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清幽,鳥兒高聲啁啾,這是金伝懿嫁入皇甫家後,首次踏入住了十八年的寢宮。
皇甫邵站在精致雕花的窗欞前,狹長的雙眼看著屋外綠樹環繞,滿意的點了下頭。
金伝懿將一只木盒放在桌上,一臉擔憂的走近他,「很痛吧?」
揚起一邊眉頭,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你的傷很痛吧?」她語帶憂慮的問。
原來她是擔心這個!
他這才明白,她不在高台上舒服的觀賽,會擠過人群以求與他說話的機會,為的就是關心他的傷勢。
「只是小傷,根本不足掛齒。」他一點也沒將手臂上的傷口當作一回事,不過她的關心讓他感覺喜孜孜的。
「我看這口子大得很,不是小傷,我幫你上藥好嗎?」金伝懿知道他長年征戰,早已習慣了在刀口上舌忝血的生活,對他來說這也許只是不足掛齒的小傷,但是她依舊不放心,堅持要親手幫他上藥。
「這點傷……」皇甫邵想要拒絕,可是一看到她擔憂的神情,隨即改口,「嗯,麻煩你了。」
得到他的允諾,她走到圓桌旁,打開裝有藥物的木箱,取出一只白色瓷瓶。
他徑自來到她身旁,拉了張圓凳坐下,露出被劃破一道口子的右手臂。
金伝懿咬著下唇,看見約一根手指長的傷口,雖然沒有深到見骨,但是一定很痛,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讓她心底升起淡淡的不滿。
「你……」
瞧她期期艾艾的模樣,皇甫邵揚高一邊眉頭。「怎麼?有什麼話要說嗎?」
她深切的明白這樁婚姻是不得不為之,然而身為他的妻子,她關心他、告誡他,應當是無可厚非吧!
「方纔你下擂台後,是否還想繼續在皇上身旁亦步亦趨的保護?難道沒有要請御醫療傷的念頭?」
「我的確是這麼打算。」他直接承認。
瞧他說得雲淡風清,金伝懿更加不悅,微蹙眉頭,努了努嘴,很想把話吞回肚子里,可是再瞥一眼他手臂上的口子,終究忍不住開口了,「我覺得你應該要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體,爹只有你一個兒子可以倚靠,若是你受傷了、生病了都不肯好好的照顧自己,萬一有個意外,你要爹如何自處?」
「我死了,自然有人會照顧爹,爹是過來人,一定也知道,領兵打仗,過著兵馬倥傯的日子,唯一要做的心理準備就是這次上戰場也許再也回不來了,我想就算我在下一刻死去,對他而言都只是……」皇甫邵頓住,因為發現她的眉頭越蹙越緊。
她看著他沉著的面容,不明了他隱含著淺淺嘲弄意味的口吻代表什麼意思,不過一顆心莫名的緊緊揪著。
「你說有人會照顧爹,那我呢?」不知曉自己哪來的勇氣,她反問他。
他抿著薄唇,一句話也沒說。
「我希望你能更加珍惜自己,你受傷、難過,我也會跟著傷心、憂愁,也許對你來說我只是被迫迎娶的妻子,駙馬爺的角色也非你所愛,但是可以答應我嗎?為了我,更珍惜你自己,哪怕只有一閃即逝的念頭,對我來說都已經足夠。」金伝懿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唯有真誠,沒有任何虛情假意。
嘴角微勾,皇甫邵輕易的感覺到心底不自覺的滲出一絲甜膩,那是自從娶了她以後,一天一點累積而成的感受。
半晌,他嗓音低啞的說︰「我會的。」
他向來就是對自己滿不在乎的人,現下卻願意對她做出承諾,這點連他自己也頗感訝異。
「這是你說的,既然你答應我了,就要做到。」她歡欣鼓舞,隨即拿起干淨的濕布,細心的將傷口旁邊的血漬擦干淨,上藥並包扎。
他轉移視線,瞥向她素白的側臉時,發現她的貝齒咬著粉女敕的下唇,眉頭緊蹙,于是等她在棉布上打結後,忍不住開口,「怎麼會是這樣的神情?」
「我只是……」她與他四目相接,欲言又止。
他捺著性子,等著她說下去。
金伝懿察覺他似乎要等到自己開口才肯善罷罷休,經過幾番遲疑,終于下定決心,「對不起,對你,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皇甫邵不解。
