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一,早上。
李東海載老板前往精英旅館上班,他暗暗地驚訝著,今天老板突然主動跟他道聲早,真是嚇壞他也。還有,往常坐在車內要去上班的老板,總是眉頭深鎖,一臉嚴肅。今天,卻會莫名其妙地微笑,好詭異。
杜謹明腿上攤著等待匯整的數據。
陽光,在車窗外閃爍,他忽從會議資料里抬起頭,凝視車窗外明晃晃的街景。是錯覺嗎?今天的台北,特別美麗。
他撇下公事,微笑地沈思起來。他對汪樹櫻提議的游戲興致高昂,他思索著要怎樣對她,才會把她迷得團團轉?她竟敢狂妄地說她不會被影響,她比他大膽。很好,走著瞧。她激起杜謹明的挑戰欲。憑他過人的毅力,驚人的學習力,還有了不起的財力,他絕對能輕松的收服汪樹櫻的心。他期待著三個月後,看汪樹櫻怎麼哭著求他不要分手。
他才不會輸她。三個月後他可以毫不留戀地離開她,他絕不會被這些無聊的愛情左右。他垂下眼眸,看著資料,卻一個字也看不進眼里。從公式化硬邦邦的A4紙浮現的是——昨晚生病時看見的那溫柔的身影,專注的縫紉物品,一針一線,投入的神情,寧靜的神態……她愛針線活兒?他想到汪樹櫻借給他的圍巾,也是她雙手織的……
他收拾資料,打開公文包,看見一直被他放在公文包里的灰色圍巾。他伸手,握住圍巾。就像這些天每當他想她想到快抓狂時,被寂寞咬得快瘋狂時,他也會這樣把手伸進公文包里,握住柔軟的圍巾,想著曾經它纏在某人頸上,因此他間接得到些許溫暖。
現在,他把圍巾拿出來,纏上脖子,裹緊。很溫暖,感覺很好……他嘆息。往後躺靠閉上眼休息。趁著上班前,再讓他盡情想她一下好了。
汪樹櫻——妳真讓人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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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韓成旭又送花來了,這次直接親自的捧進店里面。
這時候,是「巧遇」最空閑時。管嬌嬌在看雜志,一見到韓成旭,冷笑,回頭朝正在刷廁所的汪樹櫻喊——
「妳的愛慕者送花來嘍——」管嬌嬌起身,雙手抱胸,看著韓成旭。
韓成旭也挑釁地迎視前未婚妻。
「羨慕嗎?」曾經他也給這女人很多寵愛,可恨她無情,說走就走。
「羨慕?不。」管嬌嬌眼中堆滿笑意。「我是同情。嘖嘖嘖,你還不知道吧?我們老板前陣子跟人接吻了,那個人是我們店里常客,是個司機。韓醫師啊,沒想到萬人迷的你,輸給默默無名的司機。自尊受到很大打擊吧?現在想想,我不要的男人,果然連我的朋友也不要。」
韓成旭臉色一沈。
汪樹櫻走過來,一邊摘下手套。「怎麼?又送我花?」
「給妳。」韓成旭轉向汪樹櫻,露出爽朗笑臉。
管嬌嬌低頭,撥了撥頭發,掩飾落寞的神情。
「謝謝。」汪樹櫻收下捧花,聞了聞,說︰「現在有空嗎?」
「要跟我出去嗎?我剛好有三小時的空檔。想去哪兒?」
「去散個步怎麼樣?」又向管嬌嬌說︰「店先交給妳嘍。」
管嬌嬌揮揮手,表示听見了。
「我們走吧——」韓醫師好自然地就牽住汪樹櫻的手,同時把花從她懷里怞走,交給管嬌嬌。「這個花就麻煩妳的員工好好處理,記得每天換水。」
管嬌嬌捧著玫瑰,氣唬唬地瞪著他。
韓成旭笑呵呵,牽著汪樹櫻離開。
街道上的印度紫檀樹,在寒冬、褪去綠葉,光禿禿的枝干在寒風中顫抖。
汪樹櫻輕輕把手怞離韓醫師的掌握。
「真失望。」韓成旭看著空空的手心。「還以為我們已經進入可以牽手的關系了。」
汪樹櫻笑了,跟韓醫師並肩在街上散步。
