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靖回到家,已經快晚上十二點了,他喝了點酒,踩著有些顛簸的步伐踏進家門。
以往無論多晚,沙發上總是會有個熟悉的身影為他等門,可打從搬到新家後,她就不再等他回來了。
之前反正他刻意忽略她,沒看到人等門,他也無所謂,然而今晚……空蕩蕩的沙發卻令他皺起了眉。
中午在日本料理店的情況,冬雪會怎麼想?這是他所期待的結果,不是嗎?他故意疏忽她、故意和馮曉嶧出雙入對,故意做出一些事拉開兩人的距離,讓自己不再專注于她身上,甚至,還達到了令她主動退出的最終目的。
沒人知道今天中午,他是費了多大的努力才強迫自己待在店里把飯吃完,不追著她出去,之後又是花了多大心力,才成功令自己別再猜測她的想法。
現在一切都如他的願了,為何他反倒不開心,沉悶的情緒中還夾著一絲不安。
他在不安什麼?是不是今天真的喝太多了,才有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
步伐繼續往里走,他打開書房的燈,習慣性的看向她常練書法的那個角落……沒有東西,他怎麼忘了,這里是新家,沒有她專屬的桌子了。
沒有她練書法的身影、沒有半成品畫作,也不再有她故意寫下鬧他的留言——東方靖,我愛你。
愛?多愚蠢的字眼?明知他不愛她,她怎麼還有勇氣這麼義無反顧的愛?她不怕嗎?不怕那種無法全然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覺?
看著那空虛的角落,焦慮感令他不自覺扯松領帶。他好想見冬雪。
他想見她,想看到她的笑臉。
站在她臥房門口,他遲遲不敢去敲門,黑暗的門縫透露出房內的人兒八成已經睡了,她的體力無法讓她支撐到太晚。
他大概吃錯藥了,今晚才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竟然害怕她會離開?
她怎麼會離開?她失憶了不是?他沒趕她走,她不會離開的。而且,她說過喜歡他,還向他告白了,不在乎他會不會回應……
其實他也喜歡她,只是不想愛上她、愛上任何人,他的人生,他要完全自己掌控。
一思及此,東方靖長長吐了口氣,欲轉身回房。
約莫同一時間,他身後的門打開了,冬雪就站在臥房門口。
他怔了一下,開口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我在等你,不小心睡著了。」她聞到好重的酒味。
「很晚了,你有什麼需要明天再告訴林秘書。」他逃避的說。
她伸手拉住他。「什麼事都可以麻煩他,但這件事……我覺得親自跟你說會比較好。」
「……好,你說吧。」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無法預測她要說什麼,那讓他很不安。
「我要走了,這段時日……真的很感謝你的照顧。」
沉默半晌,東方靖才開口,「你還沒有恢復記憶,我也沒趕你走。」他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嗎?
