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不該罵完人就甩頭離開,尤其對方還是他的學生。但是,當下她就是無法控制情緒,她一向少有如此外顯的情緒表達,台田時怒氣下開口的話自是不好听,也太傷人了。她該開口向他道歉嗎?然而一思及他那臉玩世不恭的神色,她就……
「你的表情怎麼這麼難看?」個兒嬌小、一頭自然卷短發、戴著粗黑框眼鏡的杜歆從浴室走了出來。
程孜凡忙嫵上臉頰。心頭一驚,她以為自己一向能將情緒隱藏得很好,為什麼一遇上跟那一頭熊相關的事,總能令她怒氣形于色呢?
她沒有所謂青少年的叛逆期,那時候忙著適應父母仳離的生活改變,還未完全調適母女相依的生活狀態,又得搬回去與父親同住,緊接著又得面對小媽進門的窘態,大人們都要她成熟獨立,要她體諒父母的不得已……但誰又能體諒身為女兒的無奈?
她的想法、她的情緒,表達出來了又有誰理會?只會造成更多的爭執與無奈,那不如就藏起來吧,至少能免去過多的紛擾,于是她漸漸養成喜怒不彰顯于外的性格,冷靜自持是她予人的外在觀感。
「我沒事。倒是你,听說被楊老師他們班上的學生氣哭?」她回過神,關心問道。
「唉!其實他們也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就是拿他們沒轍。杜歆在她身旁坐下,噸著嘴,像個無助的小女孩。「我想,我是真的不適合當老師。或許趁這半年多賺點錢,然後辭掉工作,再另覓新的職場跑道。」
她知道杜歆覺得當老師很痛苦,會硬撐下去全是因為父母的期望。
程孜凡心間一動。想起熊老爺曾提及請她幫忙找個數學老師。只是,膽怯的杜敵會不會被那一家人嚇到?或許等她確定能搞定那一頭熊再說吧。
「我找了個家教的工作……」她開口向杜歆簡述這幾天到熊家擔任家教的始末,當然省略掉和熊騰雲之間的爭執,這種略顯幼稚的行為她不想提及。
她和杜歆是大學同學,不同科系的兩人是在修教育學程時認識的。畢業後她們到了同樣的學校實習,實習結束則各自在不同的學校代課,去年兩人相約報考私立學校教師,很幸運地考上同一所私校。
她想月兌離親情束縛的心情,杜歆一直很了解;而杜敵對于當老師一職的痛苦無奈,她也完全能體會。
「-個年紀比你大的學生,會不會很難教啊?」對杜歆而言,正常年紀的學生已是不好教了,何況是一個異常歲數的學生。
「嗯……是有點兒挑戰。」她保守含蓄地回答,怕嚇著杜歆。
「你那麼勇敢,一定可以的。」杜歆露出甜甜的笑容。孜凡一向比她勇敢獨立,她對她有信心。
是嗎?腦中浮現那張輕佻不羈的臉……她苦笑著。希望吧。
周三六點半,她人已經坐在熊家飯廳。金管家在周二晚上打電話通知
她今晚-塊來用餐,要照她的慣例當然是拒絕掉,然而金管家舌架蓮花,似乎天生具有說服人的天分,說到後來,她都要覺得再拒絕下去就是自己的不對了。
阿吉幫忙端菜出來,圓餐桌上除了熊家父子外,金管家也坐了下來,最後一道菜端上來後,廚子老張也坐了下來用餐;見到她,僅是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程孜凡很自然地打量老張的頂上……果然是電卷頭。餐桌上望去,全是頂著一顆電卷頭……除了金管家例外。看來這一家子品味較正常的就屬面前舉止優雅的金管家了。
「和主子同一桌吃飯確實不合宜,但是老爺堅持,咱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金管家見她眼里的疑惑,以為她是對此事有疑問。
听到主子老爺這些字眼,熊騰雲險些沒翻白眼,真搞不懂金叔為何如此熱中這種「主僕」稱呼游戲。
「吃飯就是要人多才好吃,咱們一家都是粗漢子,不在意那些禮節。來來來,別客氣,這是老張的拿手菜,荷葉粉蒸雞;包你吃了還想再吃。」
「謝謝。」接過熊一夫夾過來的長方形荷葉卷,程孜凡忙不迭地說︰「我自己來就行,熊老爺別忙了。」
「也是。好好,別客氣啊!」熊一夫點頭笑道。
瞄了眼一桌的食物。是因為她的緣故嗎?才六個人怎麼吃得完?程孜凡不禁傾身向一旁的熊騰雲低聲問道︰
「你們家一向都是這麼吃飯的嗎?」她眼神往桌面一眺,暗示菜色的豐富。
「不然你以為是因為你的關系嗎?」熊騰雲將吃到一半的香酥鴨拿下嘴巴,眼神睨向她,迅速對她上下掃過一回,「語帶譏誚︰你能吃多少啊?」
程孜凡不理會他惡意的回應。徑自將小碟中的荷葉粉墓一雞拿近身前。縴手細細解聞蝶型線結,緩緩伸展開荷葉,一陣清香襲面而至,真是享受!
