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晴朗的午後。
韓鳳舞已經躲在樹上一個時辰了。
打從知道今天應家的人會來家里提親,她就悄悄爬到這棵濃密的大榆樹上把自己藏起來,打算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因為她才不要嫁呢!
根據娘的說法,韓、應兩家是世交,父親和應家伯伯不但是同榜武進士,還曾經一同駐守邊關、抵御外敵,因此兩家交情匪淺。
幾年前,娘和應夫人曾指月復為婚,可惜那個女孩、也就是大姊姊後來得病死了,所以這樁親事就落到自己頭上。
只是她才不要呢!她根本不想嫁人,她已經決定要一輩子當大夫救人,而當了大夫,哪有時間管另一個人的事。
再說就算要嫁,也得嫁給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她才不要嫁給一個大自己七、八歲的老男人呢!
這時,大門的方向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她很自然地伸長脖子張望著。來的人共有三個,應伯伯和應伯母她見過一次,所以她是認得的,至于另外一個高高瘦瘦、穿一身白衣服的人她就不認識了,那個人就是應長天嗎?
韓鳳舞納悶地想著,看著三個人走進大廳,約莫一盞茶時間過去,那個穿白衣服的人出來了,他應該就是應長天吧?
她躲在樹上,目不轉楮盯著應長天瞧,他看起來並不老,相反的,他長得很好看哪!他的眉毛濃濃的,鼻子很挺,眼楮黑黑亮亮好象會發光,嘴角還帶著一抹笑意,配上一身的白衣,簡直可以說是玉……王什麼風什麼的。
她敲敲腦袋,努力想著早上夫子教自己的一個成語,那是用來形容男人的,但因事不關己,也用不到自己身上,所以她就沒有認真听,沒想到現在居然記不起來。
韓鳳舞懊惱地擺動著兩只小腿,毫無意識地晃啊晃,樹枝因此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而那個叫應長天的似乎听見了!
只見他抬起頭往這方向看來,這一看,嚇得韓鳳舞急忙縮起兩只腳,躲在樹葉堆里,生怕被瞧見自己在偷看他。
但應長天仿佛知道樹上有人似的,故意一步步踱到樹下,然後好整以暇地倚樹而立,這讓韓鳳舞又想起那四個字的成語,用來形容男人長得很好看的,可她就是記不起來!
她由上往下偷瞧著應長天,看他優閑自在地欣賞勝古樓的庭園風景,看他煞有其事地搖頭晃腦念著她不太听得懂的詩句,然後又似真似假地抬頭研究大榆樹,好似在算這棵榆樹有幾片葉子一樣。
她等了很久,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她開始覺得腿酸、手酸、脖子酸,連腰也在酸了!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餓,還想上茅房,畢竟躲在樹上大半天,不想上茅房才有鬼!
但是他不走,自己怎麼下去呢?韓鳳舞有點懊惱,順手抓了一把葉子往應長天頭上扔去,但葉子輕飄飄的,落到他頭上前就又無力地下垂落地,哪打得到人呢?
