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妮子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一張大圓臉再加上瞇瞇眼,感覺就像一塊大餅,幾乎找不到眼楮的位置。
她跩個二五八萬似的走進門。
可兒驚惶的面對她,用力咬住下唇,不發一言。
「怎麼?」這女人一副來勢洶洶的模樣。「不認識我了嗎?不會叫人啊!」然後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態。「喔——我忘了,你是啞巴,想學狗叫都沒辦法呢!」她嘲笑道,擺明了要挑釁。
可兒的臉一陣白、一陣青,她不曉得田妮子此行到底有何目的,在偽裝「啞巴」的情況之下,她只有任田妮子對‘他’冷嘲熱諷。
「我——唉!其實我會來這,還不都是為了天堯。」田妮子裝出一臉無奈狀。
而可兒一听到天堯的名字,便不由得全神貫注的傾听下去。
「其實,天堯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小男孩,做錯了事,他會不敢面對現實,只好找人替他收拾。而我,就是替他收拾善後的人。」田妮子驕傲又無奈的笑笑。「所以嘛!今天,我才會受他所托來找你。」
什麼意思?可兒心中涌起強烈不安,握在身後的手緊絞著。
田妮子說完直接從皮包里取出一張支票,放在旁邊的小茶幾上。「這是五百萬,天堯要我交給你,你們之間,到此為止。」她惺惺作態,佯裝同情可兒。但她犀利的目光,已經注意到可兒的臉色慘白、雙手微顫,像是隨時會昏倒在地的模樣。
「我和天堯——已重新和好了。天堯也坦誠說他只是一時迷戀于你,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自己愛上一名‘人妖’,現在事情曝光了,你知道這對他傷害有多大嗎?所以,他又回頭找我,我們也言歸于好了——」田妮子露出相當得意的神情。「他現在到台灣他二哥天煒那里避難去了,等過一陣子,風平浪靜後,他會回到日本,那時我們就要結婚了。」她洋洋得意地說。
田妮子的話如楮天霹靂直劈而下,可兒眼前倏地一片黑暗。
田妮子火上加油地說︰「你千萬要看開啊!反正,你又不是天堯第一個情婦,我跟他在一起快兩年了,他還不是一樣在外拈花惹草,所以,你不會是唯一傷心失意的女人——」她用那雙涂著鮮紅蔻丹的玉指摀住厚厚的唇。「對不起,我說錯了,你是人妖呢!你確實是天堯唯一曾經迷戀的男人——哈哈!哈!」見藥已下得十足,也達到預期的效果,她志得意滿穿越小木門準備離去。「再見了!‘人妖’先生。」
臨別前,又把一疊報紙丟在茶幾上,她尖銳地道︰「這是今天最新的消息,好好打開看看,你會明白,我——沒有騙你,我說的句句屬實。」
「砰」一聲,小木門關上,可兒听見引擎的咆哮聲,知道田妮子已走遠了,她才傷心欲絕的倒在地上,痛哭失聲。
那份報紙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像一把把鋼刀,劃過可兒的心,她的心碎成一片片,鮮血淋灕。老天對她何其殘酷啊!
「……東王天堯今晨前往台灣,對于一切避而不答,尤其是與人妖藝妓井上駿彥之間的曖昧關系,東王天堯未作任何表示,只坦誠,等自台灣回來後,將會結束黃金單身漢的生涯。這位世界級單身貴族的說詞,令記者震撼不已……日本紅影星田妮子則斬釘截鐵表示她會是東王家族的三少女乃女乃……」
可兒將報紙柔成一團丟向牆角,痛心疾首的俯伏在地上哭泣,心中狂喊著為什麼……
她將自己關在小閣樓里,當黑夜來臨時,屋內仍舊漆黑一片,她靜靜坐在床上一角,面無表情,因為淚水已哭干了,她曾經活躍的心,也歸于死寂。一切都毫無生氣。
紅子嬤嬤上樓呼喚,見室內沒有應聲,她緊張的打開門所見的便是這幕景象。她趕忙亮開燈,見到可兒一臉死灰、心如止水的模樣,她不由得花容失色地喊著︰「可兒——」
可兒此時此刻的容貌,竟與當年桃子被東王家趕出門、無家可歸之際,再次回到‘虹●舞’時一模一樣!就如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無神無采,只剩行尸走肉。
「可兒,我的孩子——」紅子沖過去,把可兒緊緊攬在懷中。「可兒,我的可兒,清醒些,清醒些。」
「媽媽,人終究是敵不過命運的!我是「藝妓」,早已注定被愛人拋棄,不是嗎?」可兒的聲音是如此平靜,卻隱然流露一股絕望。「我好傻!天堯走了,他把我的心也奪走了——」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死」了!
