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羅語蔻拉開窗簾,窗外燦陽瞬間照亮微微陰暗的室內,空氣中,幾粒細塵輕盈旋舞,她怔看著。
半晌,清脆的叩門聲傳來,連續五聲,打Hip-Hop節奏。
連敲門也如此耍帥。她顰眉,拉開房門。
迎面而來的,是一束繽紛怒放的香檳玫瑰,淡粉紅色,花顏清艷,足足有上百朵。
兩個小弟費了好大的勁才扛進房來,跟著,探進一張神采奕奕的俊顏。
「早,BabyFormosa!」他親昵地打招呼,唇畔漲滿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福爾摩沙寶貝」,他叫得好順口,她卻听得好愕然。
如果花花浪子也能列排行榜,這家伙肯定能登上前幾名,瞧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像是習慣了給女孩取昵稱。
平常見面都能叫得這麼親密了,不知在床上還會怎麼喚女伴呢?
一念及此,羅語蔻粉頰一燙。
關她什麼事?反正她不可能跟這種人上床。
「寶貝,妳臉色看起來不好哇,昨晚沒睡好嗎?」他抬起她下頷,好溫柔地看她。「該不會因為輸給我太懊惱,失眠一整晚吧?」
半嘲諷的語氣讓羅語蔻听得滿腔郁悶。
昨晚莫名輸給他已經夠嘔了,他還要借故嘲弄她!
她不情願地瞇起眼。「誰說我失眠了?」
「沒有嗎?可是妳連黑眼圈都長出來了啊。好可憐,我給妳親親吧。」說著,那兩瓣性格的唇就要往她眼皮下貼。
她嚇一跳,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一大步。
「你想做什麼?」防備性地瞪他。
「只是親親啊,何必緊張成這樣?」他眨眨眼,彷佛覺得她的反應很好玩。「妳在美國,應該習慣了男人這樣打招呼吧?」
「我不習慣。」她義正辭嚴地反駁。
「咦?」劍眉一揚。「難道妳不是在美國長大的?」
「誰告訴你我是ABC了?」她瞪他。
「我懂了。妳是在美國念完書,就直接在這里工作拿綠卡吧?嘖嘖嘖,我們國家就是有太多這種不肯回國效力的人才,競爭力才會一直在原地踏步。」他搖頭感嘆。
「我是被總公司外派到聖荷西分公司的。」羅語蔻辯駁,眼底掠過一絲陰暗,她深吸一口氣,不去想她當初為什麼極力爭取外派。「而且就算我想拿綠卡,你又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她再怎麼樣,也比他這種不事生產的浪蕩子好吧?他這種人,才是台灣社會的米蟲呢!
「不不不,妳錯了,寶貝。」彷佛看透了她思緒,他微笑搖頭。「我雖然不工作,但好歹也是台灣金字塔頂層的消費群呢,為了刺激台灣經濟成長,我可是不遺余力喔。」
不遺余力地花錢?她翻白眼,甘拜下風。算他狠,竟好意思如此合理化自己的無所事事。
「妳肚子餓了嗎?寶貝。」他忽問她。
「有一點。」
「想不想為振興美國經濟盡一分心力?」
「嗄?」她愣了愣,數秒後,才恍然他是邀她一起用餐。她挑眉,沒想到這家伙還頗有些幽默感。
他拍拍手,一個服務生旋即推進一輛餐車。餐車上,是豐富的美式早餐,培根、炒蛋、火腿、松餅、面包、水果女乃酪、生菜色拉……琳瑯滿目擺了一整車。
服務生在桌上排開食物和餐具,還擺了一只水晶花瓶,插了朵半開的香檳玫瑰。
他拉開椅子,正想服侍羅語蔻坐下時,顧安凱對他比了個手勢,要他離開。
他領命退下,顧安凱親自為羅語蔻拉開座椅。
「請。」他彎腰做了個邀請的姿態。
羅語蔻微微一笑,盈盈入座。
他攤開餐巾,替她鋪在腿上,學服務生畢恭畢敬問道︰「小姐要喝點什麼?咖啡?茶?」
「咖啡。謝謝。」
「沒問題。」顧安凱以一個帥氣的姿勢執起咖啡壺,一面替她斟咖啡,一面說道︰「既然妳不是ABC,我們可以用中文交談嗎?妳知道,像我這種不成材的浪子,念書時都很不認真的,要不是每年都來美國玩,恐怕早把英文還給老師了。」他朝她眨眨眼,半真半假地。
「你英文說得很好啊。」
「沒有妳好。」他放下咖啡壺,輕輕扯了扯她束成馬尾的發。「妳知道嗎?寶貝,妳那一口標準的加州腔讓我很受傷。」
「受什麼傷?」
