘人員時,想辦法進來。」他的公司只用有能力的員工,不用後台硬的人員。
不過五分鐘,他又想踫她的臉頰了,那股沖動很像小時候看見壁虎,忍不住想去踩斷它的尾巴,看斷掉的尾巴在地上亂蹦亂跳一樣。
「你這樣子不行,他們會在背後批評你是不懂人情事故的家伙。」她說。
「相信我,他們說的話更惡毒。」
「比方?」
她是怪物,一听到惡毒的話馬上精神大振,忘記自己「剛加完班,很累,想回家休息。」
「他們說我是餃著金湯匙的二世祖,不必努力,就有現成職位等我,說我贏的不是能力,而是落土八字命,但風水輪流轉,像我這種不懂變通的人物,早晚會被淘汰,而我接手的公司將晚景淒涼。」那些同學言之鑿鑿,好像各個都是精通易經面相的算命師。
「你被淘汰了嗎?」她反問。
「並沒有。」
「公司因為你的接手,變得晚景淒涼了嗎?」
「也沒有。」
「是了,下次再有人這樣批評你,你就大方告訴他們,金湯匙不是人人都餃得起,沒本事的人就是被燙得唇穿舌爛,也咬不住一把銀湯匙。」
她的說法引發他的笑聲,咯咯咯,有點像木須龍,但是奸詭狡詐的樣子不見了,多出兩分真誠。
她看呆了,傻傻地盯著他眼角細紋。
糟透了,她的審美標準逐漸下降,否則怎會對著他的丑陋笑臉發呆?
車子在預訂的法國餐廳前停下。
瞧,他就是有本事把她的注意力引開,讓她忘記堅持回家這件事。
「這家的烤肋排好吃極了,魚子醬也不壞,最棒的是田螺,沾了羅勒醬的田螺,比法國當地做的味道更棒。」
「我只對香蒜面包感興趣。」她撇撇嘴,不甘心自己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妥協。
「這種話千萬別讓主廚听到。」說著,他推門進去。
一反平常,寧靜的法國餐廳今日很熱鬧。
有人借餐廳場地向女友未婚,前面的精彩鏡頭詠辛和禮評錯過了,進門時,他們只看見拉著小提琴的樂者,在桌邊彈奏‘今天你要嫁給我’。
「你蹲低一點,我看不見男女主角。」
詠辛在他身後,搭著禮評的肩膀一上一下跳不停,哪個女人肯錯過浪漫的故事?
禮評挪挪腳步,讓詠辛擠到他身邊。
她踮起腳尖,好不容易才看到穿著粉紅色小禮服的妹妹捧著戒指,走到桌旁,女主角坐在椅子上,抱著九百九十九朵像微愛情的鮮紅玫瑰,顯得有些局促,而男主角單腳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說︰「請你嫁給我。」
用餐客人听見了,紛紛拍手鼓噪︰「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氣氛熱鬧極了,連詠辛都忍不住想拍手,可是,是她眼花嗎?她怎麼會感覺男主角的背影好像他?