「我真的麻煩你太久了,孫導在之後幫我介紹了一些工作,甚至他下部電影也打算讓我當主角,我會陸續有收入,養活自己沒問題。」孫導和他的妻子育芳姐都對她很好,這令她有了勇氣向前走。即使沒抬頭,她也知道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馮小姐……她很美,感覺是個溫柔又有教養的女人,和你真的好登對。」
他煩躁起來,負氣的回應,「那又怎樣?」身子有些站不穩。該死的!喝太多了……
見狀,她皺起眉。「為什麼喝那麼多酒?」嘆了口氣,她扶著他進他的臥房,將他安置在床上,然後到浴室擰了條濕毛巾才回來。
她輕輕擦拭著他的臉,想打開大燈,他卻阻止了她。
「不要開燈。」昏暗的亮度就夠了,感覺像在夢里,燈太亮、看得太清楚,他會怕她還在身邊只是自己的幻覺。
「冬雪……留下來。」忍不住地,他呢喃地開口了。
不能再心軟了,冬雪硬著心腸,說出自己想說的話,「關于我的事,如果馮小姐有听到什麼耳語,你可以解釋,但如果我繼續住下來,你很難說服她。一個喜歡你的女人,是不會願意自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同處一個屋檐下的。」
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他的語氣任性起來。「她听到了什麼耳語?你要我解釋什麼?」
她紅了眼眶,忍住哽咽道︰「實話實說。就說……我是你救回來、死纏爛打巴住你不放的女人,你很困擾又莫可奈何,只好同意讓我住進你的房子,就這樣。如果馮小姐不信,你可以叫她來問我,我會證實你說的是實話。」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腦海中他們過往曾經的種種——她耍賴的巴住他、沒有他的味道就焦慮不安、她教書法被放鴿子的那次,他找到了她、安慰她……她告白、他吻了她……還有,後來那些旖旎激情的晨昏……一切,都將成為過去了,到此為止。
「你又知道我會說什麼‘實話’?」他不悅地瞪她。
「如果你真的喜歡她,你就會知道什麼是‘實話’,什麼事可以說,什麼事不能說。」
他看著她。「你呢?你希望我說什麼?」
她無奈地笑了。「我要離開了,隨你說什麼都好,我只希望你快樂。」她不知道他在怕什麼,總覺得他在面對感情時很壓抑,以為他是喜歡她的,下一刻他又退縮了。
也許不是真心喜歡的人他才會如此吧?
越想心里越難過,她深吸了口氣說︰「時間真的不早了,早點睡吧。」轉身要回房間,他卻由身後環抱住她。「冬雪……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東方靖環在冬雪腰上的力道讓她嚇了一跳,現在的她比以往脆弱,她得小心翼翼的保護自己,因為……她懷孕了。
因為沒有過去的一切記憶,他是她感情的「開始」,她第一次這麼感激一個人、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個人,也是第一次,有人讓她覺得安心想依靠,所以,當她不得已得離開時,她還是想留住他們的孩子,留住他曾經給過的美好。
孩子的事,她不想讓他知道,不能再讓事情更復雜。更何況,他知道了又如何?因為孩子而選擇孩子的媽?抑或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帶走孩子同樣不要她?
無論結果是哪一個,都不是她想要的。
然而……他竟想要她留下來?為什麼?
他從沒正面回應過她的情感,也沒否認馮曉嶧是他喜歡的女人,甚至孫導演說對方是未來的老板娘時,他也沒否認,既然如此,她在他眼中大概只是一個喜歡他又自動送上門的女人,而這樣的女人對他來說太多了,路上隨便一抓都是一大把,他又何必挽留她?
冬雪試圖掙月兌他的環抱,但東方靖索性將頭枕在她腿上,見他執拗起來,一種無言的悲傷讓她再也做不出任何拒絕的舉動。
時間在彼此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許久之後,他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我父母是青梅竹馬的女圭女圭親,感情之好令許多人既妒又羨,如果真愛是存在的,那麼他們應該是最相愛的一對。
