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在林大成那個恐怖的別墅里,地牢中有個死去的年輕女人。當時通過她隨身攜帶的證件,知道了那個女人名字是唐麗 ,也就是林大成的女朋友。後來我沒對這個人做什麼調查,反正林大成也死了,再去調查這個貪財的小女人沒那必要。只是萬萬想不到的是,在半年後的香港,竟然在黃大仙廟里再次目睹此人相片!
我頓時被強烈的好奇心牢牢吸引住,不動聲色靠近了禱告的中年男人,仔細去辨別他到底在禱告什麼。因為象這種把相片扣在掌心求簽的舉動,往往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也就是他禱告的目的和內容,必然不是有關自己,而是相片上的女人!
我站在他側前方,听不到他的默默禱告,只能看他的唇語來推測他說了些什麼。活人的唇語我看起來當然更加十拿九穩。
……赤松大仙在上,善男唐啟德現有疑難求教。近日夢到我妹唐麗 ,悲苦莫名,不知如何應對。希望大仙指點迷津,如蒙啟示,他日必備三牲酒禮,答謝神恩………。
此人說罷就將手心里的相片放回衣袋,拿起簽筒向前傾斜,開始緩緩搖動。很快,一根落地,他把那上面的號碼抄了下來,如獲至寶一樣,飛快離開了。我一路悄悄跟去了解簽處,只見此人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紅色的紙包,在師傅解答之後的內容抄在了紅紙上,小心翼翼的揣進口袋,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真有意思啊!我已經忘記了自己因為好奇心而在林大成手上吃過的虧,趕緊跟了上去。想弄明白已經死去的唐麗 ,為什麼托夢給這個叫做唐啟德的人,莫非此二人真的是嫡親兄妹?看起來是有點像。
跟出來沒多遠,我就看見中年男人拐進了黃大仙廟旁邊的算命一條街。這條街我只在路口張望過,心想都是些算命騙錢的神漢媒婆,沒有必要去浪費時間,所以還沒進去過。此時也只好跟著中年男人七拐八拐的往里走去。
街道分為兩層,每層有兩排房屋,加起來大概五六十家,都是算命作坊。之前Alice和我說過,這里頭解支簽最多也就一百多港幣,不是很貴。
一般廟里的簽只有一百支簽,這一百只簽里只有三根上上簽︰第一簽姜公封侯、第七十三簽孫霖中狀元、第九十一簽懷德招親,其余再也沒有上上簽,所以我看中年男人的臉色,弄不好就是求了一根下下簽,才會這麼垂頭喪氣。
街道的最里面,有一個很大的門面房,外頭裝修挺現代味的,四扇磨砂玻璃門,上頭白色燈柱照著招牌,黃底紅字,不是很大︰祝門。
看著招牌,我心里一動,這書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很是熟悉。
那個中年男人並沒有在門口停留,直接就走了進去,看得出不是第一次來這家算命的鋪子。我站在門口狐疑了一下,有點猶豫要不要進去瞧瞧。只見這個鋪子的磨砂玻璃上貼有廣告,上頭寫道︰合婚300結婚擇日800入伙擇日400安神擇日300神像開光600改名800公司改名1000……還有很多項目,都是和算命有關系的業務範圍。
猶豫了幾分鐘,我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進了門,我就是一愣,怪不得外頭招牌上的筆跡那麼熟悉,因為坐堂的人我認識。
店鋪名字雖然叫做祝門,里頭的人卻不是老祝,而是一個比我大了七八歲的男人,這人正是我的一位師兄。老祝曾經交代過我一共有兩位師兄,一個去了美洲,一個在港澳發展,只是我怎也沒想到,這留在港澳發展的師兄會混到了這一步,開起了算命鋪子如此落魄?!
