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記得,又不是我生的。她的很想這麼回答。
「我……」她為之語塞。
見妻子無話可說,納爾圖也不再多言。「我己經讓婢女去把煎好的藥端來,喝過之後好好休息。」
毓齡月兌口而出。「我、我可以去看他嗎?」雖然不是自己生的,可是因為是她的介入,讓一個孩子失去親生母親,于情于理都要關心一下。
「不必。」納爾圖冷冷地回絕。
仿佛當場挨了一記耳光,讓毓齡臉色先是脹紅,接著整個泛白。
瞥見妻子露出受傷的表情,讓納爾圖有些後悔方才的口氣不好,不過這一切都是這個女人咎由自取,又怎麼能怨他。
「禧恩的事不勞你費心。」說完,納爾圖便拂袖而去。
當門扉砰地一聲關上,毓齡忍不住畏縮一下,含在眼眶中的淚水也跟著毫無預警地墜落。
再笨的人也可以看得出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並不好,毓齡又憶起之前見到府里其他人表現出來的恐俱和疏離,如今將這些前因後果全都兜攏起來,顯然這位琳寧格格有多麼不得人緣。
「可是我又不是她……」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去承受這些敵意和不友善,偏偏大家都認定她就是琳寧格格,不但無緣無故成了代罪羔羊,還遭到所有的人排擠,這讓毓齡既生氣又不平。
她用手背抹去淚水,只能自我安慰。不要哭……有什麼好哭的?更難堪的狀況都遇過了,這種事不算什麼……」
可是被人誤解的滋味真的好難受。
「就算我說真話,納爾圖恐怕也不會相信,說不定以為我真的瘋了,到時把我關起來,那不是更糟糕……一想那個男人眼中的冷漠和拒絕,讓毓齡整顆心都酸了。「現在的他討厭我都來不及了,更不可能會喜歡我……」
最後這句話讓她又想哭又想笑。
「我怎麼老是喜歡上不對的人……」毓齡曲起右手指節,往自己的頭上敲,罵自己是笨蛋。
明明說過不能喜歡上人家,偏偏還是陷了進去。
蘇毓齡,你真的沒救了。
數日後——
罷值房回來的納爾圖將頭上的暖帽遞給伺候的奴才,一面解開身上的絆扣,想的都是自己的妻子……
納爾圖更衣的動作一頓,這三年來,要不是因為禧恩,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個嫡福晉,兒子有個額娘,可是這些日子來想到她的次數卻愈來愈多。
「主子?」奴才雙手捧著長袍,喚著有些失神的納爾圖。
納爾圖將心思拉了回來,「福晉那兒有事嗎?」為了找出妻子在玩什麼花樣,他不得不交代府里的奴僕暗中盯著。
奴才搖了搖頭。「今兒個福晉那兒很安靜,沒什麼事。」
「嗯。」納爾圖沉思地說道。
伺候主子穿上長袍馬褂,奴才便退下了。
納爾圖在幾案旁落坐,端起茶碗,一面低喃著,「御醫也說過她額頭上那一撞果然傷勢不輕,極有可能當場要了她的命,不過既然人都清醒了,不只是幸運,更是上天保佑,應該也不至于會影響到腦袋……」
想到幾天前妻子昏倒之後,他立即讓人去把御醫請到府里來看診,當時曾迂回地詢問過,就是想知道是否因為頭部的撞傷,才會讓妻子宛如變了個人似的,可是得到的答案似乎不是如此。
「無論原因為何,答案只有她知道。」這是納爾圖唯一能肯定的。
就在這時,門扉被推開了。小小的身影被趙嬤嬤牽了送來,見到要找的人就在跟前,馬上邁開胖嘟嘟的小腳,朝對方走去。「阿瑪……阿瑪抱抱……」
「好,阿瑪抱……」納爾圖擱下茶碗,抱起撲到膝前的兒子,讓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心情也跟著轉好。
苞在後頭的趙嬤嬤笑著說道,「小少爺吵著要找郡王爺,怎麼哄都不肯午睡。」
「原來是這樣,你先下去,我來哄就好。」摟著兒子小小軟軟的身子,納爾圖臉上盡是滿足的笑容。
趙嬤嬤笑著頷首,轉身離開了。
躺在阿瑪暖呼呼的懷中,禧恩打了個呵欠,已經開始昏昏欲睡了。
「阿瑪有你就夠了。」禧恩不只是他的親生骨肉,也是他的命,絕對不能失去他,納爾圖輕拍著兒子的胸口說。
「阿瑪……」紅潤的小嘴發出囈語。
「阿瑪在這兒。」納爾圖撫著兒子的小小臉蛋,眉眼酷似自己,這種血濃于水的親情,也稍稍填補了他的寂寞。
禧恩似乎听懂阿瑪的話,安心睡著了。
餅了一刻左右,納爾圖確定兒子已經睡得很熟了,才把他抱回自己的房間,然後忘妻子居住的院落走去。
不管那個女人在玩什麼把戲,沖著他來就好,絕不能傷害到禧恩,這也是納爾圖能夠容忍的最後極限。
才這麼想,就見妻子獨自一人坐在石階,納爾圖不得不停下腳步,看看她在做些什麼。
「好,再擲一次……只要再擲兩個聖杯就去……要是笑杯就下去……」因為手邊沒有杯茭,只好跟婢女借了兩個銅錢,毓齡兩手合掌,默念了幾句,接著往半空中一扔。
銅錢就這麼掉在地上,正好一反一正。
又是聖杯……畢竟兩歲的年紀最需要的還是母愛,總要代替他的親生母親去看看,不然我也會良心不安……」毓齡拾起銅錢,想幫自己下定決心,「可是現在的問題是納爾圖不讓我去看他……」
納爾圖不聲不響地走到妻子身後。
「事情變成這樣,我必須負起連帶責任……」這是毓齡唯一能為那個孩子所做的補償。可是又怕走出這個院落,遭到眾人的冷眼對待,那讓她不禁卻步。「好,這是最後一次……」