韓鳳舞很不服氣,又抓了一把樹葉,還折了幾枝小樹枝,正打算往下扔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少爺,談妥了嗎?」
一見伴讀的書僮應棋來到,應長天露齒一笑。
「應該差不多了。」
「少爺真想娶那個韓家大小姐為妻?」
「父母之命。為人子者能說不嗎?」
「但是听說這韓家大小姐今年只有十一歲,若要娶過門,還得四年,等她及笄。」
「等多少年都無所謂,反正我是不會娶她的。」
應棋一楞,「少爺,你不是說……」
應長天哈哈一笑,「父母之命難違,是嗎?但是你別忘了,要娶親的人是我,既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娘;而且現在訂親,五年後就不能退親嗎?再說,我根本不知道那韓家丫頭長得什麼樣子、個性如何?要我就這樣娶了她,實在有點冒險。」
「我听說韓家有四個女兒,個個長得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就算要匹配少爺為妻,也不算差。」
「天底下美人何其多,但真正知心的解語花又有幾人?更何況只是個十一歲的小丫頭!」
「這麼說少爺是打算拒絕了?」
應長天搖頭,「我不會拒絕的,至少,我不會讓我爹失望,但是……」
「但是什麼?」
「我會讓那韓家大小姐主動退婚!」
「少爺,你要怎麼讓她主動退婚?」
「當然是……誰?」應長天忽然一聲低喝,腳下踢起一顆石子,直直住樹上飛去。
「好痛!」一個粉女敕嬌甜的聲音傳出,跟著一道小小身影猛然往下墜,「啊——」
應長天想都沒想,足下輕點往上躍起,接住下落的身子,「這是……」
在他懷中的小人兒已經昏了過去,左側額頭上微微滲出鮮血,滑落在蒼白卻美得驚人的容顏上。
應長天不覺看傻了!老天,她好美!
但見她曲眉豐頰,腮若桃紅,小巧可人的鼻梁下,是微啟的櫻唇。她的皮膚很白,雪女敕中透著一絲誘人的紅霞,簡直就是吹彈可破;而她的長發烏黑柔亮,隨意地披散在他手中,更襯得她膚如白玉、風華絕代。
應長天傻楞楞地想著,這是韓家哪一個姑娘?竟然……竟然讓他第一眼看了就想要她?
不,不行︰她再怎麼美,也只是個還沒長大的小丫頭,如果自己就這樣動念,豈不是……豈不是有戀童癖?
想到「戀童癖」三個字,應長天的手差點松月兌,嚇得他急忙回神,抱著小丫頭就往大廳方向走去。
他邊走邊喊道︰「韓伯父,韓伯母,快找大夫來!」
「找大夫?怎麼回事……」韓夫人不解地站起身,等她看清楚應長天手中竟抱著大女兒韓鳳舞時,不覺有些錯愕,「小舞怎麼啦?為什麼會弄成這樣?」
「小舞?」應長天霎時楞住。
「對!這丫頭就是我的大女兒韓鳳舞,我找她一天了,沒想到竟然讓你先找著。」韓易從應長天手中接過女兒,讓她半躺在椅子上。
「她……她就是韓鳳舞?」應長天心中頓時五味雜陳。這是上天在和他開玩笑,還是故意這麼安排?他想盡辦法想甩掉的未婚妻,竟就是讓他一見鐘情的小妖精?
「是啊!這丫頭一早就不見了,我以為她怕羞,躲在房里不敢出來,哪曉得怎麼找都找不到。長天,你怎麼會踫上小舞?」韓夫人溫柔地替女兒擦去臉上血漬邊問著。
應長天聞言,俊臉不免有些微紅,但他依然沉著開口,炯炯有神的眼直盯著不省人事的韓鳳舞,「我以為樹上有什麼小動物,所以就丟了石頭上樹,沒想到竟是她。」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應長天一顆石頭沒打中小動物,反倒打傷了小韓鳳舞,弄得她額頭見血,昏迷不醒。
當下應長天的父親應天章又氣又惱,劈頭便是一陣好罵︰「你這楞小子,早告訴過你要識禮儀知進退,收斂收斂你那鹵莽的個性,你看看,一個姑娘家讓你弄得破相,將來可怎麼辦?」
應長天俊秀的臉上浮現一抹古怪的神情,他任由父親數落著,似乎不甚在意。
應天章見兒子毫無反應,正想再說什麼時,韓易開口了︰「應兄別生氣,長天也不是故意的,他又不知小舞在樹上。」
「可是小舞的傷……」
「她的傷不要緊,一會兒醒來,她自己會上藥的。」
「上藥?讓這麼小的孩子自己上藥?萬一……」
「不會有萬一的,小舞自幼習醫,別說這麼點小傷,就連刀子砍的、火燒的、像巴掌這麼大的傷口,她都可以讓它回復得猶如新生,所以應兄放心吧!」