女主角望著男主角,四目相交,她半垂眉,不說嫁也不說不嫁,只是淺淺笑著。
這是溫馨而甜蜜的場面,周遭的彭躁越來越大,有人笑、有人吹口哨尖叫,突地,眼前一切變得不真確,尤其在男主角偏過頭後……
詠辛終于看清楚了,她臉色微變,皺起眉頭,退開幾步,退到櫃台後面。
果然是他,用一只GUCCI手表和她分手,又不斷要求繼續當朋友的前男友卓宣承。
動作真快,才認識幾個月,他就迫不及待向對方求婚,而他們認識整整六年了,他從沒動過結婚念頭,這回,想必他很珍惜他的‘何德何能’。
她不愛認輸,卻不得不承認自己輸得狠狠,那女人肯定有她拼了命也努力不來的優點。
詠辛太專注于自己的狼狽,沒發現禮評的臉色不比她好,他凝肅嚴厲的眼光朝前方射出,連一旁的侍奉者都忍不住退開幾步。
這時候,女主角說話了,她說︰「宣承,太意外了,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沒關系,我不會強迫你。我願意用全部的生命來等待你的決定。」
宣承的話太感人了,又引來周邊一陣熱烈的掌聲。
禮評冷笑一聲。
他的直覺和詠辛不同,踫到事情,他不是躲開,而是大步走向前。
「我以為你在飛機上,沒想到你在這里演出浪漫偶像劇。」他寒冽的聲音插入男、女主角中間,讓女主角的‘意外’倍數成長。
他沒有夸張舉動,只不過冷酷眼光向旁邊逐地掃過,一時間,之前鼓噪的觀眾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餐點上。
端戒指的妹妹被禮評的表情嚇哭了,奔到母親懷里,再也不敢抬起頭來,小提琴手入下弓,識趣地退出場邊。
羽秋欲言又止,看看宣承,再望望禮評,突發狀況讓她找不到台階下。
所有人的眼光都偷偷地瞄著禮評,卻不敢正大光明。
「禮評,你怎麼會在這里?」
羽秋放下玫瑰花,手足無措,她不會在這個時候求饒,她有她的自尊跟驕傲,何況,在求饒之前,她得想好說詞,如何向未婚夫解釋這一切。
「我終于了解,為什麼你始終不肯結婚。」
他還以為兩人都需要自由,不願被束縛,怎知原來是她的行情太好,騎驢看馬,以便尋找更出色的選擇。
只不過……出色?他輕鄙地刷了卓宣承一眼,輸給這種男人,他實在是……無話可說。
「你別誤會,宣承只是我的朋友,我們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你肯給我一點時間,我……」
她話未說完,他轉身直接面對宣承,男人之間的事,由男人面對面解決。
「如果你是紳士,應該在向她未婚之前,先徵求我的同意……哦,請容我自我介紹,我叫做陸禮評,是羽秋的未婚夫。」
他在笑,那種百分之百奸詐詭譎、充滿心機,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笑。
「你……」宣承語頓。
「想到該征詢我的意見了?很好,我同意了。請繼續你的求婚進行曲。」
話撂下,禮評頭也不回地走出餐廳,他徹底破壞了卓宣承精心布置的未婚驚喜,童話故事沒有出現預料中的結局。
詠辛追隨他的背影,離去法國餐廳,快步前行。
剛剛那幕太震撼人心,她知道他心底混亂,知道他比她更不好受,未婚妻變心……那不只是自尊問題。
她不知男人面對感情生變會有什麼反應,但她明了,不管誰被背叛,都會紊亂,都會失措。
只是,命運安排未免巧合到過分,誰料得到宣承的‘極品水晶’,竟是陸禮評的Albertaferretti未婚妻。
世界比她想像中更小,看來她是白擔心了,並非她過份,意圖搶走空中小姐的優秀未婚夫,而是空中小姐搶走她相識多年的男朋友,徹底破壞她的人生計劃表。
這段日子,她告誡自己千百次,宣承不值得她傷心,可是再次見面,她仍然不舒坦。
是心情尚未放下嗎?不知道,她就是不想看見他,遺忘舊事需要光陰相助,沉澱才能教人心平。那麼禮評呢,他一樣需要空間弭平憤恨吧。
退兩步,她留給他更大空間,不想他受她干擾。
只是,詠辛弄錯了,禮評並沒有那麼生氣。
他見過的大風大浪太多了,一個刻意搞出來的虛偽浪漫,尚沒本事打擊到他。
當然,他多少會不舒服,他好面子、驕傲,而且不服輸,輸給那樣的男人,他覺得有失顏面。
他走路,是為了思考後續問題,不是為了解決怒氣。
要把羽秋搶回來,讓對手痛心疾首嗎?
從羽秋企圖向他解釋的情況下,要將她從那個不起眼的男人身邊搶回來,並不困難,重點是,他該怎麼解讀兩人關系?
假裝對今天的事情不介意?相信那個男人純粹是自作多情?或者直接選擇放棄和羽秋的婚事,再想辦法讓兩個人安全下台,不做情人當朋友?
但他們是世交,最近兩家又打算攜手進入歐洲名品市場,許多前置工作都進行作業了,他能為羽秋停擺計劃?
