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住的房子是一溜排平房,外頭有一竹木籬笆扎的院牆圍著,不過其他的平房只有兩套住了人,一個里頭住了來度假的一對老夫婦,整天在飯莊里的魚塘釣魚,另外一個住的是剛搬來一男的,人有點陰沉,我相當懷疑是不是流竄犯之類,因為我幾乎沒見過他,不知道躲在屋里搗鼓些啥?
當我站在院子門口時,抬頭看看天色,感覺有點陰,大上午的想下雨,于是心里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車上有沒有雨傘,可是眼角余光卻覺得身後有人。
就這麼下意識的扭頭一看,看見院牆的拐角處,竹木籬笆的外頭果真蹲了一個人,佝僂著身子背對著我,在地上用手指頭戳,穿的是個灰色的長袖衣服,隔著籬笆影影綽綽的看,似乎是一女人。
心說這誰啊?蹲那兒干啥,不會是內急了找地兒解決私事兒的吧?可是飯莊里到處都有廁所,沒必要闖到這後院來撒尿啊?
也許是感覺到我的動靜,蹲著那人此刻站了起來,籬笆很矮,所以這人扭過頭來,我就看了個清楚,還真的是一女人,長的還算不錯,年齡大約二十五六,只是眼角有幾顆麻子帶點破相,不過不是蹲在那角落方便的,手里拿有小刀和膠繩,應該是蹲在那兒修籬笆的農莊工人。
我記起前兩天給農莊曾經打過招呼,說這籬笆的時間長了,有點歪,讓他們早點派人來修,也就放下了心,輕咳了一聲,扭頭就走,管她誰呢,這里我也沒打算住多久,新的據點就快收拾好了。
等我中午喝完茶回來,粉末也交給了那朋友去化驗,已經下午兩點多了,回來的路上我給大俠和王林打了個電話,問他們事兒辦的怎麼樣,回答我說事兒不是很順利,要晚點才能回去住處,而舒麗就說自己上午去*做好了頭發,正在房間里睡覺等消息。
于是我就順著五洲大道一個人開車往回走,這個飯莊差不多在市區和西區的交界處,比較遠,開車要四十分鐘,回到住處,我才發覺市里雖然沒下雨,飯莊這片地兒倒是下了場透雨,濕漉漉的,不開車窗很是有點燥熱。
進院子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又向那個籬笆處瞟了一眼,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那個籬笆比我出門的時候更歪了,還向外傾斜著,我皺皺眉頭,心說還要給老板打電話講講,你那個修籬笆的人一點都不負責任,這麼簡單的活兒還沒弄好。
取出鑰匙開門,我突然看到腳下有兩個腳印,濕濕的印在門口墊子上,還沾的有青草和泥巴。
我倒退了一步,彎下腰仔細查看,大俠和王林明明說要晚些回來的,這又是誰站我門口搞這麼髒?看腳印也不像是舒麗的,因為舒麗是個很愛干淨的女孩,不可能把鞋底弄這麼髒,還故意擦在自己門口的墊子上,以她的性格,就算是鞋底髒了,她也會擦到隔壁那家的墊子上。
我搖搖頭,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可鑰匙還沒插進孔里,我的門卻無聲的開了。
冷不防的嚇了我一跳,手一哆嗦,鑰匙都差點給掉地上,一看卻是舒麗在里頭開的門,于是惱火的說道︰「干嘛的這是?猛不丁開什麼麼門啊?………這倆腳印是不是你的?」
舒麗好像還沒睡醒︰「噢……听見你回來,不是想給你開個門嘛……什麼腳印?」
舒麗說完話,卻沒有低頭順著我的手指去看,而是眼楮瞪圓了看向我身後,嘴巴張著,似乎被嚇到了。
這眼神看的我頭皮麻麻的︰「又怎麼了!你這人別一驚一乍的!」
舒麗卻沒說話,只是看著我身後說道︰「你……你…你是誰?找誰的啊?」
我這才知道,我身後啥時候有人了,趕緊轉身去看,心說自己這是怎麼了,先是在酒吧里莫名其妙給人印了倆手印,現在都被人跟在背後了,自己竟然還沒感覺?
