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任桓謙來到一樓餐廳,和往常一樣道早之後,隨即入座用餐,沒留意父母和妹妹嚴肅的表情,以及周遭凝重的氣氛。
精致厚實的柚木長餐桌上有五套餐具,其中一套就在他的旁邊,他只稍稍看了一眼,沒做任何表示,便開始用餐。
中式早餐是清粥,還有許多任桓謙不曾見過的配菜,他動筷,意外發現家里廚娘的手藝大進步。
「林太太去上了烹飪課嗎?」他問。
一旁的管家正要回答,听到少爺問話的林太太立刻搶著解釋並贊美,「唉呀,少爺,早餐不是我準備的啦,這全是少女乃女乃的好手藝!少女乃女乃五點鐘就起來準備早餐了,您看這粥煮得多好,比五星級飯店大廚還厲害咧!而且這些配菜也全是少女乃女乃準備的,我什麼忙都幫不到,少女乃女乃這麼年輕,又是千金小姐出身,實在太難得了!」
聞言,任桓謙黑眸一暗,放下筷子。「咖啡。」
管家立刻要廚娘準備咖啡,林太太一愣,她沒想到自己的贊美只得到少爺冷淡的響應,她喔了聲,趕緊回到廚房準備咖啡,怎麼會這樣?有這麼賢淑的妻子,少爺應該高興,不是嗎?
任母看到兒子一知道早餐是誰準備的,就不再動筷,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兒子的古怪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老爺,女兒,多吃點,少爺不吃的份就是我們的福利,這粥煮得真好,真是用心。」
任桓謙淡淡掃過他的家人。「吃人的嘴軟。」
任老爺哼了聲。「當然,這麼賢惠的好媳婦,我們沒必要和你同一陣線冷落人家。」
任母點頭,咬了口軟女敕的玉子燒。「沒錯,這玉子燒真是好看又好吃。」
任桓謙淡哼,結果林太太遞給他的黑咖啡。
「還是我幫少爺準備吐司夾火腿蛋?」林太太問。
「不用。」任桓謙的話調毫無溫度。
「喔……」林太太楞了楞,趕緊回廚房,話說開朗的少爺自從和蔣小姐分手後,性情就變得很陰沉,原本想說娶了田小姐應該會好轉些,誰知道才新婚第一天,非但沒有變好,感覺脾氣還更古怪,完全沒有新婚的喜氣說……
任桓謙注意到周遭的低氣壓。「怎麼?你們全喜歡上田家小姐了?」
任家人不想回應。
他挑眉,挪揄道︰「喜歡卻不想承認?」
一旁的管家只好站出來化解凝重的場面。「少女乃女乃是位很優秀的小姐,難怪老爺、夫人會喜歡。」
林管家年近六十,說話字正腔圓還文縐縐的,他原本是任老爺的司機,年輕時跟著老爺從事南北貨買賣,和任家有極深的情感,他與年過五十的太太還是在任夫人撮合下歡喜結婚的。
任母優雅地啜口茶。「只可惜我兒子眼楮長到月球上,沒看到人家的好。」
任桓謙不回應。出乎意外的是,原本對聯姻做法萬分不贊成,甚至表態要阻擾的父母,在探听到田予貞認真工作、禮貌低調的評價後,整個一百八十度大改觀,甚至還認為唯有溫柔可人的田予貞,才能治愈兒子受傷的心靈。
他的家人總是習慣假設答案——他想先喝咖啡,他們就認定他不吃田予貞做的飯,搞得他要是想回頭吃飯,反而顯得刻意。他們是協議結婚,明明很單純,彼此保持原有的生活方式、互不干涉就好,他們卻要幻想兒孫滿堂幸福美滿的遠景,離譜。任桓謙冷淡地喝了口咖啡。
「大哥,你昨天幾點回來?」一直悶不吭聲的任桓瑄終于忍不住質問。
任桓謙挪開一本財經周刊。「這很重要嗎?」
任桓瑄要不是氣到了,否則她向天借膽也不敢對大哥口出惡言。「怎麼會不重要?你提早離開喜宴也就算了,昨天是你和大嫂的新婚夜耶!你放著新娘子獨守空閨,這還不重要嗎?!」
任桓謙的眼眸一暗,忽然想起昨夜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的淡淡花香……對自己突然冒出來的記憶,他皺眉,同時很快撇開那異樣的感受。「那對你不重要。」