「能被韓醫師追求,像作夢一樣呢。」她說。韓醫師斯文英俊,職業又好,相信深得女人們的喜歡。
「既然這樣,應該撲上來巴著我才對啊?」他說。
「我們當朋友好嗎?」汪樹櫻停下腳步。「以後——不要再送花了。」
韓成旭看著她,想起管嬌嬌的話。「妳有男朋友了?」
「也不是——」汪樹櫻邁開腳步,欣賞紫檀樹在灰色天空里蕭瑟的模樣。「雖然韓醫師很不錯,但是我對韓醫師——沒那種感覺。」
「什麼感覺?」
「會一直想著你的感覺。」是她最近才體會到的感覺。「就算討厭,就算生氣了,也會忍不住一直想著那個人,一直牽掛著,快喘不過氣的那種感覺——」
「是嗎?我一直以為我的條件很好。」韓成旭有點受到打擊。漂亮的管嬌嬌就算了,當初會追求汪樹櫻,一半是因為氣管嬌嬌,另一方面也是覺得美麗的女人脾氣壞,像汪樹櫻這樣鄰家女孩般的應該很好相處。
和管嬌嬌分手,讓他很傷心疲累,他不禁被溫暖好脾氣的汪樹櫻吸引,他以為只要送幾次花、約會個幾次,汪樹櫻就會為他神魂顛倒,就像醫院里愛慕他的那些護士們,沒想到……一個司機?她跟某個司機接吻,卻拒絕他?
一片枯葉落下,汪樹櫻攤開手掌接住,她凝視手掌里的枯葉,微笑著說——
「正好相反呢,韓醫師的條件太好了。」她抬頭看他。「長得帥,人品又好,性格爽朗,連韓醫師的孩子小杰都好可愛。而且又是從事救人性命的工作,我承認我曾經是很喜歡韓醫師,每次只要看到你,心情就很好。」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拒絕我?」
汪樹櫻把枯葉放進口袋里。「我小時候跟哥哥養過一只流浪狗。不知道牠受過什麼遭遇,脾氣很壞,很神經質,一受到驚嚇就呼呼叫的警告,還會失控咬人,雖然頂多只是咬出齒痕也沒真的流血,但是夠嚇人了。那時候我爸想把牠送回動物之家,改認養別的狗,可是我跟哥哥都不肯。」
韓成旭看著她,听她溫柔地說——
「我和哥哥都認為這麼不懂討人喜歡的狗,難怪在動物之家那麼久都沒人認養,听說被送走又送回來很多次了,最後要是沒人領養,過一段時間就會被安樂死。所以我跟哥哥決定冒著被咬的危險養著牠,因為如果我們也不要牠了,牠會很孤單,最後可能就孤伶伶的被安樂死。韓醫師,在我心里,也有個人。」汪樹櫻模著左胸口,說︰「他就像那只壞脾氣的狗,我暫時……不想丟下他。」
「那麼壞脾氣的人,妳不怕被咬傷?」韓成旭問她。
汪樹櫻低頭,看著滿地落葉。「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那個人失去對人的信任,可是我沒辦法不去關心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又不是那麼雞婆的人。」汪樹櫻苦笑。「這大概就是人家說的孽緣吧。而且他缺點太多了,不坦誠,不誠懇,不懂感激,不會講好听話,老是惹我生氣,很自大自我,不懂體貼。」
「妳為一個有那麼多缺點的人拒絕我?」他笑了。「我真不明白。」
「所以啊,我這個人很笨,你不要喜歡我,知道嗎?」
他哈哈笑,可是怎麼辦,這汪樹櫻真可愛。他嘆氣。「樹櫻——」
「嗯?」
「那就先當朋友吧?」
「朋友?」
「比朋友還好的朋友,又不算戀人的那種關系。OK?」韓成旭笑道︰「被咬傷是很痛的,到時候妳會需要醫生的治療,所以有我這種朋友存在是必要的。等妳被咬傷時,就到我懷里,我會讓妳康復。」
汪樹櫻怔怔地听著,就是啊,這才是偶像劇里男主角的對白嘛,多感人。為什麼杜謹明那家伙就說不出這樣感性的話呢?汪樹櫻困惑的看著韓醫師爽朗的笑容,糟糕——韓醫師這樣體貼溫柔,害她有點小混亂呢!
