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典禮後的第五天就得開始工作、所有安排的娛樂都被迫中斷,于辰莎不得不冷著一張臉,但是她的臉再怎麼冷也冷不過坐在總裁座位上的裴燁,那個曾經只以溫和的目光看著她的燁哥哥。
最初,她也曾經感到憤怒難平,被學校束縛了六年,好不容易才開始有自己的行動自由,暢快呼吸不過三天,就在他的一聲令下立刻投入職場,想到同學們正盡情地參加宴會,並且歡天喜地的計劃出國游玩,她就覺得怎麼也沒有辦法平衡心情。
但是回到床上好好地睡了一覺之後,冷靜和理智就乖乖地回到她身上了。
她雖然有些頑固、不容易改變自己的意見或主張,但另一方面卻又厭惡和別人陷入不愉快的爭執或情緒中。她有時覺得她的缺點或許就是過分的溫和以及具有高度的容忍力,所以她對很多無理的事情都可以冷靜的接受。
六年前轉學到英滬的時候是這樣,六年後被迫立刻投入「東汛集團」的運作也是這樣。
反正她不習慣感情用事,她總是有辦法理智地說服自己接受並不令她滿意的安排。
合身的白色長袖襯衫、米白色長褲,烏黑的長發簡單地用黑色橡皮圈束在頸後,于辰莎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俐落,隱約又散發著女人的優雅,當裴燁抬起頭時,差點就忘了要保持冰冷的眼神。
她已經長大了……曾經那麼盼望、巴不得她快點長大,現在卻又害怕她的長大,矛盾的心情折磨著他,讓他幾乎無法冷靜。
「這是預計要在上海進行的投資,你看一下,把你的評估和預算做成一份報告書,下個星期交給我。」
于辰莎接過用不透明資料袋裝著的一大疊資料,總是透著自信的眼中難得出現了不安。
「燁哥哥……」
「總裁。」他毫不客氣地糾正她。從稱呼上開始,他要徹底調整她的心態,讓她認真地投入職場、沒有心思去想那些會讓他火大的事情。
他干嘛那麼嚴肅啊?心里雖然抱怨著,但她仍乖乖的改口︰「是,總裁,我才剛進公司,是不是先讓我有一段學習跟適應的時間?」
就算是應征進來的新人也會有人從旁指導,並且給她一段時間讓她進入狀況吧!為什麼對她這麼嚴苛?這真不像以前對她特別寬容的裴燁。
「現在知道自己責任重大了嗎?如果你當初不跟同學去跳舞,乖乖的跟我回台灣——」發現自己居然不由自主的遷怒,而且還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裴燁一時之間感到十分震驚。當他看見她眼中促狹的光芒時,他知道她也發現自己說了一些愚蠢的話。
被雪白的襯衫襯托得更加清麗的臉上有著一抹嗔怪的淺笑,搞了半天,原來他還對她在畢業典禮上丟下他不管的事耿耿于懷啊,想不到她行事果斷的燁哥哥也有這麼不干脆的時候。
把資料夾抱在胸前,于辰莎澄淨的黑眸里閃著求饒的光芒。「還在生氣啊?哎喲,你到底要氣到什麼時候嘛!」
冷峻的臉微微側向一邊,裴燁從鼻間呼出的氣息充滿了對自己的責備,嘆口氣,再轉過臉來時,他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已不再充滿咄咄逼人的寒冷。
「過來。」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滿意地看著她順從地走向自己。
很久沒有把她抱在懷里了,他幾乎忘了這種感覺有多麼美好。在她還沒有進入英滬之前,每當他必須處理公事,而她又露出一臉想賴著自己的表情時,他就會抱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她總是安靜地靠在他胸前,偶爾提出一、兩個會讓他得想一會兒才答得出來的奇怪問題。
「你喔!」輕點她的鼻尖,他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要是不給你一點臉色看,你早忘了自己的責任。」
「可是你溫和的提醒我就好了嘛,干嘛對我那麼凶?」他身上的味道為什麼總是這麼讓人覺得安心呢?尤其是頸窩間混合著他的體味和淡淡古龍水的味道,像是有鎮定心神的作用,害她又想睡覺了。
「害怕嗎?」
他溫柔的凝視不知怎麼搞的,突然讓她的心跳不規律了那麼一會兒,真是奇怪,這種目光她不曉得見過多少回了,怎麼這次會有這種不尋常的反應呢?