突然察覺周遭氛圍不對勁,似乎太安靜了!她抬起眼,但見餐桌上眾人皆停下動作,每雙眼楮不約而同地投注在她身上--除了埋頭大吃的阿吉例外。
怎麼了?她臉上不可能黏上什麼呀,都還沒開始吃呢!她杏眸左右瞧了瞧,只見老張對她點點頭,有點贊賞的意味。
「看見沒?這就是優雅,渾然天成啊!」金管家像朗誦詩歌般夸張地說道,眼神突然瞥見身邊狼吞虎咽的小子,出其不意地打向阿吉那只油膩的手,眉頭微蹙地嫌棄道︰「吃個香酥鴨也能吃到滿臉是油……」
「戴好粗了!」阿吉塞著滿嘴鴨肉,口齒不清地說。
金管家听了,搖了搖頭,沒好氣地說︰「說過幾次了,嘴巴有東西不要說話。」
「我……唔唔……」阿吉才開口回一聲,一塊鴨迅捷地塞進他嘴里,令他無法出聲。
「閉嘴,吃你的吧。」熊騰雲冷冷地說。
「不孝子,那鴨是老子的最愛,你竟然拿來堵阿吉的嘴!」熊一夫吼了一聲,快速地夾走另一只腿,挑釁地瞟了眼兒子。
熊騰雲怔了怔,敢搶走他最愛的鴨腿……他眼神瞄向餐桌另一道菜,紅燒蹄參,火速夾起其中那片油亮滑女敕的蹄膀皮。露出奸笑表情。
「哇……」餐桌同時響起三聲一長號,看來金管家與老張也是此中同好。
「老人家吃海參就好,這個太油,年輕人吃。」說罷,即將那大片蹄膀皮滑入嘴里,大啖美食。
大伙兒眼神各自交流,像是定時鬧鐘一響,同時往桌上的食物進攻。
程孜凡清冷的神色不自覺地放軟。原來東西要人多才好吃是真的,她常是一個人吃飯,不管是和爸爸或媽媽同住。大部分時間她都是一個人吃著外食配電視,有時甚至連吃的都沒有,看到他們之間談笑爭食,就連白米飯在口中咀嚼著,都有說不出的好滋味。
眨眼不到十分鐘,桌上食物已經空了一半;而除了她與金管家外,其他人都添第二碗飯了。
「太秀氣會吃不飽。」一道低沉醇厚的聲音在她身旁冷哼著。
不用轉頭她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原來他也有這麼貼心的一面,雖然表達的方式不怎麼善意,但至少表示他們之間有了良好的互動。
不到半小時,餐桌上已是清空無一物。程孜凡才起身想幫忙收拾,便讓一屋子的男人制止。于是由阿吉在廚房幫老張,而熊一夫和金管家則是走到庭院散步。熊騰雲起身往書房走去,程孜凡趨步跟在後。
「吃飽就坐著讀書,很不健康耶,程老師。」那聲老師怎麼听起來有那麼點不敬的意味?然而這可是他第一次開口喊她老師;也就不必太過苛求了。
「這樣是不太好,腦子也會變鈍,下回我七點半再來好了。」本來是七點上到九點半,然而他說的也沒錯,政為七點半上課或許可行。
「干嘛?張叔的菜你不滿意?」七點半再來,是不打算過來用晚餐?
