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你找好久了,崇旭!」女人嬌嗲地埋怨著。「你突然一聲不響地失蹤……真討厭,你難道忘了我們之間——」
真會裝蒜的楊媚麗,竟然還大言不慚地在他面前裝模作樣!
「夠了!媚麗。」唐崇旭整張臉脹紅。「你難道沒看見有別人在場嗎?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他無情地推開她。
他不願意讓靈戀見到另一個他——放蕩不羈、玩世不恭的花心大少,那會令自己在她面前自慚形穢。
「唷!這還是社交圈大名鼎鼎的唐崇旭嗎?」楊媚麗尖酸刻薄地問。
瞧他一身落魄,滿身的油煙味,破破爛爛的褲腳長短不一地卷起,還穿著幾乎發霉的黃汗衫。那不是她認識的狂妄大少唐崇旭。
「怎麼,這不毛之地徹底改變你了嗎?」她一臉鄙夷地望著他。「還是你因為怕媒體渲染,所以嚇得轉性了?」
她摘下太陽眼鏡,從嘴角和眼角隱約可見的皺紋,顯示她已不年輕的事實。但是那駭人的囂張氣勢,任誰也吃不消。
楊媚麗曾經是赫赫有名的影視歌星,只是過氣多時,已沒什麼人認得她。
「夠了!」感到自己的形象在靈戀面前完全破滅,唐崇旭難堪地將話鋒一轉。「我向你介紹一個朋友——依靈戀。這位是楊媚麗。」
唐崇旭試圖替自己打圓場,他困窘地轉向靈戀,但她卻面無表情。
「你好。」靈戀微微頷首。
楊媚麗絲毫不給依靈戀面子,她上下打量對方的寒酸模樣,最後調侃道︰「在我的印象中,唐崇旭的朋友全都是衣裝光鮮、穿金戴銀,你真的是他的朋友嗎?」
「不要逼人太甚,媚麗,少說兩句!」唐崇旭維護著靈戀,慍色道。
「我說錯了嗎?」媚麗撇撇嘴道。「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我看是你黏著唐崇旭吧!記住一點,你是配不上他的!」
下一秒,唐崇旭勃然大怒,抓起楊媚麗的手腕。「你再撒野,我絕不會饒過你!」
「喔!你幫她?她是不是你的新歡?你這忘恩負義的家伙!」媚麗大聲嚷嚷著,這下更讓唐崇旭顏面全無。
「你在胡說什麼啊?」唐崇旭一時口不擇言的拿媚麗沒轍。
「我胡說?你變心比變臉還快,你口口聲聲說怕媒體張揚我們的關系,所以想躲避一陣子。我看這只是借口,你根本是對我厭煩了!」楊媚麗歇斯底里地吼道,毫不客氣地指著靈戀。「哼!什麼女人不挑,挑到一個土里土氣的村婦,你真是越來越沒眼光!」
「夠了!」火冒三丈的唐崇旭一耳光甩向楊媚麗,火辣辣的刺痛讓楊媚麗一時說不出話。
楊媚麗不是不了解唐崇旭,他可以縱容女人,也能容忍她無理取鬧,因為他將女人當作個人的玩物。但是他一旦發飆,就表示他已忍無可忍,這一耳光似乎代表著他們之間已恩斷義絕。
「走!」他氣沖沖地拖著她往車里推。「我們去別的地方把話說清楚!」
楊媚麗不敢再大呼小叫,任由自己被塞進車里,唐崇旭粗暴地發動引擎,進口跑車瞬間呼嘯而去。留下靈戀一人呆然佇立……
好一會兒後,靈戀開始整理攤子、收拾鍋具,準備回家。
但是她的心……她不該有感覺的,為何卻又感到一股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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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大寶和小寶緊緊拉著靈戀的衣擺。「叔叔呢?叔叔為什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靈戀蹲子,她該如何對孩子們啟口呢?
