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水沁咽下極深的悸動,胸脯因急促的呼吸而劇烈起伏。「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們已經不是幼稚無知的青少年,你不要再玩文字游戲,我沒那種閑工夫陪你玩,也不想再讓你把我耍得團團轉!」
一只豢養在文明都市的獸,也許已披上目眩神迷的漂亮人皮,也許懂得如何巧心謀取,知道該呈現什麼樣的面貌迷惑眾人,但絕不可能忘記嗜血獵殺的本性,一個失神,他很可能已擒住對方的脖子狠狠一咬,絲毫不給人任何喘息的余地。
「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別假裝听不懂。」伊末爾微笑著抬眸,銳眸緊鎖,像玫瑰上的鮮綠荊棘,美麗又刺人。
「你莫名其妙,神經病!別以為你有辦法從輪椅上站起來就很了不起,我才懶得理你!」
心沒來由的一慌,陶水沁干脆甩頭走人,大步踩過滿地鮮艷斑斕的鳳凰花,就像當年他離開的前一夜,她也曾經這樣倉皇失措的逃離他荒謬的告白。
白日夢、打瞌睡時、夜晚酣眠的美夢中,那些一而再、再而三旋繞的告白畫面,總是不由自主令她心顫,時常偷偷揣測伊末爾長大後模樣的窘躁難安,偶爾墜入假想情境的曖昧氛圍,伴著她度過了這些年。
腦中時常無意識的掠過關于兩人短暫相處時的片段,寥寥可數的談話內容、四目相接的次數,經常驟然浮現眼前。
但她卻是下意識地刻意遺忘兩人最後一次的小沖突,也許是濃重的罪惡感作祟,又或者是,她不願回想起關于伊末爾的黑暗面。
陶水沁從沒確實計算過她對他的懷念與惦記有多深、多重,直到這一刻才清楚的驚覺,原來,在她刻意封鎖的潛意識里,一直積存著對伊末爾莫名的思念。
一只修長寬大的掌攫住她縴細的皓腕,她來不及月兌口驚呼,失序的心跳已先一步透過肌膚的貼觸被攔截,她旁徨的回首,已困在他刻意埋伏的圈套里。
「水沁……」嘆息般的呢喃伴隨著熱霧拂上她的耳朵。
她捂住發癢的左耳,覺得他深邃的俊眸如同熾熱的火炬,燒痛了她的眼。「伊末爾,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想跟你說話,就這樣。」他揚眉,狀似挑釁,眸內笑意卻是極濃。「為什麼你一看到我就想逃?」
「因為你對我而言很陌生,很詭異,我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面對你!」光想起那晚錯誤劫車的失控,她窘怒懊惱,感覺自己整晚都被他耍著玩,尤其是剛才他主動招認第一眼即認出她時,她真希望立刻有誰能一槍斃了她!
「闊別十年再見面,難道你對我一點疑惑甚至是感覺都沒有?」
伊末爾陰郁的目光害她不斷涌出濃濃的自責,覺得她的逃避是一種殘忍的酷刑。
很古怪,面對這尊高貴凜然的藝術品,總令她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個錯誤的觸踫都會釀下千古之恨。
「好,那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深吸一口氣,把焦慮藏起。
「就像你看見的那樣。」伊末爾意有所指的淡淡睨了一眼散落在池畔的雜志。「這只是一個身分,一個職業,如此而已。」
「為什麼我從來沒听過陸其剛那小子提過?」話剛說出口,她便敏銳地捕捉到伊末爾眸中飛掠而過的冰冷,近乎充滿恨意般沉重且陰沉。
盡管他掩下濃密的眼睫企圖遮掩,但已然被她一眼識破,就像那晚在悍馬車上,她提及陸其剛時,他情緒異常起伏,現在又是如此。
「告訴我,在你心里,陸其剛代表什麼意義?」伊末爾赫然揚睫,眸光熠熠。
這古怪的問題讓陶水沁滿心不解,迷惘的囁嚅道︰「我……」
意義?不就那樣嗎,陸其剛跟她幾乎象是親人一般,哪來什麼意義,搞得像哲學大哉問似的。
「我對你而言,是否也代表了某種意義?」
「你……我……」
噯,越扯越遠,教她怎麼回答?他和陸其剛截然不同,要如何相提並論?