不,這傷害太大,他得做過評估後,才能下決定。
兩個小時二十七分鐘。
他的兩條腿沒時間概念,它們不斷交叉往前行,沒想過跟在後頭的人會很累。
詠辛微微喘氣,這下孖,不管有沒有加班,她都累到想癱在路邊,一動不動,讓人背。
她以為人類經過長期進化,雙腿功用已經沒有古人好,哪知道禮評是尚未進化品種,將近一百五十分鐘,他街產的速率沒有變慢過,一步一步穩穩踏實地走,仿佛目標就在前頭,他要奮戰不解,不達目標不罷休。
猶豫半晌,她鼓起勇氣、加快腳步,小跑步到他身側,屏氣,伸出自己的手心,輕輕地握住他的大掌。
他回頭,這才發現她。
「知不知道,就算穿KONNETHCOLE的鞋子走兩個多小時也會累?」她試著微笑,抬抬腳,讓他看看女人踩高蹺多辛苦。
他以為她不在了,沒想到她竟在他身後跟兩個多鐘頭,在厘不清頭緒時,發現有人始終相陪,這感覺真的很棒。
二話不說,他轉過身,用力將她攬入懷里,緊緊、緊緊的。
他很大只,擁抱就這樣撲天蓋地壓過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不過……給予剛失戀的男人安慰,這是基本的同理心。
環起他的腰,她的右手輕輕、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若是不突兀的話,她不介意為他唱一首搖藍曲,安撫他的心情。
他汲取她的發香,有她在懷里,奇異地平定了他胸口的紛亂,那麼擅長平亂啊……在古時候,她一定是了不起的花木蘭。
她又香又軟,明明沒有殺傷力,卻一口氣殲滅了他的挫敗感。他喜歡抱她,最好能抱上一百年,抱到他們都成了堅硬化石,那時候,她在他心中,仍然是最柔軟溫柔的。
許久許久,她的聲音自他懷中鑽出來︰「可以幫個忙嗎?」
「什麼忙」
他沒有放手打算,抱她的感覺太好,好到他貪念起,考慮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把她留在自己的胸口。
「下次,你想徒步遠足前,先通知我一聲。」
「做什麼?」
「我有一雙CREATIVE的金色運動鞋,走起來比較不累。」
他笑,即使心情很糟。
彎下腰,他打橫抱起她,邁開大步,將她抱到公車站前的椅子坐下,蹲低身,他替她除下鞋子、柔柔腳丫。
好小,原來哈比人不是只有身量小,她的頭也小,他伸張五指就能抓起,她的手一樣很小,要兩只並用才能拉住他的衣角,最可愛的是,她的腳也小得不得了,他的大手一握就能握住。
「如果現在不是凌晨一點鐘,公車停駛的時間……」
「怎樣?」
「我不會允許你做這種暖味動作,即使它真的好舒服。」伸伸懶腰,她滿足地嘆口氣。
「太介意旁人眼光,不是好事。」
「你從不介意旁人眼光?」
「我比較介意自己怎麼想。」
「所以你不考慮未婚妻的面子,直接沖上前,把兩人羞辱一頓?」這種事打死她,她都做不來。
「我羞辱他們?趙詠辛,你顛倒是非,指鹿為馬,請你搞清楚,到底是誰羞辱誰?」
若這件事情往上報,他父親不從美國直接跳回台灣,將季家上上下下‘羞辱’個透徹才有鬼!