「我父親工作能力一流,雖是排行第二,卻早被祖父視為接班人,年紀輕輕就擔任集團的執行長。我母親是他的秘書,兩人無論公私都配合得極好,父親只要出差在外過夜,一定帶著母親同行,人前人後都如膠似漆。
「我五歲那一年,他們由美國出差回來,在高速公路遇上了連環車禍,事發當時父親護著母親,送醫時他已無生命跡象,在他懷里的母親卻只是輕傷。
「母親在父親走後的第七天,失足墜樓死了,人人都說她的死是意外,只有我知道她是蓄意殉情……那一晚,她打扮得好漂亮,穿著父親最愛的洋裝,仔細將頭發挽起,還化了淡妝,我問她,媽媽好漂亮是要去哪里?她告訴我,父親會來接她。
「她沒有神智不清,像在說故事一樣,一樁樁的告訴我他們的童年趣事、甜蜜過往,然後,告訴我要好好記住這些點滴。我說,媽媽會幫爸爸記住的,爸爸不會被忘記,她卻只是看著我笑,重重的抱了我一下,輕輕的說︰對不起,兩個人的曾經要一個人記住,太痛苦了……
「那一晚,媽媽哄著我入睡,而這一睡……我就成為棄兒了。」
也許是真的醉了,也許是童年的回憶太痛,他眼中隱隱閃著淚光。
「感情應該是要能夠帶給彼此幸福吧?那麼,‘喜歡’的程度是不是就夠了?如果只是喜歡一個人,分手時雖然不好受,至少還在能承受的範圍,可一旦愛上一個人,那樣的感情就太可怕了。
「‘愛’這個字,對我來說像詛咒,它會讓人不自覺成為傀儡,身不由己因為對方而喜悲。
「我可以去喜歡任何人,但我拒絕去愛,那會讓人無法全然掌控自己的人生,還有個人會以愛為名的左右你。我絕對絕對不允許自己生命中出現這樣的一個人。」
舊家遇火災那天,他就有深刻的體悟,冬雪很有可能成為他生命中的這個人,所以他必須阻止這件事發生。「冬雪……我喜歡你,我承認自己對你心動了,可是……我無法愛你。」
她眼眶濕了,不解的說︰「喜歡……那並不是唯一,每個人都可以喜歡很多人!你喜歡我,也可以喜歡馮小姐,當然更可以喜歡其他的女人……」
「你以為像我這樣的人,要喜歡一個人很容易嗎?」
她無言了,就是因為知道不容易才無奈。他先承認馮曉嶧是他喜歡的人,如今又承認喜歡她,這樣的喜歡帶給她的不是開心,而是難過和罪惡感。
是她介入了他和馮曉嶧之間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她是不是更該考慮快刀斬亂麻?
她嘆息了。他喜歡上一個人不容易,而她卻是愛上了他。愛一個人是唯一,眼里只看著他,心里的位置也只能放下他,在這種情況下,她沒有辦法和別的女人分享他的「喜歡」。
「冬雪,不要向我奢求愛,我沒有那個東西,沒法子給任何人,自然也沒辦法給你。」馮曉嶧只是煙霧彈,一來堵住家族中逼婚的口水,二來分散他對冬雪的注意力,他不會說自己對馮曉嶧只是朋友間的喜歡,不會對冬雪說他心里也只喜歡她,就這樣保持著「只是喜歡」的距離,誰也別愛上誰。
這樣就夠了。
「馮曉嶧很喜歡你,你知道嗎?你要就這樣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
「……我會和她訂婚。」這是他欠她的。情感上,他連「喜歡」都無法給,名分上自然該補償她。
冬雪一怔。原來他早就計劃好了,兩個女人他誰也不想舍掉。
可是……喜歡也可以分出高低的,不是嗎?
她和他之間,一開始就是她先主動的,她告白時不也說了,她會當作自己「已經被拒絕」,只是想把心里的話說出口。
雖然在當下,他吻了她,讓她抱了一絲希望,可後來證實,那也只是氣氛對,他做了應景的事。
既然都已經當自己被拒絕了,這樣的結果,她該滿意了。
「冬雪,我很喜歡你,如果這種情感你可以接受,請為我留下來。」
她的淚終于忍不住,一滴滴掉了下來。「……在你做了選擇後,怎麼還能這樣要求我?」
「為什麼不可以?」他的手用力抓著她,像是怕她會輕易掙月兌離開。
「在你心里還放著另一個女人、甚至想娶她的同時,你怎麼還能說這種話?若你真的喜歡我……即使只是喜歡,你也不會忍心看我這麼痛苦,要我眼睜睜的看你去娶別的女人……如果真喜歡,你不會要我這樣委屈自己!」她氣得用力甩開他的手。
「要你為我留下,很委屈你嗎?」
「為什麼要我留下?理由是什麼?你真的好自私、好自私……」她紅著眼,感覺傷心又委屈的哭了出來。
自私?他自私嗎?
冬雪的話讓東方靖煩躁的動怒。他為何不能這樣要求她?她方才問的話,他在心里都有明確的答案——
自始至終,他心里都只放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名字叫冬雪,馮曉嶧會被牽扯進來,是因為他怕自己有朝一日會控制不住愛上冬雪!