「當然不是,只是不能每次都來叨擾。」她不習慣如此親近的互動,雖然剛剛的氣氛很不錯。
「那一大桌菜,加你一個有差嗎?」熊騰雲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但看她急于保持距離的態度,就令他非常不爽。
想起剛才那食前方丈的陣式……是沒差她這一個。
「還有……」熊騰雲由上而下打量著她。搖頭嘆道︰「來這里不需要綁那種吃素的頭,不就上個課。輕松一點嘛!」
啥?她都沒有嫌棄他的電卷頭,他竟然唾棄她吃素的……什麼吃素的頭啊?她可是配合他這個超齡的學生,才把自己打扮得成孰一穩重些,她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
「這不是什麼吃素的頭,何況我什麼發型跟上課一點關系也沒有。」不要一副自己很有審美觀好嗎?也不想想自已頭上那顆電棒卷!
「那不適合你。」熊騰雲不理會她的說辭,直截了當地說出重點。
這個自大男……她平時的修養功夫在他面前都化成了泡沫,忍不住竟月兌口駁道︰「電棒卷就適合你嗎?」
熊騰雲怔了怔,好像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他走到落地窗前望著黑夜中映出的身影,伸手抓了抓頂上那些卷發,竟然笑笑地說︰「果然不太適合。」
沒想到他會直接承認,她一時啞然無語。
「不過短期內我還是會留這個頭,你就忍耐一陣子。」轉過身,在她
還沒開口前,他又問︰「難道你平常去學校也是這打扮?」這些老師到底在想什麼?這樣學生怎麼會想上學?
當然不是。不過她不想再就此問題爭論下去。
「再說吧。」她將課材拿出來,嚴肅地問他︰「決定好了要用功念書了嗎?」
哪有可能!熊騰雲很想翻個白眼,然而面對她認真的神色,他只好硬生生忍住。
「你如果不想念書又何必花家教這筆錢。」如果他一直這樣,她來不來都沒有任何意義,更不好意思領家教費了
「老頭子錢多沒處花。」他無謂地聳著肩。
「你……」秀眉緊蹙,對他的話很不以為然。
「每回過來聊聊天,鐘點費輕松入袋,何樂不為?」他挑眉嘲諷道。
「這種錢我拿不下手,」瞧他一副游手好閑、紈垮子弟的模樣,她略為挫敗地說。
「這女人何必這麼認真?不過,這或許就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吸引?熊騰雲皺了皺鼻子,撓了撓那頭卷發,眸底掠過一抹怪異之色。
「這麼快就放棄了?」他故作輕松地問,話說今年以來他不知趕走了多少個家教。她算是勇氣十足,能撐那麼久。
「教學不是單方面的意願,教了也要有人肯學才會有成效,如果你一直堅持不念,即使把你綁在書桌前,也是沒用。」她語重心長地說。
綁他?誰能綁得了他?除非……他覷了眼她,腦中突然閃過許多瀅蕩的畫面。千萬不能說出來,不然這位正經過頭的程老師恐怕會翻臉走人。
她說的沒錯,他不想做的事任誰也無法勉強。只是……該讓她走嗎?他雖不想招惹良家婦女,但往後見不著她還真有點可借。況且老頭子肯定不會死心,沒有了她,也會不斷出現其他新家教。既然避免不了,或許該想個有趣的方法來度過這無聊的家教課。
「我天生是個獵人……」他頗有深意地看著程孜凡,等著她問下去。
讀書跟獵人有何干系?程孜凡沒有開口,僅是眉梢略揚,等他自己說下去。
真會被這女人氣死!連討好男人的最基本態度都沒有,一點也不可愛!哪像郭大姐店里的那些小姐……離題了!