「還生氣?」她側臉,細瞧他的表情。
「不是生氣。」他是錯愕,是尚未找到對策,若他確定了該怎麼做,他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正常,「你有沒有看到那個男的?」
「有。」且看得心情大受打擊。
「身高那麼矮,五官擠在一起、頭發粘到像鋼絲,我敢保證他發膠至少用掉兩瓶,還有那頭俗到不行的眼鏡和穿著……」
趙詠辛 噗笑出聲,還說不生氣,明明就是氣到不行。
「我知道,他很台」她接話。
「對,就是這句。」羽秋瞎了嗎?拿那種男人和他相比較,簡直是對他莫大污辱。
「如果我告訴你,地球很小,那個被你批評得體無完膚的男人,正好是我的前男友,你的感覺會不會好一點?」至少同仇敵愾贏過獨自悲哀。
「什麼?!」他大吃一驚,「你是說那個害你連御飯團都吃不下的男人?」
「對,但蝗來我吃了牛排和海陸大餐。」她不吃虧啊,胖三公斤,多一個小鴨霸朋友,說不定,她還得感激宣承的分手提議。
「那個和他接吻像在嚼青箭的男人?」
「對,今天晚上,他口供里應該擺了不少條青箭。」如果他想對羽秋逾距的話。
「那個為了漂亮空姐……」哦哦,他接起來了,地球的確小得很可憐。
她了解地點頭又點頭,緩聲地說︰「沒錯,就是他。」
「趙詠辛,你挑男朋友的眼光真的很差。」他盜用她的話。
「幸好我挑鞋子的眼光不錯。」她接出下句,兩人相視而笑。
「為什麼選他?你的條件那麼好。」不管是羽秋或趙詠辛,配上那樣的男人都是暴殄天物。
「他很溫柔。」她中肯地說。
「他會替你柔腳?」他抬起也的腳,柔得很盡心,斜斜濃眉、斜斜眼,加上‘邪邪’的眼光,他成功將她逗笑。
「好吧,你的溫柔贏他一點點,但是他很幽默。」她再舉出實例。
「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跳天鵝湖給你看,讓你見識我的幽默功力。」
「他對女人很用心,常常會制造小驚喜。」
「像晚上在法國餐廳里那樣?」
「嗯,類似。」只是他從未向她求過婚,所以,將她和羽秋擺在一個天秤上,她略遜一籌。
「你的腦袋裝漿糊哦!那不叫做浪漫,叫幼稚。」他不屑地起身,坐到她身邊。
「陸禮評,你知道男人和鞋子一樣,都分兩種嗎?」
「哪兩種?」
「一種是設計漂亮,穿起來卻不怎麼舒服的,像這一雙。」她指指地上的高跟鞋。
「另一種是穿起來舒服,設計卻普普,像你沒穿出門的那CREATIVE運動鞋?」他接話。
「對,卓宣承是後面那種,他體貼溫柔,常常比我還早一步想到我需要什麼,任何事我都可以向他求救,他會盡心盡力想辦法替我解決,就算解決不來,他也會一直在我身邊陪伴著我。」
他是個好男人,好到即使分手,她都沒辦法多說他一句壞話,何況那只手表……她相信,花掉他不少積蓄。
她的講法讓禮評想起羽秋的埋怨,是不是他真的不懂愛情,不懂女人?
「怎麼不說話?」詠辛問。
「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他突如其來地說。
「說說看。」
「以後,踫到任何事都向我求救,不要去找別人。」
「為什麼?你想學著做好穿耐用,而且設計院新穎,會讓人眼楮一亮的多功能鞋。」
好驕傲的男人,處處都要贏人。
詠辛微笑,從包包里拿出東西,放進他手里。
「口含錠?」他低頭看,還是他吃慣的牌子跟口味。
「不,是上回向你借的幸福,還給你。」
「你不知道我很大方?」
「什麼?」她沒听懂。
「幸福給了你,我就不會要回來。」
「那麼……我們一起分享。」她倒出幾顆口含錠,一人一半,讓芬芳清涼充斥口腔。
她握起他的手,這回詠辛打心底將他當成朋友,解開心結,她再不擔心自己是不是變態,她想,他們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詠辛回到家,以為失戀的陰影已經隨風而去,她沒問題,禮評一樣能解決問題,誰想得到,家里還有另一片失戀陰影。