難道是整天喝酒,把反應給喝遲鈍了?還是一年大一年的變老了?
身後站著一人,離我不到一米,一只手前伸著,似乎原本要模我後背的,被舒麗一說趕緊縮了回去。
我只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此人正是我中午出門時候見到那個蹲在籬笆外頭的麻子女人,這會兒離的近了,眼角的麻子更加清晰可辨,穿著一身灰布衣服,臉上表情呆呆的、淡淡的,讓我突然有種渾身發寒的感覺。
我站開了一步,大聲問道︰「干什麼的!你找誰呀?」
那女人有點慌亂的縮著手,戰戰兢兢說道︰「老板讓我來問問,你們下個月還租不租?」
我沒好氣的說道︰「他不會打電話的嗎?………你離我那麼近干什麼?」
女人聞言感覺退出去兩步說道︰「我看見你背了個人回來,怕掉下來,想幫忙托住,對不起對不起。」
「你…你…你放屁——!老子啥時候背了個人回來!」我頓時毛躁起來,丫的真不是個玩意兒,這不是嚇唬人嘛!
女人被我的大罵聲嚇了一跳,抖了兩下嘴唇,突然轉身跑了。
我氣的說不出話來,也不去喊住她,回屋就打電話找這農莊的老板︰「王老板是吧!我是租你後邊院子的李生啊,想問問你這兒的服務員是咋回事?………那個女的,一臉麻子的那個,籬笆沒修好,人怎麼神神經經的?」
「哦哦,李生啊,對不起對不起,那個女的是我一親戚,剛從鄉下來不懂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老板在電話里趕緊給我賠不是︰「她腦子不太靈光,家里呆不下去了,才大老遠投奔我這兒混口飯吃,李生您可千萬別介意,回頭我就叫她給你道歉。」
我的氣平了一點︰「噢,這樣啊………你這人也是,腦子有病就別出來干活了,你王老板還養不起個閑人?在乎這點小錢………真是嚇了我一跳!」
王老板在電話里尷尬的說道︰「唉,經濟不好啊,我也想養著她啊,畢竟還是我一遠房的表姑,可她閑著也不是個事兒,也就讓她跑跑腿什麼,根本不敢出面招呼客人的。」
我有點好奇的問道︰「你這遠房表姑多大年齡了,我怎麼看還年輕著呢?」
「不小了,有三十好幾呢……唉,十多年前,她在地里干活時,天上打雷給劈了一下,大難不死就成了這個樣子,也沒嫁出去,到現在還一個人過……沒辦法,她犯病的時候老是嚷嚷一些鬼話,人都怕她,說她……說她這人給雷劈了後,大白天都能看見鬼。」王老板的聲音低了下來。
「鬼?……啊!」一听王老板說這麻子女人有點神經,大白天可以看到鬼,我突然變的有點心慌意亂,狼狽的話都說不周展︰「……這樣啊……王老板我明白了,也是個苦命人,你就別教訓她了,也不用來給我道歉,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噢,對了,下個月我們幾個可能不租這里了……不不不,和她沒關系……真的……先這樣,再見再見,回頭打電話給你………。」
放下電話想起那女人說我背一人回來,就覺得整個脊梁溝子都冒冷汗。
怎麼這大天白日的,自打我見過林大成,收了他的錢之後,開始有點變味了?
我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舒麗,你說我這人咋樣?」
舒麗一直在我對面站著,看我說話的時候不睜眼,有點莫名其妙的說道︰「老大你沒事兒吧?怎麼忽然問這個問題?」
我有點不耐煩︰「趕緊了!說實話,我很想知道。」
「嗯,叫我說呢,老大你這人……睿智,心眼好,講義氣……是個好人。」舒麗一邊沉吟著,一邊拿腔捏調的說道。
失敗!真失敗!我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當這撈偏門的騙子老大,竟然當成一個好人了!我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
可眼下這事兒,怎麼就透著點出邪呢?好像我跟那林大成一樣,惹上了什麼麻煩,雖然還沒有惡化的苗頭,卻處處透著凶險,從脖子上的手掌印到我門口的腳印,再到現在,一個聲稱看得見鬼的麻子女人,干脆說我背了個人回家,再說了,那能是人嗎?分明是……我頭皮麻麻的,沮喪的不敢往下想了。
凡事要冷靜,表面上越凶險越要沉住氣。我必須拿出應付的招數來,可別一不小心就在陰溝里翻了船!