「可兒——」紅子難過地流下眼淚。
「我知道我不能怨他、怪他,因為這原本就是一出戲,有一千萬的酬勞呢!一切都是為了錢,可是,可是……我卻陷進去了!我愛他啊!我真的好愛他——我錯了,媽媽!我真的錯了,當初應該听你的勸告,離他遠遠的——」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可兒——」紅子安慰她。「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不!不會過去,因為我的心已經死了。」可兒雙眸充滿絕望。「這輩子,我注定是不可救藥了。」
「可兒——」紅子淚水如決堤般一涌而出。「我可憐的孩子——」她緊擁可兒,將所有的痛楚化諸于淚水中。
天堯,天堯,你怎這麼狠心的拋下可兒呢?紅子不解,難道你真與你的父親東王天儒一樣,都是該死的負心漢嗎?
‘虹●舞’重新開張了。
由于媒體曝光的報導,使‘虹●舞’每日門庭若市、場場爆滿,尤其是井上駿彥,更是全新宿歌舞伎當紅的「人妖藝妓」。
‘虹●舞’反倒因此大發利市了,多麼諷刺啊!
可兒如往常一樣表演著扇子舞,但不同的是,如今她的舞不僅精湛,而且愈益神秘,舞台上她的眼神總是如此遙遠、如此空洞,反使整支舞充滿了詭譎迷人的魅力。
台下也多了不少達官政要、豪門子弟。特別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曾經與東王天堯結下梁子、也讓可兒被迫裝成人妖的——田中太郎。
田中太郎可是慕名而來的,當他從報紙上得知東王天堯迷戀井上駿彥這位人妖之後,在「舊仇」未報的心理作用下,使他決定要好好來「探訪」這位藝妓一番。
結果,才來第一天,他便無法自拔的迷戀井上駿彥,他總覺得這位人妖似曾相識,很像一年多以前捅他一刀的陸雨煙。
對當年東王天堯破壞他的好事,這股仇恨不自主又浮上心田,他可從來沒忘掉要報仇呢!他會找到機會的!
他連續來了好多天,也不自主的越陷越深,這位井上駿彥雖是人妖,卻比女人還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呢!田中太郎這才明白,為什麼東王天堯會獨獨沈醉于這位‘人妖’。
‘他’的美是世間少有的,渾身所散發的那股靈氣,能攝取男人的魂魄,這與陸雨煙很像。想到陸雨煙,田中太郎心中霎時燃起熊熊烈火,久久無法平息。
田中太郎此時已不相信報章雜志為的那套,東王天堯只是一時迷戀這個美若天仙的人妖,因為清醒了,才跑到台灣躲避。
只有傻瓜才會相信呢!田中太郎嗤笑著。
他斷定東王天堯一定是愛上井上駿彥了,所以,才會慌慌張張的逃走,因為,他豈能與「男人」結婚呢?東王天堯自知他怎能成為同性懋者,以他的社會地位這不僅只是丑聞啊!
