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待在韓驥之的浴室,倪蓓沛邊沖澡邊開始有些後悔。
能沖掉身上的黏膩是很好,但問題是她沒有換洗的衣服,等等該怎麼走出這間浴室?難不成要把剛月兌下的衣服再穿回身上?
那跟沒洗這個澡一點差別都沒有,而且比沒洗過澡還難受。
就在她想到頭疼之際,浴室的門板霍地傳來敲門聲,她立即繃緊神經,小心翼翼地問︰「誰?」
「除了我還有誰?」門外傳來韓驥之略帶笑意的聲音。
「有、有事嗎?」她控制不住的心髒狂跳,一想到自己現在全身光果,就忍不住臉紅,就算他看不到浴室里面,她仍害羞的以手遮掩身體。
「我把浴袍放在門外的小籃子里,你洗好後可以穿。」他剛才突然想到她沒有換穿的衣物,于是到衣櫃里拿了件新的浴袍,打算給她換穿。「還是你要現在伸手出來拿?」
「呃,你放在小籃子里就好,我等等再拿。」她松了口氣,僵硬的四肢總算慢慢放松下來。
「我說過了,不必跟我客氣。」他輕笑,腳步聲漸行漸遠。「好了之後到客廳來,我有事跟你說。」
倪蓓沛等听不見他的聲音後,三兩下將身上的肥皂泡沫沖洗干淨,然後小心的用浴巾將身體包好,才拉開門探手出來拿衣服。
她很快的將浴袍穿上拉緊,確定沒露出半點春光後,才光著腳丫離開房間,走往與韓驥之約好的客廳。
他就站在窗邊,視線看著窗外的庭院,那偉岸的身影令她不禁評然心動。
他轉過身,瞧見她一臉紅暈,立即對她揚唇一笑。「好了嗎?」
「嗯。」她點點頭,有點別扭的走到他身邊。「怎麼了?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我先帶你去客房,我們邊走邊說。」他想都沒想就牽起她的手,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她不安的跟在他身後,不曉得他又要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
「到底有什麼事?」
「把你租屋處的鑰匙給我。」他突然沒頭沒腦的向她要鑰匙。
「干麼?」她往後跳了一步,手臂緊緊環抱住自己的身體,神情戒備。
「你這女人疑心病別那麼重好不好?」他輕嘆,嘆她對自己的信任度幾近于零。「你總得給我你租屋處的鑰匙,我才能幫你搬家啊!」
而且她明天還要上班,他等等得跑一趟,先拿套她的衣服過來。
「不用那麼麻煩啦!我看我自己叫搬家公司……」
「你看你看,你又在跟我客氣了。」他撇了撇嘴,氣她老是講不听,惱起來開始叨念︰「我進來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穿幫幾百次了,連笨蛋都看得出來我們是假情侶,那還演什麼演?干脆我自己跟我老爸說放棄遺產算了。」
他像連珠炮的叨念,念得她啞口無言,想想她還真是小題大作了,他稍有動作,自己就像驚弓之鳥般處處戒備。
是她的錯,再怎麼說都是她親口答應要幫他的,顯然她的態度需要再修正。
「你那麼大聲干麼?我又沒說不給你。」她咬了咬唇,答應拿鑰匙給他。
「這樣才對嘛。」他咧開嘴笑,然後推開他房間隔壁的客房,將她引進房里。「喏,你暫時就住這里。」
「好。」就在他房間隔壁,還真近呢。「欸!」
韓驥之滿臉喜色的回頭看她。「干麼?」這個時候喚他,是想叫他留下陪伴嗎?他不禁有所期待。
「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她有點不安的拉扯著他的衣角,臉上無辜的表情就像個迷路的小女孩。
「想問什麼就問啊。」她有那麼怕他嗎?連問個問題都要問過他,這可不是他所樂見的結果。
他要她欣賞他、喜歡他、愛他,就是不要怕他,這樣感情才有進展的空間。
「就……我假扮你的女朋友,要扮演多久?」她害怕自己扮演太久,會不小心投入真感情,到時候就很麻煩了。
「喂!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結束這個任務喔?」他神情一僵,不意她會問得如此直接。
他當然希望是無限期,最好還能把她拐回家當老婆,她這麼問實在有點傷他的心。