站在毓齡背後的納爾圖不由得皺起眉心,出聲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哇……」毓齡頓時嚇了一大跳,手上的銅錢也跟著扔了出去,當它們落到地面,又是一反一正。「第三個聖杯……」她在心中做出了決定,不管是遇到白眼還是阻攔,都不能退縮。
「這是在做什麼?」納爾圖沉聲問道。
「你來多久了?」毓齡有些窘迫地把銅錢撿起來,打算等一下要物歸原主。
「剛到。」納爾圖狐疑地上下打量她的裝扮。只見妻子梳著兩把頭,上頭連飾物都沒有,身上則穿了款淡紫色的長袍和繡有華麗花紋的坎肩,腳上卻是一雙繡花鞋。根本不是她平常會有的打扮……不!應該說她不可能這麼穿才對。
「找我有事?」還以為這個男人打算眼不見為淨。
納爾圖看了下左右,「你的婢女呢?」
「我讓她們去忙別的事了,」毓齡拍了拍袍擺上的塵土,整天有人在旁邊盯著她,可是會有很大的壓力,所以就找個理由把兩個婢女給支開,也落個輕松。「你不是有事要找我?」
凝視著妻子,納爾圖心里想著是否該攤牌了。
「進去里頭再說。」他可不想一直被耍下去。
瞥見眼前的男人眼底盛滿了懷疑和不信任,讓毓齡的心像被根針扎了一樣,心想這也是應該的,換做自己同樣會有這樣的反應。
「好。」她努力裝作不在意。等到兩人前一後的進入寢房,也不管納爾圖會怎麼看待,毓齡自顧自地在凳子上坐下,像在等待宣判。
「若是你覺得悶,想找人陪你說話,我可以派人送帖子,請你那兩位從小一起長大的手帕交到府里來做客。」納爾圖想到還有其他人選可以揭穿她。
毓齡一怔,「手帕交?」
「你該不會也忘了她們吧?」他淡諷地問。
「呃,的確是不太記得了。」毓齡真的沒想到會突然冒出什麼手帕交,她們確實有可能察覺她不是琳寧格格本人。
納爾圖觀察著妻子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你受傷的這段日子,她們一直想來府里探望,不過因為你的身子還沒完全康復,所以都讓我一一婉拒了。」
「你這麼做沒錯,反正我也忘記她們是誰了。」她只能用這個借口推諉。
「你確定真的不記得她們?」納爾圖可沒有忘記妻子在墜馬意外發生之前,還邀請過她們來府里喝茶。
毓齡看得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說的每句話,偏偏又不能說真話,「我當然確定了。」現在的她連這座府邸里的人都搞不定,實在沒有多余的心力去應付其它人,還是一步一步慢慢來。
「那麼是否要請岳父過來一趟?」納爾圖試著突破妻子的心防,「之前她也有來府里探望過,或許你會想見他。」
他的岳父不就是我的……
「不,不用請他過來,這樣太麻煩他老人家了……」直到此刻才猛然想起剛清醒那兩天,曾經有個中年男人來訪,還抱著她哭得稀里嘩啦的,口口聲聲說,「醒來就好,醒來就好。」毓齡當時並不知道對方是誰,只好用點頭和微笑來回答對話,原來就是琳寧格格的父親。
「真的不用?」他狐疑地問。
毓齡笑得有些僵硬,「真的不用,我都已經這麼大了,不應該再讓他操心。」
案女見了面,一定馬上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女兒。
「可是岳父很關心你,若不是為了治理江南的水道,奉旨辦差,不得不出一趟遠門,定會天天來看你。」納爾圖也很清楚岳父是個好人,不但為皇上盡心盡力,還處處為百姓著想,可以說任勞任怨,唯一的缺點就是過于溺愛這個掌上明珠,任由她予取予求,才會養出這副刁蠻無知的脾氣來。
她在心中嘆口氣,對于說謊這種事,真的很不擅長,而且說一個謊言又得用另一個謊言來回,真的好累。
萬一被琳寧格格的父親拆穿自己的身份,她又該如何自圓其說?難道要告訴對方,其實她是出生在至少兩三百年後的未來,結果陰錯陽差,魂魄卻附在他的女兒身上,有幾個人會相信?說不定還會認為她中邪了?
納爾圖以為她無話可說,目光不禁透著森冷。
「這個把戲你打算玩多久?」他惱怒地問道。
「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是你的妻子,你會相信嗎?」毓齡不得不先探探他的口氣,再考慮要不要說出真相。
他哼笑一聲,「這樁婚事是皇上決定的,就算你不想做我的福晉,我也無法把你休離。」
「不是我不想嫁給你,而是我根本就不是你心里想的那個女人……」她試圖把話說得更明了,結果還沒說完,就被納爾圖硬生生地打斷。
「夠了!」納爾圖低喝一聲,「如果你還打算繼續玩這個把戲,我可以奉陪,只要記住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傷害到禧恩,就算你這個當額娘的不愛他,也不關心他,他還是你的親生兒子。」
毓齡听他這麼指責,簡直是百口莫辯。
「我話都說完了。」納爾圖咬著牙根,吐出這六個字,便拂袖而去。
當門扉又砰地重重關上,毓齡一臉沮喪地坐在原位,只因為無法替自己的清白做任何辯解。
她應該認命嗎?
「認命」這兩個字對毓齡來說並不陌生,從小到大,只能認命地度過每一天,認命地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明明什麼也沒做,就因為頂替了琳寧格格的身份,連帶著也要背負起對方所犯下的過錯和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