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連續幾日,新聞都在播報關于巨德企業的掏空案,商曉靜也密切留意案情的發展,目前巨德董事長陳三榮與凌勝杰兩人名下所有的財產都已遭到查封扣押,而兩人聘請的律師雖提出交保的申請,但都被法院給駁回。
「他爸的財產都被查封扣押了,不知會不會影響到他?」商曉靜咬著果汁上的吸管,坐在學校餐廳里緊盯桌上的報紙,語氣中隱隱透出難掩的關心。
崔惜恩吸了一口珍女乃,不以為然的說︰「曉靜,他那天那樣對你,你還管他死活干麼?」
那天看見凌學長如此拒絕曉靜,她也很生氣,因為就算學長不喜歡曉靜,也該委婉一點拒絕,最起碼,不要讓人家女孩子那麼難堪,害曉靜第二天腫著眼楮來學校,一看就知道前一晚哭得很慘。
「惜恩,你不要這樣說他啦,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他不喜歡我這也不能怪他呀。」被心上人當面拒絕的事她早已釋懷,只是偶爾回想起來,她的心還是會有點揪痛的感覺。
崔惜恩眯起眼觀察好友,沒忽略好友臉上流露出來的那抹擔憂,「欸,曉靜,你該不會是還喜歡他吧?」
「才沒有。」商曉靜立刻搖頭否認。
她狐疑的問︰「那你干麼管他爸的事對他有沒有影響?」
「只是隨便問一問,我早就已經不喜歡他了。」說完,她一口氣吸光還剩半杯的果汁,再重復一次,「我真的已經不喜歡他了。」
沉吟了下,崔惜恩才說︰「他爸的財產遭到查封,我想對他多少還是有些影響。我听說他媽媽在幾年前過世了,家里只剩下他和他爸,如果他名下沒有其他財產的話,以後生活可能會有些麻煩。」見好友听到這里,那對細致的眉毛都皺了起來,她再補上一句話,「不過你放心,他都讀到研二了,我想他名下不可能沒有其他財產,生活應該暫時不會有問題。」
「可是,你不是說他拿到碩士之後就要出國讀書嗎?那需要不少錢吧?怎麼辦?」她語氣里不自覺表露出心急。
「說不定他爸在出事前,就把錢轉移到他名下了。」瞄好友一眼,崔惜恩在心里嘆息。還說不喜歡人家了,不喜歡……還會替他這麼著急嗎?
又隔了兩個多月,商曉靜才再見到凌適塵。
這天傍晚,她搭家里司機的車要去參加一場派對,經過一個路口時,不經意往外一瞥,看見他站在路旁,拿著手機正在講電話。
「張叔停車!」她月兌口急道。
「有什麼事嗎,小姐?」聞聲,張叔將車靠向路旁,不解的問。
「我看見一個朋友,過去跟他打個招呼。」她打開後座的車門,匆匆往回走。
凌適塵背對著她專心講電話,商曉靜來到他背後,听見他對著手機說——
「……法院已經允許我爸交保了,保釋金一千萬元,我目前已籌到四百萬,還少六百萬。舅舅,你方便……」他把手機貼在耳旁,仔細听著對方的話。片刻後,他唇瓣扯出一抹冷笑,嗓音卻仍舊溫和的對著手機里的人說︰「既然舅舅有困難,那二十萬就不用了,我再想辦法好了。」
結束通話後,他五指緊緊握住手里銀白色的手機,眸中隱隱竄動一絲怒火。
以往父親無償周轉給舅舅家的錢至少就有數百萬之多,如今父親落難,舅舅竟然只肯拿出二十萬?!