他可以掌控任何事,唯獨情感不行,所以他怕愛上任何人,怕自己有天會身不由己的被左右……
「好,收工!」孫導演滿意的審視著鏡頭里的畫面,一旁工作人員則連忙拿了件大毛毯,裹住只穿白薄紗禮服還打著赤腳的冬雪。
今天廣告拍攝的場景是樂加游樂場中的人造雪,加上拍攝時間必須在沒有游客時的凌晨,秋夜里的「飄雪夜」,還真是夠冷了。
冬雪躲進保母車,換上長筒靴,工作人員遞來一杯姜母茶。
「謝謝。」
孫導演在和工作人員談完後制作業後也上了車,他拍拍她的頭,贊許道︰「辛苦了,表現很好。」
冬雪笑了笑。她今天身體狀況很不好,好幾次都有種快不能呼吸的感覺,可她硬是撐到廣告拍攝結束。
「房子的事,育芳有在幫你找,這一兩天應該就會處理好。」大導演看著她說。
他們夫妻知道冬雪喪失記憶的事,也知道她喜歡上收留她的恩人,卻得不到對方感情的回應。只是她不曾提過恩人是誰,他也只能隱約推測對方八成是個相當有權勢的人。
他遠遠見過一兩次來接她的車,那是千萬名車,還有司機呢。
而他那個有名的經紀人老婆,和冬雪第一次見面就很投緣,打包票的說這小妹的事就包在她身上。雖尚未簽約,卻已儼然又成為經紀人了。
「好。」冬雪乖巧的點頭。
「雖然可能用不到了,我還是請小鐘幫你剪接鏡頭,燒成光碟。吶,這就是你‘出道’的珍貴紀錄。」
「……謝謝。」收下孫導遞來的光碟。冬雪幽幽嘆了口氣,她很努力的不想起東方靖,結果還是被孫導演無心道破。這份光碟,就是她托孫導演幫忙燒錄,將來要給「恩人」的。
三天前和東方靖鬧得不愉快後,她就沒再和他踫面了,而他也沒再勸她留下,林秘書更沒再追蹤她的行蹤,看來,他是做好她會離開的準備了。
這樣也好,免得他再繼續挽留,她怕自己又會心軟留下。
她的東西本來就不多,收拾好行李,待育芳姐幫她找到住所,就可以直接搬進去了。不處于同一個屋檐下、不再見面後,她想……自己會習慣沒有他的日子的。
「好啦,既然離開是你自己決定的,就不要想太多,那個男人有更喜歡的女人,你就祝福他吧。」孫導演又說︰「忙一整夜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
他下車後,冬雪才想起她的姜茶還沒喝,她端起姜茶,胸口卻忽然一陣劇痛,連一口氣都吸不上來。
她的手撫著胸口,想出聲叫人,可聲音像是卡在喉嚨似的,發都發不出來……
姜茶翻落,有人听到鋼杯撞擊的聲響,直覺往聲音來源處望去——
「天啊!冬雪?!導演!孫導演……冬雪昏倒了!」
打從上次在保母車內昏倒後,為了不再替別人制造麻煩,冬雪開始隨時注意自己身體的狀況。
上回送醫後,她很快的清醒,在孫導演和育芳姐的堅持下做了一連串檢查,本來院方希望她住院,可她不肯,後來醫生只能告訴她,他們初步檢查發現她心髒出了問題,詳細結果要她三天後再來看報告。
今天育芳姐本要陪同她來醫院看報告,卻臨時有事不能來,在電話中,育芳姐還提到一件事,那就是——東方靖要訂婚了,時間就在一個星期後,她和孫導演收到了邀請函。
育芳姐問她要不要一塊去,要的話他們得再跟東方靖多要一張請帖,她對著話筒沉默很久,然後才低低的說︰不用了。
東方靖要訂婚了嗎?不奇怪啊,只不過她還是傷心的直想哭……
帶著這樣沮喪的心情,冬雪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心髒科主任醫生診療室里頭,心里惴惴不安。上一次那一位好像不是主任醫生,為什麼跟她說明檢查情況的,反而是這一位?
