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最近在忙什麼?」龍翔雲問著來開門的小翠;自從龍騰空到香港出差後,袁芷儀每天都比他早出門、比他晚回家,一個禮拜下來,他沒見過她半次面。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往壞處想,要自己相信她不會像以前那樣;他甚至不敢跟龍騰空提起半句,生怕他們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系毀于旦夕。
他承認以前一看見袁芷儀便沒好氣,亟欲將她趕出龍家,但那些都是基于她絲毫不考慮龍騰空的感受逼他娶她,嫁進門之後,又不甘寂寞對龍騰空不忠的原因。
但自從她失去記憶後,她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以及和龍騰空與日俱增的感情,他全看在眼里,所以只要龍騰空能得到幸福,他會祝福他們的。
「不知道耶,太太沒有交代。」小翠實話實說,因為袁芷儀真的沒跟她交代任何事;雖然她也很好奇袁芷儀最近到底在忙些什麼。
「最近太太有接過陌生人的電話嗎?」
小翠偏著頭,認真想,忽然驚叫一聲︰「啊!太太前天接到一通電話,然後就很高興地拜托老張載她出去了。」
龍翔雲沉著臉,「是嗎?那你替我請老張過來。」
「翔雲先生,您找我啊?」老張對著坐在沙發里沉思的龍翔雲問。
「最近太太去過哪些地方?」
「我不知道,太太只叫我載她到公司樓下,接著就讓我回來了,我也沒有注意太太最後是去哪里。」
「那太太都叫你去哪兒接她回家?」龍翔雲仍是模不著頭緒。
「一樣是公司樓下。」
「那大概是幾點鐘?」
「七點,太太都準時七點在公司樓下等我。」
「謝謝,你去休息吧!」
公司?她去公司干嘛?
雖然龍翔雲的心中充滿疑惑,但他不會去查她,因為他不希望查出什麼大家都不想知道的事情;另一方面,他衷心希望龍騰空和袁芷儀能好好的,因為他也不希望左安琪為了龍騰空再繼續沉淪下去。
自從袁芷儀溺水後,龍翔雲對她不再冷嘲熱諷,反而有種淡淡的關心與尊重。
這項新發現可讓袁芷儀樂上好一陣子。
因為龍翔雲對她的認同不僅讓她覺得自己努力有了代價,還讓她漸漸月兌離以往那種尷尬的處境,活像她是個外人,與他們一家子格格不入似的。
而幼幼對她的依賴與愛戴,也讓王媽對她從懷有敵意到冷淡對待;雖然她對于和王媽這樣的關系還不甚滿意,但勉強還可以接受。
總之,她和一家人的關系不再那麼緊張、不再隨時有開戰的可能。
至于龍騰空與她的關系只能用撲朔迷離來形容。
她愛他、關心他,想待在他身邊一輩子;而他呢?她知道他關心她,但愛呢?
她看了看手上包裝精美的手提袋。
這是她利用龍騰空出差的這些日子,憑自己的力量賺錢買的禮物。
距離龍騰空回台灣還有兩天的時間,而那一天也剛好是他的生日。
袁芷儀看著手提袋,在心中想著要給他一個驚喜。
「姨,撞到牆壁了啦!」幼幼調皮地戲謔起袁芷儀。
袁芷儀一听,反射性地止住繼續前進的腳步,生怕再往前一步就會在幼幼面前出糗;半秒鐘後,她回過神,看著空蕩蕩的人行道,才發覺自己被小娃兒給戲弄。
袁芷儀皺著眉,低頭看向調皮的小搗蛋,「干嘛戲弄姨?」
「我是『未雨綢繆』耶,免得姨等一下真的撞到牆壁,才怪幼幼沒通知你。」
幼幼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隨即扯著袁芷儀的裙角,「姨,我要吃那個!」幼幼指著五顏六色的棉花糖道。
「好。」袁芷儀掏錢買一只粉紅色的棉花糖給幼幼。
袁芷儀牽著邊走邊吃棉花糖的幼幼,心底瞬間充滿滿足感;看著幼幼開心的模樣,她的心情也不自覺地好了起來。
幼幼一早起床就板著一張小臉,不吃早餐也不說話,簡直嚇壞所有人;探究原因之後,她才發現幼幼原來是有模有樣地學著電視上大學生絕食的行徑,抗議大家都沒有帶她出去玩,害她整個暑假一直待在家里,哪兒也沒去。
看幼幼板著一張臉,袁芷儀整顆心都疼起來;她最近努力工作賺錢因而疏忽幼幼,為了補償幼幼,她趁著假日帶幼幼出來逛街,順便買禮物。
但事實上,她根本不認識半條路,更不要說是逛街了。
所以司機老張將她們一大一小載到市區後,畫一張地圖給她,並且約好兩個小時後再來接她們回家。
說也奇怪,她好像從沒來過台灣似的,連路名也不記得半個;這……她忘得也太徹底吧!