「嗯……叔叔應該不會回來了。」
面對孩子們由滿臉期待到絕望哭喪的臉,靈戀努力心平氣和道︰「叔叔本來就不屬于這里,他只是受傷才暫住我們家。現在他康復了,本來就應該回到自己的家,去過屬于他的生活。」
他來自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城市?她不禁納悶那是什麼樣的生活。
她想起今天楊媚麗刺耳的話。
原來唐崇旭說要留下來療傷,其實不過是為了逃避。
她有一種被欺騙的難過,唐崇旭的溫和善良終究只是表象,實情是他從頭到尾在說謊……
楊媚麗高高在上的氣焰,讓她的自尊受到強烈侮辱,她感到無比自卑。
夜深了,草草安排孩子們上床睡覺後,她卻睡不著。
她想要沉思、想要發泄,不顧上次差點遇到危險的經驗,她毫不猶豫地往油菜花圃走去,也惟有那里,是她惟一可以獲得平靜的地方。
她知道他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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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崇旭隨便找了一家飯店,關上房門狠狠「修理」了楊媚麗一頓。
「你以為你是我的誰?」唐崇旭臉上青筋暴露,面色鐵青地咬牙道︰「我唐崇旭可不吃你那套!別以為你可以控制我!」
「你想甩掉我?」楊媚麗無法置信。
「哼!」唐崇旭冷嗤。「你只是個過氣的演員,不過想借我來炒作知名度吧?還是為了我的錢,要我付你更高的『遣散費』?」
這句話似乎說中楊媚麗的心坎,她像瘋婆娘般高聲尖叫。「誰說沒人認識我?我是赫赫有名的楊媚麗——」
「是嗎?」他毫不留情地潑她冷水。「在我看來你已經是沒人要的老女人!」
冷不防,她吐了口口水在他臉上,唐崇旭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沒想到這女人這麼難纏。
「我不會放過你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大家走著瞧!」她說完便大搖大擺地離去。
唐崇旭煩躁慍怒,卻又莫可奈何。
一切都是這個蛇蠍女人害的,當初就不該招惹水性楊花、富于心機的楊媚麗。讓她握有兩人交往的把柄,如今威脅著要向媒體揭發他們的「內幕」,讓他傷透了腦筋。
偏偏唐崇旭不受女人恐嚇,他寧可借故遠走高飛、銷聲匿跡……
經過一個狂亂的午後,待頭腦漸漸冷靜後,唐崇旭對著鏡子發呆。
他怎會將自己搞得如此亂七八糟呢?
映在鏡中的人影已不見狂妄,只剩下一臉迷惘,重新購買的筆挺西裝緊緊貼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勢必得離開「烏拉罕」了。
以楊媚麗不願善罷甘休的個性,到時一定會回台北大肆喧嚷,然後所有相關的人都會知道唐崇旭在哪兒。
「烏拉罕」將不再平靜。
現在的他不再是一個人,因為有她,所以他開始在乎一切。她成了他的羈絆、牽掛和思戀。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連累到靈戀,他怎麼舍得她受到流言輩語的傷害呢?他怎能默默離開,又怎麼甘心就這樣一走了之?
他那麼愛她,希望永遠伴著她,他甚至想……想帶走靈戀和兩個孩子。
他一定瘋了。他沉痛地閉上雙眼,右拳用力敲擊左掌,惱怒自己的無能。
再見她一面吧!在商場上他是能呼風喚雨的唐崇旭,一定也能得到靈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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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就像春夜里飄浮的霧氣,靈戀在油菜花圃里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陣花香迎面撲來,她感到一陣昏眩,而後渾身酥軟。
抬起眼來赫然發現,前方一道昂然的背影踽踽獨行,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情人。
「德光……」她喜出望外地沖向他,從後方抱住了他。「你來了!你終于來了!」
他旋過身,用一雙有力的臂膀抱住她。
「靈戀,靈戀……」她被緊緊擁在懷里,他終于能抱住她了,就算她錯認他是德光又何妨?
千言萬語,似都化作無聲的擁抱,靈戀的眼淚奔泄而下,他緊緊地擁抱她,把臉埋進她濃密的秀發里。
她幾乎不敢張開眼楮,惟恐眼前的一切瞬間消失,她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怕美夢被驚醒。
「跟我一起走,靈戀!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離開你!」他如痴如醉地哀求。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陣風吹來,吹落了花瓣樹葉,也吹拂過兩張滾燙的臉。
她被驚醒了,再次望向「德光」,卻發現他變成另一張她熟悉的臉——唐崇旭。
「是你!」她驚呼道。
他回來了?他沒有拋棄她和孩子?