猛然間,他身後傳來一道嗓音——
「欸,你剛才在向人借錢嗎?我……」
看見他霍然轉身,用一種寒冽的眼神瞪著自己,商曉靜不自覺頓住了話。
「你是特地來看我笑話的嗎?現在看到了,滿意了吧?」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讓她愣了一下,「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我有說我是來看你笑話的嗎?我是剛才經過,听見你在跟人家借錢,所以——」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漠然的打斷,「那又怎樣?很可笑嗎?」
昨天律師通知他,父親可以交保了,但由于父親名下的資產已全部遭到凍結,而他戶頭里只有兩百多萬現金,根本不夠。另外的兩百萬,還是系上教授和一些交情好的同學籌來借給他的。
這兩天來,他接連打了幾通電話給家中其他親戚,卻遲遲借不到足夠保釋出父親的金額,心情已又急又煩,此刻,又被她听見這種事實在難堪,因此語氣里無法掩飾心中的惱怒。
他不友善的態度,讓商曉靜也惱了,「你這個人都不听人家把話說完嗎?我是想跟你說,如果你要借錢保釋你爸爸,我可以借給你!」她一口氣說出剛才一直想說的話。
「你要借錢給我?有什麼條件?」凌適塵的眸底還是布滿一片寒霜。以她的家世,她確實有這個能力借錢給他。不過在他那天那麼直接的拒絕她之後,他不認為她還會肯無條件借錢給他。
「條件?」沒料到他會這麼問,她怔了怔。
「我們非親非故,你借錢給我總有條件吧?還是你希望能跟我交往,用錢來買我的愛情?」這兩天在籌父親的保釋金時,遇到太多虛情假義的人,令他不再相信人性,因此說話毫不客氣。
听見他的話,商曉靜氣炸了,「凌適塵!你把我當成什麼樣的人了?我才不希罕你那廉價的愛情!」被他徹底激怒,氣頭上,她口不擇言的再說︰「好,你問我要什麼條件是嗎?我可以借給你六百萬,條件就是包養你!」她高高揚起下顎,怒目瞪視他。
她本來只是好心想幫他,根本無須任何條件,可他竟然把她想得那麼齷齪,簡直是對她人格的最大污辱,她干脆如他所願!
「你要包養我?!」他眼一沉,神情冷得足以凍死人。
「沒錯。你要錢的話,我有得是錢可以借給你,但條件就是包養你。」她挺起胸膛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好心被雷親,她現在滿肚子氣正要發泄。
「小姐,時間快來不及了。」在路旁等了好半晌的司機張叔,終于下車過來提醒她。
「好,我這就過去。」她應了聲,轉身要走,想起什麼回頭又撂下一句話——「我剛才說的事,你若願意,就打0923××××××這支電話給我。」
凌適塵眸光陰鷙的目送她離開,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握在他左手上的手機,差點就被他捏得碎裂開來……
當天晚上,商曉靜便很後悔對凌適塵說出那樣的話了,她萬分懊惱的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要怎麼補救。
她想,他當時口氣會那麼沖,多半是因為借不到錢,擔心父親無法交保,心情煩躁才會那樣,她不能怪他態度那麼差。
惜恩果然沒說錯,她真的是單細胞生物,老是好心做壞事,就像當年惜恩的事也一樣。
惜恩父母早逝,家里只剩她與女乃女乃相依為命,平日全靠低收入戶的補助與女乃女乃拾荒所得維生,結果在她們國二那年,女乃女乃罹患了癌癥,這一病,惜恩為了要照顧女乃女乃,因此決定休學去找工作。
當時從老師那里得知這件事,她便拿著惜恩家的地址,叫送自己上下學的司機叔叔載她過去找惜恩。
結果一進惜恩家,迎面而來的異味便讓她忍不住掩住口鼻。「你怎麼住在這種又臭又小,像垃圾堆的地方?」