應天章一听,簡直樂得合不攏嘴,「這麼說來,將來咱們兩家會有一個女神醫?」
韓易微笑著點頭,「當然,如果長天沒有異議。這門親事就這麼說定了!」
應天章看向若有所思的兒子,「長天,你的意思呢?」
應長天又一次轉頭看著韓鳳舞,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看待這件婚事,也是他第一次為一個女子心動,雖然她才十一歲。
他輕聲開口︰「及笄。」
「什麼?」應天章一臉莫名其妙。
「我等她及笄。」他又說了一次,聲音是平穩的,但乎穩中卻帶著一股熱切。
應天章先是楞了一下,繼而和韓易兩人相視大笑,「好好好!等小舞及笄,我們就替小倆口子辦喜事,直是太好了!」
突然,一道清脆甜美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歡樂,「不好不好,一點也不好。我才不要嫁給這個比我大好多歲的老頭子呢!」
四年後拎著剛抓好的幾帖藥,韓鳳舞低著頭踏出獨勝元藥鋪。
獨勝元是紫泉皇城里最大的藥鋪,上至人參、當歸、麝香,下至甘草、黃耆等,各種珍貴藥材樣樣俱全,而且藥材新鮮,價格公道,所以韓鳳舞幾乎都到這兒抓藥。
今天,韓鳳舞又來抓藥了,而且是抓給母親服用的。因為韓夫人近來臥病不起,雖然韓鳳舞親自把脈開藥,但韓夫人就是不見起色。這倒不是說韓鳳舞醫術差。而是所謂心病需要心藥醫。韓夫人終日為著因得罪當朝權貴而被下罪流放至遠方的丈夫韓易擔心,以致憂郁成疾,是以韓鳳舞雖醫術精湛,卻也難敵心疾之威。
韓鳳舞嘆了口氣,拎著藥轉進一條比較少人行走的小巷。
由于父親得罪了當朝宰相納蘭慶,使得整個韓家幾乎風聲鶴唳,生怕走在路上會遇上納蘭慶的爪牙。而遇上納蘭慶的爪牙也就罷了,就怕被那些狗仗人勢、狐假虎威的狗腿子消遣、欺負,甚至羞辱!前些日子,家丁韓旺就在路上被納蘭慶的人狠狠揍了一頓,到現在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所以能避著就避著吧!
韓鳳舞邊想著,又轉進一條更為偏僻的小巷,正想從熟識的洗衣嬤嬤家借路過去時,兩條人影擋住了去路。
韓鳳舞很自然地轉了個方向繼續走,但那兩條人影依然擋著。
她忍不住抬起頭,只見眼前是兩名勁裝漢子,身穿錦衣,胸前繡著一朵大大的牡丹。
「你……你們想做什麼?」
「我們家公子想請韓姑娘到丞相府一趟。」
韓鳳舞咬著唇,邊說邊後退,「你……你們家公子是誰?我……我又不認識他……」
「我們家公子就是納蘭丞相的兒子納蘭德。」
「納……納蘭德……他……他想做什麼?」其實韓鳳舞早從他們的裝扮認出了他們的身分,也知道他們說的人,是那個專搶良家婦女、在恣肆玩弄欺負後再一腳踢開的京城惡霸納蘭德。
「問這麼多做什麼?去了就知道!」說罷,兩人大步走向韓鳳舞。
韓鳳舞頓時覺得腳下一陣酸軟,卻還是強振作起精神,轉了身拼命地向前跑,嘴里更嚷嚷著︰「救命啊!救命啊!」
不過女人畢竟跑不過男人,而這京城地帶又是納蘭慶的勢力範圍,就算有人听到了,也沒人敢出面救她,所以韓鳳舞跑沒幾步便讓兩人一左一右架了起來,「走,跟我們回去。」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韓鳳舞又踢又打,死命掙扎著。
「該死的臭丫頭,你居然敢踢我?」其中一個讓韓鳳舞給踢到,怒不可遏地吼著,反手一掌甩了過去。
韓鳳舞閉起眼楮,等著那火辣辣的巴掌到來,但那巴掌並沒有如預期般地甩在她臉上,她被人甩了出去,疼得她暈頭轉向,差點爬不起來。
她伸手模索,尚弄不清楚東南西北地坐起身,這時,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攬住她肩頭,同時一個聲音響起︰「沒事吧?」
她驚駭地轉頭,以為又是納蘭慶的爪牙,不料卻望進一對如潭水般幽深的黑眸里,「你……你……」
「別怕,我是應長天,小舞,你不記得我了?」應長天溫柔地扶起她。
不記得?怎麼可能不記得!?打從十一歲那年見了他以後,他是她連睡覺都會夢見的人啊!怎麼可能會忘記?