唉,愛情這種東西,真的很麻煩,在工商快速發展的現代,它的存在實在不符合經濟效益。
她走到沙發邊坐下,可丹一看見她,馬上摟住她的脖子,嚶嚶啜泣。
愛情把晴天蛙蛙變成了林黛玉,多無奈的事情。
詠辛沒說話,輕拍可丹的背,靜靜等待可丹情緒平復。她猜,她需要發泄。
「我以為他有一點點喜歡我了。」可丹說。
她了解,不然可丹不會天天在家里面練鋼琴,不會每首曲子都彈出戀愛的甜蜜風情。
以前,詠辛不知道可丹會彈鋼琴,現在,她對她的琴藝佩服得五體投地,她方知,可丹的天份不是只有刷卡或付現。
「那一次,他把我拉進他家里,我以為……」
她記得那個笑話,她們談過好幾次,每欠說每欠笑,兩個女人像花痴般笑鬧成一團。
那天夜里,可丹以為王子想要對她那個那個,害她心頭小鹿亂撞,撲通撲通的。
她一方面想像自己守護了二十幾年的貞躁,將要奉獻給白馬王子,感覺又驚又囍,一方面想著她外面穿得很平民,里面卻穿了一套上萬塊的LISECHARMEL內衣褲,擔心偽裝將要穿幫。
她嚇得不得了,卻不願意甩掉王子的手,深怕機會錯失,王子再不會多看她一眼。
于是,她走進王子的公寓里。
王子的公寓很破舊,磨石了地板,老式的電燈一閃一滅,唯一的椅子是三百年前的藤制椅,桌孖由一個木箱代替,家具油漆過了卻仍然看出式樣老舊。
但是,偌大的空間整理得干干淨淨,窗明幾淨,地上連一絲灰塵也沒有,各項樂器羅列,幾百本樂譜排得整整齊齊,即使四周再破爛,這里仍然是城堡,一個貧窮王子堡壘。
結果,他沒剝掉可丹的衣服,而是直接打開琴盒,拉一段曲子,然後要可丹在鋼琴上彈出來。
喬預拉的不是名曲,是他的自創曲。
可丹很久沒踫鋼琴了,手指有些僵硬,但仍然將他給的音一個不差地彈了出來,他有幾分訝異,又試了她幾次,最後,不得不承認,她有一對值得引以為傲的耳朵。
然後,他居然和她聊了起來,從舒伯特聊到巴哈,再聊到蕭邦,她說︰「小時候我最害怕蕭幫,他實在很難相處,每次我都是為了他被老師修理得很慘。」
「我喜歡蕭邦G小調敘事曲,尤其是中間那一串滑音,常常一練再練。」說著,他就在鋼琴上彈出那一段音符。
可丹大叫︰「你怎麼會喜歡那麼沉悶無聊的曲子,你一定是瘋了!如果你是喜歡蕭邦的E大調第三號練習曲,我還比較能夠理解。」
「E大調第三號練習曲被廣告、電視劇用得太過浮濫了,每個人都能耳熟能詳。」
他們聊了很久,每個話題都和古典音樂有關。
最後,她用彈琴彈了一首曲子,一首有關公主遇上音樂王子的曲孖,曲子里有公主的羞怯、王子的冷傲,也有公主的契而不舍和王子的心動,一首臨時起意,不成熟的曲子,听在喬預耳里格外動心。
「這是誰做的?」她問。
她皺皺眉,直覺回答︰「我啊」
「什麼時候做的?」
「剛剛啊!」她答得理直氣壯。
然後,他看她的眼光像所有老師看她的眼光一樣,可丹知道,他在心底稱贊她是天才。是他的眼光讓她下決定,重拾鋼琴。
「你們不是進展得很順利嗎?她不是不再排斥你去听他演奏,不介意你跟在他的後面回家,不在乎你待在他家里彈他的鋼琴?」詠辛問。
她以為,當男人對女人一步步妥協,代表他肯敞開胸懷,迎接女人的一切,上星期,他不是收下可丹為他做的三首曲子?前天,他不是才因為演奏可丹的曲子被星探相中?
她以為否極泰來之後是皆大歡喜,怎麼會理工出失戀陰霾?
「我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就好了。」
可丹嘆氣,她以為情勢大好,後勢看漲,怎知情況急轉直下,想收拾卻措手不及。
「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他叫我不要現去找他,說如果我再找他,他只好搬家,辭掉眼前幾份工作。」
所以,他是決心不再見可丹?