「不是啊,不管做什麼事,總要有個期限,我不可能一直當你的假女友,你也不可能一直都用這種方式敷衍你爸媽啊!」她反駁,心情莫名感到郁悶。
韓驥之定定地凝著她,郁卒的程度與她不相上下。
「一年,暫定一年,有什麼變化再說。」
倪蓓沛坐在地板上整理拆封的行李,先將東西分門別類,然後才能逐一擺到適當的位置。
一年的時間感覺好像有點漫長,卻似乎又是一眨眼就會過去——倪蓓沛的手不停的分類著,可腦子里的思緒全控制不住的圍繞著韓驥之打轉。
韓驥之動作很快,她才去上了一天班,他就將她的東西全數由租賃處移轉至他家,動作之快令她咋舌。
不過,他到底怎麼跟房東談的?而且她和房東還有租約的問題……
「蓓沛。」門外傳來輕敲聲和他的叫喚,輕易打斷她的思緒。
「進來。」她現在忙得很,懶得由地板上爬起來,不過懶人有懶人的做法,出張嘴就是。
韓驥之推門而入,見她弄得有點灰頭土臉,忍不住輕笑出聲。「在整理行李喔?」
「你有眼楮不會看喔?」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她依舊像尊大佛般坐在地板上。
「是,是我眼矬,請皇太後息怒。」他皮皮的揶揄了句。
「少來了你,我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注意到他身上穿著舒適的休閑服,和之前總是西裝筆挺的他不太一樣,感覺距離沒那麼遙遠,倪蓓沛不由得心跳加快了些,奇怪的感到有點口渴。「干麼?找我有事?」
「誰規定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這女人,人都搬到他家了,還這麼討厭見到他嗎?他仰頭輕哼,心里不太爽快。「你可別忘了,這里是我的地盤。」
「你很愛計較耶!」她差點沒拿手上的乳液丟他,不過她也沒將他桀驁的態度放在眼里,反過來將他一軍。
「不然我再搬回去好了,我想房東應該還來不及把那房子租出去。」
幾次相處下來,她注意到他的霸道、桀驁不馴其實以虛張聲勢的成分居多,不曾真心想命令或指使她什麼,也不曾真心想傷她;也許是他的成就和俊俏的外表,總能吸引人不由自主的想與他接近,逼得他不得不以這樣的保護色來拉開自己和他人的距離。
這點跟她還真有點像,為了不讓麻煩的追求者黏著她,她也是一律擺上冰塊臉,端出冷冰冰的態度對待他們,一一嚇走那些討人厭的蒼蠅。
就因為他們的思考及行為模式如此接近,所以她不再懼怕他的虛張聲勢,且能輕松自在的和他相處。
「……」韓驥之張口結舌,瞪著她大半天說不出話來。
吼——這女人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這樣挑釁他?
可說不出所以然的,他一點都不在意,心里反倒莫名的漾開一抹喜悅——他能不能當作這是她越來越相信他、接受他的表現?如果是,那真是太好了,好到爆表!
「再張著嘴,蒼蠅都要飛到你嘴巴里了。」
低著頭將保養品推到一邊,她總算清出個位子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他面前。
「到底有什麼事?不說我要洗澡睡覺了。」
「呃……」洗澡睡覺?听在他耳里就是有那麼點邀請的意味,但以自己對她的了解,這保守的女人不可能如此OPEN。他氣餒的由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牛皮紙袋遞給她。「喏,這是房東退給你的押金。」
她挑眉,之前才想起這個問題,沒想到他就主動提起了。
「我的租約還沒到期,房東怎麼肯把押金退回來?」她並沒有伸手去拿,因為她的疑點還沒獲得解答。
這男人該不會是拿他自己的錢,佯裝成房東退的押金,拿來「孝敬」她的吧?
經過這幾天的思考,她發現這個男人從頭到尾根本都沒有要找她麻煩的意思,相反的,他不著痕跡的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幫助她;玉琪的事是如此,她的「房事」更是如此,原本都該是她自己的負擔及困擾,他卻自己扮演壞人來為她解決問題。
為什麼?