韓鳳舞慌亂地撥開應長天的手,讓自己快要喘不過來的氣能夠呼吸得順一點。
老天。她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他,更沒想到他會救了自己︰「你……你怎麼會……會在這兒?」
應長天如電似的眼眸,直直盯在韓鳳舞身上。經過四年的歲月,她出落得更美、更誘人,活月兌月兌就是畫中的出塵仙子,教人凡心大動。
「我一直跟著你。」他啞著嗓子說,身子又往前靠近她。
「你……你跟蹤我?」韓鳳舞猛然抬起頭,但一接觸到他眼底的火熱,又霍地低了下去。
「我知道韓伯母生病,你每兩天就得到獨勝元抓藥,所以就在獨勝元等你。」
「你……你等我做什麼?」
應長天靜靜瞅著她,好半天才開口︰「看看我的小新娘是不是長大了。」
「你胡說!誰是你的新娘?我們根本沒有訂親,也沒有婚約,我和你之間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再這樣胡說八道,我要叫人了!」
應長天微微一笑,「小舞,你是我的,打從你掉到我懷里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不管我們有沒有訂親,你都是我的新娘。」
韓鳳舞氣得直跺腳,「你胡說!我才不是……你做什麼!?」
應長天猛然一個跨步,將韓鳳舞摟入懷中,同時伸手拂開她額頭上的瀏海細看,「韓伯伯說得沒錯,果真妙手回春,沒有留下任何疤痕。」
「你……」韓鳳舞頓時面紅耳赤。
他托起她的臉面對自己,「還在生我的氣?」
她別開臉,逃避他的凝視。
「你認為我還是那個陽奉陰違、欺上暪下、想辦法逼你退婚的楞小子嗎?」
「難道不是?」
「我承認我的確那樣想過,但那是在不認識你之前,在認識你之後我就認定,除了你,這輩子沒有其它女人可以當我的妻子。」
「胡說,我們僅見過一次面,你怎麼可能只憑一次印象就決定了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呢?」
「你不也只見過我一次,就對我念念不忘?」
韓鳳舞的臉更紅了,著急地反駁︰「胡說!才沒有那種事呢……」
「是嗎?可是你的二妺卻說曾經听見你在睡覺時喊我的名字……」
「胡說、胡說!我才不會喊你的名字,我都叫你臭石頭……」韓鳳舞陡然住口,頭幾乎低到胸前去了!老天,她怎麼會不打自招呢?這下子他會怎麼看自己?
