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時間到了早上的六七點鐘,青海湖邊的這個土山,終于在清晨的微光下露出了猙獰的噬人面目,已經不是單純的坍塌凹陷,而是整座山都出現了大面積塌方。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很可能將要發生嚴重的泥石流災難。
在我們尋找出路的過程中,地上那些漏斗樣的縫隙,一起向外邊不斷頭地涌出渾濁污水,一灘灘、一片片地匯集成污水坑、污水潭。我們幾個人跑了沒多久,小葉的一個手下就不幸踩進了水窪之中。手忙腳亂拉出來救治時,這個倒霉蛋的腳背已經被一根尖銳的長骨扎透,短暫的哀嚎之後登時斷了氣,渾身泛起一層鐵黑色。不用說,那枯骨上明顯黏著致命的劇毒。
想不到第一個夜晚就折損了兩個人手,我們心情沉重,卻又不敢像剛才那樣,慌不擇路地逃命了。
兩輛吉普車,其中一輛已經被掀翻覆沒在淤泥和砂土中,看不到一絲蹤影,而另外一輛同樣岌岌可危,形勢非常不樂觀。讓我們心焦的是那車上不僅裝載有我們的水上水下用具,還有一些武器彈藥以及生存裝備。更關鍵的是,一旦兩輛車都報銷了,我們想要離開這兒,就起碼要步行至少一天,才能回到有人煙的地方。
心急如焚中,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靜得讓人心里不安。我們不由自主豎起耳朵瞪大了眼楮,驚疑不定地擔心是不是有大動靜要來了?
「泥崩!扎西次仁這該死的烏鴉嘴!」稻川良面色鐵青地喊了一嗓子。
佛塔周圍的坍塌逐漸停止,可是水流卻在持續加大。隨著稻川良這一嗓子,渾濁的砂土泥流急速地從山頂沖了下來。這回不再流往佛塔下頭的空洞,而是順著昨夜已經沖出溝槽,再次奔流而下。這股泥流在流過我們面前時,剛好把所有的漏斗、裂縫都給填住,卻也隔斷了我們逃往汽車的通路。
我從來沒有親身經歷過泥石流,更是不知道何為泥崩,頓時手忙腳亂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小葉大聲招呼我們六個人︰「趕快向兩側跑,千萬別順著水流走!」
稻川良問道︰「能不能沖過去?咱們那車快撐不住了!」
小葉著急的喊道︰「絕對不可以!這股泥石流已經出了溝,這兒是它在進入堆積區準備漫流的接縫處,表面看起來沒事,那下頭流動很快還有大的氣泡,踩進去肯定死路一條。」
稻川良著急地左顧右盼,突然高興地大叫︰「快看,那兩根木頭是不是佛塔里架在半空的原木?」
只見泥石流中,有兩根粗大的原木正漂過面前,看模樣就是佛塔還沒倒塌時,撐在半空那兩根,長度剛好夠我們踩著過去對面。看到小葉還在猶豫,稻川良著急地喊道︰「不能等了,我一個人過去把車開遠些,沒了車咱們就真的完蛋了!」
正說著話,佛塔所在的位置又涌出一大股泥流,比起剛才的還要氣勢磅礡,甚至連空氣中都帶上了絲絲的呼嘯聲。小葉臉色頓時變了︰「糟糕!這是稀的來了。稻川良你別逞能,來不及了,肯定過不去的!」
這一股泥石流和剛才沖過的完全不同。渾濁的水流裹挾著大量的泥沙,甚至還有森森白骨奔涌而下,水流速度極其迅猛。小葉的話剛說完,咆哮著已經沖著我們奔了過來。我們再也站立不住,慌忙後退到一塊岩石上,盡量讓出泥石流的原有通道。
六神無主之際,身後傳來一片吱吱嚶嚶的嘈雜聲。我們相顧駭然地趕緊端起了槍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怪異聲響。
很快,一大片奔跑爬行的動物映入眼簾!
是野鼠,成群的野鼠,足有上萬只。一個個灰頭土臉,漫山遍野地向我們奔來。而且在野鼠大軍的中間,還夾雜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毒蛇,個個泥濘不堪,拼命扭動著身體在泥里往前滑行,很多都露出一片白花花的月復部,一眼望去讓人膽寒。
蛇顧不得吃老鼠,老鼠也顧不得躲避毒蛇,相互混在一起,怎麼看都像是在逃命!
前面是奔涌的泥石流,後面是成群的老鼠,連我這一向在困難面前不肯服輸的人,都有點泄氣。前有狼、後有虎,怎麼逃出生天?
無數的野鼠和毒蛇,很快就沖到了我們面前。我們這七個人,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中的槍,噠噠噠——把每一個威脅到我們的東西給打成稀爛,直到稻川良大吼道︰「停停停!都悠著點,咱們子彈不多省著用,等下拿不到車上的東西,誰也別想活命!」
短短兩分鐘左右,我們七個人開槍已經開得有點麻木了,身邊的肥碩野鼠還有毒蛇的尸體混在泥漿中,不知不覺堆起厚厚一個圓圈。其余那些懂事的家伙卻是繞過我們,相繼沖到泥石流的寬闊水邊。
一眼望去對岸,我們僅存的吉普車依舊在水里載沉載浮,看樣子是被下頭的什麼東西給擋住了。不過很明顯,撐不了多久就會被泥石流淹沒。
稻川良惱怒地說道︰「這蛇干嘛不吃老鼠呢?還這麼多聚在一起,倆天敵在平時到底怎麼過日子的?」
我一听就笑了︰「中國是有句俗語說蛇鼠一窩,但那指的是大伙都是挖地洞的好手而已,哪里會住在一起,你可真能聯想。」
面臨生死危機時刻,難得說兩句調侃氣氛。小葉看看周圍人的蒼白臉色都有點緩和,于是也加入進來︰「你倆都胡說,蛇鼠一窩和貓鼠同眠一個意思,說的是兩幫人狼狽為奸,不干好事的意思。」
我和稻川良一起嚷道︰「胡說八道!」
小葉卻瞪圓了眼楮說道︰「快看,來大家伙了!」
大伙一回頭,頓時吃了一驚,只見在我們旁邊,突兀地冒起來一個大肉球,差不多到我的胸口那麼高。圓滾滾的上面萬頭攢動,盡是些老鼠和毒蛇糾纏在一起,後面還有無數的蛇鼠奮不顧身地往上跳,讓這個圓形肉球迅速膨脹起來!
