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呈御一愣,本能的揮開那只白玉般的縴手,俊眉微蹙。
蘇洛香被他推了一把,差點一個踉蹌,趕忙解釋道︰「七王爺,您嘴邊有些髒了,我只是想幫您擦掉。」將討人厭的孫道前灌醉,她終于能與他單獨相處,這個大好機會她怎能錯過。
伸手往嘴邊一抹,他表情冷漠的瞪著她,「本王臉上有東西,本王自己會擦。」
她訕訕的收回手,轉移話題,「王爺剛剛在想什麼那麼出神?連孫老和您說話都沒有听到。」
景呈御沒有回答她,收了棋子徑自起身,轉身要走。
「王爺……」蘇洛香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表情楚楚可憐,水汪汪的大眼含情脈脈的看著他,這副神情,任誰見了都不禁心生憐愛,不忍拒絕她。
偏偏景呈御例外,他不客氣的甩開她的手,皺起眉頭,「你想做什麼?」
她可憐兮兮的咬著唇,柔聲道︰「王爺如此討厭我,是不是因為我的義兄是安陵王武子鷹?」
這話就如一支箭狠狠刺進胸口,他冷漠的表情瞬間變得狠厲無比。
「我兄與王爺之間的過去我多少知道一點,我曉得當年王爺的腿……」說到這里,她猛地住了口。
兩年前七王爺奉旨到安陵賑災,武子鷹故意派殺手襲擊,假謀殺自己的名義實則想取七王爺性命。這事在安陵是個公開的秘密,眾人都知道兩人的關系自此更為惡化。
那時她才十六歲,無意中偷听到她爹和安陵王密謀的計劃。沒多久,就听說七王爺身負重傷,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卻因為跌入山崖斷了一條腿。
這次入京,她特別觀察景呈御的腿,他走路的時候的確有些微跛,雖然不是很明顯,但這對男人而言就像一個恥辱,或許她不該提起。
「你到底想說什麼?」景呈御沒否認自己討厭她與武子鷹有關。
雖然她名義上是武子鷹的義妹,這次入京是為了和皇室結親,但只要長腦子的人都知道,她這次進京,根本就是來當武子鷹的眼線,因此不管她的外表有多美,都無法讓他對她產生半分好感。
「七王爺,我知道您和皇上對我這次入京都有些懷疑與芥蒂,雖然義兄的確要我多留意皇室的動向,但……請您相信我,我只是一介弱智女流,若王爺願真心待我,我……我定不會負了王爺。」
進京前義兄不斷交代她,除了要她拿到七王爺手中的銅鏡外,還要她做好線人,隨時向他回報。可她不想做個被人利用的棋子,她爹可以不在乎她的幸福,她卻不想讓自己的一生毀于一旦。
她只是一個女人,單純的想找一個可以依靠的良人,如果有人能夠達成她的願望,她寧願背叛義兄與父親,長留京城。
景呈御皺緊眉頭,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你是不是搞錯了?下個月初九你即將嫁給皇帝為妃,就算想找個真心待你的男子,那也該找皇帝,而非本王。」縱使他再遲鈍,此刻也終于看出蘇洛香對自己產生了不該有的想法。
蘇洛香以為他忌憚皇帝,于是不顧一切的撲進他懷里,死死地抱住他。「王爺,也許您不相信,但我還是要說,從見到您的第一面起,我的心就已經為您淪陷了。我不想嫁給皇帝為妃,我喜歡的人,從頭到尾都只有王爺您一個人。」
「你瘋了?」景呈御沒想到這女人居然如此大膽,一時間竟驚詫得忘了推開她。
「我沒瘋,我只是說出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而已。」
蘇洛香從小就膽大心細,做事也有自己的一套,在她認清自己的心後,就派人打听景呈御相關的情報,知道這位我行我素的七王爺,被先皇賜予特權,且深受當今皇上寵愛,縱容他為所欲為。
也就是說,即使七王爺開口要她,她相信皇帝也不會拿他怎麼樣。
「後宮妃子如雲,我並不想與那麼多女人共事一夫,雖然我知道王爺已有了王妃,可我不介意做您的側妃……」
未等她把話說完,他已經不客氣的將她推開,「你在作夢!」
「難道你就心甘情願的守著那個又胖又蠢的女人過一輩子嗎?」被他推開,她氣惱的問。