韓成旭摘掉落在她肩頭的枯葉,感性道︰「雖然我不會亂咬人,但我很會搖尾巴,往後我就努力對汪小姐搖尾巴吧,搖尾乞憐的等著汪樹櫻愛上我——這樣可以吧?」
汪樹櫻怔怔望著韓醫師。怎麼辦?挺感動呢!
汪樹櫻回到店里,管嬌嬌一看到她湊過來關切。
「怎麼樣?和韓醫師有話聊嗎?他真的在追求妳?」
「好像是吧——奇怪了,他好像真的很喜歡我,我最近桃花開嗎?我都不知道我這麼搶手噢。」汪樹櫻走進廁所洗手,管嬌嬌也跟進去。
「你們進展到什麼地步了?都聊些什麼?有親親嗎?」
「管嬌嬌!」汪樹櫻指著馬桶。「怎麼把玫瑰放在馬桶上面?」一整把就那樣亂放著。
管嬌嬌嘿嘿笑。「除臭啊。」這玫瑰讓她看了就氣。
「這韓醫師送我的欸,怎麼能用來除臭?真是。」汪樹櫻捧起玫瑰往外走。
管嬌嬌又跟過去,一副焦急的模樣,問個不停——
「喂?听妳的口氣,難道真的想跟韓醫師交往嗎?那黑先生呢?不是跟他親嘴了嗎?還有,妳別忘了,韓醫師有個八歲的兒子喔,妳能接受嗎?妳跟他交往的話以後要幫別人養孩子,妳可以?」
汪樹櫻把玫瑰珍重地插進水瓶里。「真喜歡一個人的話,幫著養他孩子有什麼關系?」
管嬌嬌愣住,「關系大了,妳腦筋真夠單純的,妳以為當後母那麼容易嗎?很多問題欸,還有萬一那個孩子的媽媽跟韓醫師牽扯不清呢?媽媽是不可能和孩子斷干淨的,孩子又跟著爸爸,所以這爸爸跟媽媽不可能分得干淨,妳干麼涉入這種復雜的關系?」
汪樹櫻聞聞花香,聳聳肩。「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復雜啊?孩子的媽本來就需要跟孩子的爸保持聯系啊,這有什麼。真喜歡一個人,這點小事有什麼好計較的?要互相體諒嘛——」
「汪樹櫻——」管嬌嬌欲言又止,很焦慮。
「干麼?」汪樹櫻納悶地看著她。
「我坦白跟妳說吧——」嬌嬌表情嚴肅。「妳……不適合韓醫師。」
「妳怎麼知道我不適合?」
「因為——我的直覺!」管嬌嬌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麼,但一定要制止,太不舒眼了。
「嬌嬌啊,不需要妳的直覺,我拒絕韓醫師了,我跟他說我只想當朋友。」
「那就對了,哈哈。」管嬌嬌拍手,笑了。吁——放心了。
「可是,他說他不想跟我當朋友……」汪樹櫻納悶地歪著臉,把玩著自己鬈鬈的頭發。「他說他會痴痴等候。哇,原來我這麼迷人欸!嘖嘖嘖,難道我是天生麗質嗎?每天待在『巧遇』,都這麼搶手了,萬一去外面工作,那我可能會招蜂引蝶,讓很多男人爭風吃醋了,哈哈哈哈哈哈——」汪樹櫻自己好天才地哈哈笑起來,她不知道管嬌嬌一顆心直往下墜。