坐堂的中年人看到我進來也是愕然,很快就站起身來︰「李,李兄弟,你怎麼在這里?」
我左右看看鋪子里的情況,除了剛進來的中年人和我之外並無雜人,于是嘆口氣上前握住了師兄肖晨的手︰「肖哥,怎麼這麼多年你都不和我聯系呢?我還以為你在哪兒發了大財,不認我這兄弟了呢!」
肖晨一迭聲的說︰「唉,一言難盡啊,回頭我們慢慢說。」
接著趕緊招呼我坐在沙發上,把泡好的功夫茶給我斟上,又沖那人招呼道︰「唐先生,你也過來坐,飲杯茶先。這位是我師弟李先生,好多年沒見了,不礙事兒的。」
那個唐生從桌子邊的椅子上起身過來,坐我對面的沙發上,強笑著對我寒暄︰「李大師,你好,小姓唐,還請多多關照。」
和肖晨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他,只是面前這個唐啟德我不模底,也不敢亂說,只好目視師兄,示意他先處理正經事兒。
肖晨輕咳一聲說道︰「唐先生,剛才你的事兒還沒說完。我這位李師弟不是外人,也是懂規矩的內行,有真本領的大師。你就從頭再說說清,會有辦法的,又不是第一次來找我了。」
唐啟德趕緊坐直了身子,迫不及待的說道︰「那好那好,我這就把事兒原原本本的說出來。我父母去世的早,只留下個妹妹唐麗 。而我又是個攝影記者,三天兩頭出國采訪新聞,一直沒時間好好管教。所以前幾年送了她去大陸的學校學習,想著那邊的古惑仔少些,能讓她換個環境有點兒進步。後來,她告訴我認識一男朋友姓林,我見過那個男的後,感覺還不錯,是個有正當職業的工程師,就沒反對,也沒再管了。」
我听到這里,心里有數了,這個唐先生所說的妹妹,應該毫無疑問就是我見過的那位,何況說了男朋友姓林,那不就是林大成嗎?
唐啟德接著說道︰「半年前,我突然聯系不上我妹妹了。找她男朋友時候,才發現她男朋友也自殺了,而我那妹妹就真的失蹤了,到處找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沒辦法,就在內地的公安局報了案,一直到現在都沒結果……直到這兩個禮拜,我連續做了幾次噩夢,夢里都是我那可憐的妹妹,滿臉是血,還沾了很多白灰!」
听到這里我皺起了眉頭,有點奇怪,不是說死人不應該托夢,而是覺得事這事太離奇了。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個唐麗 的哥哥應該是經常想起自己失蹤的妹妹,工作壓力又大,所以會在夜晚夢到和妹妹相關的事情。加上林大成在官方的記錄中是自殺身亡,屬于死于非命那種,所以他在夢中很容易就把自己的妹妹也聯想出死于非命的形象。
假設這是唐先生關心自己的妹妹,所產生的臆測和幻覺,又為什麼唐麗 的形象和實際情況如此契合呢?夢中的唐麗 同樣滿臉是血,還沾染了不少白灰?!
不會是巧合吧?
再假設真的是死人托夢,那就更加出奇了,這個唐麗 為何要欺騙自己的哥哥呢?難道林大成真的沒有死?找不到我和唐暉來報仇,又因為唐麗 破壞了計劃,而遷怒于她哥哥?不可能吧?那唐輝也不是普通人,由他出面解決的事情,還能出現紕漏?
