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當魚容踏出房門,就見到客廳里的江祈恩,正努力阻擋著來勢洶洶的闖入者,並一再勸對方別大聲咆哮。
「我要找魚容,你把她給我叫出來就對了,管我是誰干嘛!」
不用走近覷清,光听聲音,魚容已知道來人是誰。
昨夜,她還想著,在餐廳里發生的事,卓子雄肯定會找上她的父親,大肆渲染一番,然後父親會找上母親,母親自然會急著聯絡她,盤問事情的原委。
現在,果然已經找上門。不過這算慢的了,她還以為昨夜就會接到母親捺不住急躁,撥來追問的電話。
「祈恩,她是來找我的,你昨夜不是說你今天得提早進公司嗎?快去準備吧!」魚容走近,難得見她頂著一頭亂發,就跑出來見人。
「魚容?」江祈恩沒听到魚容走近的腳步聲,被她突然插入的這句話嚇了一跳。
「什麼她?你這是當人家女兒該有的態度嗎?居然用‘她’來稱呼我?」與祈恩同時發現魚容的出現,麥淑媛板著瞼,口氣極差。
「人家的女兒?」祈恩看看她,再轉臉看向魚容。
魚容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當然不是針對祈恩,而是那個不速之客。
「她是我媽沒錯。」簡短的一句話,算是給祈恩的介紹。然後她轉向母親大人,「我們到我的房里去談。」
腳步沒停留,魚容轉身直接往臥房走。
「真搞不懂你,家里又大又舒服,你干嘛搬出來住,租這種又擠、又髒、又小、又亂的地方?」麥淑媛邊跟著走,邊叨念個不停。
「你夠了沒?能不能收起你的歇斯底里?」進房前,魚容停下腳步,不客氣地瞪了自己的母親一眼。
或許是因為魚容的這一眼瞪得犀利,麥淑媛還真閉上了嘴。
魚容旋開門把,先跨步入內。「進來吧!」
等麥淑媛走入她的臥房,魚容隨後將門給推上,並落了鎖。「你來做什麼?」
「你是怎麼當人家女兒的?連茶水都不會端一杯給我,就直接擺臉色給我看?」扭著身體,麥淑媛走到一張放在窗邊的椅子坐下。
「你是來談卓子雄的事,對吧?」魚容本想回她,你是怎麼當人家母親的,我就是怎麼當人家女兒的。但想想,還是忍了下來。
見女兒已經開門見山,麥淑媛也就懶得再拐彎抹角。「昨天餐廳里的男人是誰?」
據卓子雄的控訴,魚容不僅與他起了口角,態度極為囂張外,還與那名男子熱情擁吻,作風膽大到傷風敗俗的地步。
「卓子雄不都說了嗎?」魚容涼涼地應。
「你看你是什麼態度!」麥淑媛大喊,「我不管,你給我跟那男人分了,否則你這個女兒,我也不準備要了!」
魚容冷睇這一切,微勾起嘴角笑笑。「如果,我的答案是‘不’呢?」
「你敢!」
「不」的意思,就是要跟那個男人繼續交往嗎?那……她的將來怎麼辦?如果女兒不嫁卓子雄!她半點都不敢想像,丈夫會怎麼待她。
「你覺得我敢不敢?」魚容在床沿坐下,仍是那涼涼的態度。
「你!」麥淑媛氣得由椅子上彈起,開始在房間里踱步。「嫁給卓子雄有什麼不好?你到底有何不滿意?你爸幫你決定了這個婚姻,可以保你一輩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銀,這樣有什麼不好?」
「這樣又有什麼好?」不改涼涼口吻,魚容抬頭直視著問。
「當然好,總好過像我這樣……」神情激動的麥淑媛,話一月兌口她就後悔了,趕緊閉上嘴巴。
看著她的焦躁和眉宇間終年的憂愁不安,魚容輕哼笑了聲。
「像你一樣,成了別人的小老婆,一生忐忑難安,就怕哪一日他忽然不要你了,你會連生活都難以過下去?因為你已經習慣了安逸揮霍的日子,無法自力更生,就像習慣被人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一日一離開了牢籠,便無法生存?」
「你說的是什麼話!你有把我當媽看嗎?」被人一語道破心事,麥淑媛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魚容無所謂地一笑,「在你眼中,我真的是你的女兒嗎?」
不,她從來沒把她當成女兒。在她的眼中,她不過是一顆棋子。
自小就聰明的她,因為特別受父親喜歡,所以母親總拿她來吸引父親的注意力。