任桓瑄快抓狂了。「大哥,你不要這樣好不好!蔣曉潔是任性自負的女人,你根本不用在意她,可是大嫂是好人,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她?!」
好人?任桓謙抬眼,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你很清楚我為什麼會娶她,她只是以自己婚姻交換利益的女人,沒有什麼好人壞人之分。」
任桓瑄抗議。「大哥,那是她爸爸的主意!況且田伯伯也只是想幫女兒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那有什麼錯?他們本質都是好人,我跟大嫂認識一個月了,我眼楮沒瞎,心智也很成熟,我會判斷誰是好人,誰是滿腦子都是利益的商人!」
任桓謙挑眉。「我是商人,你說對了。」
任桓瑄氣得跳起來。「大哥!」
任母嘆口氣,拍拍女兒的手背安撫她,同時無奈地看著兒子。「話說回來,你都不會好奇你老婆在哪?她做了整桌的菜,卻沒和我們共進早餐,你一點都不想知道嗎?或許我媳婦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冷漠的丈夫,所以避著不見面吧?」
任桓謙沒響應,視線回到財經周刊上,雖然田予貞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但實際上,他和田予貞是兩條沒有交集的並行線。
任母有說不完的擔心。「予貞一早就去工地了,才新婚就這樣,外人說不定以為我們任家人不好相處,新媳婦進門第二天就匆忙去上班,那你有安排歸寧嗎?還有蜜月安排好了嗎?這些都要提早——」
不等母親嘮叨完,任桓謙站起身,冷淡地黑眸看著他的家人。「我和田予貞不是一般夫妻,只是必須一起生活的兩個人,你們說的那些事我也不會去安排,你們不用想太多,以後有關她的事,不要再問我。」
語畢,他準備離開,任父喚住他。「晚上回來吃飯嗎?」
「信義路那邊裝潢好了,我回信義路。」
「你老婆呢?」
他嘲諷一笑。「你們喜歡她就留她吧。」
呵,任少爺的語氣挑釁得很呢!「好啊,我跟你媽正好可以和媳婦培養感情,也可以把你小時候的糗事拿出來分享,反正你很多事她應該都不知道,對了,歸寧時我和你媽陪她回去也沒關系,蜜月你不去,我們去也可以,夫人啊,我們和媳婦會不會是全台灣感情最好的一家人啊?」
「老爺,說得太好了!就讓媳婦留在這——」
「她跟我回信義路。」任桓謙立刻改變主意。
沒等家人回應,被父親反將一軍的他狼狽地離開餐廳。
任桓瑄笑得賊兮兮的。「爸,您這招高啊!這招是不是叫‘請君入甕’順便‘日久生情’?」
任老爺端起茶杯,品著好茶,帥氣炯亮的雙眼熠熠閃著智慧的光芒。
往「京遠開發」的路上,任桓謙冷著一張臉,高大俊挺的身軀僵硬得像被怒氣充飽了似的。
才新婚第一天,情況就出乎預料,他沒想過讓這個只有利益交換的婚姻影響自己原來的生活,對他而言,結婚只是合作的條件,他沒有其他想法或感覺,田予貞當然也只是合作的一部分。
或許她很賢惠,有一手好廚藝,也或許她身上有他喜歡的氣息,不過,他不會再重蹈覆轍,經營什麼虛幻的感情,他依田家的要求辦豪華的婚禮,同時也讓蔣曉潔嘗到難堪的滋味,這都是依他的計劃進行,他是商人,做任何事都講代價,不會做無本生意,那些多余的感情,他也不再需要。
前面道路有塞車的狀況,司機小張和主人報告。「少爺,前面好像是有建設公司舉行行動土儀式,我改道好了。」
任桓謙透過車窗看到前方工地上隨風飄揚的旗幟,豪邁的草書字體大大寫著「田家建設」四個大字。