「臭石頭?在你眼里,我只是一顆臭石頭?」應長天似笑非笑地說著,俊秀的臉一寸寸逼近她,「你果然還在為我用石頭丟你的事生氣。」
「我沒有,我才不會……」韓鳳舞的話說到一半便又停住,因為應長天的嘴覆上她的,堵住了她剩下的話。
她鷘愕得連怎麼喘氣都忘了,只是任由他霸道的唇吸吮著自己的甜美,放任他刁鑽的舌在自己嘴里糾纏、探索,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來時,他才戀戀不舍地松開她。
「我送妳回去。明天我派人去你家提親,下個月你滿十五歲及笄了,我們挑個黃道吉日成婚,嗯?」應長天半哄半騙半命令地說著。
「可是我娘……」
應長天笑著搖頭,「放心,我不會強押著你跟我回大漠的,畢竟你是個孝順的女兒,我怎麼忍心硬要你丟下生病的娘親不管?真那樣做,你不就又要恨我四年了?小舞,你知道我為什麼急著想娶你過門嗎?」
她紅著臉輕搖螓苜,那模樣美得讓應長天忍不住又想親她的嘴,可她避開了,他滾燙的唇因而只掃過那粉女敕的臉頰,「不要,會有人看見的!」
應長天微微一楞,滿腔愛火霎時化為對她的憐寵,「我知道,在和你正式拜天地結為夫妻以前,我不會再踫你的。」
他略略後退一步拉開彼此距離,卻仍將她的小手握在手中,「小舞,听我說,我喜歡你,從第一次看到你時就喜歡你了!但那時候你還小,我怕自己會嚇著你,因此你生氣地說不想嫁我以後,我也沒再上你家提親。
不過這不代表我不在乎你,正因為我在乎你,所以我等著你,等你長大,等你可以接受我。我以為自己可以繼續等下去,等你蓄發、及笄,可當我在獨勝元偶然看見你時才發現,我沒有辦法再等下去了!特別是當我知道韓伯伯被發配邊疆、韓伯母病了。而你一人獨撐起整個韓家,照顧三個妺妺的堅毅勇敢時,我更無法克制自己想愛你、想保護你的想法。小舞,我要你,完完全全的你,讓你只屬于我一個人所有,你明白嗎?」
韓鳳舞怎麼會听不懂,她已經不是四年前那個連一句「玉樹臨風」都想不出來的傻丫頭了!而母親又早和她說過一些男女間的情事,因此對于應長天所說的一切。她可是听得心頭小鹿亂撞、一張臉漲得比天邊彩霞還要紅。
「小韡,你現在可能因為韓伯母的病而沒心情辦婚事,但你想過沒,如果借著我們倆的親事沖沖喜。說不定她老人家的病就好了!」
韓鳳舞心頭一動。半懷疑半相信地看著應長天。她可以相信他嗎?她應該相信他嗎?再怎麼說,對她來說他都是一個陌生的男人,雖然她喜歡他好多年了!
「小舞,看著我的眼楮。」他捧起她的臉面對自己,「我眼楮里有什麼?」
韓鳳舞輕抬杏眼,注視著他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我,你眼底有一個我。」
應長天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窩上,「不只那里,還有這里,這里也一直只有你!」
她有些動搖了,他的熱情、溫柔與鼓勵,讓她懷疑的心動搖了!
「小舞,相信我,我是真的想一輩子照顧你、愛護你、寵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面對應長天的柔情,韓鳳舞眼中泛出一絲淚光,她搖搖頭,一句話也沒說。
見她搖頭,應長天不免有些氣餒,正想再說什麼時,韓鳳舞卻突然撲入他懷中,小手緊緊環住他,而這無言的舉動傳遞了他所想要的答案。
韓鳳舞就這樣和應長天訂了親,並挑定下個月十八日成親,但不知是上天捉弄還是怎地,韓夫人終究熬不過對丈夫的擔憂而過世了!
韓夫人一過世,整個韓家頓時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韓鳳舞和應長天的婚事也就緩了下來。
應長天曾經希望能趁著百日熱孝成親,但韓鳳舞卻因放不下家中三個年幼的妹妹而拒絕。應長天雖然無奈。卻也無計可施,只好議定三年孝服完,再來迎娶韓鳳舞,這段時間就讓她專心處理家里的事。
對于應長天的體貼,韓鳳舞無限感激,也更加深了對他的信任與愛慕。
三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而韓易也獲得慕容浚的特赦回京。韓鳳舞總算可以心無罣礙地準備自己的婚事。
她一面寫信到大漠給應長天,一面準備嫁衣妝奩,等著心上人來迎娶。
但日子一天天過去,韓鳳舞非但沒有等到迎親的隊伍,甚至連應長天也音訊全無,這讓她相當擔心,不知長天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否則怎麼會毫無下落?