師兄肖晨看到我皺眉苦苦思索,有點詫異的看著我,以為我有難言之隱不便明說,也就沒理我,轉頭對著唐先生說道︰「唐先生你每次的夢境都一樣嗎?」
唐先生說道︰「出奇的也就是每次做夢都一樣,我才有些害怕。肖大師你說,我到底要不要離開香港避避風頭,這事兒很奇怪啊。我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別人都說我是發神經。」
肖晨笑了笑又問道︰「最近有沒去國外出差?」
唐啟德說道︰「自從十年前去了一趟伊拉克,戰地采訪那陣兒傷了耳朵後,我就沒再出過遠門。最遠也就是新加坡和泰國,至于說最近,那更是連香港都沒出。」
肖晨低頭沉吟起來,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看著唐先生那苦惱的表情,突然開口問道︰「唐啟德先生,你剛才不是在黃大仙廟求了一根簽嗎?拿出來看看,是不是有什麼說法。」
唐啟德吃驚的抬起了頭︰「李大師,你怎麼,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
听到他吃驚的問我怎麼知道他名字,我頓時有點汗顏,忘記自己剛才偷听人家的禱告了。這下一著不慎露了餡,只好含糊的強辯道︰「剛才我師兄介紹你的時候,提到過,提到過,不好意思唐先生,是不是我說錯了?」
唐啟德依然有點狐疑,不過還是點點頭說道︰「我還以為你認識我呢。剛才求簽很倒霉,是黃大仙靈簽中一支有名的下下簽,唉……」
我接過簽紙一看上面寫道︰
第十八簽︰古人包公訪李後
杜鵑啼血淚悲聲,
聲怨霜寒夢乍驚;
驚動異鄉為異客,
客心更觸故園情。
解簽我不是強項,可是這什麼啼血、霜寒、夢乍驚之類的字眼,瞅著觸目驚心,果真不像是什麼好簽,于是無言的遞給了肖晨去看。
肖晨經常給人解簽,略略看過一眼就還給了唐啟德,緩緩說道︰「你當時求簽,是問的令妹平安還是問的你自己?」
唐啟德毫不猶豫很肯定的說道︰「是我妹妹,當時手心還捏著她的相片,很誠心的想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肖晨沉吟了一下說道︰「唐先生恕我直言,從簽文的意思來推算,令妹是踫上了什麼冤屈之事,很可能身遭不測離開了人世,唐先生你還請節哀。」
唐啟德臉色難看之極的問道︰「願聞其詳。」
肖晨說道︰「簽文很多都是用的暗喻,借古喻今,此簽也不例外。簽名叫做‘古人包公訪李後’,單單起筆一個古人就是個很差的兆頭。其後的句句更是皆為大凶之語,很是不吉………這個包公訪李後的典故,出自宋代狸貓換太子的一出戲劇,可以說是暗喻令妹將遇到青天大老爺昭雪伸冤,也可以說是暗指凶手借狸貓來了個金蟬月兌殼,但不管怎樣,唐先生還請放心,此事到最後因為包公的出現,會有個好的結果,只是中間多一些驚擾而已。」
唐啟德遲疑了一下︰「這簽上有確定的說我妹妹她死了嗎?」
肖晨說道︰「我剛才問你是為了自己求簽還是為了令妹,就是這個意思,若是為了尋找家人朋友求得此下下簽,九成的意思是大凶,我推算令妹含冤作古不在人間,已經是最保守的判斷了。尤其是杜鵑啼血這句,斷出了令妹亡故的大致時間在夏初,遭人暗算安息異鄉,聲聲悲怨不肯離去。萬一有了更差的難言之事,象是陰間受苦之類……那不是我可以說出來的,你也別問,但是令妹出事兒是肯定的。」
唐啟德垂淚說道︰「哦,那我就不問了,我這妹子,是有點喜歡佔便宜,可又怎麼會招惹什麼歹徒呢?她男朋友莫名其妙的自殺身亡,會不會是和我妹子有關。大師,您能不能再算算看,我這夢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夢我也很感興趣,也坐直了身子听師兄怎麼解釋。
肖晨略微想了想說道︰「這個夢,明白無疑的說她自己死了,而凶手將要來找你麻煩。不應該算是凶兆,因為令妹已經知道了這些事兒來預先報警,自會在冥冥中保佑你的平安。我也只能說這麼多,至于你考慮的離開香港避避風頭,我認為大可不必,別忘記會有包公出現搭救你的。」
唐啟德見肖晨不肯明說,無奈的轉過臉,誠懇的像我請教︰「李大師,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