為了讓父親多放點心思在她們母女身上,母親曾在寒冬里逼她穿著短褲、短袖吹冷氣,為的只是讓她感冒,讓父親來看她們,多留下來一夜。
「你……」麥淑媛被問得一怔。捫心自問,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你、你開什麼玩笑?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當然是我的女兒,要不,你以為你是誰生的?」
「是這樣嗎?」魚容收起笑容,冷冷地問︰「你知道卓子雄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嗎?」
吃、喝、嫖、賭無一不通,若是有點良心的父母,絕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的男人。
可惜,她生長的家庭不一樣,不管是父親或母親,他們第一考量的都是利益。只要有利可圖,犧牲一個女兒又算得上什麼?
「你別胡說了!」麥淑媛大聲斥喝。只要未來有保障,不管跟人渣或其他男人在一起,不都一樣?
「我是胡說嗎?」魚容嘲諷似地自問了聲,然後神色一凜,「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你可以請回了。」
「你……」麥淑媛不想離去,還想反駁,但找不到話。「我……我會走,但你父親要我轉告你別忘了約定,在約定期間內你最好自重,別搞出什麼讓家里丟臉的事來,最好是別懷……」
「你怕我懷孕?」魚容略眯起了眼,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母親還真不了解她。
「我……」麥淑媛想了下,自己似乎將話說得過重,但又無法拉下臉來,只好說︰「是,我就是這個意思沒錯。」
「你可以回去了。」魚容連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站起身,背對著她,走向窗邊,靜靜望著窗外。
看著女兒的身影,麥淑媛想了下,還是硬著頭皮說!「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其實一開始,你跟你父親的約定,你就不可能辦到。畢竟,三千萬並不是一筆小數目,別說是一年、兩年,就算給三年、五年,一般人根本也存不到,而你已經剩不到半年了吧?你如何辦到?難道你真要因為不想嫁給卓子雄,而跟你父親一輩子月兌離父女關系?你醒醒吧,想想答應婚事,你所能得到的,你……」
「請你回去吧!!」麥淑媛還想再往下說,但魚容已非常不耐煩,直接打斷她。
「你……」麥淑媛本還想繼續說,但見魚容的臉色已沉得難看,只好作罷。她轉身跨步,離去前不忘丟下最後一句︰「不管你腦子在想什麼,也不管你真的離經叛道到何種程度,在魚家,是絕對絕對不準「未婚懷孕」這種事情發生!」
未婚懷孕……看著窗外的魚容,緩緩轉過身來,想著母親一再強調的四個字,再看看砰一聲關上的門板,嘴角緩緩綻開朵笑靨。
走到搖椅旁,她一坐上去,踢了踢雙腳,讓椅子前後搖動了起來。「未婚懷孕,這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方法!」
讓她跟那個討厭的家,永遠劃上休止符、永遠切斷關系的最好方法。
☆☆☆
由于珠寶展日期的逼近,這次參與走秀的幾位模特兒,幾乎天天得到公司來,使得位于執行長辦公室樓層的大會議室,總是擠滿了人。原本只有孫芴南和魚容的冷清樓層,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公關經理蘇治平對于不斷往返模特兒與老板之間的工作,極為熱衷。一來是想藉由漂亮的模特兒討好老板,二來可以有美女天天相陪進餐,一舉數得,何樂不為。
以魚容的性格,最看不慣的莫過于這種事,所以偶爾與蘇治平踫面,總會冷冷地酸他幾句,而且絕不給好臉色看。
這一日,依照孫芴南的要求,魚容到茶水間幫他沖了杯咖啡。
她離開茶水間時,與幾位來試裝的模特兒擦身而過。