這還有天理嗎?管嬌嬌臉色慘白,她看著長相可愛的汪樹櫻,但就只是可愛甜美嘛,絕對沒有她漂亮啊,而且衣著又很隨便,全身上下沒一點嫵媚跟性感,這樣的汪樹櫻竟然可以自豪地在她這個大美人面前講這種五四三的話,管嬌嬌听著真膽寒。管嬌嬌的自尊跟自信急速枯萎中。
「世紀末天災人禍不斷,連審美觀都變了。」管嬌嬌冷冰冰說。可心里酸極了。
汪樹櫻對于韓醫師有小孩的事無所謂,對他跟小孩的媽聯系也無所謂,對于這樣的感情會很復雜也沒關系。汪樹櫻是那種除死無大事,愛上就更不計較的女人。這一點,令管嬌嬌尷尬。她做不到樹櫻那樣豁達,她就是會介意韓醫師的過往,她也不想養別人的孩子。她認為趁年輕斷了這復雜的關系最好,可是,這真是明智的選擇嗎?
管嬌嬌漸漸懷疑起自己的決定。看見韓醫師往汪樹櫻靠攏,心里難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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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精英商旅總裁辦公室,杜謹明結束最後一場視訊會議,看看手表,該走了。他請吳秘書整理好開會資料,明日交來。等吳秘書一離開,杜謹明打電話給司機。
「今天我自己開車,你下班吧。」
杜謹明迅速打包資料,準備去會他的女朋友。女朋友?這念頭教他微笑,感覺挺不賴的。
吳秘書剛一走出電梯,就被林甄恩攔截。
她問吳秘書。「總裁要下班了嗎?」
「是啊,他要我整理會議資料明天一大早就要交,唉,不讓人休息的——」吳秘書抱怨連連。
「辛苦了。」林甄恩拍他肩膀。說完,立刻沖回自己的辦公室,拎了包包,趕著下班。她打算從今天改變戰略,從默默守候,改成積極爭取,她已經沉默夠久,連姑姑都勸她放棄。她才不,她會證明,她是最適合杜謹明的女人。
走進電梯,電梯下降時,她不停練習等會兒要跟杜謹明說的話。
「謹明,我的車壞了,可以搭你的便車嗎?」
沒錯,就這樣,很自然地說出來,他沒理由拒絕的。是啊,要多制造兩人相處的時間,女性雜志這麼教的。
電梯門打開,真幸運,時間算得剛剛好,杜謹明就走在前面。沖啊——林甄恩跑上前。
「謹明?」她喘著。
杜謹明停下腳步,看她氣喘吁吁追上來︰「妳還沒下班?」
「對啊,我忙到剛剛,你也忙到這麼晚啊?看來我們倆為這間旅館還真努力……這麼晚了,你也真辛苦……」
「妳也辛苦了。」打斷林甄恩的話,杜謹明拍拍她肩膀,轉身就走,急著去找汪樹櫻呢!