「獵人就是會見獵心喜。要讓我心甘情願讀書考試,得要有足以打動我的獵物,不然怎麼會有動力呢?」
見獵心喜?她點了點頭,很好,會用成語。
「你說,眼前有什麼好獵物足以令我行動?」見她點頭,他開心地笑了笑。
「好大學就是那個獵物,是你認真的動機。」她回答他的問題。
「那個送我我都不要,干嘛還費力去爭奪。」這女人真的很有把氣氛搞冷的本錢,他斂起笑容,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那麼……你的意思?」她不解地問。
一听她提問,他那張有型的俊臉登時神采飛揚,一開口立刻滔滔不絕。
「獵物就好比是一種獎勵。例如在學校,如果學生成績有進步或是表現良好,老師不是都會給獎勵?有時是一本書或是一支筆,再不然一份小禮物,學生——」
「你是要我送你小禮物?」眉眼染上一絲疑惑,他有這麼天真無邪嗎?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要什麼小禮物!你不要打斷我的話。」他的耐性快被磨光了。
「講重點。」她冷觀了一眼,雖說閑扯鐘點費照領!但他這麼胡扯,她都快听不下去了。
這麼凶?也不想想是誰打斷他即將出口的重點,熊騰雲搖搖頭,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跟我約會。」講重點就講重點。
啥?他說什麼?程孜凡眨著眼,一臉茫然。
「看你的反應,該不會是沒有跟男人約會過吧?」天哪!她眨眼無助的表情怎麼那麼可愛呀!跟平時冷無表情的她差太多了。
「當然不是!」騙她回過神,未及思索便飛快回答。繼而想起他提及的謬論,杏眼不悅地瞪向他。「你是故意開玩笑的?」一定是,這家伙惡習難改。
「不是。」
「……」望著熊騰雲那難得正經的神色,反到令她不知如何回應。
「不就一個約會,又沒有要干嘛。雖然我很少和女人約會過,不過應該就是吃吃喝喝、看個電影什麼的!難道不是嗎?」說著說著,他竟窘困地耙了耙那頭電棒卷發,好像約會一事對他而言真的很陌生似。
很少和女人約會過?他有這麼純情?幾次照面下來,她沒有把他當成狂就該偷笑了。但他那不知所措的窘態,又不像是裝出來的。
他真的沒有說謊。他沒有追過女人,更別說花時間去和她們搞個單純約會,以前郭大姐、高大姐……店里小姐一大堆,他推出去都來不及了,還約什麼會!
不是他自吹自擂,他長得或許不是現今流行的美型男,然而在女人方面卻是如魚得水。二十八年的歲月里。女人隨招即來,會在一起大都是為了解決生理問題。大家合者即來,不合即散,因為這樣的關系很簡單不麻煩。
「把約會拿來當獎勵不是很適當。而且,讀書應該是為向口己而讀,不是為了別人。非得有獎勵才努力用功,這未免也太功利了。」適當的獎勵她不反對,但是他提出來的條件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
「我就是為了別人而讀的;不是嗎?照你之前說的,考上好的大學能求得較好的工作機會,這不也是功利主義?」有時候真搞不懂這些當老師的人在想什麼,滿腦子道德教條,一定要把問題搞得那麼復雜才是有學問嗎?
她一時怔住,竟被他的謬論堵得無法響應。
「你不是一直想勸我考大學?這是唯一的辦法,你自己看著辦。」不要拉倒!他是誰?熊騰雲耶!在女人國吃香喝辣、無往不利,有必要為了跟她約會在這里低聲下氣嗎?
她暗忖著,或許他只是想過過正常人的生活,以往的成長過程令他無法有個正常的社交經驗,她就把它當成是對學生的另一種……生活教育。
「就……單純約會哦。」雖然退讓了一步,但心里仍覺得不妥。
「當然!不然你以為還要怎樣?」有怎樣也不能跟她說啊!他在心里竊笑,這樣才對嘛,有目標才會有動力!此刻心里哼唱著勝利之歌,都忘了先前自己不招惹良家婦女的保身原則。
「既然有獎,就該有懲。考試成績達到標準就約會,未達標準就……」她瞬間恢復清冷神色,杏眼盯著他瞧,心里想著該如何懲罰呢?
啥?這女人又在說什麼鬼話了?熊騰雲一驚,警惕地收起歡樂的心情。就怕會突然來個樂極生悲。
「未達標準就……罰抄寫罰背誦。」說穿了也是了無新意,她很少因為成績不佳而處罰學生,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方法來,況且對于不愛念書的他而言,背誦抄寫或許會是幫助記憶的最佳方式。
他不悅地瞪向程孜凡。算她狠!但,一山還有-山高,反正他有阿吉在,抄寫又有何懼!