井上駿彥堪稱道地的美「男子」,連田中太郎心中也開始癢癢地,對井上駿彥興起了一股向來只對女人有的,田中太郎猙獰笑著。
是的,只要得到了井上竣彥,這不啻是給東王天堯當頭一擊。
當東王天堯看到了他所深愛的人妖,被田中太郎佔有過了,那種滋味,田中太郎光用想的,就已得意洋洋了,哈!哈!一箭雙鵰,既能滿足自己又能報復東王天堯,這個算盤真是打得太好了。
每天來看可兒表演的,除了田中太郎這位可兒心底頗懼怕的人物外,還有一個是騰上理原——可兒的救命恩人、‘虹●舞’最大的股東。
從東王天堯離開以後,騰上理原恍若有意代替天堯在可兒心目中的地位,他每日來訪,也送來大批數不盡的花,試圖討好可兒。
不過,可兒似乎部無動于衷、不為所動,她的神情及雙眸,在在顯示——她彷佛已不屬于這世間了。
而田中太郎雖然每日來‘虹●舞’,但還是依然只坐在觀眾席,看完扇子舞,就自動走人,從未要求親自與可兒見面。
可兒第一次見到田中太郎在台下時,不禁嚇得全身發抖,但紅子嬤嬤不斷安慰可兒。「也許他只是來看戲,不是來找你的,來到‘虹●舞’,就是觀眾,可兒,你要沈著應付。」
「是的,可兒。」騰上理原也在一旁為可兒加油打氣。「你撲上粉白的粉底,誰會認得出你呢!田中太郎只是來看戲的,放心吧!」
可兒認為紅子及騰上理原的說法看來相當正確,因為,連日來,田中太郎並沒有蚤擾她,也沒有帶給她任何困擾。
可兒也就安心多了。
不過,她似乎高興得太早了,因為‘虹●舞’厄運在兩個星期後依然來臨。
這天,可兒表演完「扇子舞」後,田中太郎的秘書橋本天野找上了百本紅子。他開門見山道︰「我們會長就在外面,他想邀請井上駿彥先生喝茶,車子已備妥,請井上駿彥先生賞光。」他不疾不徐地道。
「你們會長?」石本紅子心中暗叫不妙。
「是的,是田中太郎先生。」橋本天野微微鞠躬,聲音冷冽,帶著些微威脅的意味。「田中太郎先生的大名,紅子夫人不會不知曉吧!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的勢力……紅子夫人恐怕惹不起的——」
田中太郎這對頭終究找上了門!紅子心中涼了半截。
紅子不動聲色問道︰「田中老爺——他找井上駿彥,不知有何貴干?」她鎮定地問。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橋本面無表情地道。「我們老爺請井上駿彥先生「喝茶」。」
「喝茶?」紅子擺明問。「「純」喝茶嗎?」
「是的。」橋本口氣很強硬。
紅子陪笑道︰「很抱歉,可兒身體狀況不是很好,需要多休息,請你們田中會長多多包涵,喝茶之事,我們心領了,謝謝!」她行了個九十度的禮。
橋本天野聞言,眼光精光一閃,他冷冷道︰「我會記住你的話並轉告我們田中會長的。」
他隨即轉身走出去了,紅子嬤嬤緊繃的神經頓時松懈下來,她跌在椅子上,愁容滿面,這該怎麼辦才好!
紅子決定隱瞞田中太郎邀約之事,因為,可兒現在的心情恐怕無法再承受任何的刺激了。
紅子打算不顧一切後果,能瞞多久就瞞吧!
第二天,橋本天野又來了,他用一樣的態度對紅子道︰「我們田中會長想請井上駿彥先生喝酒。」
「喝酒?」紅子雙眸圓睜。
「是的。」橋本解釋。「田中會長說,既然井上駿彥先生不喝茶,那就喝酒好了。請井上先生賞光。」
「開玩笑——」紅子不禁火冒三丈。「井上駿彥又不是陪酒的公關小姐,田中會長若要找人喝酒,新宿的酒家舞女一堆,請你們會長上那兒,別來‘虹●舞’,對不起,井上駿彥無法奉陪。」
「你真狂妄!」橋本皮笑肉不笑道。「我們會長請人赴約,從沒人敢拒絕,你是第一個。希望等我們會長開口邀約第三次時,井上駿彥必定赴約。」橋本威脅道。「給紅子夫人一個星期考慮考慮,若仍不肯,那就別怪田中會長手下無情。」他說完轉身就走。
這番話讓紅子開始食不知味、寢不安枕了!
