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禹家大宅,禹鈞堯將車子停入車庫,一下車,便見到慌慌張張跑過來的玉燕。
「少爺、少爺,還好你回來了,大家拚命地撥你的電話,都打不通。」玉燕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慌張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嗎?」禹鈞堯問。
睇了由車上下來的舒晴一眼,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機,看了看,皺緊眉頭。
手機居然恰巧沒電!
「紫蘿小姐受傷了。」玉燕看看他,又看看舒晴,覺得兩人間的氣氛好像怪怪的。
「紫蘿受傷?」禹鈞堯的心驀地一驚,邊走邊問︰「傷得重嗎?」
怎會?以閻羅的推薦加上他的觀察,紫蘿的性子很小心,怎會突然受傷?
「阿飛先生帶她去看過醫生,額角縫了兩針,醫生說還好沒有腦震蕩。」玉燕跟上禹鈞堯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快步地往主屋走。
看著他緊張的模樣,舒晴的心驟然一沉。
她很想不往情感面去想,但很難,直覺告訴她,禹鈞堯和紫蘿間的關系一定不單純,如果只是老板和助理之間的感情,他又何必那麼緊張?
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跟上他和玉燕的腳步。
「怎麼受傷的?」果然,玉燕的話才一說完,禹鈞堯又連忙問。
「二樓走廊上一盆垂掛著的斛蘭松月兌掉下,剛好砸到紫蘿小姐的額頭。」他的腳步很大,玉燕一個瘦小女子跟得很喘。
「斛蘭松月兌?」莫非……
如果把舒晴遇到的情況,再加上紫蘿受傷的巧合,似乎已能斷定,他要追查的人可能已經潛入大宅里了。
「阿梅嬸已經把今天負責打掃二樓的人罵了一頓。」玉燕小聲地說著,有點求情的意味。
今天負責打掃二樓的小珍也在這里工作了一年多,玉燕與她就算沒有朋友之情,也有同事之愛。
「二樓怎會有斛蘭?」禹鈞堯突然停下腳步。
他想起了重點。那些斛蘭不是一直都養在玻璃花房中嗎?
「嗯……」玉燕跟著停下腳步,沒敢往前。「是……」支吾一陣,她面有難色地看著禹鈞堯,再轉頭朝後看看舒晴。
舒晴終于跟上了兩人的腳步,不過心思仍在禹鈞堯和紫蘿的關系中打轉。
「是什麼?」禹鈞堯危險地-起了眼。
面對他的逼問,玉燕只好說︰「小珍昨天听到賈小姐說她很喜歡斛蘭,所以今天一早就搬了兩盆上二樓放。」
說完話,她看著舒晴,一臉歉然。
「我?」舒晴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是那兩盆花闖的禍嗎?」
恍惚間,她想起一大早時,似乎真的有在走道上見過那兩盆鮭蘭。
禹鈞堯的濃眉虯了虯,一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硬是壓了下來,將話給吞進了月復中。
「我先去看紫蘿,玉燕,-幫我去叫阿飛來,還有,要阿梅嬸將薪水算好,禹家大宅不用粗心大意的員工。」
他說著,頭也不回地快步朝屋里走去。
玉燕被他的神情嚇到,呆呆地站在原地幾秒,直到舒晴走過她的身邊。
「對不起,賈小姐,我不知……」
唉……不僅害了她,還害小珍丟了工作,她真是罪過!
「沒關系的,-不用自責,雖然我不知道小珍會幫我搬斛蘭上樓。」
她從沒听爺爺說過,禹鈞堯是這麼嚴苛的人,由此可見,他真的很重視紫蘿,所以他們兩人的關系是……
輕輕一嘆,舒晴的心又沉了幾分。不過,她沒忘記要安慰玉燕。
「等一下我見到紫蘿,會盡量請她幫忙,看能不能請她向禹先生求求情。」
「真的!?」玉燕的雙眼一亮。
「嗯。」舒晴點頭。
「賈小姐,-真是好心的人。」她先代小珍道謝了。
「小姐、小姐地喊很怪,以後-叫我舒……呃……叫我以婕就好。」舒晴嚇了一跳,差點就說溜嘴了。
「以婕……不行、不行!」玉燕連忙搖頭。她年齡雖小,觀念卻相當守舊。「-是少爺的客人,我怎麼可以直接喊-的名字呢?最多最多也只能稱呼-以婕小姐。」
舒晴的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本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稱呼不過是稱呼吧?既然如此,算了,隨她去吧!她要喊小姐,就喊吧!