「沒問題!」他揚眉咧著嘴,像個大孩子般地露出燦爛笑容。
程孜凡-怔,剎那間竟起了錯覺--他的笑容里好像真有些純真坦然的氣息,令人不自覺地也跟著輕快起來……
「什……什麼?你答應和學生約……約會?!」杜歆大眼圓瞪,小嘴微張,驚訝得一句話說得零零落落。
在租來的公寓小客廳里,程孜凡試圖說服杜歆接下熊騰雲數理科的家教,在解說她和家教學生相處的情況時,不意將她和熊騰雲問的約定說出口。
程孜凡蠔首輕點。現在想想……當初自己怎麼會被說動?不過--
「反正考題是我出的,他要達到目標也不容易。」她難得俏皮地嘻嘻笑著。
自從熊騰雲提出「約會」以來已半個多月,他沒有一次達成目標。反倒是罰寫罰背的機會不少。本以為他會因惱羞成怒而不想念,沒想到他什麼也沒說,反倒斗志高昂。
「你故意欺負學生,看他進步了,就將考題變難,原來程老師這麼壞!」向來冷靜自持的孜凡難得有如此可愛的一面,杜歆忍不住和她開著玩笑。
「也不是啦。」她羞窘地低喃道︰「和學生出去約會,怎麼想怎麼怪。」
一想起和那只熊獨處的時光。她竟覺得有點局促緊張。家教時間倒還好,她的心思全在課程上,阿吉通常也會待在一旁,就是下課時較為麻煩。
熊騰雲說什麼也不讓她一個人搭車回家,堅持女人不該深夜獨行。九點半是深夜?她都要懷疑這個所謂的前黑幫大哥過的是哪一種汪湖生活了。
熊家那幫人全數舉雙手贊成由熊騰雲護送她回去。女孩子在熊家是個寶!熊老爺如是說。在熊騰雲送她回家幾趟後,她提出另一個建議,雙方達成妥協共識,由熊騰雲陪她走到捷運站搭車。
兩人並肩走時,高大的他總是配合著她的腳步,那張嘴巴照例不會說出什麼好听的話。她討厭他大男人的霸氣自信,卻又無法忽略在他身旁所厭受到的安全厭,連她都分不清楚自己是存著何種心態了。
「他不算正式學生吧?或許來個師生戀也不賴。」杜歆見她雙頰微紅,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不可能!」她的反駁太過迅速,顯然是被杜歆的突發奇想嚇到。
「也是。一個滿腦草包的粗人怎麼能打動咱們氣質美女教師呢。」杜歆笑了笑。
「他不是草包,只是……不受管教。」她不自覺地替他辯護。他們之間……跟一只熊耶,溝通不良。怎麼談戀愛?
杜歆帶著興味觀望,很好奇這兩人之間的互動,于是她點頭接受程孜凡的提議。
擔任家教一個多月了,她發現熊騰雲並不像熊老爺說的那般「笨」他只是不想念。套句他說的話——不爽讀。他絕對不是一個可以讓人輕易控制的男人,更休想命令他去做任何事,因為他才是自己的主導者。
所以當熊老爺看見兒子竟然捧著課文背誦時,驚喜得只差沒和金管家抱頭痛哭。當程孜凡周六一早走進熊家,在書房門前,熊一夫攔下她直嚷著要幫她加薪。
「熊伯伯,不用了,這本來就是我份內的事。」她當家教沒多久。熊一夫就叫她別喊他熊老爺。
「這簡直就是神跡啊……」熊一夫夸張地仰天一嘆。
「再說下去,我就讓你的神跡當場毀尸滅跡!」書房門突然打聞,熊騰雲鐵青著臉。死老頭真的是太愛演了,惹得他超級不爽。
熊一夫咧著嘴,頓時不知該笑還是該破口大罵;死兔崽子,這樣件逆老子!
程孜凡垂下臉,嘴角隱隱含著一抹淡笑。
一開始這對父子的對話常令她吃驚不已,他們的相處方式完全超月兌世人認知的「父慈子孝」。然而幾次下來,她發現這正是他們父子的溝通方式,兩人愈吵,精神愈來勁,情感不見淡薄,反倒是自然流露出一種親密的父子親情。
「憋笑會得內傷哦。」熊騰雲不知何時湊到她耳邊,輕聲點破她忍住笑意的神色。
他的靠近仿佛帶來一股熱浪,熱氣頓時泛遍全身,她不安地輕挪身子!拉開一點距離。
「死小子!竟敢對老師打情罵俏?!」熊一夫見狀。月兌口大喊。
熊騰雲听了,難得沒有反嗆回去,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僅是懶懶一笑,一副「不然你想怎樣」的神情。
「熊伯伯,你誤會了,騰雲他不是……他……」她登時芙頰排紅,急于解釋剛才的事。誰知一向口條清晰的她,竟無法流暢地解釋清楚。
「別理他。」他才懶得理會老頭那愛演的個性,直接將她拉進書房。
熊一夫見狀;倒也不生氣,他給了一記眼神,一旁的金管家便意會過來。
「少爺如果能娶到像程老師這麼有氣質的美女,那真是天作之合。」金管家果然了解他,一出口就說中他的心意。
真是這樣,那-定是神跡,是秀子在天上有保佑這個笨兒子。」妻子早逝是他心中的痛。熊家男人看似霜氣十足,其實是溫柔專情,騰雲之前只是還沒遇到對的伴侶!「才會流連花叢……熊一夫心里猛然一驚!