紅子終日憂心忡忡,可兒也感覺得出來,可兒關心地問︰「怎麼了,媽咪!你看起來魂不守舍的。」
「我——」紅子嘆聲連連後,說出了她的計劃。「可兒,我想結束‘虹●舞’的營業,搬回鄉下,你就跟我住在一塊兒,好不好?」
「關掉‘虹●舞’,為什麼?」可兒心思縝密地問。「媽媽,你沒有理由這麼做啊!‘虹●舞’是你大半輩子生活的重心,和你的生命一樣重要,你豈會這麼輕易割舍?」可兒敏銳地說。「除非是迫于無奈,或是——」她腦海中閃過田中太郎猙獰的容顏。「媽媽,你是被人脅迫的,是不是?」
「脅迫?」紅子矢口否認。「誰敢威脅我石本紅子?誰有這天大的膽量,那人不要命了嗎?」紅子臉紅脖子粗的咆哮。
「媽咪,我——」可兒慘然一笑。「不必再裝模作樣了,我知道你的個性,也明白為了我,你會不惜犧牲‘虹●舞’,對不對?」
「我——」紅子垂下眼,淚珠涌入雙眸。
「媽媽!」可兒把紅子攬在懷里,她好感動。「媽媽,我不值得你這麼做,我不值得啊——」
「不!你當然值得,你是我的女兒。」紅子堅定道。
「媽媽——」可兒熱淚盈眶,潸潸落下。
「什麼都別說。」紅子揩去可兒臉頰上的淚珠。「孩子,什麼都瞞不過你,我就老實跟你說——」紅子頓一頓道︰「沒錯,田中太郎是來找過你兩次,我都拒絕了,他撂下狠話︰當他約你第三次時,若你還不給他面子,他要‘虹●舞’好看,我……」
可兒的臉色瞬間慘白,大眼中盛滿惶亂與驚恐。「為什麼——他不放過我呢?」想到田中太郎猙獰的面目,可兒猛打哆嗦!
「逃吧!快點逃,可兒——」紅子握住可兒的手。「我的老家很偏遠,在北海道的小村落中,你先躲在那里,我想,田中太郎暫時找不到你的。」紅子勸慰道。
「沒用的。」可兒搖頭。「媽媽,你太異想天開了,田中太郎不好惹,也惹不起,我逃到天涯海角都沒用,當初,我不也是被他抓過一次?逃避不是辦法啊!」可兒明白逃避的後果,只會連累更多人。「別忘了,地球是圖的,走到哪、逃到哪,我還是會與他踫面的。」她絕望道。
「可兒,可是——」紅子激烈地說。「我不允許你和他踫面,那太危險了!」紅子又躊躇道︰「但是,我又不知道如何能幫助你?」無計可施讓紅子傷心不已。
可兒抬頭看著天花板許久,試圖將紛擾的未來理出一個頭緒,驀然間,她相當豁達又平靜的對紅子道︰「媽媽,我——決定去見田中太郎。」
「什麼——」紅子詫異不已。「不!這個老頭子對你不懷好意、居心叵測,你難道打算羊入虎口?」
「媽媽——」可見神情異常堅決。「我是藝妓,藝妓也就是戲子。媽媽你常說戲子有千百種人生、千百種面具,當我戴上井上駿彥的面具時,我就是人妖,不再是陸雨煙。」她說得如此振振有詞。「我——會以人妖井上駿彥的身分,面對田中太郎,我不會讓他發現我是女兒身,是當年的陸雨煙。」
「不!可兒!」紅子反對。「田中太郎會發現的。他是只老狐狸,他一定會發現你是陸雨煙,我不準你冒這種險!」
「在台上時,我是藝妓,在台下時,我是人妖藝妓井上駿彥,而我真實的身分卻是道地的女人——陸雨煙。媽媽,你不是也說過,人生就是舞台嗎?舞台上有很多角色,都要盡全力演出,每個人善盡自己的本分,才會有最精湛完美的人生。」
可兒扭緊雙手。「我也要盡我的義務,我的戲還未演完呢!一場人妖井上駿彥對田中太郎的精彩表演——」她面無表情,卻說得頭頭是道。看來已下定了決心。
「可兒——」紅子哽咽的將可兒擁入懷里。「我舍不得你。」淚潸然流下。
「媽媽——」可兒此時又有何言可對?
