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直先結束跟水谷小姐的通話,趕忙要撥倪橙橙的手機號碼。
可一要按鍵,他卻猛地想起,在飛機上她告訴他自己忘了帶手機,還笑笑地說沒關系,因為她也不會用到國際漫游……
糟了!這樣他根本無法跟她聯絡。
他趕忙再回撥水谷小姐的手機,要她在附近尋人,自己則匆匆搭電梯下樓,招攬計程車趕往秋葉原。
坐在車上,他緊張焦慮不已,理智上明白她是成年人、又懂日文,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卻無法說服他惶惶不安的心。
擔心她一個人在陌生的國家城市走失,他才特地安排人陪她,怎麼仍是出了狀況?
她有沒有記清楚他住處的地址?能不能自己坐計程車回去?
她迷路為什麼沒打電話給他?就算她沒手機,隨便向路人借一下也行……
該死!他好像從沒告訴過她,他的手機號碼?
不停檢查手機來電的流川直,猛地驚覺自己這個大疏失。她從不曾打過電話給他,是因為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根本不需要電話聯絡。
他懊惱自己的粗心,到達人潮擁擠的秋葉原很快與水谷小姐會合,但街道上、商店里不斷出入絡繹不絕的人潮,加上天色漸暗,街燈、招牌燈閃閃爍爍,看得人眼花撩亂,根本無從尋人。
于是他先跟水谷小姐返回MN大樓,一樓接一樓地毯式搜索,又在附近街道奔竄,才半個小時已是汗水涔涔。
「流川老師……」水谷小姐跟著東奔西跑,也是氣喘吁吁。「倪小姐會不會先回去了?」他們這樣好像大海撈針,只怕再找下去也徒勞無功。
「你先回家,我再找找看。」拖著對方像無頭蒼蠅般一起找人,令流川直有些過意不去。
「老師,我很抱歉,才一轉眼就不見人影……」見他額上滿布汗漬,一臉慌張焦慮,令水谷小姐很歉疚。
「這不是你的錯。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你先離開,我留下來慢慢找。」他雖心急焦慮,卻無法對水谷小姐生氣指責,畢竟這並非她的職責所在。
「倪小姐日文很流利,就算迷路應該也能問路回去。」水谷小姐試圖安撫憂心忡忡的他。「如果她不認得住宿地方的地址,有沒有可能回出版社大樓等您?」她努力揣測倪橙橙可能的去處。「或者,您不放心,先去警察局報個案?」不過人才走失一小時,報案似乎有點夸張。
「出版社?」水谷小姐的話,提醒了心神慌亂的他。
對啊!倪橙橙也許記不得他住處的地址,但出版社名稱她知道,告訴計程車司機便能到達。
他趕忙打電話回出版社給責編,要他到樓下看看是否有她的人影。
「倪小姐要過來嗎?她剛才打電話來問你的手機號碼,沒說心過來啊?」正準備下班的責編听到電話里流川直顯得焦急的ili"%,非常納悶。
「她打電話去編輯部?什麼時候?」流川直驚詫。
「大概半小時前。本來要找您,我說您離開了,她便問了您的手機。對了,老師的助手怎會不知道您的手機號碼?我本來還以為是畫迷來騙電話的呢。」是听她告知是今天剛跟流川直從台灣過來的助手,他才認為她的身份應該無疑。
流川直匆匆掛斷電話,檢查手機,才發現果真有幾通未接來電。因為四周環境太吵雜,加上他尋人心切,才沒注意到手機鈴聲。
他看著上面顯示的電話號碼,非常熟悉,竟是他公寓的室內電話!