「又胖又蠢?」听到這女人對自家娘子的形容,他突然冷笑起來。「在本王眼中,寧兒各方面都勝你無數倍。蘇洛香,你或許有張絕色的容貌,但你的行為卻讓本王覺得非常惡心。」頓了頓,他又道︰「如果你還想在京城做好武子鷹的線人,就守好你的本分,別在本王面前興風作浪。」
蘇洛香面紅耳赤,這大概是她從小到大听過最難听的一番話。可最令她無法忍受的,是這話竟出自她心儀已久的男人口中。
一時間,悲憤、懊惱、怨懟、嫉妒……種種情緒一起涌上心頭,她豁出去的撲到景呈御懷里,對著他的唇便吻上去。
突然,珠簾嘩啦一響,緊接著一道清冷的聲音傳進兩人耳中——
「你們在做什麼?」
出乎意料的,來者居然是當朝天子景呈軒。
他批完奏折,閑來無事,一時興起來探望蘇洛香學習宮廷禮儀的情況,便帶著消喜子前來。
因為怕打擾老太傅上課,他便沒讓人通報,沒想到竟意外的讓他看到這一幕——他的七弟,與即將成為他妃子的女人,居然聯手背叛他!
他非常震怒,盡管平日對這個七弟百般縱容,但身為一個男人,又是睥睨天下的一國之君,他無法忍受這樣的背叛。
蘇洛香被來人嚇了一跳,她原本只是單純不甘心景呈御對自己的無視,才一時沖動的撲進他懷里,沒想到皇帝竟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她心虛害怕,一臉慌張的退到一邊,露出驚愕的模樣對景呈軒道︰「皇上,請您不要怪罪七王爺,他……他只是一時情難自禁才對洛香做出這種非分之舉。」
景呈御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可以這麼無恥,為了自保,連這種漫天大謊都扯得出來。他是氣得不得了沒錯,但若說出是她主動投懷送抱,那皇兄的面子又將被置于何地?想到此,他只得冷著臉握緊雙拳,把話吞回肚里。
景呈軒的臉色也非常不好看,在這個七弟面前,他一向很有兄長的風範,只是他不停縱容的結果,竟是換來無情的背叛和如此難堪的場面。
他冷冷的瞪了蘇洛香一眼,「下去,朕現在不想看到你。」
蘇洛香心驚不已,她知道誣陷景呈御的結果肯定會招來他的怨恨,可是……如果她承認是自己主動撲過去的,那麼她一定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朝陽。
來京城之前,義兄耳提面命,要她想辦法破壞皇上與七王爺的關系,他堅信她的美貌,能令他們兄弟鬧牆,反目成仇……
也好,如果她注定得不到景呈御的愛,那麼,就讓這個男人在她的手中毀滅吧。
帶著這種惡毒的想法,她毫無罪惡感的轉身離開。
待蘇洛香離去後,過了好一會,景呈軒才開口打破沉默,「七弟若喜歡她,朕可以下旨,將她送進你的王府當側妃。」
「皇兄,你相信我會做出這種事?」
他冷然一笑,「你做的令朕難以接受的事,難道還少這一件嗎?」
沒想到一向縱容自己的兄長居然會說出這番帶刺的話,景呈御臉色頓時一沉。
「朕知道,當年父皇其實想把皇位交給你,只是我南岳皇族的祖例向來傳長不傳幼,所以父皇才不得不忍痛割愛,將你送走。」
盡管他是父皇和母後所生的嫡長子,但真正被他們喜歡和重視的,卻是小他四歲的七弟。
小時候的景呈御聰明伶俐,三聲會寫字,五歲會作詩,反應靈敏,學習也很快速。偏偏南岳傳統立長不立幼,因此雖然父皇非常喜愛七弟,卻仍礙于祖例,將身為皇長子的他立為太子。
而父皇害怕才能杰出的七弟長大後會與太子爭位,兩兄弟互相殘殺,便找了個七弟體弱多病的借口,忍痛將他托付給老友莫上離,帶到山上假借醫病為由,軟禁起來。
同時,他也擔心自己這個太子在登基後除掉七弟這個眼中釘、肉中刺,所以父皇在臨終前才賜七弟免死金牌和免跪之禮的特權,以保七弟在宮中一定的安全與地位。
由此可知,在父皇眼中,最受他器重的人仍是七弟。
可他不怨不恨,一心只想做好這個皇帝,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難道這樣還不夠?現在就連一個女人,七弟也想與他搶嗎?