唉……沒想到事隔多年之後,她還能踫到跟爺爺一樣守舊、腦筋一樣硬的人,是因為住在這幢古宅里的關系嗎?
人的腦筋跟這屋齡一樣的老舊,實在夠教人咋舌了!
「-不要緊吧?」
禹鈞堯坐在紫蘿的床邊,阿飛剛好推門走進來。
「謝謝禹先生的關心,醫生說已經無大礙。」紫蘿躺在床上,額上纏著繃帶,神情還算冷靜。
「我看是她的運氣還不錯,否則就算腦袋沒開花,也會毀了半邊的容貌。」阿飛站到禹鈞堯的身邊。
紫蘿瞪了他一記,擺明了嫌他多嘴。「你以為我是全身僵硬的木頭人嗎?我當然會閃了!」
「是不是木頭人倒是不知?但-受了傷,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吧?」迎著她的瞪視,阿飛負氣地說。
「是我受傷,不是你吧,關你什麼事?」紫蘿的態度冷硬。
「是不關我的事,但是……」阿飛欲再往下說,卻教禹鈞堯出聲給阻斷。
「舒晴在樹林中受到驚嚇,以及紫蘿被盆栽砸到這兩件事,我想都不是偶然。」
看著兩人一來一往地斗著嘴,禹鈞堯不禁懷疑,閻羅怎麼受得了他們。
明明看來相互關心的兩人,卻以最幼稚的行為表現,專挑對方的缺點。
「禹先生說得對,關于紫蘿被砸傷的事,只要查看過那幾盆的盆栽,就知道是預謀,而且,關于舒小姐的事情,我覺得……」
阿飛有所保留地略作停頓,不知該不該將話往下說。
「你說吧!不必在意。」禹鈞堯一眼看出他的猶豫。
阿飛看看紫蘿,兩人互點了下頭。
「我跟紫蘿私下討論過,今天舒小姐隨著禹先生你一同外出,而二樓走道上的那幾盆斛蘭,也是因為她的喜好而擺上的,所以……」
「不可能。」沒等他說完,禹鈞堯直接否定了他的想法。
「可是,禹先生,這未免過于巧合!從車子拋錨的巧遇,到今天砸下來的盆栽……」阿飛堅持著他的看法。
「這只是巧合。如果以之前那些件件能要人命的意外來說,絕對不可能會留下這麼大的破綻來讓我們追查,何況,那天樹林里的情況又如何解釋?」
那日他和阿飛確實在林子里見到了滿地的老鼠尸體。
「這或許只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騙局,目的在取信于我們。」阿飛大膽推測。
「那麼,動機呢?」禹鈞堯的眸光在兩人間流轉。
「動機……」阿飛頷首想著。
「紫蘿,-說呢?」禹鈞堯轉向紫蘿。
「……」紫蘿沉默了下,緊蹙的眉頓時平順,微微高揚。「或許是她迷戀著你也說不定。」她道出了一句似乎完全毫不相干的話。
不需用到女人的第六感,直接地,她能看出舒晴看著禹鈞堯時的眸光,是不同的。那是一個女人仰慕著一個男人時,所會有的視線。
迷戀他?禹鈞堯悶笑了數聲,在室內來回踱步了起來。
看著他一面笑一面走著,阿飛不解地與紫蘿互望了眼。
「我敢說,那天早上她是真的被嚇到了。」停下腳步,禹鈞堯轉過身來,雙手抱胸。「是不是演戲,我還不至于看不出來。何況,如果她真如紫蘿所猜,是出于妒嫉,為何經過了這麼多年,才對我身旁的女人痛下毒手?」
況且,論那細膩的犯案手法,他不認為舒晴有這等心思,她甚至是個很難將心情起伏隱藏于內心的人。
「這……」阿飛沉默了,找不到可辯駁的話。
「既然這樣,那依禹先生的意思,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相較于阿飛,紫蘿較為冷靜。