「你會受傷,都是因為我的關系,誰教我命中帶煞,讓從來不曾在擂台上受過傷的你,因為娶了我,竟然意外掛彩。」她的嗓音沙啞,愧疚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來。
「這是什麼怪論點?我受傷,雖然跟你月兌不了關系,但絕對不是你命中帶煞這種虛無縹緲的無聊言論所導致的。」他啞然失笑。
的確,他會一時閃神,全是因為她替他加油的聲音令他失了魂,跟前任國師說的狗屁倒灶的預言一點關系也沒有。
「可是我……」她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過往的傷痛一一應驗了國師的預言。「我出生那天,麟山發生崩塌,導致三十多人喪生;十歲時,母親因為失足跌落池塘而溺斃;十五歲時,父皇將我許配給邊疆的可汗,卻在聯姻書送達的隔日,可汗暴斃身亡;十六歲時,有文官大臣不信這些,上書請父皇將我賜婚給他,卻在下朝後騎馬跌落地上,被馬蹄踩斷肋骨,最終死去……這一切的一切,在在顯示我是不祥的人呀!」
听著她訴說過往的「事跡」,皇甫邵嘴角揚起的弧度越發明顯。
「你說你是不祥的人,為何我娶你已逾月余,卻依然完好無缺的坐在這里听你說這些話?」
他對于信口開河,斷人生死,還自稱能上听天音、下宴神鬼的人絕無好感,更遑論相信他所說的話。
「我怕這口子就是不幸的開端。」總是炯炯有神的雙眼漸漸黯淡,金伝懿的話語里滿是擔憂與愧疚。
「別胡說。」皇甫邵站起身,輕輕撫模她白皙的臉頰。
那對人生充滿不安的陰晦雙眸,緊抿著以免逸出脆弱哽咽的粉女敕唇瓣,以及那僅至他肩頭的瘦弱嬌小身軀,無一不是深深的撼動他內心深層的不舍情緒。
「我不會有事,我答應你,會好好的照顧自己,為了國家,為了在乎我的人,為了家人,以及為了你,我會好好的活下去,證明你並非你想象的那種人。」粗糙的大掌感受到她細致的肌膚,那舒服的感覺令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低啞的嗓音是最有效的安慰,她望著他狹長的深邃眼眸,里頭沒有欺瞞,也沒有哄騙,有的只是無比的堅定與信心。
芳心不斷的加快跳動速度,沒有慌張情緒,也沒有不知所措,她不知哪來的勇氣,踮起腳尖,粉女敕的雙唇輕輕貼上他剛毅的薄唇。
沒有相濡以沫的激狂探索,僅僅是最簡單的四片唇瓣相貼,這一刻她卻感到好幸福。
當兩人緩緩的分開後,金伝懿還沉浸在踫觸他薄唇的舒服觸感中,下一刻,卻對上他饒富興味的黑眸,體內的燥熱瞬間冷卻。
「我……對不起……」
皇甫邵直瞅著她滿臉慌張的模樣,覺得這樣的她可愛極了。
她先是緩慢的挪動雙腳,直到她與他之間隔著三步的距離,嬌小的身軀一轉,想要往外沖去。
天呀!我究竟是怎麼了?
她不斷的暗暗反問自己,心想,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做出如此荒唐的行徑。
他大步上前,大掌猛地抓住縴細的手臂,輕輕一扯,將她拉進懷里。
「怎麼突然跑走了?」明知她是因為小女孩的嬌羞作祟而逃離,他卻忍不住使壞,佯裝探詢。
「我……」金伝懿低垂著臉,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把頭抬起來。」皇甫邵不想老盯著她的頭頂說話。
她掙扎了一下,然後抬起頭,卻不敢望向他。
瞧她作賊心虛的模樣,他不覺得煩悶,反倒覺得可愛極了,嘴角微勾,大掌卻一直不肯放開她的手臂。
「我說,你敢吻我,卻不敢在吻完我後堂堂正正的與我面對面嗎?」
「我……」她終于看著他,在那一刻,見到了從認識他到現在,第一次有過的歡愉神情。
皇甫邵低下頭,薄唇貼上她柔女敕的豐唇,當她受到驚嚇而想要呼叫時,舌頭探入她的嘴里,追逐她的丁香小舌。
她的滋味就像糖,舒服的、甜膩的溢滿他的心胸,雖然他不愛吃甜食,卻愛死了眼前這時時刻刻散發出香甜味道的女子。
粉唇無助的開啟,任由他火熱的舌頭為所欲為,下月復升起一股她從未感受過的熱燙,彷佛置身雲端,舒坦得不想結束這個吻。