「皇兄,你不信我,我無話可說。不過在你質疑我的時候,請你好好的想一想,那個蘇洛香的話究竟值不值得你相信。」丟下這句話,景呈御不想多留,轉身大步離開。
一向相處融洽的兩兄弟,第一次產生了嫌隙。
半個時辰後,一位神秘人物給景呈軒一個驚人的消息,此生以來,他終于頭一次對自己的弟弟產生了殺機。
那個蘇洛香真的做出這種事情?
當官寧兒從景呈御口中得知今天在皇宮里發生的事後,忍不住大吃一驚。
「這是明顯的栽贓陷害啊!她分明是想讓皇上對王爺心生芥蒂,才故意挑撥你們兄弟間的感情。那皇上怎麼說?他相信了嗎?」
正喝著茶水的景呈御,因為是宮里憋了一肚子氣,臉色始終不好,直到回到王府,听自家娘子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他心底的陰霾才瞬間煙消雲散,心情豁然開朗。
看來師父說的沒錯,寧兒果然是他的福星,無論他的心情有多惡劣,只要這個小女人陪在他身邊,就能撫平他的情緒。
「皇上並不是傻子,我想他不會糊涂到真以為我對那個惡心的女人有興趣。」
官寧兒不禁笑道︰「什麼叫那個惡心的女人?洛香郡主的美貌是有目共睹。」
景呈御不屑的嗤之以鼻。「在本王眼里,她從里到外都非常惡心。」
「王爺果然不是個憐香惜玉的男人。」口中雖然這麼說,但見夫君對那樣一個大美人居然毫不動心,她其實是打從心里開心的。
「本王若對所有女人都憐香惜玉,這王府里還有你官寧兒的容身之地嗎?」說著,他擰了她身上的小肥肉一把。
官寧兒微微吃痛,急忙躲開,可憐兮兮的柔著自己被掐過的地方,繼續咕噥著,「看來我娘給我的寶鏡果然很靈光,你瞧,早上出門時我就說鏡子掉在地上肯定沒好事,現在應驗了吧?」
「本王向來不信鬼神之說。」不過,景呈御確實也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夫妻倆在房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忽然听到齊揚慌慌張張的敲門道︰「王爺,皇上駕到,召您出去迎駕。」
景呈御與官寧兒對視一眼,心里同時產生一股不祥的預感。
在他起身的一剎那,她扯住他的衣袍認真道︰「若皇上說了什麼不中听的話,王爺切莫動怒,凡事以和為貴。」
他怔了半晌,微微點頭,整理了一下衣袍前去迎駕。
在大廳上看到身穿明黃龍袍的兄長出現在眼前,景呈御正要開口問安,卻被皇兄搶先一步。
「七王妃的身上,是否真有一塊藏寶圖?」
這個問題把他問得措手不及,他萬萬沒想到皇兄居然問這個。
當初他查訪的武子鷹要娶官寧兒的目的時,並沒有打算把這個秘密公開。他堅信,只要他不說,武子鷹自然也不會將事情聲張。畢竟藏寶圖一事若被傳揚出去,不但會引起內亂,使許多有心人爭相想分一杯羹,官寧兒的生命也許也會受到威脅。
他並非有意隱瞞皇兄,之所以沒有告知,只是想武子鷹預謀叛變一事被揭穿、繩之以法後再來開口。
只是沒想到皇兄居然會自動找上門來詢問此事,這是否意味著,皇兄對他已經不再信任?