「等一下——」林甄恩喊他。他回頭,她脹紅著臉,吞吞吐吐。「我……我的車壞了,可以搭你便車嗎?現在很晚了——」他嚴肅的臉色,讓她撒起謊好有壓力。
「好,妳等一下。」杜謹明拿出手機,打給某人。「李司機?在哪兒?嗯,麻煩叫一輛出租車來,是,你負責護送林經理回去,她的車壞了——」又看向林甄恩。「車子狀況怎麼樣,需要幫妳找維修廠的人來嗎?」
林甄恩眼神呆滯。「不……用……了。」不懂情趣的家伙,唉。「你叫司機護送我?那你呢?」
「我自己開車。」他揚了揚手中汽車鑰匙。「我有事,還要去一個地方。」
「公事嗎?我可以陪你去,干麼要麻煩司機呢!」這次林甄恩把臉皮都丟到一旁去了,自尊心也踩在腳底下了。人家說,女追男,隔屑紗。這層紗她誓要剪掉拆除,再也不要忍耐著孤單寂寞。她要奮起,她要積極。可是她都這樣表態了,杜謹明彷佛還是不能體會到她的用心,竟然淡漠地說——
「我想一個人過去,妳在這里等一會兒,司機很快就到了。」
他就這樣走掉,好冷漠。讓林甄恩含恨又委屈的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淚眼婆娑,傷心沮喪。最慘的是,為了演這出戲她還故意把輪胎刺破,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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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遇」打烊後,汪樹櫻拉下鐵門,把從洗衣店拿回來洗干淨的衣物攤在折迭床上。她柔著酸痛的腰,每天忙到打烊時,就腰酸背痛,根本沒力氣整理家務,只想躺著休息啊。
砰砰砰——
有人敲門。
「誰?」汪樹櫻朝屋外喊。
「我。」
「你誰?」
「男朋友的聲音都認不出來?」
男朋友?汪樹櫻笑了,這家伙講得還真順口。
汪樹櫻按下開關,鐵卷門上升,杜謹明站在外頭。他西裝筆挺,英姿煥發,右手還拎著公文包,看起來比平日更冷酷,但也更英俊。
「差點認不出你,穿成這樣。」她笑著打量他。
「太帥了嗎?」他丟下這句,走進店里。
「很臭屁噢。」汪樹櫻笑著,跟在後頭。穿西裝的杜謹明肩背更寬廣,身材真好,倒三角形的背啊,黃金比例,嘿嘿嘿。
杜謹明站在打烊後的店里,環顧四周,皺眉頭。原來打烊後這里是這副模樣?床架上一堆凌亂衣褲。樹櫻月兌下的外套隨便的扔在桌上,還有一碗吃了一半的泡面。
「嘖嘖嘖,這像女人住的地方嗎?」
「盡量說吧,要多刻薄就多刻薄,這樣三個月後甩掉你更容易,哈哈哈。」得意地笑,得意地笑啊!沒錯,就是這樣,不要保持形象,不要過度在意他的話,汪樹櫻只想跟他談一場沒壓力又輕松純娛樂的戀愛。
「不是很會煮飯嗎?干麼吃泡面?」
「一個人煮飯多麻煩,菜吃不完,飯也吃不完,飯鍋如果只煮一點點的米會不好吃的——」
「我過來了,不是一個人,妳可以煮飯了。」
「當我佣人嗎?作夢。女朋友不干這種事的。」
「女朋友才應該做這種事,伺候男朋友。」
「那是很愛男朋友怕男朋友跑掉的女朋友做的,我不愛男朋友,我不怕男朋友跑掉,我不干,哈哈。」很皮喔。
看樣子,他們的交往將充滿這樣可笑荒謬的對話。杜謹明放棄爭論,他采取行動。
汪樹櫻驚訝。「喂?你干麼?」
杜謹明蹲在床前,開始折衣服。「沒看到嗎?我在做家事,我受不了衣服這麼亂——」