可兒作好心理準備,她等待著田中太郎的「邀約」。
這些天,田中太郎仍然天天來‘虹●舞’「賞舞」,倒也沒有進一步采取什麼「行動」。
可兒相當注意地觀察田中太郎的一舉一動,她發現,田中太郎真的很在意她,因為,她只要上台表演,他的目光必定從頭到尾的佇足在她身上,從未移開。
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一個禮拜後,新宿又是滂沱大雨,直到深夜時,雨才停歇,外頭街道上一片濕瀌瀌,大雨過後,一切顯得如此安靜。
橋本天野來了。
他仍一貫的冷漠,金邊眼鏡下的黑瞳犀利無比,他文風不動道︰「紅子夫人,我們會長已坐在豪華轎車內等待井上駿彥先生,請——紅子夫人不要再「為難」我了。」他加重「為難」兩字。
紅子呆愣的注視橋本天野,她——無計可施。
這一天,終究來臨了。雖然紅子深深盼望這一天永遠不要來。
可是命運的捉弄,讓可兒還是再度踫上田中太郎,她逃不開田中太郎的魔掌,一股不祥的感覺涌上紅子的心里。
「你們會長……請可兒喝——」
「喝飲料啊!」橋本言辭閃爍。
「不準帶她喝酒,否則,我不答應。」紅子堅決道。
「可以。」橋本天野道。「只要你答應井上駿彥與田中會長約會,田中會長會應允井上駿彥先生高興去哪,就去哪,一切由井上駿彥作主。」
「好吧!」紅子再也沒有任何推托之辭了。「等可兒一個鐘頭好嗎?可兒需要卸妝、換衣;可兒才剛跳完舞,還沒有準備妥呢!」她佯裝充滿歉意道。
橋本天野冷哼了一聲。「井上先生還真夠大牌呢!居然敢讓田中會長等?哈哈!不過,含在井上先生現在是全新宿首席人妖名妓,還是值得田中會長等他。」橋本看看手上的表。「好,十二點整,我會來接井上先生。」說完,他步出‘虹●舞’。
紅子轉身,連忙去找可兒。
在後台內,紅子找到了正在打扮的可兒,但——
紅子愕然的注視可兒,不解地問︰「可兒,你……為什麼要打扮得這樣濃妝艷抹,如此暴露?」可兒涂上厚厚的粉底及深紅色唇膏,穿著露背的低胸黑色晚禮服,將長長的秀發綰起,手腕、頸子、耳際,都戴上金光閃閃的珠寶,看起來花枝招展的。
她悠哉地笑道︰「人妖不都是如此打扮?以前,我一直都太素淨了,根本不像是人妖,我若還是一張干淨的臉,田中太郎不認出我才怪。」她俏皮的扮個鬼臉。
紅子噗哧一笑。「你說得也對。不過——」她模模可兒脖子上的沈重珠寶。「這不便宜呢!你哪來的?」
可兒表情隨之一變,略帶恨意道︰「這只是道具罷了!當初和天堯演戲時的酬勞之一啊!那場交易,我賺了不少呢!這些珠寶、衣服……沒想到,今天正好派上用場。也許,我應該考慮兼差,賺點小費——」
「可兒——」紅子當然明了可兒心中那股怨氣。「別如此自甘墮落,憤世嫉俗。」她只有好言相勸。