「你們听說了嗎?」模特兒甲說。
「听說什麼?」模特兒乙、丙、丁一同問。
「這次的主秀,就是那個大約有一百二十八克拉的大鑽石做成的項煉墜子呀,听說,孫執行長居然指定要由艾琳來佩帶展示耶。」模特兒甲一臉不滿。
「什麼?」其余三名模特兒一同發出不滿叫聲。
「憑什麼是她?」模特兒丙不滿地說。
「難怪。」模特兒于雙眸一轉,前後不搭地拋出這句。
「難怪什麼?」其余三人異口同聲問。
「我听說呀,那個孫執行長,就是孫芴南先生,好像看上了艾琳,搞不好艾琳都已經跟他上床了,所以才會有那麼好康的事,否則艾琳何時擔過主秀的位置了?」模特兒丁煞有其事地說道。
「真的嗎?好不要瞼喔!」其余三人又異口同聲,臉上同時顯出嫉妒又羨慕的表情。
魚容停下腳步,用眼尾余光瞄了下她們的背影,才聳肩搖頭地繼續往前走。
什麼行業都一樣,越是競爭激烈,流言就越多。
魚容很快地將那幾個模特兒的對話拋到腦後,端著咖啡!來到孫芴南的辦公室前。
正想抬起手來敲門,她卻發覺門沒關緊,由縫隙她可听到里頭的對話。
「執行長想跟艾琳小姐一起吃飯的話,我會盡快安排。」是蘇治平的聲音。
吃飯?和艾琳?二听到這樣的對話,魚容的心驀地一沉,沉向無邊的黑暗。
「我不希望听到什麼流言。」孫芴南淺淺地一嘆。
這個Harry真麻煩,還要他出面幫忙約艾琳,搞不好別人會誤會他對艾琳有興趣。
「這……是當然的。」蘇治平的態度恭謹,輕輕笑著。「執行長覺得今晚如何?」
「什麼?」什麼今晚如何?
孫芴南抬頭,眯起眼來看著蘇治平。怎麼看他的表情,都像是剛看完三級片的猥褻男?
「就安排今晚和艾琳一起吃飯,還有,我會幫執行長安排好房間的。」蘇治平對著孫芴南眨了眨眼,好似兩人默契極佳,有些話會意即可。
「吃飯的事就照你說的,但安排房間做……」孫芴南本想訓斥安排房間做什麼,但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讓他到口的話只說了一半。
「進來。」
「執行長,你放心吧,一切我會幫你安排好。」見到魚容端著咖啡出現,蘇治平匆匆忙忙地說。
「嗯,就照你說的吧!」孫芴南沒再理會他,眸光很自然地被魚容吸引。
「那,我先下去了。」蘇治平說著,轉身退下,在與魚容擦身而過時,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唇邊勾起嘲諷的笑。
魚容懶得理他,端著咖啡,快步上前。「執行長,你要的咖啡。」
放下咖啡,她轉身就要朝外走。
「等一下。」孫芴南看了眼被放在桌上的咖啡,開口說。
「執行長還有事?」魚容的態度明顯地變得陌生。
由方才听到的話,她對他已大打折扣。
雖然一直以來,她從沒接受過他的示愛,但在內心里,卻承認他是個好男人,甚至有那麼一點點的心動。而如今,在偷听到他和蘇治平的對話之後,她的心好涼,恨不得自己的心永遠冰封,如此,才不會在感覺到他不過跟一般男人沒兩樣時,而隱隱作痛。
「沒事,你就不能在我辦公室里,多停留一會兒嗎?」孫芴南端起咖啡來,輕啜了一口。
好咖啡,香、濃、醇度都剛剛好,不愧是他的魚容所為他沖的咖啡。
「這樣不好吧?」魚容不想看他,故意將眸光拉到窗外。
「有什麼不好?」他不喜歡她的心不在焉,尤其在跟他說話時,居然在看窗外。
「執行長,現在是上班時間,我……」魚容驟然拉回目光,瞪著他。
「我知道現在是上班時間。」孫芴南打斷她的話,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想不想出去走走?」
外頭的天氣不錯,今天的事也處理得差不多了,好想帶著她一起去吃個午餐,然後一同漫步街頭。
魚容板起臉,瞪他的眸光更犀利,隱隱閃動著怒火。「你如果很閑的話,想出去走就自己去,我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拋下話—她轉身,快步沖出辦公室。
她無法相信,他怎是這樣的男人。若不是親耳所聞,她到現在仍無法相信,他會是個隨意玩弄女人的男人。
他是約了艾琳吃晚餐,中午空出來,所以打算與她來段午餐約會嗎?
