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坐在醫院的病床上，沈謙萬一如往常翻閱著沈筱帝替他帶來的報章雜志。
「爸，醫生說今天再做一次檢查，如果沒有問題，明天就可以辦出院了。」沈筱帝一邊啃著隻果，一邊說著。
「早點回去也好，我待在醫院里悶到都快發霉了。」
「這隻果超甜的耶，是誰送來的呀？」沈筱帝滿足的閉上眼，享受著口中的美味。
沈謙萬抬起眼，有些不屑的說著，「你姊姊的男朋友。」
「他今天有來呀？」沈筱帝問著。
「哼，他也真有膽敢來，不過被我轟走了。」
「轟走了？你不怕姊跟你翻臉？」沈筱帝幸災樂禍的笑著。
「翻臉？我都還沒跟她算那天晚上的帳呢！」
「算什麼帳呀，老爸，姊又不是做什麼大不了的事。」沈筱帝笑著父親的老古板。
「沒什麼大不了？今天要換作是你女兒，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沈筱帝噤了聲，他還是乖乖啃隻果吧！
沈謙萬再度將視線移回雜志上，不久後，他原本氣色還不錯的臉忽然變得一陣鐵青。
「老爸，你怎麼了？」沈筱帝發現沈謙萬臉色不對，「你不舒服嗎？」
沈謙萬漲紅著臉粗喘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爸、爸，你還好吧？」沈筱帝有些緊張，「爸？要我去叫醫生嗎？」
「你自己看！」沈謙萬終于有了反應，但卻是生氣的將雜志甩到沈筱帝的身上。
「看什麼？」沈筱帝不明白爸爸究竟是看到了什麼，反應竟然會那麼大。
當他的眼神落在沈謙萬方才正在閱讀的頁面時，才終于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雜志斗大的標題寫著—「創作才子伍十人，情陷水電西施妹」，接著便看到伍棠羽的照片，另外還有一大張一看便知是偷拍的照片，主角是沈筱婕，而且還是她專注工作的照片。
「這是什麼？」沈筱帝驚呼出聲。
文章用字遣詞辛辣刻薄，不但直指沈筱婕是介入伍棠羽與前女友汪喻紋的第三著，還說沈筱婕不知道用了什麼招數迷惑伍棠羽，讓一向喜歡美女的他，竟然會選擇她這個平凡的水電工。
不僅如此，當描寫到沈筱婕的工作時，撰文記者鄙視的敘述她做著低下的工作高攀了伍棠羽，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這些該死的狗仔！說得我們家小美女好像多差勁一樣！」沈筱帝越看越生氣。
接著下方有個常見的比較表格，里頭放了幾位美女的照片，有空姐、模特兒、藝人，還有一張沈筱婕穿著工作服，既俗氣又平凡的照片。
而那個「勝」字的章，從未蓋在沈筱婕那一欄上。
沈筱帝終于知道老爸火大的原因了，連他看了都覺得火冒三丈，雖然這些記者是唯恐天下不亂，但這種傷人的報導，要是姊姊看到了……
「哼！」沈謙萬嗤之以鼻，「那家伙又多高尚了？你看他之前交的女友那麼多，誰知道他是不是玩弄我們筱婕的感情。」
可惡，他對那個叫伍棠羽的小子現在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了！可是女兒已經被他給吃干抹淨了，這下子該怎麼辦？
「爸！」病房的門突然被推了開來，沈筱婕提著便當，高興的走了進來。
沈謙萬連忙向沈筱帝使了眼色，他立刻意會過來，將雜志藏至身後，再用壓著。
「今天這麼早？」沈謙萬故作鎮定的道。
「對呀！今天的工作比較少，做完就過來看你了，還沒吃中餐吧，來，我買了你最愛的雞腿飯。」沈筱婕邊說邊從袋子里拿出一個熱騰騰的便當。
「姊，那我咧？」一旁的沈筱帝也餓了。
「有—有你的，吶，你的豬排飯。」沈筱婕拿起飯盒，帥氣的拋了出去，「接好！」
沈筱帝連忙站起，穩穩的接下便當，開心的在一旁吃了起來，卻沒注意到本來壓在下的雜志已滑落地上。
「筱婕啊，」沈謙萬邊吃便當邊問著，「你工程那邊還好吧？」
「老爸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啊？」沈筱婕拿起最後一個飯盒，往一旁的長椅走去，「沈筱帝你坐過去一點。」
「當然相信，只是你沒獨自做過這麼大的工程，我怕你應付不來。」當沈謙萬開完刀清醒後，才知道沈筱婕已替他扛下所有工程，內心充滿感動與不舍。
「老爸，我沒那麼弱。」沈筱婕不滿的瞅著父親。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堅強，只是如果你真的做不下去要跟我說。」沈謙萬看著女兒，內心滿是憐惜。
「知道啦！」她最不擅長應付這種惡心肉麻的場面了，不自在的應著聲，「喂，沈筱帝，在外面也有點家教好不好，雜志看完就亂丟。」
沈筱婕看到掉落在椅腳的雜志，伸手便要撿起。
「什麼……啊？姊，我撿就好！」沈筱帝內心大喊不妙，完了！什麼時候掉在地上的—
「我來就好，你吃……」
剛拿起雜志，斗大的標題便抓住了沈筱婕的目光。