「我有嗎?」可兒粲笑道。「我只不過是體會到——金錢萬能這個道理罷了!」她霍地起身,看看牆上的鐘。「快來不及了,我要出去了。」時間很快,已十一點五十分了。
「可兒——」紅子欲言又止。
「媽媽,放心吧!我和田中太郎只是吃個消夜,很快會回來的。」可兒反過來安慰紅子。
「我……還是不放心。」
「不放心又能怎麼樣呢?」可兒目光遙望遠方,一個俊俏瀟灑的帥影突然掠過她的心田,她淡淡道︰「看開一點吧!反正,一切都是命。」她毫無生趣地說。「別忘了,媽媽,你說過的——藝妓的下場只有「悲慘」兩字可以形容。」
「可兒——」紅子只有摀住臉,不讓自己的淚水泛濫。
不僅紅子憂心,騰上理原更是忐忑不安。在可兒坐上田中太郎那輛加長型的凱迪拉克豪華三截式轎車時,騰上理原的跑車已偷偷在後尾隨。
騰上理原小心翼翼地跟蹤,所以橋本天野這位司機,並未發現到緊緊跟隨于後的白色跑車。
他們在一家日式茶館停下來,田中太郎扶可兒下車,他們隨後走進這家富麗堂皇的茶藝館。騰上理原稍後也停好車子,尾隨在他們後面。
這一路上,田中太郎的雙眼直盯著可兒,並未說話,可兒裝成啞巴,自然也悶不吭聲。
不過,走進小和室,叫了一些茶點、關上和室門以後,橋本天野在外看守,室內只剩可兒及田中太郎。田中太郎的態度立刻就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他那布滿皺紋的奸詐臉孔,立即笑容可掬,他開始招呼著。「井上先生,我們是否在哪兒見過?」
可兒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他’取出皮包內的紙與筆,在紙上寫著︰「或許我們真的見過面,說不定在我成為人妖以前,我還曾經在田中先生您企業里做過事呢!畢竟您的事業遍布全日本啊!」
田中太郎讓可兒的風趣言談,惹得哈哈大笑。「對、對,說得好。這麼說,我們以前一定照過面了。」
可兒點點頭。
「我可以直接稱呼你的名字駿彥嗎?」田中太郎直問。
可兒寫著︰「你可以叫我可兒,可兒是我的小名,在‘虹●舞’,大家都這麼稱呼我。」
「可兒?」田中太郎莫名激起一股興奮之情。「這名字我喜歡,可兒!」
田中太郎的話,令可兒頓時憶起了曾經在心田中佇足過的東王天堯,他不也是如此贊美過這個「小名」?一思及此,可兒心中似被到過一刀般的隱隱作痛,不行,‘他’一定要忘記那位薄情寡義的男人。‘他’轉移心思,對田中太郎微笑。
田中太郎被可兒的一顰一笑迷亂了方寸,因為可兒是啞巴,他就只好自個兒唱「獨腳戲」了。
他開始夸耀起自己的事業成就,甚至,傲慢的陳述他曾經交往過的女人、女明星、女歌手……不計其數。
可兒保持微笑寫著︰「田中會長,你真是老當益壯呢!」但是心里卻暗自咒罵︰死老男人!趕快下地獄吧!