算她瞎了眼,才沒發覺他的真面目。
再將之前那些模特兒的對話連在一起,她得到了結論——無風不起浪。
☆☆☆
魚容好意外,怎麼也想不到蘇治平會站在她的座位前等她。
「你有事?」魚容看都沒看他一眼,繞過他,拉開自己的座椅坐下。
「沒事。」蘇治平沖著她咧開嘴笑,笑得不懷好意。
「沒事的話,請你離開,最好是退出我的視線範圍內。」魚容冷冷的,仍是不看他一眼。
「魚秘書,你還是一樣跩。」蘇治平略眯起眼。
「有嗎?」拉出電腦鍵盤,魚容叭啦叭啦地打著字。
蘇治平受不了一再地被人漠視。「你別老是以為有執行長在背後幫你撐腰,你就可以跩得像只驕傲的孔雀。」
魚容根本懶得理他,繼續低頭打著鍵盤。
「看都不看我一眼?,」蘇治平氣得差點大吼出來。「你有何好跩的?別人不知道,你以為我會看不出來嗎?以前執行長護著你,是因為你跟他上床了,對吧?」
他的話讓魚容听得很火大,但她知道不能生氣,生氣容易喪失理智,成為一個無法思考的笨蛋。而她,絕對不當個笨蛋。
「哪里來的狗在亂吠呢?」她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蘇治平氣紅了眼。「你說我是狗?」
「啊?你承認你自己是狗嗎?」魚容裝出一臉驚訝的模樣,甚至還笑笑地看著她。
蘇治平被說得一時啞口。
「難怪了。」魚容斂起了臉上笑容。「有句話不是說‘狗嘴吐不出象牙’嗎?難怪你方才說的話那麼難听,原來因為你屬犬科的關系!」
「你……」蘇治平氣得漲紅了臉,渾身發抖,「你以為你還能得意多久?對男人來說,尤其是像執行長那樣出色的男人,女人不過是玩具,玩久了就會膩得想吐,這時最好的方法,就是像甩掉臭襪子一樣,用力甩掉,連考慮都不必,然後再換上新的!」
「你說完了嗎?」去他的臭襪子理論。不過,魚容沒被他給激怒,仍是靜靜地看著他,將他當成耍猴戲的猴子。
「還沒!」她越沉靜,蘇治平就越憤怒。
「還沒?」魚容笑笑,「那請便吧,想說什麼就盡量,不過……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蘇經理,你褲子的拉煉,好像沒拉好。」
「啊?!」經她這麼一說,蘇治平趕緊低頭檢查。
魚容利用這個機會,推開座椅站起身,往茶水間的方向走。「我一向不跟智商不高的白痴多言,連自己褲子的拉煉有沒有拉上都不知道,可說已經不是普通的白痴程度了。」
「魚容!」看著自己拉得好好的拉煉,耳邊又傳來她嘲諷的話,蘇治平氣得差點大吼出來。
「無聊!」她回給他的,仍是冷冷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