沈筱帝無助的眼神看向老爸，沈謙萬則是用殺人的眼光瞪回去，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
沈筱婕沉默的看完整篇報導，兩個男人則是默不吭聲的盯著她看，等著她的回應。
她認真的看完了每一個字，包括那個比較表格，接著抬起頭，發現眼前的兩個男人似乎在等著些什麼。
「你們……」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你們都看過了？」
兩人面面相覷，接著尷尬的點了點頭。
「那……那你們有沒有什麼要說的？」她問著。
「姊，你超厲害！」沈筱帝率先開口，「竟然讓那個男人對你那麼著迷，你有看到雜志寫的嗎？他好像是個很優的男人耶！」
「沈筱帝。」沈謙萬瞪了他一眼，這個兒子真是一點都不知輕重緩急。
沈謙萬看著女兒，臉上沒有笑容，「筱婕，你還好嗎？」
「嗯？我很好啊。」她勉強笑了一下。
她很好嗎？
才怪，之前才在煩惱她和伍棠羽之間的事，現在又看到這樣的報導，深深的打擊了她的自尊心。
「筱婕啊……有些話爸爸不得不說，這個男的對你是不是真心的，你也不知道吧？你看，雜志上寫他之前交過那麼多女朋友，還把你寫得那麼難听，而且他的工作又跟演藝圈有關，你不是不知道那個圈子不怎麼單純……」
她當然知道，還吃過大虧呢！
「所以啊，爸希望你再多考慮看看……」他話說得委婉，但意思夠清楚了。
「老爸你不喜歡他？」沈筱婕反問，听得出來爸爸口氣中的不滿。
「哼，我還沒跟他算那晚把你拐走的帳咧！」
她的心沉了下來，其實那晚是她主動吃了伍棠羽的，但這話怎麼可能講給老爸听呢？
唉，現在真是內憂外患一起來，她的內心已經很游移不定了，老爸還在一旁煽風點火，搞得她更是心亂如麻。
「我吃飽了，到外面走走。」她將飯盒放在一旁，拿著那本雜志走出病房。
「吃飽？」沈筱帝瞥向那幾乎沒動過飯盒，看來他姊姊是煩飽了。
「筱婕？」
伍棠羽看著那個在醫院附近游蕩，滿臉愁容的女子，有些訝異。
「棠羽？」她只是想出來散散心罷了，怎麼會這麼巧在這里遇到他？
「你怎麼了？」他關心的上下打量著她，「你看起來很煩惱。」
是很煩惱呀，還是煩惱著和他有關的事呢！
「我……我沒事啦！」她牽強一笑，卻不知道笑得多難看。
「難不成伯父他病情惡化了？」伍棠羽猜測著，他從未見過她有如此煩惱的表情，在他印象中，她一直都是很開朗活潑的。
「你知道我爸的事了？」沈筱婕有些訝異他會知道。
爸爸住院這一陣子，她一直都在躲避伍棠羽，不但不接他電話，也不曾回撥電話給他。
因為她怕，怕去面對兩人之間相差的懸殊，心里也愧對爸爸，所以只好暫時逃避。
「我去醫院看過他了。」伍棠羽亮了亮手中的水果，示意自己現在會出現在此，也是為了要探病。
「你看過他？奇怪，他怎麼沒跟我說？」
「你還好嗎？出了事怎麼都不打電話給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伍堂羽有些不滿的責備她，尤其又見她現在滿臉愁容，他更覺得心都揪了起來。
「別擔心，我沒事啦，我爸也沒事了。」
「那你怎麼了？」伍棠羽看出她的不安，「還是……伯父他和你說了什麼嗎？」
「啊？你怎麼知道？」見心事一下子就被猜了出來，沈筱婕有些訝異。
「伯父有對我說過一些話。」伍棠羽的大掌輕輕拍上她的肩頭，像是要給她力量，讓她安心，「不過沒什麼重要的。」
「你看過這個了嗎？」沈筱婕將手上的雜志拿到他面前。
「看過了。」原來她是為了這事心煩，他也是因為看到雜志才想來醫院看看能不能遇上她。
「我爸和我弟都看過了。」她顯得有些喪氣。「我爸他……不是很高興。」
「任誰看了都會不高興吧，因為這報導把我最珍愛的人寫成這個樣子。」伍棠羽輕撫著她的臉頰，看到她毫無朝氣的低著頭，十分心疼。
沈筱婕抬起了眼，他剛剛說什麼？他最珍愛的人？
「為什麼最近躲著我？」他開門見山的問。
她可知道這一陣子他真的覺得自己想她想瘋了，雖然沈謙萬曾對他說過不希望他去打擾她，但他怎麼可能做得到？她是他最愛的人，怎麼可能說不見就不見。
「棠羽……」沈筱婕欲言又止，腦中一片混亂。
她想起了心中的擔憂疑問，又想起爸爸說的那些話，種種的煩惱，讓她覺得整個人好像要炸掉一般。
「棠羽，我這陣子真的好煩！」
她緊皺著眉，讓他看得心疼死了。
「怎麼了？有事別憋在心里，我不是說過希望你把煩惱都告訴我嗎？」
「我覺得……」沈筱婕提起了一口氣，看著伍棠羽，久久才說︰「我覺得我們差很多。」
「差很多？」伍棠羽有些訝異听到這個答案，他本以為她已經做好心理建設了。
「也許雜志寫的是有些偏激，但卻又好像是那麼一回事，我的工作、我的環境跟你差那麼多，我又沒有什麼優點……」
「我說過，這些我都不在意。」
「你不在意，可是別人會在意，你看雜志把你寫得好像是失心瘋一樣才會和我在一起。」她的確很介意雜志那樣寫他們。
「我是失心瘋，可是我是瘋狂的愛你，所以我很樂在其中。」
沈筱婕看著伍棠羽，眼中盡是無奈。