她憂心如焚,信一封一封地寫,人一個一個地派出去找,所得到的卻都是失望的消息——應長天已經離開大漠,現在下落不明。
韓鳳舞雖然擔心、失望,卻不死心,她相信長天不會就這樣丟下她的,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依他的個性,早帶著花轎過來了,又怎麼會等到今天?
她這樣安慰著自己,而日子就在這胡思亂想、擔憂和期待中過去。
這天,韓鳳舞照例又去獨勝元抓藥,這回她是為了妹妹韓宿雲,因為韓宿雲天生體質羸弱,稍稍一個節氣變化就可以讓她咳得像個病西施,所以韓鳳舞只好親自把脈、抓藥、煎藥,希望可以將韓宿雲的身體調養得好一些。
韓鳳舞站在櫃台前等著藥,一面听著獨勝元的掌櫃和其它人閑聊交談。
「听說翠芳閣的紫苑姑娘讓人包走了!」
「喔?是誰那麼大手筆,竟然可以包下翠芳閣的花魁?」
「就是『京城三少』里的二爺啊!」
「京城三少?」
「掌櫃的,你不知道京城三少?」
「不知道,也沒听過。」
「不知道沒關系,我告訴你。所謂的京城三少就是三個公子哥兒,老大就是咱們當今皇上,那個什麼也不會、只會吃喝玩樂的皇帝;老二听說叫應長天,是個讀書人,文武雙榜進士,可惜也和咱們皇上一樣,只會吃喝玩樂;老三叫南宮霽雲,是個世家子弟,還是只會吃喝玩樂外加玩女人。那個翠芳閣的花魁周紫苑,就是讓老二應長天包下的!」
「應長天」三個字,讓韓鳳舞像被雷打到似地楞在當場,耳里頓時一片嗡嗡作響!應長天?翠方閣?周紫苑?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些人會這麼說?他們所說的應長天,是自己所認識、所愛的那個應長天嗎?
韓鳳舞搖搖晃晃地站不穩,臉色蒼白得嚇人,一旁的伙計看了,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小姐,您不要緊吧?是不是站久了腳酸,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坐著休息一下?」
她搖搖頭,顫抖著身子轉向那個和掌櫃聊天的漢子,「這位大哥,你說的應長大,是不是前宣泰關守將應天章的兒子應長天?」
「對對對!就是他。大小姐,您也認識這個應長天?」
韓鳳舞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差點滑落在地,卻仍舊勉強撐著身子問︰「大哥,你……你知道應長天住哪兒嗎?」
「知道啊︰就在城西的寄觀園……喂!大小姐,您要去哪兒?您藥還沒拿呢……」
韓鳳舞根本什麼也听不進去,她顫巍巍地朝城西方向走去,一路上跌跌撞撞,還讓石頭絆倒了,弄得一身狼狽。但她還是一步步走著、祈禱著,希望這個應長天不是她所愛、所認識的應長天!
來到寄觀園,韓鳳舞勉強鎮定心神向門房打听︰「應長天應公子在嗎?」
門房一臉驚奇地盯著韓鳳舞看,奇怪!怎麼有這麼多姑娘要找二爺?真是人長得好看,連姑娘都會自動送上門來。
「在,你等一等,二爺正在花廳里……」
沒听完門房的話,韓鳳舞便起步往花廳走去,她急于想證明這個應長天不是她所認識的應長天,只是同名同姓罷了!
她心神迷亂地在寄觀園里繞來轉去,奈何園中庭台樓閣,回廊彎曲,小橋流水,她轉了許多地方就是找不著花廳,反倒繞到花園里來了!