見景呈御久久未答,景呈軒非常失望,他嘆息一聲笑道︰「朕說得果然沒錯,是吧?」
要不是他派人暗中查蘇洛香此番來京的目的,也不會意外查到關于藏寶圖的秘密,得知七弟竟然別有異心……
「難怪當初你在朝堂之上堅持要娶官寧兒為妃,當時朕還以為,你一向與武子鷹不和,只因他想娶所以你才執意要搶,想不到……」他冷笑一聲,「朕如此信任你,你居然對朕諸多隱瞞?七弟,就算你介意當年朕搶了你的位置,但自從父親駕崩之後,朕待你如何,你心里應該非常清楚。你執意隱瞞藏寶圖一事,是不是也想有朝一日像武子鷹那樣,給朕當頭一擊?」
「皇兄,在你眼中,我是這樣一個人嗎?」
「朕不信當年父親沒把皇位傳給你,你一點都不恨。」
景呈御也冷笑道︰「你我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江山歸誰管,終究都姓景,你不疑我,我便全心全意為你效力;你若疑我,兵戎相見我景呈御也不怕你。不是我清高,而是對這個皇位我真的不稀罕!」
「皇兄,我從小到大,自問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如果你執意想幫自己找個泄憤的借口污蔑我,這方法,實在是非常幼稚。」
身為一國之君的景呈軒,從未被人如此反抗過,頓時怒上心頭,「為何朕要泄憤?」
「你當我真的不知道,當年父皇有意將皇位傳給我時,你有多嫉妒、多擔心嗎?」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毫無預警的甩到景呈御臉上。
這是景呈軒心底最不想面對的死結,可七弟居然就這麼將他逃避多年的現實揭露出來,令他顏面無光。
「你放肆過頭了!」
景呈御輕柔麻痛的臉頰,不在乎的回道︰「那是因為皇兄你,觸犯到我的底線了。」
「哼!說到容忍的底線,朕也很想對你說,如果你不想讓朕對你產生嫌隙,就乖乖讓你娘子把她的藏寶圖交出來。」身為帝王,他絕不容許任何威脅到他皇位的人事物存在。
「那並非什麼藏寶圖,只是一枚她娘臨終前留給她的小鏡子而已。」
「如果真的只是枚小鏡子,為何武子鷹要搶?又為何你也要拼命的奪?」
「那是因為我不想讓武子鷹如願!」
「哼!這理由找得可真冠冕堂皇!」
「不管這理由是否冠冕堂皇,我娘子的東西,沒有經過她的同意,我不會隨便亂動。」
「真看不出來七弟還是一顆痴情種。」
「比不得皇兄,只因為蘇洛香一個小小的挑撥,就對自己二十多年的親兄弟大發雷霆。」
這句話也像一記重重的巴掌,狠狠甩在當今天子的臉上。
景呈軒撇了撇嘴角,有種被說中痛處的無力感。就算再如何掩飾,他都不得不承認蘇洛香的確是一個導火線,將他對七弟多年來的怨懟一古惱引發出來。
「不管你怎麼說,朕只告訴你,三天!如果三天之內不把東西交出來,朕……定不饒你!」說完,他撩起龍袍衣角,起身氣怒的離開王府。
兩旁被嚇傻的奴僕仍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在他們眼中,當今皇帝對七王爺百般縱容,卻沒想到那只是表面的平和,騙人的假象。
皇上終究是皇上,對那些威脅到他皇權的障礙,就算是血肉至親,他也一定會斬草除根,連根拔除的。
躲在門後偷听的官寧兒,顫抖的模著娘親給她的遺物,思忖良久,慢慢走到夫君身邊,將鏡子雙手奉上。「王爺,這個東西,明日您便交給皇上處置吧。」
景呈御回神,看著那枚她非常珍愛的小鏡子,「你這是何意?」
她怔怔看著他俊美面孔上多出來的五道指引,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模。
「我不想因為一個身外之物讓王爺您受到傷害。」就算這東西真的藏有寶藏又如何?從小到大,她真正想要的,從來就與財富無關。她只想找個真心待自己的男人,幸福共度一生。
「你這個笨蛋,你真以為只要交出這枚鏡子,皇兄對我的猜忌就會消失嗎?」
景呈御心疼又氣惱的說。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早在當年自己被安陵王設計謀害,而皇兄卻不聞不問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表面上與自己兄友弟恭的皇兄,其實一直都很介意他的存在。
「寧兒,如果有朝一日,我放棄王爺的地位和權勢變成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你……願不願意與我隱居山林,平凡度此余生?」
她哽咽一聲,落下淚來,重重的點頭,「寧兒今生只為您一人而活,您在何處,寧兒便在哪里。」
他心頭一暖,一把將她扯入懷中,沙啞動容的道︰「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