「耶,少爺,少女乃女乃在前面耶!」小張喊著。
田予貞就站在工地前的坡道上,一身簡單的米色褲裝,胸口別了朵為開工準備的粉色玫瑰花,長發盤了個簡單的發髻,臉上同樣也是清雅的淡妝,簡單衣著卻因她的高挑身材而加分,她帶著笑,站在陽光下顯得自信且自在,圍在她身旁的人都是他之前在「田家建設」見過的工作人員。
他想起剛才家中的早餐時刻,如果他想要耳根清靜,不被家中長輩過度關心,他必須把田予貞帶回信義之星。
「靠邊停。」
任桓謙拿出手機,撥了她的號碼,看到她微笑著接起手機——
「我是予貞。」
「是我。」
然後,她的笑容消失了。
任桓謙淡淡勾起嘴角。「意外嗎?」
「對。」她點頭承認。
他冷笑。「我打電話給你有這麼意外?」
田予貞避開他的問題,低頭看著棕色高跟鞋。「有事嗎?」
她的聲音沙啞,不用近看就能發現她蒼白的臉色。
「我要司機拿鑰匙給你,今晚不用回內湖別墅。」
他交代之後,立刻結束通話。
他看到她一愣,然後皺眉地東張西望,一邊和身旁的秘書說話,最後視線停在這台黑色賓利上,他清楚看到她無奈地深呼吸。
對田予貞而言,婚姻應該也只是合作條件之一。
小張依照指示,拿著信義路新房的芯片感應鑰匙下車,來到田予貞面前。
「少女乃女乃,少爺要我拿鑰匙來,這是信義路的鑰匙。」
田予貞接過感應芯片。「信義路?」她的目光瞟向前方的黑色賓利,只是車窗緊閉而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少爺獨自住在信義之星,有空才會回內湖主屋。」小張笑著解釋。「這是地址。」同時,他將寫著地址的紙條交到她手上。
紙條上,由剛毅的字體不難看出寫字的是誰。
「他要我去信義之星?」
小張呵呵笑。「當然啊,少爺少女乃女乃新婚耶,當然想要兩人世界嘍!」
田予貞臉整個爆紅,驚訝地望著黑色車窗玻璃里的他,怎麼會……
任桓謙注視她臉上的無措。這一刻,她不是自信的建築師,只是一個期待愛情的小女人……愛情?任桓謙淡哼了聲,別開視線,不再觀察她。
小張上了車。「少爺,少女乃女乃好開心——」
「開車。」
「是,少爺。」踫了一鼻子的灰,小張趕緊將車駛上車道,豪華的賓利如箭矢般離開。
「兩人世界?」秘書美珊曖昧調侃。
田予貞收回視線,紅著臉,平撫不了自己悸動的心。「哪、哪有……只是,他住在信義之星……」
美珊看看她手上的芯片鑰匙。「老公特地來送鑰匙?」
田予貞搖頭。「你也看到是家里司機拿給我的……」
「老公怎麼不自己拿給你?呵呵呵,八成是不好意思啦∼∼這太好了,兩人世界可以讓感情快速加溫呢!」
她的小臉更紅了。「別亂說,我和他不可能的……」
美珊倒有不同想法。「老板,如果他沒心跟你培養感情,大可要你待在內湖分居算了,顯然不像你說的,你們的婚姻只是因為利益結合。」
田予貞听了,眸心黯然,她也希望兩人不只是利益結合而已,昨晚他呢喃著前未婚妻的名字之前,她甚至還相信「日久生情」的神話故事……
「不會有什麼的,美珊,你別想太多。」
美珊嘆口氣,看著田予貞秀雅的臉龐。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她的沮喪和失意。「你是最好的女人,任桓謙能娶到你是他幾輩子修得的福氣,你既然喜歡他,應該給自己機會爭取幸福,過去的事不重要,你和他的未來才重要,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這場‘獵愛大戰’,你一定是最後贏家!」
爭取自己的幸福……
一整天,田予貞多次因為美珊的建議而失神,她是喜歡他,這個男人在她心里的重量,從第一眼開始只有增加不曾減少,如果她願意給自己機會呢?如果她試著去經營這段婚姻呢?