「還需要我說明嗎?」他翻翻白眼,拿起盛著橙汁的玻璃壺。「咕得模擬,蜜素洛,汪特桑歐蕾吉啾斯?(Goodmorning,MissLo,wantsomeorangejuice?)」他故意怪里怪氣地秀了一段英文。
她拚命忍住笑。「這不像台灣腔,比較像日本腔吧。」
「總之比不上妳標準的口語。」他嘟起嘴,假裝委屈。「這樣妳還堅持我講英文嗎?」
「隨便你,我無所謂。」她揮揮手,一想起他方才的怪腔怪調,忍不住笑開了。笑聲如風鈴,悅耳動听。
他眼一亮。「原來妳也懂得笑嘛。」
「啊。」察覺自己笑得太過火,她急忙伸手摀住唇。
他卻拉下她的手,不許她藏著笑意。「妳笑起來很好听,寶貝。」拇指,挑逗地撫過她美麗的唇緣。
她別過頭,心跳忽然失了節奏。「不要再叫我寶貝。」
「那我應該怎麼叫妳?」
「羅語蔻。」她以清晰的中文說道。「你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Coco。」
「羅語蔻,這名字有氣質。」顧安凱稱贊。「蔻蔻,蔻蔻。」他沈吟,替她斟完柳橙汁後,順勢俯在她耳畔暖暖吹氣。「我以後就這樣叫妳吧,蔻蔻。」
她芙頰發燒。
不知怎地,他喚她的方式听來好曖昧,那略略沙啞的嗓音像以手撫過絲緞,性感無比。
他看著她微微尷尬的神色,俊唇懶洋洋一勾,煞是迷人。
「我不介意妳叫我凱凱喔,蔻蔻。」
「我會叫你顧安凱。」她端正表情。
「連名帶姓?干麼這麼見外啊?」
「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她冷淡地說。
「過了今天就不是了。」他若有深意地笑望她。
她一窒,瞪著他從容在她對面坐下,抖動餐巾鋪上大腿,再閑閑端起咖啡送入唇。
一連串動作自然流露出豪門世家涵養出來的優雅。
他好從容,好自信啊,就好像他已篤定過了今天後,她絕對會拜倒于他無邊的魅力下,臣服于他。
她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你究竟有什麼必勝的絕招?」
「什麼?」
「昨晚最後一把,你怎能確定自己一定會贏我?」
「我不確定啊。」他聳聳肩。
「嗄?」
「我只是賭一賭而已。」他淡淡笑。
「可是你贏了!」而她,難以服氣。
「那很奇怪嗎?」他不以為意。「我本來就有機會贏。」
「可是我明明算過的,那一把我們兩個贏牌的機率是二十三比七十七。」
「哇哦!」他驚嘆,吹了個口哨。「妳算得那麼精密?」
「當然。」
「所以妳之前會連贏我十把,都是因為算過機率的關系嗎?」
「是又怎樣?」
「我該不會喜歡上一個無趣的數學家了吧?」他攤攤手,做無奈狀。
「我是軟件咨詢顧問。」她冷冷瞪他。「機率學是高中數學,並不難。」
「原來我們高中時學過機率?」他訝然反問,彷佛嚇了好大一跳。「嗯,我大概又全部還給老師了吧?」他遺憾地撫柔下頷。
這家伙究竟是認真的,還是純粹演戲?
羅語蔻發現自己搞不懂面前這個男人,這讓她有些煩躁。
「別轉移話題,你還沒說你怎麼贏的?」
他重重嘆氣。「小姐,我可是這家飯店賭場的貴賓。每年來時,他們都會特別為我準備一間貴賓室供我賭博,妳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很有錢。」
「不,是因為我很能輸錢。」星眸閃閃。「我每年來,幾乎都輸上一、兩百萬美元,為賭場帶來豐厚進帳,所以他們才這麼禮遇我。」
每年都輸上百萬美元?!她咋舌,好一會兒才找回嗓音。
「可是你昨晚贏了那麼多……」
「那是見鬼的運氣!天知道為什麼,我昨天運氣就是特別好,怎麼玩怎麼贏,沒辦法,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他又聳了聳肩。
她瞪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確定最後一把一定能贏我?」
「嗯哼。」
「那你怎能那麼干脆地推出全部籌碼?那可是上百萬美元耶!」
「我說了,只是賭一賭。」他滿不在乎地。「賭贏了就能跟妳這個嚴肅的大美人共度一天,很值得啊。」
只是……賭一賭?羅語蔻難以置信。
就為了跟她相處一天,他不惜砸下百萬美元的賭注?