他的吻是猛烈的、激狂的,不斷的加深,還吮吻著她柔女敕的唇瓣,難分難舍的情緒是他前所未有的。
當緊緊交纏的四片唇瓣緩緩的分開後,皇甫邵看著她酡紅的美顏,微微一笑,彎,貼近她女敕白的耳朵,嗓音低啞的說︰「你是我的妻,吻我是天經地義的事。」
听著他的話語,感受他的熱度,金伝懿羞得耳朵泛紅,心跳加快。
沒有給她喘息的空間,他再次攫住她的女敕唇,細細品嘗她的甜膩滋味。
這一幕全落入前來找尋主子蹤跡的喜春和小七的眼底,他們相視而笑。
建築在御花園中央的圓形高台今夜燈火通明,擺了許多矮桌與織花軟墊,眾人飲酒作樂,好不熱鬧。
「這些東西看起來真美味。」金伝懿坐在矮桌前,期待著盡快享用美食。
坐在她身畔的皇甫邵嘴角微勾,望著她的神情不復以往。
柔女敕唇瓣貼上他的觸感依舊殘留,他在那時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有這樣一面。
他以為自己寡情,但是面對她哽咽的訴說與她相關的人全都離她遠去之際,不舍之情竟會如此沸騰。
他以為自己寡欲,但是當她主動貼上他的唇時,從未為任何女人熱燙的心竟是如此滾燙。
眼前穿著薄紗翩翩起舞的優美身段,那是經過精挑細選、百般磨練才組成的歌舞團,然而看在他的眼底,全都不如身畔有張稚氣小臉和嬌小身形的金伝懿。
皇甫邵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當初是無可奈何的接受了這樁婚姻,如今卻有了想扮演好丈夫角色的念頭。
「駙馬爺,你出神了。」小七的聲音突然響起。
皇甫邵回過神過,發現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一名手執酒壺的宮女,似乎正在詢問他是否要再添加酒水。
「加滿。」
宮女听令,在他早已空了的酒杯里加滿美酒。
「你身體不舒服嗎?」金伝懿小聲的詢問。
他覺得精神奕奕,于是揚起眉頭,「怎麼這麼問?」
她急忙搖頭,認為自己多想了,內心卻有一股濃烈的失落感。自從他吻了她以後,就不再與她有任何肢體動作。
他還吻了她嗎?他悔不當初,怎麼會拉住她?
不安的疑惑在她的腦海里不停的轉著,悄悄覷著他剛毅的側臉,她無法探究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因為從前飽受人情冷暖,早已將被愛的信念吞噬殆盡,那是她也是值得被愛的信仰。
金伝懿喪失了信念,不得不去猜測皇甫邵對于稍早的吻是否帶著悔恨或回味,但是前者的可能性在她心底佔了絕大部分。
垂下眼臉,她等待皇帝與皇後蒞臨晚宴後,拿起筷子,吃著美餒佳肴,只是原先看起來美味無比的食物,為何此刻與嚼蠟沒什麼分別?
「捷報!參見皇上,邊疆傳來捷報。」一名穿著盔甲的士兵高舉信函,一邊穿過舞娘,一邊大吼著沖向高台。
弦樂聲乍然停止,四周安靜無聲。
「叩見皇上,邊疆的李將軍傳來捷報。」士兵雙膝跪地,朗聲說話,任由皇帝身旁的太監從他手上取走信函。
金燁接過信函,快速拆開,看過之後,揚起不可一世的得意笑容。
「干得好!」
他站起身,環顧皇親國戚與眾大臣。
「鎮守邊關的李將軍帶兵突擊寮國,大獲全勝,雖然寮國的皇帝乘亂逃命,但這的確是大功一件。」
在座的眾人歡聲雷動,同聲道賀金燁剛登基,對拓展國土一事便大有所獲。
皇甫邵站起身,拱手作揖,「啟稟皇上,微臣推測,寮國皇帝應當是逃難至拓跋部族,拓跋部族的當家是寮國皇帝的女婿,且拓拔氏歷代驍勇善戰,倘若寮國皇帝說服女婿反攻我軍,也非不可能之事。」
「皇甫將軍所言甚是。」金燁明白趕走了寮國皇帝,絕非一勞永逸。
「既然如此,皇甫將軍有何高見?」坐在皇帝左側的金浚開口。
「請皇上準許微臣帶黑騎士前往邊疆,一舉殲滅拓跋部族,並捕獲寮國皇帝。」皇甫邵神采奕奕,眉宇間滿是勢在必得的自信,低啞的嗓音充滿了堅定,那是他身為將軍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