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皇甫邵領著黑騎士,帶著寮國皇帝,以及拓跋一族的臣服信函,返回京城,他無心留在宮中,見過皇帝與金浚後,便匆匆返家。
這是第一次,他是如此渴望回家。
「駙馬爺,你回來了。」小麗與陳伯站在門口歡迎他平安的歸來。
「嗯。」皇甫邵揚起嘴角,快步往前走,一心一意想要見到心愛的妻子。
「駙馬爺,若你想見公主,她不在房里,現在正與柳姑娘在大廳里談天。」小麗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忍住笑意,開口提醒。
「柳姑娘?」皇甫邵疑惑的頓了下腳步,轉頭看著小麗與陳伯。
「是的,三日前柳姑娘從江南來到京城,公主請她在府里住下,等你返家。」小麗對于公主的寬容大度感到敬佩,畢竟身為堂堂公主,竟然能容忍其它女子想掠奪自己的夫君,這種胸襟是無人能及的。
他微皺眉頭,朝反方向的大廳走去。
來到大廳門口,他看見金伝懿與柳綰芯並肩而坐,似乎等著享用晚膳。
金伝懿率先發現他的身影,站起身,笑說︰「你回來了。」
「許久不見了。」皇甫邵走到她的身畔,毫不避諱的環住縴細的腰肢,然後望向柳綰芯,「柳姑娘,咱們差不多有兩年沒見面,這段日子過得還好嗎?」
瞧他寵妻心切的模樣,柳綰芯一肚子火,不過為了維持優雅形象,還是露出溫柔得體的笑容,「邵,咱們不是差不多兩年沒見面,而是截至今天為止,兩年又三個月十七天不見。」
她刻意營造在乎他的模樣,得意的瞥見金伝懿因為她說的話而詫異不已。
沒想到柳綰芯居然如此在乎皇甫邵,這點讓金伝懿很是驚詫,雖然柳綰芯的出現讓她意外得知他曾經跟別的女子有過婚約,但更令她詫異的是,柳綰芯日日數著再見皇甫邵的行為。
「用晚膳吧!」他毫不在意的揚起嘴角,拉了張圓凳,要金伝懿坐在身旁的意味濃厚。
她順著他的意思坐下,喜春急忙送上三碗白飯。
兩名女子邊吃晚膳邊說著不著邊際的客套話,皇甫邵僅有兩次隨意的附和。
晚膳一結束,他以疲憊當作理由,給了柳綰芯一個軟釘子,婉拒與她私下說話,然後帶著金伝懿回房,並要喜春退下,公主由他這個駙馬爺來「伺候」即可。
「你為什麼要留柳姑娘在家里?其實你大可以替她訂京城最好的旅店,安排她日日上稻禾香用餐,待我返家後再請她來家里商談即可。」一關上房門,他便不悅的開口,因為明了柳綰芯是個怎樣的女子,像金伝懿這般天真單純,鐵定斗不過她。
「柳姑娘說她與你曾經訂過親,還說只要我點頭,她願意不計名分的跟你在一起,所以我就……」眼看他越听眉頭皺得越緊,她嚇得說不下去。
「所以你就留她住在府里幾日?」他語帶質疑的問。
「柳姑娘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與其讓她投宿旅店,倒不如住在家里,還比較安全,反正有客房。」
「難道你不怕柳姑娘從你身旁搶走我?」皇甫邵對于金伝懿的大方感到不可思議,通常有其它女子指名找丈夫,做妻子的應當都會心生警覺。
「我相信你不會。」她圓滾滾的大眼望著他,神情肯定且堅定,沒有任何遲疑與猜忌。
他因為她的決絕而感到詫異,還以為她對他依然存有猜疑,畢竟他們之間的愛情才萌芽不久,隨便的風吹雨打便能打擊對于愛情的信心。
「我相信你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當你說要與我永遠在一起時,我就已經相信你對我的心意,我知道自己並不是完美的妻子,也明白以你的條件可以娶到更好、對你的未來更有幫助的妻子,但是你說要為了我而保重自己,那對我來說就是山盟海誓,所以柳姑娘的出現並不能打擊我愛你的心情,我想也無法撼動你我之間的誓言。」金伝懿說得肯定,但是要她不存有一絲絲猜疑是絕對不可能的,盡管如此,依然選擇相信他說的一字一句全都出自肺腑。
皇甫邵面容平靜,一顆心卻因為她的堅定相信而狂跳著、激昂著。
這時他才明白,兩人的堅定愛情竟是如此甜膩,有種飄蕩在茫茫人世間,卻不害怕唯一的伙伴會突然松開自己的手,朝其它方向遠走的安定感覺,而他已經好久沒有這種對未來存有安心的放心感覺了。
瞧他靜默不語,她的內心一陣慌張。難不成只有她一頭熱的栽在自以為是的愛情里頭?