她的心中掠過一絲喜悅,但是再仔細一看,她卻突然覺得不再認識他,那一身卓然出眾、惟我獨尊的氣魄,讓她意識到兩人的差別。
她用力推開他。
「你為什麼要回來?」她今天被羞辱夠了,不想再承受一次。「你不是要和她一起走嗎?」
「靈戀,我知道楊媚麗很過分,我也知道自己不該欺騙你,但……」他低聲下氣道。
「你是富豪公子或是流氓乞丐,跟我都沒有關系。」她瀟灑地轉身要走。
冷不防地,他從後方結結實實地抱住她。
「我只想再見你一面。」他柔情萬千道,任她如何掙扎,他都不肯松手。
「有必要嗎?」她的冷漠讓他心寒。
「不是的,我……」他滿眼深情,無奈她卻看不到,他只好先找一個借口。
「我要走了,我來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
走?好一會兒,她閉眼苦笑。「你本來就不屬于『烏拉罕』,不是嗎?況且,你也付了錢給我啊!」
「不……」他咬牙,沖口而出道︰「靈戀,跟我一起走!」
他的話讓她一震,她一動也不動。
「我很有錢,你可以吃好穿好,不用辛苦賺錢養家,孩子們可以受很好的教育,我會保護你們不再受到任何欺凌,而且生活無憂。」所有的承諾似乎都被呼嘯而過的山風吹散,因為她毫無表情。
「別鬧了,我不可能離開『烏拉罕』,我要永遠守著這塊地。」她嗤道。
「你一個人撐得下去嗎?難道你真要孤零零地守一輩子?」他咆哮地問。
她沒有反應,但是那縴弱的背影卻已經顯示其決心。
他沉痛地放開她,望著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你真要『守寡』一輩子嗎?」他仰首問天,然蒼天無語。
只听見樹上夜鶯啼叫,仿佛在附和他無奈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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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裁回來了!」
失蹤多時,又神不知、鬼不覺回來的唐崇旭,讓整個長鶴集團再度充滿活力,雖然員工們對于他的行蹤不定早已見怪不怪,但畢竟重大企劃仍需要他來裁決。
唐崇旭滿面春風地對每個員工微笑,但是他心中的孤寂卻日益擴大,他常常坐在辦公室里發呆,想事情想到出神。
「總裁,我們在世界各地的飯店都獲利豐厚,今年上半年更是突飛猛進!這些盈余拿來投資旅游業綽綽有余,我們正積極開發游樂場所,相信以後會更有發展!」幕僚開會決議的企劃案等著總裁過目。
唐崇旭目光呆滯,恍若未聞。等屬下把企劃書恭恭敬敬的呈上,他這才回過神。「開發游樂場?」
「是的!根據情報,我們的對手『萬通財閥』目前也正致力發展觀光業,試圖以低價買下中部一個叫『烏拉罕』的原始部落,並將其發展成台灣最著名的休閑旅游勝地……」
「烏拉罕?」他目光一閃。
原來那次遭受攻擊事件是萬通財閥搞的鬼。
萬通財閥跟長鶴集團一向是死對頭,詭異的是,萬通的老板——徐浩的情婦也是楊媚麗。
原來楊媚麗同時周旋在他和徐浩之間。
「總裁,我們得到『萬通』的商業機密,因而節省了許多企劃開銷,如果我們動作快速的話,搶先在『萬通財閥』之前得到這塊地的產權,加緊腳步地積極開發,相信在未來五到十年內,長鶴集團將掌握最先進的台灣旅游業。」跟隨多年的秘書自認野心勃勃的總裁一定會點頭答應,向來視錢如命的他,不會放過任何圖利的機會。
但唐崇旭卻只是揮揮手,筋疲力竭道︰「你先下去吧!讓我好好想一想!」
「總裁……」秘書一臉莫名其妙,卻只能默默關上門離去。
偌大的辦公室,只有唐崇旭獨自怞著雪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苦悶和哀痛。
回來這麼多天了,為什麼他的腦海里盤旋的都是她的音容笑貌?
他一直以為或許是置身在「烏拉罕」的世外桃源里,才會神魂顛倒地對她著迷,一旦離開就會清醒。
哎!真是錯得離譜。
他仿佛被下了蠱,怎麼就是忘不了她……
這一生,他首次懂得了愛,卻也同時嘗到了失去所愛的滋味,再繼續下去,他一定會瘋掉。
他無時無刻地想見她……究竟誰能解救他的相思之苦?