「田田啊,早上的動土儀式還好吧?」
田父邊說著,邊走進女兒的辦公室,怎知居然看到女兒在發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啊!哈哈哈,看來昨晚的新婚夜女婿真的很賣命啊!
田予貞回神。「嗯,很順利。」
田父笑呵呵。「看你一臉幸福,昨天我女婿肯定讓人很滿意!」
她一愣,啊?然後迅速垂下眼簾掩飾眼中的心虛。「還好……」不忘擠出笑容,表示自己的「滿意」。
看到女兒快樂的模樣,田父感概地嘆口氣。「唉,看你這麼開心我就安心了,田田啊,你不會怪爸吧?爸這麼沖動作這個決定,你一定會覺得很尷尬,但是,爸怎麼會不知道你對人家的心意呢!」
田予貞一驚。「爸?!」她一直以為自己暗戀的心思藏得很好……
田父聳肩。「沒什麼好訝異的,你的眼神早就透露了一切,爸知道你喜歡他,別的男人根本看不上眼,我只好把人家先給騙過來,再讓你們慢慢培養感情,田田,爸可是用心良苦啊!」
這一刻,田予貞總算明白別人為何形容父親是「老謀深算的老狐狸」了。
她柔柔怞痛的太陽袕。暗戀是暗戀,但也不會因為結婚而立刻擁有幸福的未來。「爸,我和他的事你就別插手了。」她完全不想泄漏自己心意讓他知道,哪怕是半點都不行!
田父開心地呵呵笑。「呿,你們都結婚了,我還能變什麼把戲?說不定九個多月後你就能生一個可愛的寶寶讓我含飴弄孫了∼∼」
田予貞一陣困窘。「爸,沒那麼快……」
田父哈哈笑。「乖女兒,別害羞,我看好我女婿的能力!」
這下她啞口無言了。
「對了,女兒,你是不是應該換到‘京遠’上班?」
「為什麼?」
「嫁雞隨雞啊,都結婚了,還待在娘家工作成何體統?」
「爸,你不喜歡我陪你上班嗎?」田予貞勾著父親手臂輕輕撒嬌。
「呿,什麼話啊……」
「爸,我不想去‘京遠’。」
「夫唱婦隨啊。」
「老古板。」
「沒大沒小。」
「我真的不想去‘京遠’,新建案才剛動土,況且夫妻再怎麼親密也要有個人的空間啊。」況且,要二十四小時對著北極冰山也是需要勇氣的。
「鬼扯!隨便你,老爸只是告訴你,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去‘京遠’上班一方面是促進兩人感情,一方面也是為了合作開發案,當然這里你還是老大啊,你是我女兒,我知道你的能力,區區兩家公司,哪能難倒你,對吧?」
田予貞看著頭發灰白的父親,他黝黑得發亮的膚色是當年待在工地和工人共同打拼的證明,他不是那種只會待在豪華辦公室,吹冷氣等著接受成果的企業老板。
「爸……」
「怎麼了?」
「謝謝你。」
「說什麼謝啊……」田父拍拍女兒的手臂。夕陽西下,父女在落地窗前相依偎,感受最溫馨美好的親情。
「對了,美珊說你和桓謙搬到信義之星去了?」
「嗯。」
田父打氣道︰「很好!乖女兒,你就和他拼了,非要得到他的心不可!」
在父親的祝福和美珊曖昧傳授讓人臉紅心跳的「夫妻相處之道」後,田予貞提早離開公司。工作狂難得早退,差點把公司保全嚇到下巴月兌臼呢!