「阿飛,該裝的東西,今天都裝妥了嗎?」禹鈞堯恢復腳步,仍舊在室內踱步著。
他今天會外出,就是為了分散吸引力。如果真有幕後的行凶者,他相信一定是沖著他而來,而既然是沖著他來,就很難不被他的一舉一動所牽引。
「都裝了。」阿飛說。
現在整棟禹家大宅由大門口一直到屋後的那片樹林,全都安設上隱藏式的監控針孔鏡頭,希望透過這些鏡頭,能讓凶手無所遁形。
「應該沒人知道吧?」禹鈞堯確認。
「我架設時非常小心。」阿飛很有把握。
「那就再觀察一陣子。」禹鈞堯說道,以目前的情況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晚餐的時候,餐桌上的氣氛有點怪。
舒晴發覺禹鈞堯似乎是有意避著她,只隨便吃了點東西,他就要阿梅嬸將紫蘿的餐點備好,然後離席,親自將餐點給端走。
他一離開餐廳,阿飛就狼吞虎咽了起來,三兩下掃光他碗里的食物,一溜煙的也跟著消失。
偌大的餐廳里頓時安靜了下來,獨剩舒晴,以及忙碌地來回穿梭在廚房和餐廳的阿梅嬸。
「賈小姐,今晚的湯是……」阿梅嬸端著湯走回來,訝異地看著舒晴。
怎麼餐桌邊獨剩她?她還以為少爺至少會等到將湯喝過才走!還有,那個叫阿飛的呢?
「鈞堯哥幫紫蘿送晚餐去了。」舒晴尷尬一笑,放下了抓在手上的筷子。「至于阿飛,我想他應該是還有事吧!」
阿梅嬸將湯放下,沒急著離開,一對眸光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舒晴被看得很不自然。「對不起,阿梅嬸,我……臉上有沾飯粒嗎?」
「呃……沒有、沒有。」阿梅嬸連忙搖頭晃腦。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那聲稱謂。舒晴的那一聲「鈞堯哥」讓阿梅嬸覺得耳熟,仔細一听,似乎跟某人有點像。
記憶中,少爺從未讓人這樣稱呼過他,除了那個胖小妞。
想起了舒晴,阿梅嬸的眼楮不覺地放柔了些。說真的,還真有點思念起那個胖丫頭,人不但乖巧、貼心,又听話,還很會逗人發笑,真是個難得的好女孩。
「那是……」騙不了人的!舒晴知道阿梅嬸的眼楮不會說謊。
「唉……也沒什麼啦!」阿梅嬸一嘆,看著她,露出懷念的眸光。「是這樣的,-剛才那一聲鈞堯哥,讓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但,兩人怎可能是同一人呢?一胖一瘦;一個樸實憨厚,一個時髦亮眼,看也知道不可能是同一人。
「-想起了誰?」舒晴的心咚地一跳。不會吧?她穿幫了嗎?
「沒什麼啦!就以前一個在這大宅里住過一段時間的小丫頭。」阿梅嬸呵呵笑了幾聲,藉以化解尷尬。
舒晴偷偷地咽下一口氣,緩和緩和心跳。「這樣喔……」
呼──還好!她還以為泄底了呢!
「對了,賈小姐,-怎麼會稱少爺為鈞堯哥呢?」阿梅嬸沒多想地問。
舒晴的心口一窒,干笑了聲,說︰「呃……禹先生說,他大了我好幾歲,既然我要在這里住到做完這篇專題報導,如果一直以禹先生、禹先生地叫,好像太見外了,所以才要我改稱他為鈞堯哥。」
這樣說,會不會太不合理?會不會顯出她的心虛?