她的情況很糟嗎?糟到一般醫生無法說明,得換上層級更高的?
五、六十歲頭發半白,高大魁梧的陳主任臉色凝重的看著手上一疊的檢查報告,好一會兒才開口,「冬雪小姐,你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嗎?」
「……虛弱了點?體力不好?」
「也就是說,你從來沒有好好的做過身體檢查?」見她不回應,陳主任再說︰「你有很嚴重的心髒問題。」
說真的,即使他堪稱心髒權威,也無法判定它是哪種心髒疾病。她的左心房上有一個十元硬幣大小的白點,但所有儀器都無法測出它是什麼東西,同時也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它,她的心髒功能出現很大的障礙,並且快速的在萎縮當中,再這樣下去……情況很不樂觀。
「你必須住院,我們得盡速評估換心的可能。」
她嚇了一跳。「換心?!」
「這是唯一的方法。」猶豫了一下,他說︰「不過,因為適合的心髒可遇不可求,因此在等待期間,你必須住院,一來我們可以掌握你的狀況,二來,你也好為手術做準備。」
冬雪腦袋一片空白。
「還有,為了延長你原有心髒的使用期限,我們必須排除掉所有可能造成心髒負擔的因素。」
「……什麼意思?」
「冬雪小姐,你懷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
懷孕是造成心髒負擔的因素?她搖頭。「我不信……為什麼?」她不覺得孩子會是負擔,反而是她的慰藉、她精神上的支柱。
「婦女懷孕期間會容易累、嗜睡,那是因為一個人的器官要用來處埋兩個人的生理機能。你目前的狀況真的不適合懷孕,那會讓你的心髒負擔很大,損毀得更快。」
要她拿掉孩子?!不!她不要!
冬雪木然的開口,「如果我不住院、不拿掉孩子,那麼……我能撐多久?」
「保守估計,不會超過三個月。」
她訝異的抬起頭,不敢相信耳朵听見的話。
三個月……她只有三個月了?!
天!這一定她在作夢,作一場可怕又無助的夢。
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
她倏地站了起來,「你……你在騙我!在騙我的對不對?」
陳主任被她的舉止嚇了一跳,但畢竟見多了病患無法接受病情的激烈反應,他很快的回神道︰「小姐,你冷靜一點,只要你住院,好好的跟我們配合,我想情況會好轉。」
配合什麼?把孩子拿掉,然後在這里等死?!不!「不要!我不要拿掉孩子。」她轉身快速的往後走,沖出診療室。
陳主任怔了一下,趕緊快步追在後頭。「小姐,我知道這很難接受,可是你必須住院,你……」
不會的,這不是真的……冬雪在長廊上跑了起來,她快步沿著階梯往下走,在一個轉角撞上正欲上樓的人。
對方伸手穩住她,輕聲的低喚,「冬雪?你怎麼了?醫生怎麼說?」看著滿臉淚痕像受到驚嚇的女人,黎育芳一時也怔忡了,「冬雪……」
冬雪深呼吸……再呼吸……她以為在她失去被愛的可能後,老天對她還是不薄,她無法擁有心愛的男人,起碼有個小生命陪伴她。
可是,命運到頭來不忘和她開了個最大的玩笑、史上最惡質殘忍的惡作劇,原來到頭來,她還是什麼也沒有,愛情、孩子……甚至連自己是誰、打哪里來的都仍是個迷!
她來人世走這一遭,到底為什麼呢?
「冬雪,醫生到底說了什麼?你別這樣……我會擔心。」
冬雪笑了,笑容中有掩不去的悲傷和偽裝出來的堅強。「育芳姐,有件事……可不可以請你幫忙我?」
「你說。」冬雪的手握得好用力,黎育芳不禁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