她先去一趟超市采買晚餐的食材。她一樣一樣仔細挑選,新婚的嬌羞都藏不住。生鮮食品促銷人員看到她手上的鑽石戒指,主動上前推銷。「這位太太看起來是新婚喔?」
田予貞一愣。她臉上有寫她新婚嗎?「嗯……」
「太太買盒草莓吧,人家說草莓是愛情的滋味,酸甜酸甜的。不過看太太這麼幸福的模樣,應該只有甜蜜蜜而已!」
被哄得心花怒放,所以她買了草莓,更買了足以吃上一個星期的食材,再趕回信義之星,警衛看到她有些困擾,他並不知道任先生結婚,當然也不知道田予貞是誰,只當她是一般訪客登記證件(他們還沒去戶政事務所登記,所以身份證上的配偶欄依然空白),車子只能停在大樓外面,她兩手扛著沉重的購物袋,狼狽地來到六樓。
他的家保持慣有的簡明利落風格,只是,已經七點半了,她無暇欣賞他的布置,只能鑽進幾乎沒使用過的廚房迅速準備晚餐。
一個小時後,四菜一湯熱騰騰地上桌,這期間,婆婆讓林太太和司機小張送來她的行李,于是她還多做了些菜,讓林太太帶回去給主屋所有人嘗嘗。
林太太捧著香噴噴的食物,高興得不得了。「少女乃女乃,加油喔!少爺就靠你來拯救了,我幫你發簡訊給少爺,說你準備了山珍海味等他回家吃飯!」
每個人都要她加油,要她正視自己的心意,鼓勵她追求幸福美滿的婚姻,無形間凝聚成一股支持的力量。于是田予貞坐在客廳沙發上,等著丈夫回來吃飯。
八點,九點,十點……每個整點她都在考慮要不要去熱菜,還是再等一下?
她窩在沙發里,抱著自己的膝蓋,沒有餓的感覺,卻有疲憊的睡意。
直到半夜一點,大門喀地開啟,任桓謙進門,一身淡淡的酒氣,但人是清醒的。
她驚醒過來,柔柔惺忪的睡眼站起身。「你回來了。」
任桓謙沒說話,看了她一眼,便往應該是臥室的房間走去。說實在的,她一進門就忙著準備晚餐,忙著等待,連一間房都沒進去過。
忽然,他停住腳步,淡漠地看著她。「你住客房,」他指著另一邊的房間。「還有,以後不用幫我準備晚餐,我不會回來吃飯。」
他又停下腳步。「你應該知道,你跟我不是一般夫妻,我們的關系是因為彼此要合作,沒有其他的。我不想要什麼感情牽扯,你不要有無謂的期待。」
然後,開門。
田予貞緩慢呼出梗在胸口的一口氣,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抬手柔柔怞痛的太陽袕,閉著眼,腦子一片空白,只有心隱隱作痛。是痛,她明確感受那是痛……
靜待片刻後,她起身,走到餐桌。看著滿桌的精心杰作,她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她不是浪費的人,不會像連續劇演的一樣,女主角氣惱得把食物倒掉發泄怒火,她只會認命地封上保鮮膜,將冷掉的飯菜送進冰箱。
最後,是那盤草莓,鮮紅圓潤,旁邊還放著她特制的蜂蜜果醬。她拿了一顆草莓。「草莓是愛情的滋味……」她自語,然後咬了口,酸多于甜的滋味立刻擴散開來,她緊緊皺眉,同時落淚。
原來,她的愛情竟然這麼酸……
只是老天爺可能覺得她還不夠悲情,手機竟然在這時候響起,半夜一點?一個陌生電話?她疲憊地接起手機。「喂?」
「田小姐,不好意思,我是信義之星的排班警衛,你的車停在大樓外被酒駕的車輛撞到,你要不要下樓察看?」