「林大成!根子就在你小子身上。」我咬著牙說道︰「舒麗咱必須抓緊時間瞧瞧他去。」
時間到了下午四點多,王林終于打回來電話,說一切都已經OK,叫我和舒麗可以過去了,林大成的尸體已經放去了殯儀館,因為死因查明是自殺,單位也向公安部門申請了殯葬證明,專等後天林大成的家屬從內地趕來,就可以火化了,所以我和舒麗假稱是海王電器的行政辦事人員,去看看殯儀布置,一般來說不會有什麼問題。
離開殯儀館大門還有一條街的路邊,我上了王林的車,大俠卻不在車上,給我找來的海王電器制服和工卡已經弄好了,我也懶得去問怎麼弄來的,無非偷、搶、騙三條路,那不是我的工作範疇。
舒麗打扮成一個職業白領的形象,我就小心的黏了兩溜胡子,那工卡上的相片在背面,跟代表證一樣掛在脖子里,相互看看沒啥特別扎眼的地方,我就帶著舒麗進了殯儀館。
……
總覺得干殯葬職業的人,他們的臉色永遠都是鐵青的,連眼神都是游移不定,面前這位正是如此一副睡不醒的模樣。
這位老兄估計根本就沒听清我倆說的話,只是按部就班的在登記本上,抄了我和舒麗的姓名跟身份證號碼,留下聯系電話後,就起身帶我們去看。
目不轉楮的看著尸體,我心中暗叫可惜,林大成已經做好了整容,躺在那兒一臉安詳,看不出什麼異常,讓我原想試試讀唇看眼的獨門本事,也沒了練把式的機會。唯一讓我狐疑的是,這人一旦死了,跟活著時候比較起來,很是有點走形變樣的味道,所以躺在這兒的人,一時半會讓我確定不了到底是不是我認識的林大成。
我離得近了一點,仔細的看了又看,死尸的五官四肢和我昨晚上酒吧見過那個有點不同,而且我有一個獨特的認人本事,因為判斷一個人除了面部特征之外,還有個不常被人留意的地方,就是耳朵形狀。
我專門研究過這個,人的耳朵和指紋一樣,個個不同,一般人化妝時候,經常會忽視耳朵這個器官,所以恰恰成了我們這些撈偏門的家伙,拿來認人的神兵利器,至于我,更是把這當成了必修功課,林大成的耳朵形狀我是早已經了然于胸。
所以我很快認定,躺在這兒根本不是林大成,盡管做了很高明的易容整容術,那耳朵的形狀卻完全不是林大成!昨天晚上見到那個才是真正的林大成!
這事兒就有點奇怪了?難道林大成招惹了什麼仇家,需要假死來掩飾?這殺人的大罪可是要槍斃的,何況他一個公司白領,哪來的這麼大能量,公安都能瞞的過去?
為什麼呢?我對舒麗使了個眼色。
舒麗輕輕擦了下眼淚,哽咽著說道︰「林大成……他……他是什麼時候去的?……」
殯儀館的跟舒麗說道︰「昨天中午拉去公安局的,晚上尸檢完就送來這兒了………嗯,對了,有個事兒正好問下你們,燒完了後,你們自己揀骨灰?還是我們替你們揀?價格不一樣的。」
舒麗愣了一下,掏出紙巾擤了下鼻子,含糊的對我說道︰「這……這個,李經理,您說。」
我卻是知道這里頭的道道,要是說自己揀骨灰的話,這人少了收入,很可能燒的不淨,家屬往往還得弄錘子砸成粉,才能全給裝進骨灰盒,于是一臉莊重的說道︰「你們揀吧,或者等林工的家屬來了再決定,還有就是,你們揀骨灰時候,別給家屬看見了。」
殯儀館那家伙咯咯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曉得了,萬一需要砸腦殼的話,我會拿進里屋關上窗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