「我不能害他失去工作,他真的很窮,你沒看過他的城堡,里面所有的東西都破舊得不像樣,雖然他很有本事把它們整理得很好。」
受喬預影響,可丹回家後不再把東西四處亂丟,房間里不再東一條,西一條處處掛著穿過的絲襪。她說,公主要有公主的樣,詠辛不知道她能維持多久,但可以看得出來,她為了王子,多麼努力改變自己。
「所以,你不再去找他?」
可丹輕搖頭,不看他,她怎麼睡得著?不看他,她怎麼還能一首首新曲子,從心底深處冒出來。
詠辛從沒見過落莫的陸可丹,她心疼地拍拍她的背,額頭靠上她的額頭。
「知不知道,你身上有一股魅力,能將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詠辛問。
「我有嗎?」要是真有魅力她怎會電匯到喬預?
「記不記得你剛到雜志社上班時,大家都排斥你?」
「對。」
都怪她媽媽太招搖,幫她大開方便之門也就罷了,還四處宣傳,她赫然不知,現在是崇尚低調的年代。
「當時,我就猜想,陸可丹在這種情況下能待多久呢?三天、一星期還是兩個月?那時候我根本不看好你。」
「我知道,還有同事私下打賭,打賭我會在一星期內走人。」
那時候,她正廁所里,听著在補妝的女同事人頭攢動大肆批評。有人說她像驕傲的狐狸,她若笑,她尚未對辦公室的男人出手呢,就被預言是公共廁所。
「你知道?我還以為你神經線大條,不知道大家聯手整你。」
「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說我沒有學經歷,為什麼一入公司就可以進企劃部,而且不是從倒水小妹做起?」
「對,你全身上下和時尚專業扯得上關系的是……」
「我一身的名牌。我知道我的穿著讓大家對我更火大,可是,沒辦法啊,我衣櫃里只有名牌,沒有路邊攤。而且重點是,我一點都不想換下它們。」
她卻為喬預換下了,這還看不出,她為愛情犧牲多大?
「但最後你成功了,雖然你全身上下的名牌還是引得同事眼紅,但他們願意接納你,願意相信你有本事,也願意把你當成TEAM里的成員。」
「因為我身上那股魅力?」
「賓果!你有本事沖破黑暗、制造光明,有本事讓不喜歡你的人漸漸愛上你,你要好好擅用自己的魅力,我相信,王子沒道理不愛白雪公主。」
「對」
可丹的自信心被詠辛的精神喊話叫出來了,她相信自己有本事讓王子愛上她。
「去洗個澡,再好好想想,接下來要怎麼做。」
「好,謝謝你,晚安。」
可丹進房後,詠辛也回房,她洗澡、卸妝,然後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可丹一定會找到方法突破和王子間的距離,那……我呢?」
經過今晚,她和禮評間的距離突破了嗎?她再不必介意季羽秋,再不必擔心自己變成人家的第三者?因為禮評和羽秋之間的第三者,宣承已經在前頭當了?
手機響起,她放下精華液,走到床邊,一面躺上床,把兩條用力過度的腿抬到牆壁上,一面接起電話。
「忍不住想打電話給你。」禮評的聲音。
「剛好,我也想打電話給你。」詠辛的聲音伴隨著爽朗的笑聲。
「有事告訴我?」
「對。」
「說吧!」
「我的小腿肚粗了一寸,腳掌浮腫,主因是走路太多。」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抱怨。
「哈哈!」他大笑一陣後,說︰「我以為兩條腿的功用是用來走路。」
「那是你的腿,我的腿可不一樣。」他在電話那頭,看不見她正噘著嘴。
「哪里不一樣?」她在電話這頭,看不見他的手臂支在後腦勺,安適地靠進柔軟的枕頭中央。
「我的腿是用來展示高跟鞋的。」
「你知不知道,穿高跟鞋對女人的健康有礙?」
「我只知道,高跟鞋有助于女人的自信風采……」
他們不斷說著言不及義的話,一下子笑,一下子搶話,一下孖又很有默契同時安靜下來。
她知道,對于羽秋的外遇,他已經能輕松對待;而他知道,宣承和羽秋之間的關系,對她構不成傷害。
于是,他說,她說;她說完,他接著說……他們以為兩人會一路說到天亮的,但並沒有,詠辛先睡著了,他听她沒回答,側耳傾听著她微微的呼吸聲,不久後,他被她的呼吸聲帶進夢鄉。
別人有沒有誤會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當他開起求婚玩笑時,轟地一聲,她的大腦停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