「騰雲最近還跑小郭那邊嗎?」一想起,他馬上問金管家。
他就是知道才覺得不妙。以孜凡的個性,哪有可能容忍另一半身邊圍繞一群濃妝嬌艷的酒店小姐。他一抬眼,見金管家擔憂的眼神也望了過來。兩個老人家頗有默契地同時喟嘆一聲。
他們對話的同時,書房內的家教課也開始了。
看著一旁寫著考卷作答的熊騰雲,她心里盤算著某件事。日前杜歆在她的勸誘下同意加入熊騰雲的家教行列,負責數學方面。當然前提是她得先搞定這頭熊--
「你需要一個數理方面的家教。」當她批改試卷時,順口提及此事。
「不需要。」這輩子請個家教來教他讀書這件事,對他而言已經夠丟人現眼了,現在還得再加上一個……傳出去還得了!
「只靠文科,考不出好成績。」
「只要考上學校就好。」對于考大學這事,他仍是不以為然。沒有念大學的人生就沒有價值了嗎?如果不是因為與她的約定,他是不可能在此乖乖就範的。
「考大學還不容易,個位數就能考上,你既然有心,總不能是太差的科系。」都請了家教,總要有些成績出來。
「既然個位數就可以上大學,遺念什麼念?你看,天氣那麼好,咱們約會去!」他拉起她的手倏地站起來,故意鬧著她玩。瞧見她冷著臉仍坐在椅子上不為所動,他只得悻悻然地松開她的手又坐了下來。
唉!春光明媚……真浪費了這種好天氣!
將批閱好的試卷還給他,她慎重叮嚀︰「杜歆明天會過來,你不許把她嚇哭。」她會陪杜歆一道過來,順道盯著這頭熊。
不許?這輩子還真沒有誰能命令他要這樣、不許這樣……看來她是把他吃定了?
「行!但前提是你不能再給我亂出考題。」他將剛剛考了六十九分的試卷丟在桌上,很不悅地睨著,就差那麼一分……要照她這般出題模式;他到何時才能和她約會啊?
「我……哪有亂出。」一接觸他指責的眼神,她有些心虛地別開視線。
「程孜凡……老師。」他加重那不怎麼尊敬的「老師」二字,故意耍狠地眯著眼,手指用力地敲著考卷上那幾個字--酸而蝸聚焉!怨愆地問道︰「什麼「流」酸而‘內’聚焉?這是什麼鬼話?!根本不在我們這次的考試範圍內,這一課根本沒有教過。」最近發現她常在考題里參雜一些看都沒看過的課文,不免開始懷疑她的「居心叵測」。
程孜凡先怔了一下,然後抿嘴隱隱含笑說道︰「這是荀子的《勸學》篇,‘流’不是酸而‘內’聚焉,要念‘稀’酸而‘瑞’聚焉。」
念錯了?一股熱浪沖上腦門,那如陽光麥色般的俊容難得地浮現淡紅。他暗罵自己,都要忘了上次臉紅是幾世紀前的事了,現在卻為了不知死了幾千幾百年的古人的一句話而臉紅!
「這些古人到底有沒有概念?做事情有沒有效率?盡寫這些讓人看不懂的鬼字,還說要‘勸學’,我看是「勸人不要學」比較快︰」他惱羞成怒。
他的歪理照說總會換來她的一番訓誡,然而這回瞧見他難得羞赧的神情,竟令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瞧她漾起笑意的嬌顏,他不禁看得出神,氣消了大半。天哪!他再不出手,非男子漢也……好吧!他是男子漢,卻也自認為是個紳士--
「再笑下去,我就吻你。」低啞的嗓音懶懶地逸出,幽深難測的黑眸清楚地令人感受到他話里的威脅--他不是開玩笑的!
她一驚,睜大眼地看著他。這人怎麼總能將這種登徒子的話說得如此認真。還這般臉不紅氣不喘的?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雙頰不爭氣地泛紅,氣惱地斥道︰「你別鬧了!」
熊騰雲沒有回應。像是在思索什麼似地,許久才聳了聳肩,無謂地低喃︰「反正那也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