鼠球膨脹的速度極快,轉眼間就在地上滾了過去,撲通一聲悶響,跌入了湍急的泥石流中。沒想到泥石流的黏性極強,隱隱然浮力也是極大,這個碩大的鼠球竟然在水面緩慢地向前滾去。不停地有老鼠被淹死,浮在泥石流表面,而後面撲上來的老鼠,就踩著尸體竄上圓球,推動鼠球向前滾動,留下一路鼠尸和翻著白花花肚皮的死蛇。場面極其壯觀,更帶著一絲詭異!
這個鼠球很明顯是想滾過對岸去,不過這法子也太慘烈了。我估計最多能剩下十分一二可以爬上對岸,其余的都將被淹死在泥石流中。我們看得目瞪口呆,從來沒想過老鼠可以用這種方式過河!
奮不顧身啊、前僕後繼啊、悍不畏死啊……我心里很是感慨,卻驀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這些老鼠和蛇連性命都不顧,連彼此的天敵身份都拋開,到底在害怕什麼?區區一股泥石流不至于讓這些動物滅絕啊?並且看這些鼠蛇都是從山後邊沖過來的,到底後面有什麼東西在追,還是預感到什麼滅頂之災即將來臨?
不止我想到這一點,稻川良和小葉幾乎同時也想到了這一點,哆嗦著嘴唇彼此看了一眼,一起向後山望去……
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在告訴我們又將面臨一個雨天。盡自放眼張望,但是以我變態的眼楮,依然無法看到有什麼不妥,心中盡管驚駭卻是一頭霧水。
小葉突然說道︰「我猜到那和尚在壁畫上題字的意思了,他說的尸橋浮渡,我看就是要我們踩著這些動物的尸體渡河而去!」
我和稻川良立時看著小葉,充滿了不敢相信的眼神。
小葉著急地說道︰「來不及講了,尸橋浮渡的涵義肯定和這些老鼠有關,總之是滅罪薩瑪放出來後,還有別的厲害怪物或者天災人禍跟在後邊。所以,那和尚知道老鼠會采用滾雪球的方式逃命,而踩著老鼠尸體渡水就是唯一的求生之道。這麼好心的提示咱們一定要听!如果留在這里不過河,老鼠和毒蛇後面追趕的東西肯定會弄死咱們!」
稻川良沒有主意,我更是暈沉沉地沒有更好的主意,眼看著又一個鼠球迅速成型要沖下水去,也就不再猶豫地連聲贊成小葉的建議。
鼠球剛剛滾落水中,我們已經做好了踩著尸體快速通過的準備。
只是我不知道漂在水面的野鼠尸體能否經得住人,這泥石流看起來有些黏性,萬一踩下去是個空呢?這如同玩鐵掌水上飄一樣,一旦沉下去,沒了頂可就沒人能救了,而且那些毒蛇會不會趁亂給我來上一口?僥幸過去後是否就能擺月兌追蹤而至的無名危險?一切皆不可知。
過?還是不過?
這些念頭在腦中閃了幾閃,眼下這情形已經由不得我猶豫。身邊的幾個人都攥著拳頭看得臉色發白,小葉大叫道︰「老鼠隨時都會沉下去,抓緊點沖過去!」
眼瞅著又一只鼠球即將形成,這只鼠球後面的鼠群和蛇群逐漸變得稀少,很可能是最後一個了。所以,我們七個人馬上分成兩撥,我和小葉以及稻川良押後,其余四人充當無奈的炮灰,率先走上去探路。
投入水中,那些野鼠被溺死很多,連同活著的蛇鼠糾纏在一起往前滾,雖然給水沖得東倒西歪,卻一直是緩慢地前進。而我們派去探路的四個人就小心翼翼,一步步忽高忽低地蹣跚前行,不一會功夫渾身上下就裹滿了泥巴,卻是一路平安地走到了對岸,總算沒一個人出現意外。
死掉的野鼠和毒蛇委實太多了,水面上出現一條黑壓壓的尸橋,讓我心中感嘆這大自然可真是鬼斧神工啊!
我贊美了一下老天爺之後,懸到半空的心踏實下來,看來這些泥漿和死鼠經得起人。于是,對小葉說道︰「好了,這些老鼠也算立了大功,要不然這十幾米可怎麼也過不去。咱也走吧,小葉姑娘。」
在吱吱亂叫的嘈雜聲中,我輕身跟著鼠球第一個跳了下去,只覺得腳底下跟踩上棉花包一樣,軟綿綿使不上力氣。那無數的野鼠,若有若無的撐著我鞋底,身臨其境才知道這些野鼠,本身根本不能承載我的體重,全靠泥石流的浮力頂著。所以,我並非是踩著老鼠過去,而是利用野鼠在泥漿中形成的一張無形網絡。只要踩對網絡的節點,泥漿就不會把我給吸進去,腳下的野鼠僅僅承擔了很小的重量。全憑的是一種巧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