若不是他們顧家太有錢,就是他太游戲人間,而不論哪一種,都無法激起她對他產生一絲絲敬意。
因為她一向最討厭這種玩世不恭的敗家子!
他果然很惹人厭。
一整天,他都彷佛想測試她耐性底限,除了不時的言語挑釁外,還故意帶她從事刺激性活動。
首先,他提議去坐雲霄飛車。
位于拉斯韋加斯大道北端的「史月兌塔斯菲爾」飯店擁有一座1149英呎高的尖塔,號稱是美國密西西比河以西最高的建築,塔上,建了雲霄飛車的軌道。
當他帶著她搭電梯登上塔頂,仰望那幾乎可說是建在空中的軌道時,她嚇得心髒怦怦跳。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坐那個?」
「沒錯。」他笑望她。
她倒怞一口氣。
「怕嗎?」他俯向她,仔細盯著她眼眸,彷佛意欲在其中尋找懼色。
她倔強地抿唇。「怕的人,是你吧?」
她抬手,指向那一次次沖出塔外,宛如流星急墜的飛車。「听說這里足足有一千多英呎高喔,你確定你敢往下看嗎?」
「妳太瞧不起我了,蔻蔻。等會兒妳就知道,這麼點高度對我而言根本只是小Case。」語罷,他牽起她的手,在她還沒搞清楚狀況前便推著她上車。
當雲霄飛車準備啟動,機器發出隆隆聲響時,她緊張地繃緊身子。
「怕的話可以握我的手喔,不然投降下車也可以。」他柔聲道,表面上是個體貼建議,實際卻是挑釁。
她白他一眼。「我不怕。」
「真的不怕?」
「不──啊!」飛車忽地晃動一下,她尖叫一聲。
「還沒正式開動呢,寶貝。」他笑盈盈地望她,那晶亮的眼神似乎正嘲弄她。
她不悅地別過頭,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把手,暗自下定決心。
不論待會兒這車晃動得多厲害,眼前的景致多嚇人,她都絕對不叫一聲,絕不能讓身邊這男人稱心如意。
他擺明了就是要她承認自己是個弱女子,她偏不!
飛車開動,像直升機的螺旋槳,緩緩轉動,接著,猛然往前一探。
驚叫聲響起,整列車斜斜垂吊塔外,往前一看,是超過一千英呎的可怕深淵。
羅語蔻霎時頭暈目眩。
好恐怖!怎麼、怎麼那麼高啊?
她臉色發白,全身肌膚沁出冷汗,就連雙手,也汗濕得幾乎抓不住把手。她咬緊牙關,從頭到腳,每一根神經都處于緊繃狀態,只要稍一拉扯,便有斷裂的危機。
不能叫,不能叫,不能叫。
她在暈沉沉中不停告誡自己。
「很刺激吧?」顧安凱在她耳畔說道。「我每年來都會玩上一次。」
每年都來?她緊緊抓住把手。他剛剛可沒提到這點啊!原來他早玩過許多次,怪不得能如此氣定神閑。太狡猾了!
「妳看看,風景不錯吧?看看底下,車子都像螞蟻一樣呢。有趣吧?」
哪里有趣了?一點也不有趣!
她想尖叫,想打人,想狠狠一腳把身邊這多嘴的男人踹下塔去!
她還想一槍斃了他……不不不,拿刀比較好,慢慢一刀一刀劃下去,可以享受凌遲的塊感。
她緊閉著眼,試著在腦中幻想如何將顧安凱大卸八塊,只可惜飛車只要一瀕臨出軌,她腦中念頭便會撞擊得無影無蹤。
除了恐懼,她根本什麼都沒法想,什麼都沒法做,只能堅強又軟弱地忍、忍、忍!