「不要動——我自己會折!」汪樹櫻紅著臉跑過來,搶走衣服,折好一件,放旁邊。
杜謹明看了嘆息,把那件上衣撈回來,嘖嘖嘖地。
「這什麼?這是咸菜干吧?妳是女人嗎?邊邊要對齊,這個縐紋要先撫平了才對折——唉。」他夸張地唉聲嘆氣,動手重折。「看樣子三個月後,我也會甩妳甩得很容易,因為我最討厭把衣服折得亂七八糟的人。」
「這是我的衣服,我高興怎麼折是我的事。」她繼續折,很快,迭成恐怖的搖搖欲墜的金字塔狀的小山。
杜謹明瞠目結舌,起疙瘩,他伸出食指,砰地推倒金字塔山。
汪樹櫻跳腳。「干什麼?我好不容易折好。」
「我來折,妳不準過來。」他一件一件重新折好,每一件都折得一樣大小,整整齊齊,迭成小樓,還一邊嘮叨她。「看見沒有?這要先抓好,袖子跟袖子要放對稱的位置,還有,這個領口要拉平,像毛衣的話要壓平了才不會蓬得沒辦法折,然後這種褲子就要從這邊先抓好了再……」
汪樹櫻瞪大眼楮,看他折得興致高昂,折得整齊美觀。
不管怎樣,看這麼帥的男人幫她折衣服,有點尷尬,又有點小開心起來。挺悅目的畫面。
「你好像很會做家務喔,經營旅館的人應該很忙吧?這種事不都是佣人在做的?你沒請佣人啊?」
「我討厭家里有外人在。」
「我看你折衣服的樣子好像很享受喔,你愛折衣服嗎?」
很愛,也愛把襯衫燙得平平整整。
杜謹明有點尷尬,他咳嗽,轉移話題。「關于我們打賭的事,我想了想——很不妥。」
「干麼?要取消了?」心中一緊,汪樹櫻有點慌。
「我們需要談談。」杜謹明折好衣服,在床鋪坐下,看著她,嚇到。「妳又——又蹲在椅子上了,妳的坐姿一向這麼奇特嗎?」汪樹櫻蹲在椅子上,雙手抱著膝蓋看著他,活像小鳥一只。
「這樣我的腰很舒服——」
「椅子是坐的,不是拿來站的。」從沒見過這樣怪異的習慣。
「椅子是我的你管不著,繼續你剛剛要說的,你要取消打賭嗎?」
「不是要取消,是要約法三章。」他扯掉領帶,折起袖管一邊說︰「因為三個月後就要分手,我怕有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大家先說清楚,妳不能跟別人泄漏我的身分,不能說我們交往的事,不準到我的旅館來,同意嗎?」
「你以為我會到處張揚跟你的關系?然後詐欺勒索威脅你嗎?拜托喔。」汪樹櫻翻白眼,他的疑心病太嚴重了。
「以我們不平等的社會地位來看,是有這個可能。」要是讓媒體知道堂堂精英商旅的大老板跟平凡的汪樹櫻打這種可笑的賭,肯定會大作文章。他不能讓任何負面消息影響自己的事業,這話不好听,但必須講清楚。
「唉呦唉呦——」汪樹櫻鬼叫鬼叫的。「你是孔雀嗎?孔雀吧?哈哈。」
「什麼孔雀?」
「孔雀都愛跟母孔雀炫耀自己多好啦條件多贊啦,所以孔雀一看到喜歡的母孔雀就卯起來孔雀開屏,你這種行為跟孔雀有什麼兩樣。嗟。」她笑嘻嘻哇啦哇啦講一大堆,他卻木無表情,冷冷地。好啦,汪樹櫻抹抹臉,呵呵,知道他對這事非常認真,她拍胸保證——
「放心,你說的我全都同意,我照辦,所以不要一直炫耀自己多了不起了,也不用怕吃虧或被我佔便宜,喂,我也有自尊心。拜托喔,你也不要隨便跟別人張揚跟我的關系,免得斷了我的姻緣路——」
鈴——
汪樹櫻的手機響了。
她接起。「喂?韓醫師啊,嗯?哈哈哈,什麼搖尾巴?不要鬧了……沒關系,沒吵到我,我還沒睡……嗯,玫瑰花?哦,有啊,插在櫃台旁,還開得很漂亮,不用啦,不要再買了……喔,我啊……我正在……看動物星球頻道,我在欣賞孔雀這種動物求偶時可笑的行為……好,晚安,掰。」
