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住老鄧,我跟他貼在牆壁上,緩緩向前移動腳步。因為前邊隱約透出一點光亮,鬧不好要找的人就在前邊,等我倆自投羅網。
走到可以稍微看清楚一些的地方,我倆停下腳步,發覺這是一個大得多的大廳,是不規則的四方形。在一個角落擺了張破舊的三斗桌,上邊放有一盞老式的馬燈,正發出昏黃的光亮,桌子旁邊還擱了一把有靠背的舊椅子。有一個人靠在椅子上,後腦勺上一大片花白的頭發,只是背對著我們,看不到是個什麼人。
但是我怎麼看都象鐘俊州教授的模樣,棉大衣也沒穿,只有貼身的秋衣在外頭罩著。我第一個感覺就是此人凶多吉少,一動不動地這麼坐著,很可能已經遭了毒手。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有人會對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老教授下毒手。雖然和老教授之間沒有什麼戰友一般的深厚感情,只是火車上的相處還算融洽,一起喝過酒,但是此時看到這樣一幕冷冰冰的場景,心里頓時變得沉甸甸的,很不好受。
老鄧小聲說︰「你看到周圍還有人嗎?咱們要不要過去?我追的那個人肯定不在這兒,沒聞到藥味。」
我已經仔細打量過四個角落,沒啥隱藏在暗處的埋伏,似乎這里只是個拋尸的場所。唯一奇怪的是那盞燈,為啥依然奇怪地亮著?
不言語,我沿著牆壁向那張桌子靠近。老鄧走在我旁邊並排向前,不時看看身後的動靜。
前面的地上坑坑窪窪,還堆了些雜物,難以通過。于是,我倆小心翼翼地向中間靠攏,朝那桌子模去。
這段距離並不遠,我敢發誓最多不超過二十米。
我倆的每一步都很正常,根本沒有刻意縮短步幅間距,我非常確信這一點。
但是,走了起碼五分鐘之後,我只好停下腳步,緩緩說道︰「這里肯定有問題,那個桌子和燈還是這麼遠!」
那張桌子和椅子還在那個地方沒有動,昏黃的燈光依然閃爍,老頭的花白頭發也還是貼在腦門後,一切都沒有絲毫變化。令人震驚的是我倆走了這五分鐘,居然沒有縮短一點點距離?!
這是怎麼回事?
我和老鄧站在原地有點模不著頭腦。短短不到二十米的距離,我們兩個大男人竟然走了五分鐘還是距離那麼遠,這事兒也太邪乎了?
那張桌子和椅子,甚至花白頭發的鐘教授,背對著我倆沒有任何變化,依然靜靜地在前面等著,卻我卻看得心里有點發毛,趕緊把打火機掏出來,打著了火四下搜索,想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反正這種防空洞肯定有通氣孔,那個桌上的火也沒有滅,不用擔心煤氣之類的麻煩。
借著火苗閃亮的片刻功夫,我倆抓緊把這個大廳瀏覽了一遍。除了確定地面坑坑窪窪不平之外,也看清楚了周圍都是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
撓撓頭左顧右盼,我有點慌神,直到老鄧指著那張桌子說道︰「你發現沒有?我記得咱們剛看到那張桌子和燈光的時候,似乎是在咱們的左前方,怎麼這會兒好像跑右邊去了?」
我抬頭仔細看了看,確實是這樣,而且那桌子也不再那麼靠近角落了,跟牆壁之間多了一點距離出來,顯得黑糊糊的。沒容我細想,打火機燙手地讓我趕緊滅掉了。老鄧就接著說︰「你瞧那桌子兩邊的牆上,怎麼出現倆黑窟窿?」
我已經看見了那倆黑窟窿,正在心里琢磨這事兒。老鄧一說,我就知道這不是我的錯覺,而是那張桌子附近確實另有玄機。
我對老鄧說道︰「這樣,咱倆一前一後,我在前邊專心瞅住地上有沒有坑,你盯住那個燈光,咱們再試試。」
老鄧依言轉到我身子後邊,手扶住我肩膀,而我就低頭用那雙黑暗中還能看到一些東西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躲開坑坑窪窪,一步步往前邁開了雙腿。
走了幾步,我就發現不對勁。老鄧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變得輕飄飄的絲毫沒有力。
咱們成年人都知道,像我倆這樣的走法,是前面的那個人只看腳下,後面人只管看方向,就跟瞎子背著瘸子走一樣。那看不到腳下的人都會下意識用些力氣,指點前面的人別走偏。可是老鄧的手卻讓我感覺不到他是在依靠我辨別方向,而是軟軟地搭在我肩膀上,讓我渾身毛毛的很不舒服。
我遲疑了一下,一邊走一邊小聲問道︰「怎麼了老鄧,你倒是抓穩一點啊,地上很多坑呢。」
我話音剛落,老鄧突然一使勁摳住我肩膀示意我停下。我停下來抬起頭一看,壞了!
那張桌子沒變,還在我倆前頭擺著,而且桌子上的燈也沒變,依舊放在桌子中央。變化的是那把椅子上的人,原本背對著我們的花白頭發,現在變成面對著我們,在幽暗燈光下直愣愣地看著我和老鄧。
我忍不住又一陣渾身發毛,小聲說道︰「這他娘的是不是有鬼啊?鐘老頭的眼珠子都不會動了,肯定是死的,但是怎麼會突然轉了個方向。你瞅那眼神,就是看著咱倆的位置!」
老鄧苦笑著說道︰「你眼神這麼好,難道沒有看出來?不是那人動了,而是咱們的位置變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咱們現在應該是走到了桌子的背後!」
我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明白了過來。老鄧說的沒錯,身後黑糊糊的有倆窟窿在牆上,這會離得近了,可以看出是兩個門,就是那種防空洞常見的儲存物資的格子間。
最有力的證據就是前邊。那張桌子離我們的距離還是不到二十米,但是桌子背後,有一線微光穿透進來,一瞅就是我和老鄧進來的原路!