他急忙撥電話回家,听到了令他擔心許久的人的聲音。
「你到家了!乖乖等我回去,不準再亂跑。」確認她回到他住處,他大大松了口氣,卻仍急著趕回去,想親眼看到她平安無事。
「你怎麼回來的?為什麼自己一個人回來?」流川直急匆匆回到住處,見倪橙橙安然無恙坐在他家客廳,這才真正放下一顆心,微惱的追問。
「我不小心跟水谷小姐走散了,但我沒手機,也沒她的電話,在附近張望二十分鐘,因為人潮洶涌感覺很難找到人,又想到答應你要早點回來,只好自己先離開。」
「本來提著大包小包,想搭計程車較方便,發現走個三分鐘就到末廣町站了,所以就直接搭地下鐵回來。其實也沒想象中難,只是提著一堆東西擠來擠去較不方便而已。」倪橙橙輕松笑說,慶幸沒搭計程車,省了不少車錢。
「你記得這里的地址?」流川直不認為下午他們來去匆匆,她有機會看清這里的地址,才沒想到她能自己回來。
「我不知道地址,但在來的路上,我一直看著窗外街景,剛好有注意到附近的街道名,所以在秋葉原時問了路人,該搭到哪一站下車。幸運的是,走出車站後,憑著記憶,很快就找到這棟明顯的高級大樓了。」
听她說得輕輕松松,流川直卻皺起眉頭,頓覺自己像白痴。
她雖人生地不熟,但已是個成年人,即使看起來很單蠢,但好歹是大學畢業,會自己照顧自己。且她諳日文,就算不小心迷了路,也不可能坐在地上哭。
而他竟將她當成三歲小孩,因為她走散便心慌意亂,膽戰驚惶,急得手足無措地尋人?
她並沒有他想象的愚蠢,甚至有他不知道的精明,是他讓自己變得愚蠢、不冷靜,焦躁得喪失應變能力。
「我怕水谷小姐會擔心,回來之後便打電話去出版社要問她的手機號碼,結果打通後想起你還沒回來,直接就想找你。沒想到你的責編說你早離開了,但你卻還沒到家,我有點擔心就追問你的手機號碼。打了幾通沒人接,才想到又忘了問水谷小姐的電話。可是時間晚了,怕編輯部的人已下班,我不好意思再打去問,結果你就回電了。」她笑自己健忘,拉拉雜雜的解釋著。
流川直對自己再次因她失常而莫名感到氣惱,听她無謂地笑著報告詳情,他突然覺得有些不耐煩。
「老師,你看我買了很多戰利品,差點扛不回來,才第一天就塞爆行李箱了。」感覺他神情沉悶,她熱情地要與他分享愉快的心情。
「吶……吶……這件T恤的圖案是老師漫畫中的角色喔。還有,這個公仔、模型、手機吊飾,全是我喜歡的角色。」她打開大袋子,一一向他獻寶。
他的作品每一部都出過不少周邊產品,她曾收集過一些,而在他台北的住處,有一間資料室里也擺放不少,她曾想向他索取,卻又不好意思,這次正好一次買齊。
「吃完晚餐,我們再去秋葉原,我還沒逛過癮呢。」她神采飛揚,意猶未盡。
「都幾點了還逛什麼?叫樓下餐廳外送,吃完飯就去睡覺!」看她開開心心的計劃行程,完全不知他前一刻為她擔憂害怕、滿頭大汗驚惶尋人的心情,他心中突生一把火,不悅地喝斥起來。
不知在氣自己或氣她,他滿臉不快,轉身離開客廳。
「現在才……八點不到啊?」抬手看看已調好時差的表,倪橙橙喃喃問︰「是不是開會不順啊?」對他突然的暴怒,她滿臉不解,卻也沒跟他的情緒化計較。
流川直回房換了衣服,打電話叫了兩份定食,跟倪橙橙坐在餐桌前用餐。
「老師,吃飯時臉這麼臭,再好吃的食物也會變味的。」見他一直繃著俊容,她大膽地調侃。
流川直抬眸,看著坐在對面神情自然的她,內心不禁無奈地嘆口氣。
他其實不該對她發脾氣,應該慶幸她平安回來,贊美一下她認路的能耐,可他卻莫名對她發火,還完全不甩自己先前答應她晚上要再逛的承諾。雖然她現在看來毫不在意,令他感到釋懷,可又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他從沒這麼在意、擔心過一個人,不確定自己是否對她產生了男女之情,懷疑是因她看起來單蠢、無行為能力,自己將她當孩子看待,才會心生保護欲。
