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兒夫 第十一章 作者 ︰ 維倪

離開布莊時,雨已經停了。為了生計而奔忙的小販們又布滿了街道。羽昶歡緊緊地牽著鄔亦菲,生怕一個失神她會走丟似的。

「其實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走著走著,羽昶歡開口。不過她一直避著他,所以始終沒有合適的機會,而今天,氣氛似乎還不錯。

一詫,鄔亦菲抬頭,「你說。」

「如月說我喜歡你很多年,這點……我相信,」他停頓了下,才又說︰「我想問的是,你又是怎麼想的?」

鄔亦菲開了口,聲音卻梗在喉間。

她……

羽昶歡皺眉,「我在想你一定非常討厭我。」不然怎麼會這麼難以啟齒。

「不是的。」她連忙否認,卻在抬頭一瞬間見到他閃過笑意的眸子。「你……」

看著臉色泛紅的鄔亦菲,羽昶歡不禁有種像惡作劇得逞的快感,同時確定,自己以前一定也很喜歡這麼逗她。

「你以前不是這麼喜歡捉弄人的。」鄔亦菲轉身欲走,袖中的小羽卻突然躁動不停。

「危險!」她直覺地回身去拉羽昶歡,但卻快一步被他撲倒在巷角。

下一刻,方才所站之地,已被釘下一排毒針,連地面的雨水都成了靛色……

拜托,有點創意行不行,又是這招!摔成落湯雞的鄔亦菲憤恨地看向遠處屋頂那幾名玄衣繡金鳳的火鳳教教徒。

玄衣金鳳?

「是長老派的爪牙。」從妹妹口中听說了這幾年教內的變動,羽昶歡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還敢來?找死。」

「死」字音未落,他一揚手,竟以快于方才那幾根銀針幾倍的速度發出三道金光。幾乎與此同時,三名玄衣人跌落地面。

鄔亦菲驚得說不出話來。

才片刻工夫,被金色暗器打到的玄衣人竟已印堂發黑,身體開始腐爛,發出淒厲的哀號。

羽昶歡卻恍若未聞,撈起鄔亦菲,飛身奔向巷子深處。

哼,老家伙們的勢力已經被清除差不多,這些多半是余黨,如月真是退步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還不長記性嗎!

「不怕死就都過來!」他揚聲躍入人煙罕至的深巷。

果然,暗處又有幾名玄衣人追擊而來,面對地上慘死的同伴毫無懼色,是拼上性命的死士。

「抱緊。」低聲叮囑著懷中之人,羽昶歡奔跑中氣息不亂,看得出輕功底子極好。

鄔亦菲認命地听話,反正……唉,也不是第一次了。

「再遇見這種事,不要管我。」

頭頂飄下的警告讓她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她剛才回身提醒他的事,敷衍地「嗯」了一聲。

似乎對這樣的答案並不滿意,擁著她的臂膀又加重了力道。

鄔亦菲倔強地別過頭。

有什麼辦法,完全是身體自動的反應,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惜命吶,不然怎麼會闖蕩江湖什麼功夫也不會,只帶著一只逃命用的笨鳥……

無論如何,在城里引起騷動總是麻煩。羽昶歡帶著鄔亦菲七拐八拐地鑽進較深的巷子里,這才停下腳步。

鄔亦菲捂胸猛喘,她畢竟是普通人,若非羽昶歡借力帶著她,她早被遠遠甩在後面。

「不……不逃了嗎?」對方的人數似乎不少。

羽昶歡回頭,眼中除了譏笑之外,還有金色的火焰在跳動,「我什麼時候說過要逃跑?」他只是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引起騷動而已。

人跡罕至的小巷的確是比較容易毀尸滅跡……鄔亦菲冷冷的吞了口口水,只不過她腦海中的「尸」怎麼想都是羽昶歡與自己。

「對方很多人……」她好心提醒。

「雜碎再多也是雜碎。」

「你確定不是在逞英雄嗎?」

羽昶歡語氣中有戲謔,「害怕你可以抄小路先走,不過我賭你舍不得我。」

自信的發言換來鄔亦菲怒視。這家伙吃定她心軟的死樣子倒是一點都沒變!

「切,誰怕死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負氣嘀咕。

「上次不會也是跟我吧。」

她瞪了他一眼,冷笑,「是跟一個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掉的朋、友。」

「你這個「朋友」還真是該死得特別。」抬指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的震驚中吻了下去。

該死的是你!失憶前後都是色胚!