「不會啊,反正你又不會把我怎麼樣。」
這種撒嬌的語氣惹來裴燁唇邊一記似怒似喜的淺笑,他伸出手輕柔地撫弄她的耳垂,向來嚴苛又挑剔的眼中閃爍著微熱的光芒。
「辰莎,你穿白襯衫真好看。」雪白的顏色襯托得她端正的五官更加清透無瑕,也使她澄淨的黑眸更加深邃。
像是有一道電流貫穿身體般,一種奇異的酥麻從她穿著高跟鞋的腳底直竄上頭頂,使她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燁哥哥並不是第一次這麼做啊!
「我那天穿的那件也很好看啊。」發現他的目光瞬間又變得深沉,她及時低聲更正自己的語句︰「好嘛,它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透明啦。」
呼!難怪人家都說燁哥哥很可怕,當他冷下臉時,還真的會讓人產生如同置身冰窖的感覺。
裴燁眼中的責備稍緩,算是接受她等于道歉的言語。
「對了,你的畢業禮物。」拉開怞屜,他把一個精致的黑色盒子拿給她,並且順手接過她的手中的資料夾、放在自己的桌上。
一打開精致的黑色盒子,于辰莎立刻沉浸在驚喜的情緒中。
「迪奧上個月剛發表的新款手表!這是印度名模手上展示的那只耶!」
廠牌、發表日期、甚至連哪一個模特兒展示的都被精準說出,裴燁不得不承認,她對流行資訊的掌握真的是很有一套。他忽然想起,前陣子被擱置的投資計劃里面有關百貨公司的部分,或許可以重新提出來討論看看,辰莎在這方面似乎很有天分。
當黑色皮帶纏上她縴細的手腕時,原本雪白的皓腕變得更加搶眼。輕輕晃動著手,瓖嵌在表面右上角的三顆形狀各異的小鑽石發出如星般的光芒,迪奧的設計就是有種內歛又知性的品味,簡單、精致講究,很適合剛成為上班族的她。
對裴燁來說,她眼中閃動的光芒比鑽石更璀璨耀眼、掛在唇角那一抹欣喜的微笑則比任何昂貴的珠寶都要來得迷人。
用手托著下巴,將她雀躍的神情盡收眼底,裴燁也感染了她的喜悅,不再那麼嚴肅。
他輕聲地問︰「喜歡嗎?」
她以一個扎扎實實貼在他頰上的親吻表達她的心情。
清脆的吻聲一下子就消失了,但是殘留在他頰上的溫度卻奇妙地穿透肌膚,直竄進心底,在他刻意保持平靜的心湖掀起一陣陣漣漪,裴燁望著她的目光忽然變得幽深。
他伸出手指,輕觸著她白女敕的臉頰,之後,柔似羽毛的輕撫緩緩地移到線條美好的下巴。輕輕抬起她的臉,望著上了口紅的嘴唇,裴燁的目光變得熾熱。
又是電流奔竄的感覺,是時間的關系嗎?原本熟悉的踫觸為何突然會引起陌生又異樣的感覺?于辰莎忍不住疑惑地想著。
「燁哥哥……」他為何突然這樣注視著自己?在他那雙深邃的眼中似乎有某種東西在吸引自己深陷。
看著那兩片上了口紅的唇,使裴燁低沉的聲音中柔入了幾許壓抑的苦澀。「辰莎,你知不知道我對你……」
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他終究沒有對她吐露心里的話,或許是認為辦公室不是一個適合告白的地點吧!