他再次揣想內心的異常情緒,不禁蹙起眉頭。第一次對情感困擾、難以明辨,只因她給他的感覺與之前交往過的女人截然不同。
倪橙橙突地起身,離開餐廳,很快又匆匆奔回來。
「老師,你的表情跟這個公仔有夠像,難怪我看到時,想都沒想就買了個不認識的角色回來。」倪橙橙將手中一個約十公分大小、長相酷帥眉頭緊皺的公仔拿到他面前晃,這個角色簡直就像是他的漫畫翻版。
「這是電玩人物‘零’。」流川直看一眼皺著眉頭、眼神深峻銳利的公仔,不禁略微松開繃著的面容。「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麼橫眉豎目?」他自我調侃,嘴角不覺輕揚。
「才不是橫眉豎目。」她指正他用錯成語。「老師任何表情都很帥。」她自然地稱贊。「不過,你笑一下更帥。瞧,現在的表情像這只公仔。」她掏出另一個造型俊帥的公仔笑著說。今天她之所以買了幾款完全不認識的人物公仔,全因它們的表情、模樣或多或少像極了他。
流川直再看她展現在他眼前的另一個公仔,它那微微勾起唇角的表情,好像真的與他有幾分相似。
驀地,他嘴角再揚高幾分,心情愉悅地笑了。
「吶……現在表情更帥了!像這一只!」總算見到他的笑容,令倪橙橙大喜,也笑開的再掏出另一只公仔。
她單純想討他歡欣的行為,令他頓覺內心暖熱,而見到她開心的笑顏,他也忽然很想伸手模模她的臉頰,甚至……親吻她的櫻唇。
現下的她,在他眼中似乎不再像小女孩,他再次意識到,自己對她產生了原始的。
「老師,今天開會不順,明天就會雨過天青了。」倪橙橙樂觀安慰道。她誤以為他的情緒化是因工作問題。
他沒有解釋。「明天早上你跟我去錄音室。」他決定把她帶在身邊,才能真正放心。
「呃?好。我沒去過錄音室耶,應該很好玩吧?」她有點期待,希望能幸運遇見喜歡的聲優。
「手機這段期間你帶著,不準再讓我聯絡不到人。」他將身上的手機直接掏出來交給她,不希望再遇一次讓他心驚膽戰的失蹤情況。
「咦?那你要聯絡人怎麼辦?」倪橙橙很意外他會將手機這麼私人的東西借給她。
「我明天再辦一支。」收拾吃完的餐盒,他站起身。
「那太麻煩了,反正我也用不到,還是你留著。」她想將手機還給他,她不過待幾天,沒必要讓他多辦一支手機。
「你先留著。」他語氣是不容推拒的強硬,他要她隨身攜帶,以防再次失聯的意外。
見他態度堅持,倪橙橙只有悉听尊便了。
隔天早上,流川直帶倪橙橙前往出版社,與責編及編輯長會合後,一同前往動畫制作公司。
錄音室里,數名聲優已經到達,正輕松交談著,見到流川直,全都向他禮貌地問候。
而被他以隨行助手身份介紹的倪橙橙,也得到大家親切的招呼,眾人相互握手,互道姓名。
「啊!您是不是服部老師?」看見有些面熟的臉孔,倪橙橙神情興奮地問。
「是。」對方點點頭,微微一笑。
「老師您好,我好喜歡您的聲音。」倪橙橙黑眸閃著亮采,沒想到竟能見到她最最喜歡的聲優。「您配過的所有角色我都好喜歡,尤其是《極速王者》里的‘奪冠之王’天道句。還有您出的單曲,我全都有買喔。」她開心道,趕忙從側背包翻出筆記本,遞上前要簽名。
面對突來的熱情粉絲,服部健一態度親切地回應,大方為她簽名。
「老師,您這次要配流川老師作品的哪個角色?」倪橙橙難掩激動情緒,與對方熱絡攀談起來。
站在一旁的流川直,黑眸微眯,頓覺胸口有種不舒坦的感覺。
她口口聲聲說他是她的偶像,但她從不曾如此激動地說喜歡他,不曾迫不及待向他要簽名。
見她神情有些靦腆羞赧,對另一個男人笑得開懷,他胸臆間竄起一把醋火,臉色不禁有些陰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