鄔亦菲心中一邊怒罵,一邊又為這久違的接觸動容不已。火熱的唇舌激烈的糾纏,絲絲縷縷地將她的記憶又深刻一遍。用上自己最後的理智,她狠狠地咬向羽昶歡的唇。

「別怪我沒提醒你,他們來了……啊!」伴隨驚呼,她整個人被帶轉一圈,左耳邊擦著發髻而過的兵器聲讓她幾乎失了半邊魂,右耳卻被火熱的唇貼膚擦過。

「多謝,提醒得剛剛好。」

很好,剩下的半邊魂也被勾走了。

鄔亦菲耳根頓時紅透。這種時刻也不忘調戲她的色痞!

羽昶歡飛身一躍,躲開一柄雪亮的長刀,眼中閃過譏諷。「老頭子們沒教過你們嗎?刀不是這樣用的!」

話音未落,只見他肘部一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奪刀一揮。

血腥味迎面撲來,鄔亦菲一皺眉,忍不住抬頭,卻是渾身一僵。

此刻的綏靖侯府,卞如月與鄔康磊正聚在一起商量對策。

蘇清妙跑了,丟下爛攤子不管,他們當人弟妹的總不能不管。

「羽公子呢?」

「找亦菲姐姐去了。」依她看,亦菲姐姐對老哥的影響依舊,不然他不會這麼容易被支開。

鄔康磊嘆氣,「姐姐真的很傷心。」雖然姐什麼也沒說,但他就是看得出來。

「別擔心了,記憶可以抹殺,感情卻不是說忘就忘得掉的……」卞如月搖搖頭,「我現在頭疼的還不是這個。」

「你是指羽公子性情變得古怪一事?」鄔康磊大概猜到她在煩惱什麼。

「嗯!那家伙現在的模樣簡直和當年……」卞如月痛苦地抱頭,「你不知道他那段時間是什麼樣子,太可怕了。」

「你說清楚一些。」鄔康磊敏銳地察覺到她似有什麼隱情。

卞如月沉吟半晌,終于還是緩緩道出當年之事——

「當年,我們兄妹的父母,也就是火鳳教的前教主和祭司其實是遭人陷害而死……」

他們的爹,是歷代火鳳教祭司中唯一的中原人,但他能力卓越、人品純良,並獲得金翅鳥的認同,是以深得教眾擁戴,只除了一群守舊又野心勃勃的長老,一直以他的血統借題發揮。

後來苗疆部落發生一起中原人到當地做生意,卻遭到殺害的事件;引發漢苗的對立,當時中原朝廷甚至派了兵想征討苗疆,是他們的爹出面與帶兵將領談判,交出了殺害那名漢人商賈的凶手才彌平戰事,誰知那群老賊開始在教內四處散播重傷他們爹的謠言,讓他們的父母埋下嫌隙,又設下陷阱將兩人雙雙殺害。

可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一幕,被玩捉迷藏而躲在密道的她撞見。

為了替父母報仇,他們兄妹裝作年幼無知,由著還需要靠他們當傀儡的老賊們擺布,然後在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老哥那時候既要周旋于教眾與凶手之間,又要保護她,漸漸養成詭譎莫測的性格,甚至有……入魔的傾向。

她清楚記得老哥只要心魔一起,眼楮就會泛起詭異的金色,教眾都說那是金翅鳥轉生的標志,因此無人敢忤逆他,甚至連那群老賊都有些忌憚而想要痛下殺手,結果反倒被他們兄妹給重創了勢力。

但老哥的性格卻不見收斂,反而益發暴躁嗜血,直到他從藏雲峰回來後,突然平靜了許多,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從那以後他幾乎再沒有發過狂。

卞如月擔憂地道︰「我擔心的是,他如今的樣子與當年儼然如出一轍,一旦受人撩撥,只怕又要大開殺戒……絕不能讓他有機會發狂!」

亦菲姐姐就像是老哥體內的一張鎮魔符,如今符紙被揭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鄔康磊目瞪口呆。原來羽公子是這樣的人物,他還一直當那種陽光的性格才是他本色。事情似乎更加棘手了……

「二少爺!」門口突然傳來通報聲,「卞姑娘的手下有事稟報。」

鄔康磊揮手示意。

「什麼事?」卞如月問道。

一名穿白衣繡金鳳的教徒匆忙進來稟報,「啟稟教主,手下的人剛剛查到,京城有玄鳳余孽伺機向鄔姑娘動手!」

「什麼!」卞如月拍案而起。

鄔亦菲仿佛瞬間被抽走了魂魄。

血撲面而來,帶著濃濃的腥味以及人體獨有的溫熱,她從未見過這麼刺目的紅……怔忡之間,身體已猛地被人帶向後方,那股噴出的血液在空中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弧線後灑向地面,並無一滴濺在她身上。

而那血液的主人已經成了一具無頭尸!