我再也冷靜不下來了,對老鄧說道︰「他娘的這個地下室肯定出鬼了,這不合科學規律啊!你剛才到底是咋看的燈?」
老鄧苦笑著說道︰「不合科學規律的事情多了,你的眼楮不就是一個例子嘛!……我剛才瞅著那桌子和燈,兩眼眨都沒眨,就你說話那陣兒晃了下神,桌子和燈光模糊地閃了一下,跟著我趕緊再瞅,那椅子上的人就變成正面了,真是怪事!算了,別想那麼多,咱們再試試。」
我咬咬牙,又試了一次,還是一樣。干脆跟老鄧換了下,我盯著那燈看他搞什麼鬼!到底是見了鬼,還是老鄧就是打進人民內部的臥底,跑來專門引誘我走錯路的家伙?
試了幾次之後我也失望了,總是在快接近的時候,出點不大不小的岔子讓我倆走神。那燈閃一閃,輕飄飄地甩去了另外一個方向,而且試了幾次都沒有把我倆送回進來的那個門口。
我不相信事情會有這麼邪乎,發個狠大聲對老鄧說道︰「干脆咱不管那人死不死了,也不去瞅那燈,他娘的溜牆根走一圈,先撤回去再說!」
老鄧說道︰「那還等什麼,我打頭你擱後邊跟著。」
走上兩步,我突然猛地想起什麼︰「別急!沒這麼輕巧,我估計這里肯定是出了大問題,不止是讓咱倆走不到跟前那麼簡單!你想啊,這就跟走迷宮一樣,走不通哪里還可以往回退的?……咱倆別搞得偷雞不成蝕把米,又掉進別的陷阱里,連進來的路都找不著,迷陷在這個見鬼的地方那可是死路一條。因為不管咋樣,至少咱來現在還能看見進來的那條道兒!」
老鄧有點著急地說道︰「再咋說也不能坐以待斃!你眼神好,我可指望著你呢。哎,別動,我似乎听到點什麼動靜?」
我立刻閉嘴豎起耳朵仔細听。在我們前邊,那張桌子背後,是有一點聲音傳過來,並且可以確信,這聲音我听到過。我緊張地回憶一下,立刻想起這就是我沒和老鄧踫頭時,趴在樓梯拐角的牆上,听到那種唰唰——唰唰——的聲音!
幽靜的地下室里,搖曳的燈光下,單調的唰唰聲,響了幾下就停止了。我看著老鄧,同樣是心神不定,那眼神是一種落入圈套等著被宰殺的神情。隨同那唰唰聲飄過來的,還有那麼一點渾厚的血腥氣,更是讓我渾身僵硬。
我呆了片刻,就知道絕不能束手待斃,只好給自己壯膽,硬著頭皮破口大罵︰「沒種的王八蛋!躲在暗處跟老子玩陰的,叫我逮住你,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有本事出來跟爺們兒干一架!」
罵了半天依然沒有任何反應。我火了,蹲下來,模起一塊石頭,掂了掂,使勁朝那桌子砸過去!
我想我扔這手榴彈的準頭肯定很好,不把這見鬼的油燈砸個稀巴爛,就不是當兵的出身!
石頭剛扔出去,老鄧就在旁邊哎喲一聲︰「你小子干嘛!……干嘛拿石頭砸我?」
這一嗓子把我給喊傻了,明明瞄準了桌子,以極其標準的投彈姿勢砸出去,怎麼也不可能砸中我後頭的老鄧啊?
老鄧把胳膊伸到後頭去揉,看來是砸得不輕。不過,他也很快理解了這不是我的錯,只是嘟噥道︰「下次再扔的時候打個招呼,我站遠些。」
我又撿起塊石頭,想想放下,找了個土塊,遞給老鄧︰「來,你扔,我看著。」估模著事情不簡單,這里是要有大問題發生了。
老鄧掂了掂土塊說道︰「你可不傻!輪到我扔就換成土塊了。」
說歸說,老鄧還瞄了瞄那個桌子,呼地就扔了出去。我盯緊了那土塊在空中的飛行軌跡,眼瞅著土塊越來越小,直到看不見。這期間的過程非常快,就那麼一閃而過。但是土塊卻沒有砸到我身上,也沒有砸中老鄧,就這麼消失了,連個響兒都不帶。
我拍拍腦袋,讓自己冷靜一下,好好想想這是怎麼回事兒。這地方實在太過邪門,從小學過的物理學原理在此全部失效,讓我這樣的無神論者,更加變得將信將疑,就算在淳青經歷過那麼多怪事,都沒有現在這樣大白天見鬼,給思想的沖擊更猛烈。
記得三國時候有個人叫諸葛亮,用些石頭整出一個八陣圖,千軍萬馬也會迷在里頭出不來,但人家那是有目的地坑人。我和老鄧啥都沒耽擱,怎麼也會有人在這兒事先預備好一陷阱?
再想想還有啥辦法?
盯著那桌子、那燈、那人,我和老鄧使出了渾身解數,已經沒了走到桌子跟前去的奢望,只是想回到我們進來的那個過道。就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可惜也無法達到。
難道所有的問題是出在地面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