袁芷儀迷惘地望了望陌生的馬路、陌生的街景,頭又開始疼痛起來。
原以為龍騰空人在香港,沒辦法管她吃不吃藥,沒想到他利用無遠弗屆的電腦影像傳輸,監視她吃藥,讓她就連想偷懶也不行。
雖然乖乖的吃藥,但這些天來,她的頭每晚都會痛上三十分鐘到一個小時,腦中還閃過片段的影像。
不過,她不僅記不起任何事情,也無法將那些零碎的記憶拼湊起來。
藥好像已經無法抑制她的頭痛了。
「姨,那個小朋友在哭耶。」
幼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小手也在聲音結束時月兌離她的大手,但她卻渾然無所覺,逕自想著自己的事。
幼幼見袁芷儀沒有理會自己,便朝在大馬路邊哭泣的小男孩走去。
小男孩一邊柔著哭紅的眼楮,一邊對著飛掉的氣球行注視禮。
「乖,姊姊幫你把氣球拿回來喔!你不要哭了。」幼幼蹲模模小男孩的頭,溫柔地哄著他。
可是氣球卻越飛越遠,而一心想追回氣球的幼幼也越追越遠,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跑到馬路中間。
一輛呼嘯而至的跑車在幼幼從人行道沖出來時,駕駛者根本來不及踩煞車。
幼幼在驚覺四周有異狀時,跑車已經快撞上她了。
她下意識大喊一聲︰「姨!」
袁芷儀回過神後,看見幼幼身陷險境,不假思索便沖出去將她牢牢擁在懷里,讓自己承受跑車高速的強大撞擊。
她緊抱著幼幼,身體無重力似的被撞彈出去;她用身體盡可能地護著懷里的幼幼,根本沒有多余的手來保護自己,所以當她身體掉落至地上時,她的頭是直接撞向地面的。
躺在血泊中,她用盡最後的力氣看了懷中的幼幼一眼;當她看見幼幼害怕地睜著大眼喊她一聲姨時,她便帶著笑容暈了過去。
她心里只想著︰沒事就好,幼幼沒事就好。
龍騰空坐在飛機上,毫無由來的身體一顫,忽然從睡夢中驚醒。
他居然夢到袁芷儀全身血淋淋的躺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
怎麼會這樣呢?龍騰空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極不祥的預感。
他甩甩頭,想將這不好的感覺甩去,但搖晃的動作卻讓他的心跳得更紊亂。
龍騰空拿出西裝口袋里的黑色絨布盒子,打開盒蓋,看著閃閃發光、設計精美的鑽石戒子;他微微地笑了笑,並相信袁芷儀一定會喜歡的。
他將所有的事趕在幾個星期內完成,也通知秘書他要提早兩天回國,為的就是要給袁芷儀一個驚喜。
呵!他真的好想她啊!
幾個小時後,龍騰空下了飛機,站在中正機場大廳,一打開手機,就看見幾十通留言。
他皺了皺眉,心想他才剛下飛機,難道是公司的人留言給他嗎?