「棠羽，我真的不知道我何德何能能夠和你這麼好的男人在一起，這感覺好不真實，好像在作夢一樣，我好怕哪一天你再也受不了周圍的流言蜚語，或是發現你對我的愛已不足以包容我的一切……」沈筱婕不自覺的環抱住自己，這悶疼的感覺好像世界末日就要發生一樣。
伍棠羽伸手，不舍的擁她入懷。
「筱婕，我從來不是個會被流言蜚語所影響的人，何況我並不是因為愛而包容你的一切，而是我愛的就是你的一切，這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我知道，但是……」沈筱婕的內心亂哄哄的，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她知道，自己很想和伍棠羽在一起，可是她卻覺得這一切太不真實，她真的能擁有這麼好的男人嗎？
父親對他的誤會和他的家人是否會喜歡她嗎？
「棠羽，我總覺得，好像……我高攀不起你……」
「筱婕。」伍棠羽加重了音，對于她的說法很不滿。「我不準你再這麼說，什麼高攀不高攀的，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貴賤之分，只是我們生活的環境不一樣而已。」
他還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這麼死腦筋，他都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表明他從未在意過任何她覺得不好的地方了。
她不是一向都不拘小節的嗎，怎麼在這種事情上卻又那麼執著？
「好，若真要說，那麼我覺得是我高攀了你，你很單純、很直率，這是我在我所處的環境中所期望卻得不到的，然而你有了我所不能擁有的，對我而言，我才是高攀了你。」
「棠羽……」沈筱婕忽然覺得眼眶濕潤，他……他真的是很愛她。
她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差距，可是他卻從未在意，甚至還為了怕她難過不斷的安慰她、鼓勵她，而她卻一心只怕那些世俗的眼光，因而想要放棄他、放棄這段感情，她這樣是不是很不應該？
沈筱婕忽然用力回抱住他，「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伍棠羽笑了，柔聲道︰「我知道，我也很愛你，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隨便胡思亂想了，好嗎？這樣子我很擔心。」
沈筱婕猛點頭，他都不知道這些日子她真的好想他，想到心都疼了。
「可是，我爸爸……」
「伯父不太能接受我，是嗎？」他不意外。「這我來想辦法，你別擔心。」
「還有……」沈筱婕拉了拉他的衣角。
「還有什麼？」
「你的家人，能接受我嗎？」她抬起小臉問著。
伍棠羽笑了，輕輕撫著她臉頰，她白皙的肌膚被曬紅了些，應該是這些日子她的工作弄的吧？這麼孝順的女孩，真的辛苦她了。
「我的家人你不用擔心，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你這麼肯定？」沈筱婕內心還是有些不安。
「非常肯定。」伍棠羽笑著，他知道姊姊還有母親一定會樂意接受她這個率真自然的小女人。
「你不怕有什麼意外？」她好怕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絕對不會。」他的眼神充滿自信。
「如果出了什麼意外，你絕對不可以不要我哦。」沈筱婕環在他腰間的雙手不自覺的收緊，就怕他會突然放手一般。
「我何時說過不要你的話了，打從一開始我就很明白，那個陪我走一輩子的女人會是你。」
「現在是現在，可是以後呢？你以後會不會變？」他是這麼好的男人，她真的超沒安全感的。
「那你要我如何跟你保證？」她還是一樣可愛。
「反正……我不管啦！我已經決定要跟你一輩子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可以把我丟下。」沈筱婕把頭深深埋入了他懷中，「我會一直黏著你，讓你想甩都甩不開。」
這話讓她的臉頰不禁又熱了起來，她什麼時候會說這種肉麻的話了？不管啦！反正她就是要黏他一輩子，什麼矜持不矜持的，都不重要了。
「我才怕你不要我。」他像要寵壞她一般，任她恣意在懷中撒嬌。
「我才不會咧。」她俏皮的對他吐了吐舌頭，他對她那麼好，她怎麼舍得，「如果哪一天你不要我了，我老爸一定會把你打死。」
「我知道。」他笑著，輕輕的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
她爸揍人的功力他早已領教過。
何況現在沈爸爸對他的心結和成見似乎尚未解開，看來他們仍要好好努力。
伍棠羽在她耳邊輕聲深情的說道︰「親愛的別怕，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