警衛憑著她留下的訪客數據,來電話通知。
啊?田予貞一愣,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幸福」?「被撞到?」
「是。」警衛的語氣很緊張。
「我馬上下去。」
她趕到樓下,交通警察剛好趕到,她的愛車AUDIAI被一輛鋼板厚實的大卡車高速沖撞,整台撞毀,AUDIAI正式香消玉殞。
她早已經沒力氣說話了,只留下名片,表示明天會委托律師處理賠償事宜,然後虛弱地上樓。
她打開大門,忽然聞到食物加熱的味道……是湯?她狐疑地走到廚房,當場逮到正在爐子前熱湯的任桓謙。寒冷的冬夜,他只穿著白棉T和寬松的居家褲,合身上衣將他結實精壯的身材完美呈現,搭上半濕的頭發,很有一股狂妄邪魅的味道。
被她活逮,任桓謙臉上閃過半秒鐘的狼狽,但冷漠很快地掩飾一切。
田予貞深吸口氣,走進廚房。「我來。」
她接手熱湯的工作。任桓謙並未離開廚房,只是站在她身後打量她。她仍然穿著早上那套米色褲裝,只是長發已松開,披散在肩上,泛著微微的濕氣……
「你剛才出去?」他以為她早已進房休息,所以才到廚房找吃的。
「嗯,車子被酒駕的卡車司機給撞爛了。」她雲淡風輕地說。
「你的車子不是停在地下室車庫?」
「我不能停。」
「為什麼?」
「警衛說我是訪客,所以不能停。」她委屈疲憊的淚盈在眼眶,忍著不掉落。
「你沒表明你是誰?」
田予貞無力地嘆口氣。「我說了,但警衛說沒听說你結婚的消息,所以不能讓我停。」
任桓謙沒說話。
湯滾了,她關上火,戴上隔熱手套,將冒著熱氣的康寧鍋端到餐桌上,只取了一副餐具放在鍋旁。她低著頭不肯看他,不想讓他看到眼中懦弱的淚水。
「好了。我先進房了。」
她很清楚他不想要陪伴,況且她現在只想洗澡睡覺,沒力氣再去挑戰冰山。她低著頭,往客房移動腳步,又突然想起自己的行李,于是繞到客廳去拿林太太送來的行李箱。
沒想到任桓謙跟著她的腳步也來到客廳——他當然不是來幫她拿行李。只見他拿起接通保全系統的對講機,冷淡的警告迸了出來——
「我是任先生,剛才車子被撞爛的車主是我太太,我們昨天才結婚,她有表明她的身份,但你們沒確認還直接要求她把車子停在大樓外,因此造成的任何損失,我會向管委會說明並要求職懲。」
任桓謙掛上話筒,感到一股痛快,然後立刻開始後悔。田予貞只是雙方事業合作的條件之一,結婚只是手段,他對她不會有任何想法、任何感覺,但他一看到她強忍淚水的模樣,卻被她打敗,不理性地幫她出頭,活像是領域被人侵犯的獅子一般……
「我……」他試著扭轉尷尬的劣勢,也試著對自己解釋,這是面子問題,再怎麼說,田予貞是他妻子,是任家的媳婦,她要是受到欺負,他當然得把情況說清楚,並且要求道歉,這不奇怪……
「謝謝。」她說,愣愣地拿著行李離開客廳。
接著是安靜的腳步聲,客房房門開啟,而後輕輕關上。
他征著,最後回答餐廳,坐下來舀湯,一個人喝湯。
她煮的是山藥排骨湯。
他閉上雙眼,品嘗這輩子他喝過最美味的山藥排骨湯。
暖熱的液體滑過食道,淌進了胃,在溫暖了胃部的同時,好像也給他冰凍的心帶來一絲久違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