龍騰空再次關掉手機。
今天他是屬于袁芷儀的,他不接公司職員的來電,也不辦公,只想好好陪陪他的小妻子,以一解他將近三個禮拜沒見著她的相思之苦。
所以現在他等著龍翔雲來接他。
「哥,快跟我走!」龍翔雲一見著他,二話不說便將他拉上車,直奔醫院。
「要去哪兒?我要回家陪芷儀耶,你要帶我去哪兒啦?」龍騰空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龍翔雲招架不及。
「大嫂出車禍了!」龍翔雲用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口氣告訴他這個噩耗。
「出車禍!?」龍騰空被這突如其來的三個字震得腦袋嗡嗡作響。
龍翔雲坐在手術室外將袁芷儀出車禍的過程大略和龍騰空交代一遍後,兩個人便低頭不語,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靜靜等候袁芷儀手術的結果。
王媽抱著累垮的幼幼和小翠坐在另一頭焦急地等著。
「幼幼沒事吧?」龍騰空看著身上和頭上滿是紗布的幼幼問道。
王媽心疼地替幼幼撥撥頭發後說︰「她沒事,只是一些外傷,不礙事兒。」王媽越說聲音越喑啞︰「要不是太太、要不是太太……幼幼這條小命早就……」
王媽泣不成聲,而小翠在一旁安慰著她。
「龍先生,我對不起你和太太,如果太太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真的……」
「別這麼說,太太一定很高興幼幼沒事,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龍騰空低喃著。
忽地,手術室的門被一名沖沖忙忙的護士給推開。
「哪一位是病人的家屬?」護士急急忙忙問著,著急的情緒感染了全部的人。
「我是她先生。」龍騰空迅速地站起來。
「病人失血過多,醫院的儲血量不夠,你們有誰可以捐血給病人?」
龍騰空將袖子卷起來,朝著護士說︰「我來!我的血型和她一樣都是A型,我來捐給她。」
「這位先生你別鬧了,人命關天,希望你別在這時候開玩笑,病人的血型是AB型,怎麼會是A型呢!」護士不悅地看向龍騰空。
「我來,我是AB型的。」龍翔雲定定地看龍騰空一眼後接話。
「快跟我來!」護士領著龍翔雲進入怞血室。
一個半小時後——
龍翔雲彎著手肘,用棉花壓著剛怞過血的地方,開口朝神情恍惚的龍騰空道︰「你沒事吧?」
「她不可能是AB型!」龍騰空斬釘截鐵地說。
「是嗎?」龍翔雲抬頭看向龍騰空。「你也有可能記錯啊,畢竟以前我們什麼時候注意過她的事呢?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忽地,手術室的燈一暗,立刻吸引眾人的目光。
幾秒後,袁芷儀被護士們推了出來,又進入加護病房。
帶頭的醫生朝著眾人走過來,一看見龍騰空立刻護衛著綠色手術袍的衣領,十分驚訝道︰「怎麼又是你!」
「你以為我想來嗎?」龍騰空氣得想扁這個醫生。難不成他愛來啊!