好不容易,她熬過了這慘無人道的酷刑,被絞成一團亂的胃還沒來得及恢復元氣,他又興高采烈地問她。
「妳去過大峽谷嗎?」
她直覺搖頭。
「那我們去晃晃吧。」
「怎麼去?開車嗎?」她白著臉問,不確定現在的自己禁受得住舟車勞頓。
「開車?那太麻煩了。當然是開直升機啊!」
直、升、機!
她呆然,雙唇因驚愕過度而微分,他卻只是拍拍她雪白的臉頰,拉著她走向停機坪。
停機坪上,一架黑色直升機優雅地停在那里,一個矮胖的男人迎上來,將鑰匙遞給他。
「少爺,開的時候千萬小心,開慢點,安全優先。」
「知道了,阿豪,別這麼緊張兮兮的,你家少爺我又不是第一次開。」
「是啊,我知道是我多慮了。」阿豪苦笑,非常同情且哀痛地看了羅語蔻一眼。
羅語蔻教他這眼神看得脊背發涼。
「我們……呃,」她不安地開口。「你確定我們一定要去大峽谷嗎?」
「怎麼?」顧安凱揚眉。「妳不想去?」
「我想……我們也許可以去看展?」她希冀地問。「我昨天還有一半的攤位沒看,我們──」
「我們不去看展。」他一本正經地打斷她,眸中笑意卻詭異。「妳忘了自己跟什麼樣的男人在一起嗎?我是來賭城吃喝玩樂的,不是來看什麼鬼展覽的。」
「可是──」
「妳輸了,蔻蔻。」他喚她的口氣好輕柔,輕柔得近乎危險。「願賭服輸,妳答應要陪我一天的。」
他在整她!
她知道,而她相信他也明白她知道。
她究竟踫上什麼樣的惡質男人了?他就像個淘氣男孩,以逗她花容失色為樂。
她哪里招他惹他了?
「怎麼樣?到底陪不陪我去,蔻蔻?」他好整以暇地問。
她長長瞪他一眼。「有沒有水?」
「什麼?」
「礦泉水。」她磨牙。「我想喝水。」
「有有有。」阿豪鑽進直升機里,取出一瓶遞給她。
她扭開瓶蓋,狠狠灌了大半瓶,強自壓下胃部的惡心,然後豪氣地甩一甩發──
「走吧!」
她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
在飛越大峽谷的過程中,顧安凱不時往坐在身旁的羅語蔻瞄上一眼,每看一次,他就更為她的忍耐力驚嘆一回。
從沒見過這麼倔的女人,明明嚇得要命,卻死都不承認,臉色蒼白,嘴唇偏偏還要揚起笑意。
她快暈了。
多年來駕駛飛機的經驗讓他很容易便能觀察出乘客的體能狀況,甚至能精密地估計出他們什麼時候會投降認輸。
他想,她很快就要尖叫抗議了。
「妳看看。」他故意將手指向玻璃窗外。「看看這斷層,很難想象吧?當年科羅拉多河不知道有多大的勁道,才能沖刷出這樣的峽谷。看看那峭壁的顏色,是橘色的呢,很特別吧?」
「我沒……看到。」她小心翼翼轉過臉,望向窗外。「哪里是橘色的?」
「就是那兒啊。」他單手松開方向舵,傾身指點她方向,機身因而晃動一下。
「喂!你、你的手……別放開方向盤啊!很危險的。」
她嚇得連嗓音都發顫了。
很好,他總算成功卸下她偽裝的面具一角。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他壞心地決定繼續惡整她。
他調整方向,直升機傾斜十五度,宛如凌空掠過的飛鷹,恣意在縱深蒼勁的峽谷間翱翔。
「你、你、你做什麼?」她驚喘,撫住胸口。「小心一點!」
「別擔心,我技術很好的。」他說,一面吹了聲口哨,享受飛掠長空的塊感。
他知道她快嚇呆了,可是他並沒有停下來的打算──沒有人能坐上他駕駛的飛機後還能全身而退,從來沒有!