他到底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想當年她還甩了他一巴掌,他不但沒有挾怨報復,反而處處幫她、為她著想,該不會……他到現在還喜歡著她?!
見鬼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別說年輕時的感情易變,光是中斷的數年光陰就足以改變很多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壓下心頭的悸動,拼命告誡自己不準再胡思亂想。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你問那麼多干麼?」他抓起她的小手,硬是將裝了錢的牛皮紙袋塞進她手里。
社會事有社會上的處理方法,講那麼多她也不懂,總之把錢收下就是了。
手心因他的牽握而發燙,她低頭瞪著那個紙袋,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保證這錢不是從你口袋里掏出來的?」
既然他都那麼說了,就算她再怎麼逼問,依他的個性他還是會打死不說,再問下去也沒意思;現在她只介意這錢的來源,倘若是他自掏腰包,她絕不可能收下。
欠他的太多,錢也好、人情也好,她都已無力償還,斷不能再增加負債啊!
「需要發誓嗎?」他翻了翻白眼,無奈的舉起右手臂,沒想到才舉到一半,就被她拉了下來。「蓓沛?」
「你說不是就不是,不需要發誓。」基于對不知名世界的忌憚,雖然她不是很信那一套,不過老一輩說了算,還是不要隨便亂發誓的好。
「嘿!你是擔心我嗎?」他可樂了,得意的咧開嘴笑。「安啦,我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少臭屁了你,話可別亂講。」她皺了皺鼻子,還有件事沒跟他解決。「我問你,搬家公司花了你多少錢?」
他眯了眯眼,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忘了。」
「騙人!今天才付的款項,怎麼可能忘了?」她差點沒伸手揪扯他的領口。「韓驥之,你快說喔,到底多少錢啦!」
這男人分明在說謊。
「你這女人怎麼那——麼嗦?我說忘了你是听不懂喔?」他在房里來回踱步,對著房里堆棧的幾個中型紙箱頻頻搖頭。「嘖,你的東西還真少。」
「你不要轉移話題,快說,到底多少錢!」她堅持一定要把搬家費用還給他,一定要!
「就說我忘了,忘了忘了忘了……呃!」韓驥之閃躲著散亂在地上的行李,邊叫嚷著不記得搬家費用的金額,還得注意她在背後追趕的身影,一個不小心拐到腳,身體失衡的往前趴去。
「韓驥之,你……啊——」
原本以韓驥之經常上健身房的利落身手,絕對能在趴倒前重新穩住身體的平衡,但他卻沒料到跟在他身後的倪蓓沛因為距離太近,也跟著跌趴了下來,他心口一提,來不及阻止她的跌勢,只好拿自己的身體當墊背,讓她跌在自己身上。
「該死!」該死的痛啊!他不覺低咒了聲。
改明兒個一定要在她房間的地板上也加鋪厚地毯或長毛地毯,否則要是再摔一次,他恐怕要得嚴重內傷了。
「啊……」倪蓓沛跌坐在韓驥之身上輕喘,瞠大的雙眼里載滿驚訝的色彩。
沒事了嗎?身上一點疼痛都沒有,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拉回因沖撞而飛離的神智,總算意識到自己壓在他身上,趕忙由他身上爬起,蹲坐在他身邊並伸手推了推他。
「韓驥之?你還好嗎,有沒有怎麼樣?」
「你要不要來摔摔看?」听她還能大聲的在他耳邊吼叫,看來應該沒受傷,這讓他放心不少,嘴上也開始不饒人的反酸她。「誰叫你要追著我跑?要是你不追來,我根本不會跌倒。」