感覺到他的目光鎖住自己的嘴唇,就在她以為他的唇會落在自己的唇上時,卻意外的感覺臉頰上一暖。
吻住她的臉頰後,裴燁久久沒移動。
是什麼東西改變了嗎?這次的吻怎麼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
疑惑地往上看,感覺到他的唇終于慢慢地離開自己的臉頰,冰涼的空氣迅速帶走頰上他留下的溫暖,那一瞬間,她竟覺得意猶未盡。
某種奇異的掌控著她,對于裴燁的唇不是落在自己的唇上,她竟然感到有一點失望。
還是慢慢來好了。裴燁想著,反正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不需要急著在她剛畢業的這幾天表白。
溫柔地整了整她襯衫的衣領,將眼中沸騰的情感歛下,他的聲音已經回復冷靜。「以後不許你再穿那麼暴露的衣服,知道嗎?」
因為他的語氣溫和,所以于辰莎也就沒有進一步與他爭辯流行與暴露之間的不同。
「可是如果要參加社交活動,穿得流行一點不是比較好嗎?」
「社交活動?你很喜歡參加社交活動嗎?」他蹙起眉,認真地看著她。
「當然,我很期待呢。」她的個性原本就喜歡變化,社交活動剛好可以滿足她拓展生活圈的希望。
是嗎?他思索了幾秒鐘,想到早在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就看得出她對交朋友特別有興趣,雖然後來將她送進管理嚴格的英滬念書,但是這種與生俱來的性格不可能短短幾年就消失,與其一味反對、引起她的反抗,倒不如由他來主導,也好就近嚇阻那些企圖靠近她的男人。
「好吧,那我會帶你出席社交活動,但是你穿的衣服得先讓我看過。」
「每次都要由你陪嗎?我總有機會自己出席吧?」想到身旁會跟著他,她就輕松不起來。
「不會有那樣的機會。」
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讓她覺得窒息,這太無理了吧?
「我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決定。」她試圖跟他講理。
不安的陰影罩上裴燁的雙眸,使平常總是散發著銳利光芒的眼頓時黯淡。他所害怕的正是听到這種話,心底恐慌,但他卻只是不動聲色地嘆了一口氣,將她的頭輕輕地按向自己的頸窩。
「我知道你長大了,但是請你先把心思放在東汛的經營上好嗎?」
他和緩的語氣讓于辰莎覺得自己已經獲得他的讓步,所以愉快地點了點頭、放心地枕在他的肩頭。
听著他心跳的感覺真好,他的心跳聲一定也有舒緩神經的作用,不然她怎麼又開始想睡覺了……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
听到呵欠聲,他低下頭,果然看到一張昏昏欲睡的臉,那讓他的表情變得十分溫柔。「想睡覺嗎?」他低聲問著。
「不要罵我,誰教你不讓我在家里好好補眠,硬要我到公司來報到……」
睡意襲來,她喃喃的抱怨聲中有一股愛嬌,如果她不是疲倦得睜不開眼,一定能看見此時凝視她的是一雙有別于以往的溫柔眼眸,那完全不是對晚輩的寵愛,而是對異性的深情注視。
「要不要到沙發上去睡?」問完之後,裴燁才發現這一句根本問得多余,她早就進入夢鄉了。
她形狀優美的唇就在自己眼前,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終于決定在她毫無防備時,暫時放棄跟自己內心的渴望對抗。緩緩地低下頭,他輕輕地踫觸她的唇。
發現她對這個吻的反應只是略略地皺了皺眉,隨後便又繼續睡,他放心地啃咬著她的唇,在她累得沒有辦法對他此刻的行為做出反應時,盡情地釋放自己積壓的渴望。
一會兒之後,他才依依不舍的離開她的唇,用手背輕輕抹去殘留在她唇上的唾液後,他心滿意足地將她摟住。
他忽然有種荒謬的想法,東汛集團不再擴張了也無所謂,世界變得怎麼樣都沒有關系,他只要擁著辰莎,一輩子就這麼擁著她……
沉湎于幻想中所帶來的幸福感維持不到五分鐘,手機的和弦鈴聲輕柔地響起,將裴燁拉回現實。
不想讓鈴聲吵醒睡得香甜的于辰莎,裴燁把手機從她的長褲口袋里取出。此時腦海里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在他還沒有厘清那是什麼時,修長的手指已經自動地將手機打開。
他靜靜地躁作著,一張又一張的彩色圖片在眼前閃過,出現次數最頻繁的,是辰莎畢業那天他曾見過的,那幾個有著清新氣息的男生。一則則的簡訊似乎正在吸引他去閱讀,他遲疑了一會兒,而後繼續躁作手機。
說走就走,你到底是怎麼搞的?知不知道我哥失望得都吃不下飯了,快點打通電話給他,讓他起死回生吧!徽。
拜托,說好要跟我回香港的,表哥很期待你來耶!我們取消去美國的計劃了,干脆我們去找你。麗珊。
打了好幾次電話你都在通話中,你的朋友很多吧?希望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同于你那些朋友的。周超。
難以忘記與你徹夜共舞的記憶,原以為你到香港我們就可以延續暫時中斷的旋律,現在卻……你還好嗎?渴望听到你的聲音。Danny。
同學,你真的很不好找耶!記得我跟你提過看到你的照片後很想認識你的那個汽車代理商嗎?听說你回台灣了,他想請你吃飯。薰。
不動聲色地把其余的簡訊刪掉、關掉手機電源、把手機放回她的口袋,裴燁感覺到自己的體內有一股怒火正在慢慢燃燒,冷靜與理智完全被這些圖片和簡訊給燒得精光。
注視著那張睡著時仍顯得那樣獨一無二的美麗臉龐,裴燁心中的不安匯集成洶涌的妒海,讓他幾乎失控地想把她帶回家鎖起來。
側過臉,他將視線移開,試圖以冷靜撲滅心中的怒火。
明知道生氣沒有用,但他仍會不由自主的讓怒氣掌控,只要事情是牽扯到現在在他懷中睡著的女人,他就完全無法平心靜氣地思考。
他知道想要完全杜絕她跟異性的接觸是不可能的,畢竟她就像一個發光體,不用刻意展現風情,就能吸引別人的目光。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消極的防堵,在她可以接受自己的感情之前,誰也不許靠近她!