他再次調整角度,往另一邊傾斜。「前頭就是公園里最窄的地方了,只有六公里寬,妳如果害怕的話說一聲,否則我們就要飛過去嘍。」
「我……只擔心你技術夠不夠好,這麼窄的地方,你能順利飛過去嗎?」她反過來質疑他。
他微微一笑,星眸瞬間點亮。「試試看就知道了。」
語畢,他沒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往前疾沖。
她閉眸,緊緊抓住機艙頂上的扶手。
在絢爛的陽光掩映下,峽谷間的斷岩峭壁色彩變化多端,一下赭紅,一下橙橘,偶爾又呈現瑰麗的深藍色,景致煞是迷人。
只可惜羅語蔻沒什麼心情欣賞,她咬著唇,全身僵硬,一聲不吭。
為什麼還不認輸呢?顧安凱好奇地瞧著她。為什麼不像其它上他飛機的女人緊緊抱住他臂膀,一面尖叫,一面撒嬌呢?
她是不願意撒嬌,還是不懂得撒嬌?
「妳還好吧?」
「……很好啊。」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
「還、可以。」
「如果不舒服的話,我們隨時可以調頭回去喔。」他又一次提供她下台階。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在那張美麗的嬌顏上看到一絲軟弱的動搖,但不過眨眼,她又重新掛牢面具。
「你剛剛說,這峽谷最窄的地方有幾公里?」
「大約六公里。」
「其實、也不算太窄嘛,怪不得……你能飛過去了。」她顫顫牽唇,揚起一抹笑。
一抹將所有驚懼恐慌全數掩埋的微笑。
那樣的微笑,奇異地牽動了顧安凱,他望著她,眼底惡作劇的光芒一點一點黯去。
到了這地步,她還是不肯認輸,還是那麼倔強。
反倒是他,莫名心疼起來,伸手怞了張面紙,替她拭去前額細細冷汗。
「對不起,我承認自己故意作弄妳。」他柔聲道歉。「我們回去吧。」
她沒料到他會忽然道歉,訝異地睜大眸。
他微笑,伸手捏了捏她俏美的鼻尖。「我投降了。」半真半假地拋下一句後,他準備調轉機身。
這回,他不再以各種特技炫耀自己高超的駕駛技術了,中規中矩、穩穩地飛回飯店。
剛步下直升機,羅語蔻一陣暈眩,步履踉蹌。
「小心!」他趕忙扶住她。「妳剛從空中踏上平地,沒那麼快習慣,抓著我。」
她卻不肯抓住他,推開他臂膀,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為什麼要整我?」明麗的眼眸閃爍著控訴。
他沒說話。
「這樣捉弄人很好玩嗎?我哪里招你惹你了?你就這麼討厭我?」她悻悻然。
他苦笑。「不是的,我不討厭妳。」
「那你剛剛為什麼要那樣整我?」她質問。
「因為我──」他深深看她。「喜歡妳。」
「什麼?」她愕然。
「我不是說過了嗎?」他走近她,輕撫她冰涼的頰。「因為喜歡妳,所以才欺負妳。」
「你──」她不敢相信地瞪他。「你是長不大的小男生嗎?都多大了,還用這招來吸引女人注意?」
「妳不知道嗎?寶貝,男人在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時,其實是很幼稚的。」對她的指責,他完全不以為忤。「我們抗拒不了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當英雄的感覺,她們愈是柔弱,就顯得我們愈強悍。妳懂嗎?」
「哼,大男人主義!」她冷啐。
他朗聲笑了,看著她的眼閃閃發光。「妳真的一點也不了解男人,寶貝。」
「我說了別那樣叫我。」
「蔻蔻。」他立刻遵命改口,展臂將她拉進懷里。「剛才嚇壞妳了吧?妳真傻,干麼要勉強自己忍受呢?」
「你別抱我。」她掙扎。「放開我!」
健臂收攏,將她摟得更緊。「妳知不知道?妳愈是好勝,就愈會激起男人的征服。像我現在──」他俯下頭,溫熱的唇曖昧地擦過她耳廓。「就很想征服妳。」
她身子一顫。
「你……我要你放開我──」她的嗓音好細、好軟,像禁不住來自體內的陣陣顫栗。
她終于感受到他的魅力了嗎?他得意地勾唇。
從來女人對他,幾乎都是第一眼便宣告沈淪,唯有她,不但在牌桌上冷靜地挑戰他,私下相處也不假以辭色。
「你快點、放開我──」她氣息急促,顯然克制不住激動。
「我不放。」他探出調皮的舌尖,決意挑逗她到底。
「你再不放,我就──」
就怎樣?打他?罵他?恐怕她真正想做的,是狠狠地吻他吧。顧安凱笑,愉悅地期待她的投降。
他千思萬想也料不到,他等到的會是這麼一句──
「我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