田中太郎哪知道可兒的心思,只一味猙獰狂笑。「說得好,說得好!可兒,你很能取悅我呢!」
可兒擺擺身子,做個「真的嗎?」的表情。
田中太郎又問了幾個問題。「你為什麼喜歡做女人?是什麼原因,讓你有變成女人的勇氣?我听說長期注射荷爾蒙,有許多副作用呢!」
「我喜歡被男人呵護、照顧、疼愛,我深愛那種感覺,所以,我當然選擇做女人嘍!其實這也是無奈,我怨不得旁人,只能怨上天吧!誰叫祂不把我生成女人?我別無他法,只好做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可兒在紙上說明。
「幸好你選擇做人妖,因為,天底下哪有這麼美的「女人」呢!我幾乎迷上你了,你有著傲視群輪的美,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田中太郎贊賞不已。
「多謝夸獎!」可兒抿嘴笑著。
「不過——」田中太郎又惋借道。「你為什麼是人妖呢?你為什麼不是真正的女人?我有一股想佔有你的呢!」色欲燻心的他居然單刀直入的說了。
可兒神情錯愕,聞听此語,幾乎想奪門而出。田中太郎知道嚇著‘他’了,可見還是青女敕的小伙子呢!他立即陪著笑臉,抓住可兒的手肘,趕忙轉移話題。「別害怕,我只是說,「如果」你是女人的話。我不會忘記你是男人的。」
他拉可兒坐回榻榻米上。「抱歉,嚇著你了。」田中太郎坐在另一側道︰「我對你沒有其它意圖,只是我在事業有成、年紀又一大把之余,身邊實在已沒有幾個可以談心的朋友了,畢竟,接近我的人,多半都是心懷不軌、懷有目的而來的。」田中太郎裝出一副寂寥表情。
可兒只好頗困窘的點頭,表示完全了解他的意思。
「我們算是有緣,對不對?」田中太郎裝得一臉正經道。「我在‘虹●舞’看到台上翩翩起舞的你,那姿態深深牽引我的心,讓我覺得,我終于找到可以談心的對象了。」他溫柔的對可兒微笑。
「雖然我們是彼此陌生的兩個極端不同世界的人,而你的身分又很特殊,是人妖,但我克制不住那股沖動,想邀約你聊一聊,話題是天南地北都無妨,我只想讓你陪著我,因為與你在一起,我可以肆無忌憚,表現真實的自我,不用像在社交圈一樣,要應付一些場面。」田中太郎佯裝成相當誠懇。
可兒雖是一語不發,但心里也有些軟化,好象看到田中太郎脆弱的另一面——一個孤苦無依的老人。在這瞬間,可兒完全忘記曾經差點被這位「野獸」蹂躪過的可怕經歷。
可兒是表里如一的天真女孩,所有細微的表情,都逃不出田中太郎的精明目光,此時田中太郎心中得意不已。是的,他就是要先突破可兒的心防。讓可兒一步一步接近他所設下的「陷阱」。
「你——」田中太郎展露慈祥的笑容。「你願意每天陪我這老頭子聊聊天、喝喝茶嗎?」
可兒頗有戒心的盯著田中太郎一會兒,畢竟,‘他’知道田中太郎是很狡猾深沈的賊老頭。「只是喝茶、聊天——」‘他’疑惑的寫著。
「當然。」田中太郎從容自若地道。「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麼?你是人妖呢!我能對你怎麼樣呢?」
田中太郎以為我是人妖?他沒認出我的身分?可兒心中霍地放下一顆大石頭。
可兒其實是無法拒絕田中太郎的邀約的,因為若是回絕,這老頭子一定會對「虹●舞」不利,不過,若是以人妖的身分與他交往,以目前的情況,應該算是「安全」的。
可兒只有接受,于是困窘的笑笑,表示應允。
而田中太郎的喜悅,自是不在話下了。
田中太郎相當守信,準時在凌晨兩點送可兒回‘虹●舞’。他也與可兒訂好了明天的約會。
凱迪拉克轎車一離開,騰上理原的BMW跑車也隨後而至,可兒走進‘虹●舞’,騰上理原就跟在她後頭。
「可兒——」理原緊張不已。「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是啊!」紅子也追問。「田中太郎有沒有對你毛手毛腳?」
可兒聳聳肩,以疑惑莫名的口吻回答︰「沒有,他對我很規矩,我們只有喝茶、聊天,就這樣。」
「就這樣?」紅子與理原差點沒跌破眼鏡。
「這不是他的為人啊!他這個人可是以出名的!」紅子相當詫異。