下一刻,他張開雙臂,將嬌小的她緊緊的擁入懷中,下顎抵著她的頭頂,臉上的笑意絲毫未減。
倘若金伝懿看見他現下的表情,一定不會再惶惶不安,因為他狹長的雙眸盈滿溫柔,嘴角高高揚起,完全是沉浸在愛情里的喜悅神情。
「我的外祖父在朝廷曾經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他將唯一的女兒嫁給我那戰績顯赫的父親,但是他們的婚姻生活過得並不快樂,因為我父親早已愛上一名平民女子,兩人在懵懂的年紀就許下山盟海誓,卻只能納她為妾,而突然闖入他們之間的母親日日以淚洗面,尤其是當二娘替父親生下一名兒子後,母親更加傷悲,直到母親用藥迷惑了父親,生下我,她才從悲傷的陰霾中走了出來。」
听到他突然訴說起過往的事,她不禁感到詫異,一顆心卻是微微酸澀。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她一定會不顧眾人疑惑的眼光,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替他沉悶的人生射入一道對未來向往的光束。
「我讓你使用的小廚房,是我在這個家里最美好的回憶,從小我就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母親一臉喜悅的替我張羅食物,那時我就算已經吃不下,還是強迫自己一定得將母親為我準備的食物全塞入嘴里,因為我知道我是她活在這個家里、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理由。可惜好景不常,我同父異母的哥哥雖然率先當上將軍,我歸于他的麾下擔任先鋒,但是在某一次出征時,哥哥因為馬鞍沒有安緊而跌落地上,被自己的戰馬與弟兄的馬,甚至是敵軍的馬匹,踩得血肉模糊,而替哥哥安馬鞍的人就是小七。」
「小七?怎麼會這樣?」金伝懿抬起頭,望著他,露出慌張與不解的神情。
大掌輕輕的撫模她巴掌大的小臉,皇甫邵不疾不徐的說︰「百萬大軍雖然凱旋歸來,卻沒有任何人有笑容,小七當時不滿十四歲,我知道這件事一定會讓他命喪黃泉,因此他跪在我父親面前想要坦承的瞬間,我跪在地上乞求父親的原諒。」當時小七的慌張、自己的決斷,以及父親與二娘的痛心疾首,歷歷在目。
「爹,大哥的馬鞍是孩兒安上的,孩兒沒有安緊馬鞍,因此大哥才會跌落地上。」
他趕在小七開口前說話,因為心知肚明,倘若任由小七招認,必死無疑,但是若由他來承擔,還有一線生機。
「所有的錯都歸孩兒,請爹責罰。」
還記得那時他不斷的磕頭,請求父親施罰,直到額頭破了,滲出熱燙的血液,染濕了衣襟,才听到父親傷痛的回應。
「罰你又有何用?我的兒子再也回不來了……你滾,滾得遠遠的,別讓我再看到你這張臉!」
皇甫驊的憤怒大吼響徹大廳,沒有任何人敢開口說話,因為戰無不勝的他老淚縱橫,讓在場的所有人全然的了解,在他的心中,他的兒子僅有一人,那便是與他相知相惜多年的愛妾所生的孩子。
從那一刻起,皇甫邵更加明白,他在父親的眼中什麼都不是,父親對他的定位僅是一場錯誤罷了。
之後,二娘因為悲傷過度而香消玉殞,距離皇甫邵的哥哥入殮不過百日,過了一年,替兒子犯下的過錯而自責不已的母親也過世了,留下來的是早已漸行漸遠的一對父子,和以訛傳訛將他冠上弒兄的莫須有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