伊末爾臉色略沉,「就只因為我消失了十年,所以我在你心里毫無意義可言?就因為他守在你身邊,所以你在乎他?」
「慢著、慢著,你究竟在鬼扯什麼?」錯愕地瞠目,陶水沁被他彷佛遭遺棄般的陰郁神情嚇傻,凌亂的腳步隨著他的胸膛一寸寸逼近而不斷後退。「你、你想干什麼?伊末爾,你冷靜一點!」
呼吸短促,陶水沁急著想掙月兌他設下的陷阱,但礙于他的阻擋,她只能焦躁難安的瞪大燦眸。十年前,他們尚處在青春期的尷尬年紀,如今,他是行動自如,充滿掠奪性的男人,而她是個頗具「攻擊性」的女人……
「你、你不要以為四下無人就能亂來,這里荒廢了很久,我我我……隨時都能殺人毀尸滅跡!」怎麼說她這個號稱女魔鬼終結者的美稱並非虛冠,隨便一拳絕對能打得他變趴趴熊。
可惜,她的警告在伊末爾眼里只是孩子氣的憤嚷,他步履矯健,漂亮的臉龐沉浸在濃濃的沉郁里,單只是一記眼神就釘死了她,只能像待宰的小綿羊縮進庭院的角落。
「伊末爾,你再過來,小心我扁你!」碎花洋裝下的縴秀美背汗濕了一整片,緊緊貼靠著瓖嵌著琉璃瓦的圍牆,陶水沁驚悸的咽了口唾沫,拚命揮拳頭,作勢警告。
他忽地伸臂一掌擒握她揮來的左鉤拳,扣在她頰側的牆面上。她沒料到他會進化到這種程度,簡直是前後代魔鬼終結者對決。
他傾近凝聚著風暴的臉,鼻尖擦過她下意識別開的粉腮,兩人的鼻息熱烈地交纏,在夏日的風里,她只聞得見專屬于他的成熟氣息,幾近迷魂。
她的臉瞬間染上瑰麗的紅暈,卻又參雜著惱怒的吞忍。
「還是由我來幫你回答?」伊末爾溫熱的唇細密地尋著她緊抿的嘴,沉啞地低語。「如果你只把我的告白當作是一個無聊的玩笑,如果你只把我當作是單純的昔日舊識,那時候你不會回應我的吻。」
「你胡說什麼?我幾時回應過你的……」
「你敢發誓你從來不曾想起我?你能否認從未在腦海或是夢里浮現過我的模樣,哪怕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你敢發誓?」
嘿,他幾時當起靈媒來,還學會了讀心術?
陶水沁心虛地蹙眉,但嘴巴頑強的不肯投降,「你當現在是拍藥妝店的廣告嗎?什麼發誓不發誓……」
伊末爾干脆彎起唇角含去她倔辯的嘴,奪擷那最令人失魂的甜蜜芳香。
她瞪大的眸子佔得滿滿的都是他,感覺靈魂深處因他的掠奪而悚然戰栗。
都是他……
那場時常縈繞腦海的古怪春夢,那晚車上不斷影響她判斷力,深埋在她心底隱密處的影像……原來都是他。
伊末爾不斷的伸探舌尖逗誘她的唇瓣開啟,她連貝齒都在顫抖,甜軟的唇瓣如春櫻般清新迷人。
彷佛穿越時空,回到那個荒謬的當下,重續他那粗蠻突兀,充滿宣誓意味的一吻,但這次,他的吻充滿了挑逗,技巧超凡。
直到水霧氤氳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珠,伊末爾揚唇淡笑,緩緩抽身,凝睇她嫣紅的唇,愛戀的不斷流連。
「你知道嗎,愛情就象是信仰上帝,出于自覺性,毫無理由,更沒有線索可循,有時只要一個眼神交換,甚至是一個微笑的傳遞,就會在瞬間產生,哪怕僅僅是短暫的錯覺,也能迷惑所有感官知覺,直到確認這是愛情為止。」
他這一席振振有詞的理論瓦解了她薄弱的抵御,她陷入了找不到出路的巨大迷宮中,茫然恍惚。
假使愛情真如同他所說的那般毫無理性可言,那些發自潛意識的荒誕春夢,以及那些她刻意封閉不去理會的思緒……
「不,不對,這完全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