更令她錯愕的是,昶歡他……竟然在笑,笑得那麼邪、那麼狂,宛如被鮮血開啟了封印的魔——他的瞳仁已經變成了純然的金色。

羽昶歡一手擁著鄔亦菲,一手邪笑著凝視依舊滴落血液的刀身,他抬腳踩在那具尸體上,語氣森然,「還有誰準備好來送死?」

對方顯然被這血腥的場面震懾了,紛紛停下攻勢。

「猶豫了?」羽昶歡金色的瞳仁中卻透著冷酷寒意,「已經太晚了,在向我羽昶歡動手的那一刻,就該想到自己的下場。」他將尚未從震驚中回神過來的鄔亦菲護在身後,手中長刀猛地擲出。

「啊……」伴隨一聲慘叫,又一個玄衣苗人應聲倒下,竟是被長刀直直劈開腦袋。然而心髒還在跳動,痛苦不已的他只能在地上翻滾掙扎,慘叫聲讓人渾身毛骨悚然,仿佛硬生生在人心上抓下爪痕。

在場人無不震驚。

這等功力、這等殺機,哪里是教中那慵懶樂天的大祭司!分明是地獄來的惡鬼!

教眾不由得又退了幾步,同黨撕心裂肺的慘叫還在耳邊,他們實在沒有勇氣接近眼前殺氣騰騰的怪物。

然而,羽昶歡卻在笑,他看向鮮血,仿佛在看著什麼令他瘋狂的事物,高舉起手,他以王者的姿態俯視眾人,「殺了他。」

鄔亦菲一怔。他在說什麼?

一步一步的向眾人走去,他聲音幽冷而清晰的道︰「誰殺了他,我就饒他一命,否則,今天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巷子一時間陷入死一般的靜寂。

慘叫的聲音已經漸漸化成申吟,昭示著一條生命就快走向盡頭,羽昶歡冷笑,「你們的時間可不多了,看他多痛苦……」

「羽昶歡!」鄔亦菲終于從震驚中找回自己的神智,「你瘋了嗎!」

「我哪里瘋?」他望向她的眼神中有著不解。

「你要殺就殺,干麼這樣折磨他們!」這樣的他陌生得讓她覺得自己從未認識過,他怎會性情大變到如此地步?以前的他總是盡量避免殺戮和沖突,如果那才是他的話,如今眼前的惡魔又是誰?

「那怎麼行?」羽昶歡眼中沒有妥協,反而閃爍著嗜血的光芒,「敢對我的人動手,下場絕不只是償命這麼簡單!」

「你冷靜一點。」

「不要再說了!」他暴怒道︰「我沒有做錯,這些人都該死,該死!」

「昶歡!」她沒法眼睜淨看著他墮入魔道。

羽昶歡卻不再看她,而是回過頭面向一干臉色鐵青的火鳳教叛逆,「要怪就怪你們是那幾個老賊的人,你們全都該死!」

頃刻間,羽昶歡已經欺身入那二十幾個苗人之中,所過之處血濺五步,對方雖然人數眾多,卻被他的殺氣攝去了魂魄,竟是方寸大亂。

慘叫四起,羽昶歡果然如他所說,不放過任何一個漏網之魚,且刀刀狠辣,卻又不給人一個痛快,一時間小巷之內哀鴻遍野、血流成河,儼然已經成為一片修羅地獄。

鄔亦菲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不……這不是羽昶歡,那是誰……那是誰!

那一張張猙獰的臉,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哀號讓她頭痛欲裂。

恍惚間,腦海中有一張女人扭曲的臉孔浮現,獰笑著,掙扎著,向她傾訴著死亡——

你知道死是什麼感覺嗎……

你知道嗎……

別說了、別說了!她不想听,她不要听!

然而血的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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