擔憂女乃女乃的病情致使心情已經很不好的惜恩,听見這話立即氣憤的推著她,要趕她走。
「沒錯,我家就是垃圾堆,你這種千金大小姐還不快走?聞到這里的臭氣,小心回去你鼻子爛掉!」
「你在干什麼?不要推我!」看見惜恩的手不知是怎麼回事,全都沾著黑漆漆的油污,她尖叫一聲,「你的手髒死了!快點拿開,不要弄髒我的衣服!」
听到她的話,惜恩更加生氣,將手上漆黑的油污往她衣服和身上抹。
「啊——你還踫我!」她的怒氣也被惜恩故意挑釁的行徑挑起,當場跟她打了起來。
兩人你扯著我頭發、我拉著你衣服,你打我一拳、我揍你一下,結果很快扭打成一堆,最後還是待在車上等她的司機叔叔察覺異狀過來察看,才將她們拉開。
那時,她的臉和身上都沾滿了惜恩手上的黑色油污,頭發也凌亂糾結成一團,回去後不敢被爸媽知道自己跟同學打架,怕被嚴厲的母親責罰,因此她只好趁父母還沒回家前,躲進浴室里用力搓洗一身的髒污。
但那種油污真的很難洗,她花了好久才把自己清干淨,不過衣服上的髒污卻怎麼都弄不掉,最後,她只好偷偷拿去扔掉。
然而,這件事瞞得過父母,卻瞞不過小她一歲半的弟弟。
弟弟與她不同,從小便展現他過人的聰明,她在讀國小時,他已開始看國中的書;她讀國中時,他已在看高中和大學的書;她高中畢業那年,弟弟已拿到美國哈佛大學的學位。
兩年前,弟弟畢業回台灣後自行創業,沒有進永擎集團工作,她父母對此也樂見其成,並不反對。
記得當時弟弟發現後,詢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只好老實告訴他。
听完,他只問她一句話,「她那樣對你,你還想幫這個同學嗎?」
「想啊,我本來就是要去幫她的,誰知道會跟她打架?凱暉,你幫我想想辦法要怎麼幫她好不好?她好像很討厭我耶,看見我,說不定又要故意把我弄髒。」她不想再次用力搓洗自己的臉和身子了,很痛。
「我怎麼有你這麼笨的姊姊?」他伸手彈了下她的鼻子,搖頭對她說了這麼一句話。
結果第二天,由凱暉出面,幾句話就勸得一直不肯住進醫院的惜恩女乃女乃入院治療;然後他又找了清潔公司將惜恩家打掃整理過,整個煥然一新;最後,他再用一筆六位數的錢買走惜恩家一個缺了口的陶碗,說是什麼古董,讓惜恩與她女乃女乃安心接受了那筆錢。
但他帶那個陶碗回家後,轉手就想丟進垃圾桶,被她看見才留了下來。「你不是說這是古董嗎?怎麼可以丟掉?」
他似笑非笑的輕哼一聲,「那不然放你房間好了,這種東西我不喜歡。」
就這麼過了幾年後,她才從母親那里得知,原來那個陶碗根本不是什麼古董,凱暉之所以那樣對惜恩和她女乃女乃說,只是想讓她們心安理得的接受幫助而已。
「助人也要有智慧,必須在顧及別人的尊嚴下出手,才能讓人放心的接受。」這是後來母親告誡她的話。
商曉靜重重一嘆,覺得自己可能是個沒有智慧的人,因為她每次想幫助別人,最後總將事情搞砸。
凌適塵的事也一樣,她明明就是想幫他,結果卻弄成這樣……
翻身趴在床上,她拿起手機想撥給弟弟,詢問他該怎麼辦,但按了幾個號碼,想起自己一定又會被弟弟罵笨,只好訕訕的丟開手機。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臨時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戶頭里的存款好像還不足六百萬?
那當下她都豪氣的說要借錢給人家了,若到時候沒錢借,可就糗大了。
身為永擎集團的大小姐,父母給她的零用錢雖然比同學都多,但也沒多到太離譜,一直到上大學之後,她一個月才有三萬塊的零用錢。
不過,她這些年存下來的零用錢加上壓歲錢,算一算也差不多只有三百萬多一點。
「怎麼辦?如果真要借錢給他,這些錢根本不夠……」她拿出存折,瞪著上面的金額,愁眉苦臉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