感覺自己的心情已經平復,他又回頭凝視她的臉,看著她那兩片褪去口紅顏色的嘴唇,才在嘴唇邊扯開的淺笑卻因為一個突然浮現的念頭而迅速歛起。是不是也有別人曾吻過她的唇?是不是有男人也曾經像他這樣吻過她?
這麼一想,他忽然覺得坐不住。失控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裴燁不自覺地用力抓住她、不讓她跌落。
于辰莎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覺得手臂有點痛,她側過臉一看,發現她的手臂正被人用力抓住。「燁哥哥?」
「醒了就開始準備資料。還有,為了讓你盡快進入狀況,所有需要我簽名的報表都由你先看過一遍,之後再跟我做口頭報告。」
裴燁冷冷的語氣以及忽然塞回她手中的資料夾,讓她在瞬間清醒不少。現在是什麼情形?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她想問他到底是怎麼了,卻覺得喉嚨有點干澀、一時發不出聲音,只好困惑地望著他。
不看他還好,一看她就立刻被嚇醒了。怎麼了?燁哥哥干嘛這麼生氣的睨著她,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看自己。
「燁哥哥。」是因為自己睡著了嗎?可是她記得閉上眼之前,他身上的氣息還是溫和可親、還是以前的模樣,現在怎麼又……
「叫我總裁。」他知道自己的怒氣有些無理,但他暫時還找不到可以讓自己冷靜下來的辦法。
于辰莎並不是震懾于他嚴厲的語氣,只是她不習慣讓別人的情緒影響自己,所以當他要求她叫他總裁時,她也就順從,但是她絕不會讓自己卑躬屈膝。
她只是單純的覺得如果裴燁認為在公司叫他總裁比較好的話,那她就叫他總裁。
「總裁,你剛剛說要我看報表,可是我覺得自己還沒有進入狀況,這些事情是不是可以等我對公司的狀況熟悉一點之後再來做?」
「那你就想辦法盡快進入狀況。從今天開始,你的下班時間是晚上九點。」
听到這種無理的要求,她忍不住睜大眼。
「九點?」她沒有听錯吧?
「等一下我會叫人搬一張辦公桌上來,你就在我辦公室里工作。」他知道這樣做是假借公事之名限制她的行動,但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藉口可以把她綁在自己身邊。
一定是把長發束得太緊、影響了她的思考,不然她怎麼會覺得沒有辦法冷靜地接受他的安排?