掛了。
杜謹明臉色陰郁。她接誰的電話?眉開眼笑的,真礙眼。
汪樹櫻得意洋洋。「看到沒?我也很搶手,所以我不會巴著你不放,我還怕你纏著我哩!」
「我還沒說完——」
「還有什麼機車條件?」
「這段時間跟我住。」這是剛剛看她眉開眼笑講電話時突升的念頭。
汪樹櫻愣住。
「住在一起?有必要嗎?」厚,天啊天啊,看看這家伙,明明哈她哈得要死好不好?還嘴硬。哼,連同住都提出來了,擺明了是他纏著她。
杜謹明跩跩地環顧四周。「妳看看這里,這是讓人談戀愛的地方嗎?」
「可是——要我搬去跟你住?你不是很注重隱私嗎?剛剛還說討厭外人在。」看吧看吧,這麼快就愛她愛到失去原則,不顧隱私,究竟誰為誰著迷喔。汪樹櫻心里默默偷笑。
「不是搬去我家,這三個月,我們住那間套房,那是我臨時租的地方。」
汪樹櫻瞠目,冷哼。「好極了,你臨時租的,所以不是老板提供的宿舍嘍,看來你對我說的謊還真多,該不會改天跟我說你其實是女的吧?」
「不要岔題,回到討論的重點——」
「很好很好,果然是不懂認錯很會理直氣壯的大老板。」
不管汪樹櫻怎樣調侃,杜謹明氣定神閑毫無愧色。「那間套房雖然還是太小,但是再怎麼樣也比這里舒適,我不想擠在這麼小的地方談戀愛。而且,要是我常常深夜到這里找妳,以我的身分也不方便。」講了很多理由,就是拒絕承認真正的想法是——
他希望汪樹櫻住在更舒適的地方,他希望汪樹櫻多跟自己獨處。
汪樹櫻搖頭。「我不喜歡那里,你那間套房冷冰冰的什麼都沒有,平心而論,那里會比我這里溫暖舒服嗎?」
「我答應妳,可以讓妳布置成妳要的樣子,反正三個月後我就會退租。我工作時間長,妳也開店到十點才打烊,我們需要有個地方培養感情,然後看看誰最後會輸,是吧?除非妳沒把握抵抗我的魅力。」
最好是!汪樹櫻斟酌他的話。跟他住喔,瞅著他眼楮,他深邃的黑眼楮,像磁石那樣吸引她……糟糕,心跳又快起來。理智上說不行,感性卻蠢蠢欲動,想冒險。她腦子熱呼呼的,光想到跟他在那間套房獨處,每天每天住在一起,實在是——好羞喔。汪樹櫻面紅耳熱,好像很刺激喔,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糟糕,她很興奮欸——
汪樹櫻裝模作樣的咳了咳。「那——好吧。不過既然是你提的主意,布置套房的費用要由你買單。這樣也好,我會讓那里成為你三個月後的傷心地。三個月後,當你站在那里緬懷我這麼美好的女人,你痛哭流涕,夜夜買醉,傷心欲絕,很想自殺——」
「我很餓,去吃飯。」杜謹明拖著她往外走,懶得听她幼稚的幻想。
「可是我不餓欸,我剛吃了泡面——」
管她的,杜謹明霸道的將她挾持到店外。
汪樹櫻只好關上鐵卷門,她看杜謹明打開奔馳車門。
「開車去?」汪樹櫻發抖,往回走。「算了,你自己去吃東西,我一坐上車子就會食欲不振,什麼食欲都沒了。」
「才一會兒而已。」杜謹明拉她回來。
「一會兒也不想。」汪樹櫻掙月兌了往屋子跑。
杜謹明火大。「不然妳平日只騎車嗎?」
「對啊。」汪樹櫻轉過身子,看著他。「你自己去吃好了,如果你堅持要我陪,那麼——我載你怎麼樣?」她指了指騎樓的50CC機車。
「我拒絕。」不要搞笑了,他從沒坐過這麼滑稽的小機車。
「隨便你——」汪樹櫻揮揮手,走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