「那你就不要跑,乖乖跟我說不就好了?」氣死人了,明明是他自己不配合,現在倒是把錯都怪到她身上就對了?臭男人!「說,多少錢?」
瞧瞧她那樣子,還真像向他逼問夜渡資的饑渴女人,可惜一切純屬想象,對目前的狀況一點幫助都沒有。
她不斷追問,他終于耐心盡失,惱火的低吼︰「我就說忘了,不然你要怎樣?」
「你這家伙……」倪蓓沛的眼眯了起來,眼瞳散發出危險的詭光。「快說!不說我就壓死你!」
「就憑你?這麼點小貓般的重量想壓死我?回去吃肥一點再說。」他差點嘖笑出聲,但為了男人的面子,撐住。
「可惡!」她氣惱的掄起拳槌打他的肩膀。「我不想再欠你任何東西了,你到底懂不懂?」
「喂!很痛耶!」懂,他怎麼可能不懂,但那些全是他的籌碼,他就是要利用那些籌碼來勒索她的情、她的愛,籌碼越多對他越有利。
「怕痛就說出來啊,我好拿來還給你。」她手邊還有房東退回的押金,可以自己支付搬家費用,總之她不要再欠他就對了。
「小姐,我剛才當你的墊背很辛苦,你別一直在我耳邊喳呼好不好?」來硬的不行,那只好來軟的,他輕嘆一聲,臉部露出痛苦的表情。
「啊!」倪蓓沛迅速被轉移注意,張牙舞爪的臉立即像川劇變臉一樣換上擔憂的表情。「你摔疼了嗎?我去拿醫藥箱來幫你搽……唔!」
看她如此擔心的樣子,他再也壓抑不了胸口澎湃的情感,大手探向她的後腦,隨即將她的臉往下壓——
他,吻了她。
倪蓓沛瞠大水眸,瞪著眼前放大的俊臉,居然吊詭的沒有一絲想掙扎的念頭。
怎麼會這樣?她應該推開他,甚至該像以前那樣,狠狠的甩他一個巴掌才是,但她並沒有這麼做。
他之所以吻她,是因為他還喜歡她?還是為了配合任務所做的事前「演練」?
她無法辨別,腦袋卻因他的吻和籠罩著自己的男性氣息而變得混沌,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
她不是小女生了,一個吻算不了什麼,但如果他是因為還喜歡她才吻她,或許她會開心一點……
噢——該死,她怎麼會這麼想?
雖然她已不像學生時代那樣年輕不懂事,光為了行事風格不同就討厭對方,但目前她和他之間只是單純的「互利」關系,並不存在愛情這種玩意兒,她實在不該產生那樣莫名其妙的想法……
「在想什麼?」懲罰性的輕咬她的紅唇,他的吻技有這麼差嗎?差到她還有空去想別的事情?
「痛!」她輕喊聲疼,詫異的眨了眨眼。「你干麼咬我?」
「誰叫你連接吻都不專心。」他輕笑,再次吮上她的唇。
她的唇瓣一如印象里的柔軟、香甜,沒有任何一樣水果足以比擬,若真要指出一種相似的水果,約莫只有水蜜桃可以與她媲美。
在他的舌囂張地探入她嘴里之際,倪蓓沛驚喘一聲;在方面,她比幼兒園生還不如,怎堪他如此挑弄?不到兩秒鐘,她就感到雙腿發軟,渾身使不上力。
「不……我喘不過氣了。」她推了推他,小臉紅到幾近爆炸。
「這麼笨,不會換氣喔?」他稍稍放開她,心疼的責罵道。
她傻里傻氣的反問︰「嗄?可以換氣喔?」
「真是被你打敗。」他白了她一眼,接著大笑出聲。「你怎能這麼可愛,可愛得讓我想一口把你吞下去。」
這對話太過親昵,她紅著臉轉身站起。「抱歉,我有點累了,想早點休息。」
太諭異了,她需要一點時間厘清自己的想法——說不定只有她一個人還介意著多年前山坡上的那段回憶,實在太蠢了!
「嗯。」韓驥之不會听不出她清楚的逐客令,他斂去嘴邊的笑意,以手按壓膝蓋彈跳而起。
看來要她接受自己,他還需要努力奮戰一段時間才行。
「祝你有個好夢,晚安。」
凝著他離去時順手拉上的門板,倪蓓沛蜷坐在地板上,身邊散落著還來不及整理完的雜物。
她該拿這個吻怎麼辦呢?最好還是將之當成任務所需的事前演練,別太放在心上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