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但是她的確在他的眼中看到一股怒氣。
「你在生氣嗎?是因為我睡著了嗎?」她忽然問。
他並不打算告訴她原因,事實上,他也沒有辦法說出真正的原因。
「下午一點在九樓的會議室召開主管會議,你要跟我一起出席,這是公司的組織表,你拿去看,半小時後考你各部門主管的名字。」
什麼?拜托,她才剛畢業耶,干嘛把她逼得這麼緊?本來想與他爭辯,但是話才到嘴邊,她就失去了跟他爭辯的力氣。
好,隨便他要怎麼樣,從今以後他要怎麼教自己都由他,誰教他把爸爸留下來的東汛擴張得這麼大,而且自己也的確很崇拜他呢。浮現這種想法的同時,她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辦公桌就在總裁辦公桌的對面,再加上考試的壓力罩頂,這種情況對一般人來說,不是讓人緊張得手心冒汗、心跳加速,要不就是繃著一張臉,看起來就像被惡魔纏身一樣,但是在于辰莎身上完全看不到這種情況。
她看起來就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自信的神情,視線不太熱中地落在她前方三十公分處、左手拿著的公司組織表上,姿態有些慵懶卻不失優雅。偶爾她會微微挑眉、彷佛在思考什麼,原本束在頸後的長發被解開、服帖地垂在背後,這樣的她流露出一股獨特的魅力,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坐在她對面、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裴燁,總是冷靜的目光難得地流露出些許迷惘。
她總是這樣,保持著獨特的風格卻又顯得如此隨遇而安,看起來熱情,卻又好像淡然得可以隨時放棄一切,讓他覺得無法掌握她,因為她總是有辦法保有自己的特別。
一抹難以察覺的苦笑出現在唇角,他忽然發現自己對她並不是那麼有把握。
于辰莎微微皺眉,卻不是因為復雜的組織表,而是來自對面裴燁的動靜。是她的錯覺嗎?怎麼老覺得他的視線始終膠著在自己身上,但是當她假裝不經意地抬起眼偷瞄時,所看到的卻又是表情專注地批閱文件的他。
難道……真的是錯覺嗎?
「背好了嗎?」
低沉中帶著迫人壓力的聲音把她嚇得趕緊看回自己手中的組織表上,她的神情看起來冷靜自若,心里卻有驚無險地低呼著。
難道他的額頭上長了眼楮?不然怎麼能不用抬頭就知道她在偷看他?
「還有十五分鐘不是嗎?」她用平穩的聲音回答,心里卻忍不住埋怨起「東汛集團」的龐大。
目前,除了總裁她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是裴燁之外,其他的什麼副董事長、總經理、副總經理、執行經理,還有什麼決策小組,她是一片茫然。更令她頭大的是那些身兼數職的人,一下子是什麼企業的總經理、一下子又是某某工業的副總經理,讓她眼花撩亂、頭痛不已。
這麼龐大的集團他到底是怎麼管理的?是不是因為必須花很多的心力在事業上,所以燁哥哥才撥不出時間來交女朋友,以至于他到現在還是單身?
發現自己的心思正開始偏離手中的文件,她努力地定了定心神,卻敏感地發現屬于裴燁的那一股迫人氣勢消失了。
怎麼回事?不著痕跡地將文件拿低,于辰莎迅速地往對面一瞥——人呢?放下文件,靈活的眼左右張望著,她發現這個設計新穎的辦公室里只剩自己。
平空消失了?還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這些想法閃過腦海的同時,她自己也忍不住失笑。唉,在這種應該緊張得冒汗的時刻,她居然還有心思想些有的沒的,到底是因為深信裴燁不會對她怎麼樣,還是水瓶座漫不經心的個性使然?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或者,更正確的說來,是她根本懶得去搞清楚。
過了五分鐘,在她以為他暫時不會出現、正準備把注意力轉回令她眼花撩亂的組織表時,一股熟悉的氣味混合著咖啡的香氣,從她沒有注意到的一扇門里走出來。
她的表情立刻調整成像是從來沒有發現他曾經消失一樣。
散發著濃郁香氣的黑咖啡被放到她桌上,裴燁轉身將婰部輕抵桌面,默默地啜飲自己手中的咖啡。
她抬起眼,忽然發現背對著自己的他有一股說不出的魅力,是因為這樣的他看來不再那麼冷漠嗎?還是因為此刻的他所散發出的優雅與沉靜特別吸引人?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在還沒有進入英滬讀書之前,她偶爾會出其不意地從他背後抱緊他、汲取他身上的溫暖,自背後聆听他有力的心跳總是令她覺得安心,不清楚為何會這樣,但她很喜歡這樣做。
一種荒謬的想法忽然在她的腦中形成,如果現在站起來抱緊他,感覺是不是還跟從前一樣?
「不喝嗎?」側過頭,裴燁剛好來得及捕捉她由心虛迅速變回冷靜的表情。
她在想什麼?想那些異性朋友嗎?