主治醫生不好意思地干咳幾聲,隨即恢復專業口氣道︰「龍先生,龍太太暫時還沒有月兌離危險期,她為了保護小孩,腦部受到強力撞擊,今晚是關鍵時刻,如果能熬過今晚就沒問題;如果不能,要救活她可能就很難。」
「什麼!」龍騰空用右手揮開醫生護著衣領的手,另一手毫無阻礙地揪緊他的領口,無法置信一個專業醫生為什麼會講出這種放棄病人的話。
「龍先生,請你不要這麼激動,這……誰都不願意這樣啊!」隨行的護士與醫生趕緊拉開龍騰空的手,免得無端惹來一場斗毆。
「對不起,這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主治醫生嘆一口氣、拉好領子,無奈地低頭瞧瞧自己的手術袍;下次他會記得帶上盔甲再出來面對這些激動的家屬。
「不要跟我說什麼沒辦法之類的話,你們醫生難道就只會說沒辦法嗎?」
「請不要在這里大聲喧鬧好嗎?家屬請快回去,今天的訪客時間已經結束,明天再來看病人吧!」在加護病房里的護士推開房門,盡責的疏散人群。
龍騰空還想再抗議些什麼,但龍翔雲卻阻止他,「哥,讓大嫂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再來看她,走吧!」
龍騰空怒瞪醫生一眼,又擔憂的往病房里看了幾眼,最後才不情不願地和大家一起回龍宅。
「你怎麼會在這里?」龍騰空看著站在門外的左安琪問。
「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嗎?」語畢,她便推開龍騰空逕自往屋內走去。
這不是她第一次進入龍騰空的住處,以往就算袁芷儀在,他還是會讓她進去坐坐,但自從袁芷儀失去記憶後,龍騰空就再也不讓她到他家來,甚至和她聯絡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都是因為袁芷儀,那個該死的女人!左安琪的眼底滿是怒火。
「我想我跟你已經沒有任何瓜葛吧?請你立刻離開,我不想看到你。」龍騰空冷著聲音下逐客令,可不想在袁芷儀生死未卜的情況下跟她再有任何瓜葛。
「你先別這麼說,留個台階讓自己下才好。」
「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干嘛?我只不過來看看你是否還依戀著我,心里還想著我。」左安琪的水亮大眼閃著晶瑩剔透的淚光。
她越接近他,就越無可救藥的迷戀他,但他們為什麼不能像從前那樣快樂呢?
「安琪,我已經說過,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左安琪冷冷地笑一聲,「你說結束就結束嗎?我所有的青春、所有的感情全都毫無保留地給了你,而你現在居然跟我說一切都要結束?」
「安琪。」
「呵!你不要叫我的名字!」左安琪已經呈現歇斯底里的狀態,雙眼空洞無神地遙視遠方,讓人猜不透、模不著她的心里在想些什麼。
「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說走就走、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你是不是愛上她了?你告訴我,我要知道,我不要分得不明不白。」左安琪淚流滿面地控訴著。
龍騰空定定地凝視她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氣,下定決心道︰「是,我是愛上她了,所以我們結束吧!你跟著我不會幸福的。」
「哈——哈——哈——哈——」左安琪搖搖晃晃地走到他面前,揚起手,賞給他一巴掌,因為他實在讓她傷透了心。
龍騰空沒有生氣、沒有阻止,默默地承受她給他的懲罰,就當作是在補償她。
「你愛她是不是?」左安琪心存希望地最後一次問道。
「是。」
「好!我倒要看看,你看了這些照片以後還會不會像現在嘴里說的那樣愛她!」左安琪手忙腳亂地從包包里翻出一疊照片,將其扔在桌子上。
龍騰空無動于衷地站在原地,「那是什麼?」
「看了不就知道!但我奉勸你最好先吃幾顆鎮定劑,免得……哈——哈——」左安琪一邊大笑,一邊跌跌撞撞地轉身就走。
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所以她絕不讓他們得逞。
「安琪?」龍翔雲扶住撞到他差點跌倒的左安琪,納悶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只見左安琪神情呆滯,誰叫她也不理,恍惚地走出大門。
「哥,安琪她……怎麼……」龍翔雲的眼楮雖望著神情詭異的左安琪,但人已經走進大廳里,「哥,咦,這是什麼?」
龍翔雲一回過身來便看見凌亂散布在桌上的照片;他疑惑地問,完全不曉得剛剛發生什麼事。
「不準踫!」
龍翔雲的手才剛踫到照片,還未將它們翻過來看,就听見龍騰空的遏止聲。
「把他們全都給我丟了,一張也不準留,全給我丟了!」龍騰空憤怒地命令著,精神狀況沒比左安琪好到哪里去。
龍翔雲目送龍騰空上樓,心底大約也猜到七、八分,只是他沒想到左安琪會做出這種事,更沒想到……
龍翔雲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將桌上的照片一張張翻至正面,彷佛那些照片有著劇毒;那些是袁芷儀和一名陌生男子手牽著手,狀似親昵地走進汽車旅館的照片,而拍攝照片的日期就是龍騰空人不在台灣的那幾天。
「該死!」龍翔雲氣憤地低咒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