「是這樣啊……」阿梅嬸沉吟了聲,不過沒再往下追問。「對了,喝喝湯吧!這湯可是我的拿手絕活。」
在她還沒調升管家之前,可是廚房里手藝最好的廚師。
「好的,謝謝。」舒晴大大松了口氣,伸手接過盛好湯的碗,拿著湯匙舀了口。「嗯,真好喝。」和記憶中的一樣。
「哪里,-客氣了。」阿梅嬸不好意思地笑笑。
「真的很好喝。」舒晴不吝于贊美。「對了,阿梅嬸,我听說-之前是在廚房里工作的,是嗎?」
想了下,舒晴決定好好利用機會問問,關于禹家大宅里的人。
除了她自己所見到的驚愕場景,還有紫蘿額上的傷,這些若全說是巧合,未免太過牽強。
「是啊,在當上管家之前,我可是這宅子中手藝最棒的廚師呢!」阿梅嬸的話匣子一開,就無所不談。
舒晴了解她,也善加利用機會,邊喝著湯,邊開始了解起目前住在這禹家大宅中的每一個人。
當晚,洗過澡後,舒晴來到紫蘿的臥房前。
本想伸手敲門,卻恰巧听到門里傳來男女的談話聲,過了一會兒,有腳步聲貼近門邊。
為了怕誤會,她本能地轉身,躲到幾步外的一個古董花瓶後。
果然,幾秒之後,紫蘿臥房的門被人由里頭推開來,禹鈞堯走了出來,看看四周一眼,才緩步離開。
舒晴不知道自己在古董花瓶後蹲了多久,才站直身走了出來,她只知道自己的第六感是正確的,心頭的苦澀味翻騰,腦子里縈回悶響著的,全是禹鈞堯和紫蘿的關系。
他待她是不同的,絕對不是一般老板和助理間的關系。
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她舉著沉重的腳步走到門邊,在舉起手來敲門的同時,也命令自己做好了心理調整。
「誰?」門里傳來紫蘿的聲音。
「紫蘿,我是以婕,對不起,這麼晚了還打擾-,有些事,我想請-幫忙。」舒晴握了握手指,提醒自己不可忘了對玉燕的承諾。
「我的門沒鎖,有事進來談吧!」紫蘿的聲音又由臥房里傳來。
舒晴開了門,往內走。
在轉身推上門的-那,紫蘿的聲音又飄了過來。「不好意思,我的頭還有點暈,所以沒法幫-開門。」
「沒關系的。」舒晴來到床邊,眸光定在她的額角。「實在不好意思。」
「嗯?」紫蘿睜著疑惑的大眼。
「我是說-額頭上的傷。」舒晴指指她的額角。
「喔!」紫蘿恍然大悟,僵硬一笑。「沒什麼的。」
「是因為我喜歡斛蘭,清潔打掃的小珍才會移了兩盆上來,所以,若要追根究底地說,我是月兌不了干系的。」舒晴抱歉地對著她深深一鞠躬。
「-不用太介意,我都說沒事了。」拉拉枕頭,紫蘿坐直身軀。
「但是……」看她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舒晴想,她或許不知道。
「但是?」紫蘿看著她,擺明了等她將話說完。
「禹先生說要辭退小珍。」舒晴攤攤雙手苦笑。
「-要我幫忙求情?」略-起眼,紫蘿心想是了。
至于禹鈞堯會因此辭退那名員工,她倒是沒想到,在這點上,她有幾分驚訝。
「我知道這樣要求很唐突,也很冒昧,但是听玉燕說,小珍的家里需要她的這一筆薪水養家。」舒晴搖搖頭,奇怪怎會突然覺得頭暈了起來。
「我知道-的意思,也不介意幫這個忙,但是……」她沒把握禹鈞堯會接受她的勸說。
「但是什麼?」舒晴眨眨眼,抬起一手來柔柔額角。
「我沒把握能讓禹先生回心轉意。」紫蘿抬起臉來看著舒晴,發覺了她神色上的不對勁。「-怎麼了?」
舒晴搖搖頭,又搖搖臉。「沒事,我想,只要-願意跟禹先生提,他應該會答應。」
不對,她的頭好像越來越暈了,而且還全身無力呢?好似在-那間,力氣全給怞光了般。
「我?」紫蘿指著自己,禹鈞堯會听她的才怪。
紫蘿在心里想著,卻見到舒晴開始站不穩腳步,身子往旁邊一偏。
「會的,我想他會听-的,-不是他的女朋友嗎?」說完,舒晴眼前一暗,砰地一聲,整個人往地下倒去。
紫蘿被她嚇了一跳,足足怔住好幾秒,隨後大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