「要啊。」她到底在想些什麼?現在可不是懷念從前的時候。
胡亂啜了一口,她重新專注在手中的組織表上。本來還想問他為什麼不吩咐秘書去泡就好,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她並不確定現在的他是裴總裁還是燁哥哥,所以她決定還是乖乖地與難纏的人名奮斗。
發現自己的後腦被他的大手輕輕壓住,她疑惑地抬起頭,看見一雙溫柔的黑眸正由上往下地俯視她。
「燁——總裁?」這是個測試嗎?考驗她是不是夠專注。
大手輕輕滑落,落在她如陶瓷般細致的臉頰上,溫和的目光獨佔意味極強地凝視她閃著疑問的黑眸。
「LV新概念店今天下午六點舉行開幕發表會,想不想去?」
向來感興趣的流行資訊傳入耳中,讓她自怔愣中回神。
「啊?」她沒听錯吧?現在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可是跟公事一點關系也沒有的事耶,而且還是從來與他無緣的流行資訊。
「我有邀請卡。」他淡淡地用一句話向她解釋自己為何會問她這種問題。「想去嗎?」
「當然想,可是……」她聳聳肩,無奈地看著他,「好像剛剛才有人宣布我的下班時間是九點喔。」
她抱怨的語氣惹來裴燁一記無聲的淺笑,他收回放在她頰上的手,視線落在飄著香氣的咖啡上。
「如果你能答應我從此專心學習如何經營東汛的話,我可以帶你去。」
放下手中的文件,于辰莎不解地看著他。
「我不是已經乖乖听你的話,取消跟同學出國旅游的計劃、回來這兒跟你學習經營了嗎?」說到這里,她忽然想起,她的手機未免安靜得過分,好像有一陣子沒有听見它響起了。
其實說好一陣子是有點夸張,事實上,也不過就是一天一夜而已,但是她不認為她那群同學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她,她們最起碼也會來電罵她一頓,像這麼安靜實在是有點不正常。
還是她們玩瘋了,壓根兒就忘了還有她這個悲慘的人?應該是吧,她忍不住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你要放棄的東西還有很多。」歛起眸中的溫和,他正色道。
「例如?」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放棄?朋友是她最重要的資產,她連朋友都放棄了,還有什麼可以放棄的。
他清楚自己的答案可能激怒她,于是他委婉地說︰「假如別人學習需要一年,你只能用六個月,假如別人需要一天,那麼你就只能用半天,因為你要經營的是一個集團,不是只有幾百人的小公司。我希望你能夠在最短的時間里獨當一面,要做到這樣,你勢必得放棄一些私人的活動。」
她當然不會笨到听不出他的意思,事實上,就是因為她夠敏銳,所以能立刻捕捉到他的重點。
她無法理解的是,私人活動跟經營有什麼關系?她覺得兩者並不沖突,努力的工作也要努力的玩,就是因為工作辛苦,所以才需要一些可以放松身心的私人活動嘛!
心里雖然大聲的抗議著,但是說出口的話卻跟心里想的截然不同,「好吧,我盡量。」
「不是盡量,是要確實做到。」他的話里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味道。
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如此不安,但是他確實需要從她的嘴里听到一些保證。
視線落在咖啡杯上,心思卻全然不在那里,于辰莎要自己理智地面對這種她打從心里排斥的壓迫感。
她清澈的黑眸定定的注視著裴燁,眸光中有他向來覺得棘手的固執。
「你也知道,要我完全放棄私人的活動,那是不可能的。」她盡量不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太沖。「但是我答應你,一定努力學習、讓自己早點進入狀況,這樣總可以了吧?」
裴燁知道這已經是她所能做的最大讓步了,他也了解物極必反的道理,雖然這跟他想听到的答案有一段差距,但是深知她愛好自由、自主性又極強,所以他點了點頭。
將最後一口咖啡喝完,離開她的辦公桌時,裴燁淡淡地丟下一句讓她臉色大變的話。
「你還有五分鐘,不,正確的說是只剩下四分五十秒。」
「什麼?」向來冷靜的她听到這個最後通牒忍不住激動起來,「可是,我又沒有說我要喝咖啡!」
「做到別人認為不可能做到的事、在任何時候都要有辦法一心多用,這就是你從現在開始要好好學習的。」
什麼嘛!這簡直……簡直是……根本就是在陷害她嘛!
將額前的頭發梳攏到腦後,想要與他爭辯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嘴邊就說不出口,拿起桌上的文件,她咬著唇,將難以消化的人名與職稱努力地刻進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