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已是將近八點左右。吃罷飯,我早早的就吩咐朱團長命人把士兵們的尸體搬出了停尸屋,整齊的擺放到軍營的操練場上。
很多士兵心里好奇,特別是外地來的,听說今晚可以親眼看到傳說中湘西的趕尸秘術,老早就已經搬來板凳聚攏在操練場上,鐵了心要看我如何趕尸,或許,他們以為看趕尸就像看大戲一樣的精彩。
一時之間,朱團長也是很無奈,畢竟他自己也想看,知道此時朱團長沒辦法去疏散他們,擾不過,我只好叫這些可愛的士兵們遠遠的站在場外觀看,因為趕尸忌諱人多,如果有這麼多人圍在一旁,到時候人氣過旺的話,尸體就很難站起來。
知道這次所趕的尸體數量過多,當下只好老老實實的開壇祭拜,不敢有一絲的疏忽大意。
在操練場的東南角點上三十二柱還魂香,分別把三十二個士兵們的七竅灌入辰砂,這辰砂的功用在于闢邪封魂,乃是朱砂中的極品,只有辰洲才出產此物。
一一的在尸體的各個關鍵部位貼上相應的辰洲符,燒罷紙,祭拜完畢,我開始仗劍披發,配合著還魂功‘盎夠旯’,念起還魂趕尸咒︰「天地有正氣,雜然賦形流。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念完,面對尸體大聲喊道︰「死難的士兵們,家鄉的親人盼著你們回歸,此地不是爾等的葬身之所,還不速速站起,和我同行故里。」
只見一陣陰風吹的祭壇上的蠟燭不住的閃爍不已,之前被我用朱砂和辰州符封住了三魂七魄的士兵們,在還魂趕尸咒的召喚下,全部還過魂來筆直的站立而起。
見自己這些死去的戰友們紛紛有如僵尸一般的站起,驚的在一旁觀看的士兵們大張著嘴,久久的發不出聲音來,整個場上一片寂靜,沒有一絲的喧嘩之聲。
見狀,我拿出白天已經準備好的帶有遮臉麻布的黑色斗笠和寬大麻布黑袍,親手給他們每個人穿戴完畢,已經僵硬的尸體頓時便有如活人一般,掩藏了自己早已死去的真面目。
穿戴完畢,滿意的圍著尸體們查視了一圈,知道是該對這些死人們進行臨行前的囑托的時候了。
當下便在每個人的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路途遙遠,危險重重,此次行走的乃是陽間路,並非黃泉道,一定要听我的指揮,否則,中途難免生出意外之事,到時候就不能見到你們的妻子父母了。」
站立的尸體們雖然不能點頭應聲,但我清楚的能夠感覺得到他們對我的感激,以及他們心中的那種急迫的歸鄉之心。
「唉,你們別急啊,該走的時候自然要走的。」看著站立成隊的尸體們,我安慰他們道。
場上之人見我在死人耳邊不住的竊竊私語,個個心里都是毛毛的,用極為復雜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也成了鬼怪一般,其實人就是這樣,對什麼都好奇,然而,見過後,到頭來又無法想通其事。
從行袋里拿出招魂引路幡交給六弟,六弟接過,走到隊伍的前面,只等接到我的號令,便開始準備開路。
同行的唐副官,負責到武漢恩施之後的交接,朱團長說他留過洋,懂科學,向來都是不信這些迷信之事,今晚親見之後,終于是深信不疑,此時雖然還有些心虛害怕,倒也是壯著膽子打著引魂燈籠,和六弟站到了一起。
見二人已經準備好,我把趕尸鞭用力的打在了地上,老六知道是時候了,趕緊用力的吹響了海螺號角。
伴著一陣陣淒涼的‘嗚嗚’號角聲,我在隊伍後面拖長聲音吆喝道︰「上路了——」
喊完,對著尸體們大聲罵道︰「畜生,還不快走。」
眾尸體在六弟和唐副官的引導下,很快便平舉僵直的雙手,一跳一跳的跟著二人走出了軍營,這次朱團長愛兵心切,出發前還特意給每個死去的士兵多配了一雙鞋子,以免路途中鞋子磨破,傷了腳板和腳趾。
因為要從辰州城里穿過,下午的時候,朱團長就已經派人告示了沿路的居民,叫他們入夜後緊閉大門,鎖好家狗,湘西人懂這方面的規矩,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沒有意外,誰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去沖撞喜神。
此時,已經到了九點多,街上早已沒有了一個行人,討厭的狗們,仿佛也都格外安分的早早睡下,偶爾有一兩聲從遠處傳來的狗叫,很快便也消失在了夜色的盡頭,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去。
對于我們這行的來說,踫到家狗能做的除了驅趕,是不能打死的,否則,一旦得罪了狗,日後必將惹出大禍。
整個大街上,能夠听到的僅僅只有尸體們整齊的腳步落地聲,此時,那響動的節奏顯得是那麼的清晰。
一些掛在街邊昏黃的指路燈,透出昏暗的黃光,借著晚上的霧色,把跳動的尸體們襯拖的更是詭異。
為了防止突然出現的過路人沖撞了尸體,我還是命走在前面的六弟拉動嗓門大聲的喊著‘喜神過地,路人回避’的話語,粗獷的聲音,穿透了黑夜,久久的回蕩在夜幕中。
不用一個時辰,三人已經帶著喜神出了辰州城。見六弟還在那里喊話,我連忙叫他停下,這里已經是人跡罕至的地方了。
出了城,三人揀了一條偏僻小路,避開官道,繼續趕著尸體們往前行進,下一個要經過的地方是瀘溪。
一路上,不時的可以看到點點鬼火,飄忽在山間的荒冢亂墳里閃爍不定,周圍除了蛙名蟲叫,安靜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