「是啊!」理原也說。「可兒,他一定是心懷鬼胎,你仍要多加小心才好!」
「我知道,我一定會小心的。」可兒也不敢放松警戒。
「理原——」紅子交代著。「不論如何,你還是要每天在田中太郎與可兒約會時,跟蹤他們,萬一有任何意外,你要趕快救可兒。麻煩你了。」
「我會的,一切有我,放心吧!」理原保證地說。「我絕不會讓可兒受到任何傷害的。」
「謝謝你,理原。」可兒很感動。「你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友。」
「一切都是為了你。」理原真心誠意道。「你值得我這麼做。」
就這樣,可兒與田中太郎約會了兩星期,田中太郎的表現一直相當君子,沒有絲毫不軌的行為,連個握手的動作都沒有,可兒自然也寬心許多,也較不緊張了。
他一定以為我是個人妖,而不知道我就是陸雨煙,可兒的「戒心」也慢慢降低了。
今天,新宿又下大雨了,雨水如傾盆般流瀉,街道上霧蒙蒙的一片,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田中太郎仍然風雨無阻的來邀約可兒出門。
可兒也赴約了,一坐進加長型的豪華轎車中,騰上理原的跑車也緊隨在後。
可惜,狂風驟雨打在擋風玻璃上,理原的視野無法很清晰,他離那輛三截式轎車也越來越遠。
橋本天野凝視後視鏡,嘴角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雙眼精光乍現,在距離那輛白色跑車有段距離後,他倏地轉彎,車子轉向一條小巷子里。
白色跑車毫不知情的向前行駛。那輛車子呢?可兒呢?
他的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只有開著車,像無頭蒼蠅般四處追尋。
不祥的預兆涌上騰上理原的腦海,他該怎麼辦?
坐在車上的可兒毫不知即將來臨的命運,只是仰望車窗外的天空,一望無際的黑夜中只是不斷的傾下大雨……這種天氣,竟令可兒聯想起那一夜——
也是這種鬼天氣,一個女子狂奔在街道上,撞到那輛保時捷跑車,車上帥氣挺拔的瀟灑公子哥下車……
可兒不禁咬住下唇,胸口傳來陣陣疼痛,雙眸出現前所未有的哀傷,當她好不容易拉回自己的思緒再次注視車窗外的景色時,頓時錯愕不已——
這不是走向茶藝館的路線?
田中太郎要帶‘他’去哪?
‘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恐懼感立刻佔據全身,‘他’火速轉頭,雙眸充滿「不解」。
從未踫觸可兒的田中太郎,這時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像鐵條的雙臂,環住可兒的細腰。
他瀅笑著。「你是陸雨煙吧!」
雨煙的表情如瀕臨死亡的一剎那,她杏眼圓睜,全身開始微微抖動。
田中太郎的變眸流露出邪惡的神情,他吟哼道︰「我早該料到的,你怎會有三千萬還我呢?你寧願做人妖,過這種男不男、女不女的生活,也不願讓我得到你?你——真有骨氣!」
他倏地抓住雨煙的小手,將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上,田中太郎斜睨著雨煙。「記得嗎?這是「傷口」呢!你拿刀刺我的腰部,想要置我于死地。嘿嘿!」田中太郎陰森的笑著。「現在只要一變天,尤其是冬天,我的腰部就會隱隱作痛!每當它發作時,我就會想起你,陸雨煙——」
雨煙臉色發白、冷汗淋灕,她繼續保持沈默,試固維持她‘人妖’的身分,不過,田中太郎握住她柳腰的手,卻益發緊了。
橋本天野把車子停靠在一家五星級豪華飯店前。
田中太郎手指抓住雨煙的下巴,用力將她的頭轉過來,面對著自己。
「你說該怎麼補償我呢,陸雨煙?」瀅蕩的容顏在雨煙面前晃蕩。
雨煙感覺一陣天昏地暗……
「飯店到了!」田中太郎哈哈大笑。「我準備好了總統套房,我們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