他用雙手堵住耳朵,想逼自己冷靜,無奈腦中仍然一片混亂,簡直陷入前所未有的狂亂。
他不能沒有她。
對她的愛讓他的身心陷入昏天暗地,他非要得到她才能恢復正常嗎?難道要他不擇手段嗎?如果她恨他,怎麼辦?
但被恨又如何?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冷冽駭人,他豈會在意區區一個恨字?
他唐崇旭是什麼人啊!只要是他想要的女人,豈有得不到的道理?
他要得到靈戀,盡管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愛上他……
面對「烏拉罕」的地契,唐崇旭研究了好久。
徐浩真是傻,光找弱勢的女人下手有什麼用,因為這塊地根本不是靈戀的。
為了得到她,唐崇旭下定決心就算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只希望她……不要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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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近一個月,她的生活一如往常,忙得天昏地暗,幾乎無法喘息。孩子們仍是她的重心,她把工作後剩余的時間都花在照顧他們身上。
無奈,在他們身上,卻再也看不見歡樂的氣息。他們常常愁眉苦臉,有時則以一臉期待的表情問她︰「媽媽,叔叔還會回來嗎?」
她猶豫半晌後,不得不狠心地說︰「叔叔不會回來了!」
「叔叔一定是不喜歡我們了!」兩個孩子心灰意冷極了。「他一定覺得我們不乖!」
「不!你們這麼惹人憐愛,不會有人不喜歡你們。」靈戀心疼地抱住他們。
為了消弭孩子們被「拋棄」的感覺,她索性連周末也帶著他們一起去賣早點,雖然一大早把他們叫醒有點不忍,不過也沒辦法。
但是孩子們卻只是意興闌珊地待在車上,根本不想下車。
另一方面,她也擔心看中這塊地的財閥還會繼續派流氓來欺侮她,夜里,她更小心翼翼地將大門深鎖。
然而,更讓她不解的是,生意突然一落千丈,一連好多天都沒有人跟她買早餐,人們看她的眼光也都變得怪怪的。究竟怎麼了?她做了什麼事?
靈戀感到一頭霧水。
不過,生意差是現實問題,沒有收入的她,根本無法養家。
她憂愁滿面、秀眉糾緊,完全沒注意到停在不遠處一輛轎車內的神秘人物。
神秘人物衣著光鮮,熱烈的眼神被墨鏡遮住,高深莫測的容顏似乎蓄勢待發。
正中午,靈戀帶著垂頭喪氣的孩子回家。
她煩惱極了!家里真的沒有多余的錢了,連生活都成了問題,她從未感到如此絕望。
怎會這樣呢?德光,幫助我吧!給我力量,給我勇氣……她在心底呼喊。
一陣叩門聲驚動了她。
她謹慎地先從窗戶探頭出去窺看。
「你好,我是地政機關的人。」一位外貌嚴謹的公務員說道。
地政機關?她的心一沉,忐忑不安地開了門。「有什麼事嗎?」
「這塊地的所有權人是陳德光先生,而他本人已于前年過世。」對方毫不留情地說著。
靈戀聞言,驚愕得瞪大了雙眸。
「而經我們調查,你並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法定繼承人。所以依照法律,無人繼承的『烏拉罕』這塊地將要充公,歸政府所有,你要在兩個月內搬出『烏拉罕』……」
靈戀突覺眼前一片黑暗,這晴天霹靂般的打擊,將她再次推入萬丈深淵中。
她癱軟在地上,公事公辦的公務員則不知何時已走了。
她處在一片茫然之中,沒想到生活費用盡,一夕之間,連家園也被殘酷地奪走了。
地震後,她曾經死過一次,好不容易靠著堅強的意志和孩子們在「烏拉罕」活下來了,而今又將一無所有。
什麼都沒有了……
大寶和小寶不知事態嚴重,還在庭院玩耍。
靈戀掩面啜泣,她像脆弱的女圭女圭般,哭得肝腸寸斷……
夕陽西下,他出現了。
閃耀的新型白色賓士車,象征他的身份非凡。
他悄悄地下了車子,一聲不響地走向大寶和小寶。魁梧壯碩的影子擋住了光線,兩個孩子抬起頭來,他朝他們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兩個孩子驚喜地抱住他的大腿。
「爸爸……」他們喃喃地叫道。
他低子,送給孩子們一份禮物——兩台玩具噴射飛機。
安撫好他們,要孩子們自己玩,不要進屋,因為他要跟「媽媽」好好談一談。
之後,他大步走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