一進到花園里,滿園扶疏花木頓時讓向來喜歡花花草草的韓鳳舞醒了過來,老天!她在做什麼?印證一個跟長天同名同姓的男人所犯下的風流帳?不,不值得,她怎麼可以什麼都還沒弄清楚就先替他定罪,懷疑那個風流的「二爺」就是他呢?想到這兒,韓鳳舞頓時為自己的莽撞感到慚愧,希望這個二爺不會知道自己來過才好!
她急忙站起身想離開,卻忽然听到不遠處的花叢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奇怪聲響,她很自然地轉頭望去。
只見茂密的花叢中有一個秋千,秋千上坐著一個男人,一個衣襟半開、發絲微亂的男人,而男子腿上跨坐著一個女人,一個不著寸縷、披頭散發的女人。
由于距離有點遠,因此韓鳳舞看不清楚這對男女的長相,事實上,她也沒有興趣去看人家的長相,也不想知道他們在做什麼,所以她轉身就想走。但就在這時,她听見那女子嬌柔狐媚的喘息聲遠遠傳來——「長天,長天,求你,求求你……」
「求我什麼?」男子低沉問道,聲音渾厚富有磁性,听得韓鳳舞渾身一震。
這聲音……這聲音她連作夢都會記得,這是……這是長天!是長天的聲音。
她渾身無方地滑跪在地,胸口劇烈起伏著,只覺體內仿佛有一口氣喘不過來似的疼痛。
是他!真的是他!他真的就是那個口口有聲說愛自己、說要娶自己的應長天。
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難道他所說的一切都是騙人的?不,不會的,他不會騙人的,他不會!她要找他問清楚。
韓鳳舞激動不已,一寸寸爬著,沿著草地、碎石子路爬過去,慢慢來到兩人身旁。這時,兩人的面貌已可看得一清二楚,那女子是個艷麗絕輪的大美人,而男子,那個摟著女子親吻的男于,正是她朝思暮想、等著他來迎娶自己的應長天!
韓鳳舞轟地僵在當場,連怎麼喘氣都忘了,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應長天和那女子調笑、親熱。
「求你給我,給我……」女子低聲聲吟著,修長的雙腿牢牢纏住應長天結實的腰,玉手不住在他光果的上身摩挲。
「現在是白天,會讓人撞見的。」應長天輕聲說道,卻捧起女子一只侞尖送入嘴里含弄著。
女子禁不起他的挑逗,瀅蕩地顫抖聲吟著,赤果的身軀本能地向後仰,讓自己更深入、更完全地陷在他滾燙的嘴里,「紫苑不在乎,紫苑一點也不在乎讓人家看見,我要讓大家知道我是你的女人,我是你應長天的女人!」
「喔?紫苑,你要怎麼證明你是我的女人?」
「我……我這樣子證明……」
一個搖晃,秋千上的兩人已經滾落在地交疊在一起,只听見周紫苑不住嬌喘低吟,嘴里頻頻呼喚︰「長天,我愛你,我愛你……」
應長天眼中泛起一絲復雜的光芒,一個翻身將周紫苑壓在身下,正想長驅直入時,一塊玉佩落在他身側的草地上。
他微微一怔,抬眼看向玉佩,俊臉霎時寫滿錯愕,那……那是……他松開身下的女子,顫抖地抬起頭,韓鳳舞痛苦悲戚的秀麗容顏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小舞,你……你怎麼會……」
韓鳳舞幽幽一笑,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我怎麼會來,是嗎?」
「小舞,你听我說……」
韓鳳舞搖搖頭,指著草地上的玉佩。那是兩人訂親那天,他親自從腰上解下來送給她的定情物,「我來送還玉佩,順便告訴你,婚約取消了!」
「婚約……取消!?,小舞,你听我說……」應長天慌亂地站起身想抓住韓鳳舞,卻讓她眼底的絕望給震懾住,一雙手伸在半空中不敢踫她,「小舞……」
「我們之間從現在開始不再有任何關系,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