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老鐘肯定不會答應。」我還沒有說完,正在開車的宋旭東就一口回絕了我的請求。
其實我打的就是青海獒王的主意,我也想打擊小鬼子的囂張氣焰,從小平頭回絕我們開始,我就開始動心思了。
上了宋旭東的車後,我甚至來不及問他找我有什麼事情,就趕緊先把這事跟他說了,可這小子兜頭就潑了一盆涼水。
「你知道為什麼上次老鐘能請來青海獒王麼?」也許是見我有些喪氣,宋旭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忍不住主動開口說話。
「為什麼?難道老鐘跟活佛是拜把子兄弟?」我目光散亂的盯著窗外,心里跟走馬燈似的,「要不要去找柳老爺子借幾條狗使使呢?這日本大狼青該不會比小豹厲害吧?柳老爺子那狗好歹也是斗遍鄉村無敵手啊。」
宋旭東笑了笑,很隨意地說︰「差不多吧!」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當兒,根本就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半晌才回過來神︰「什麼,什麼?老鐘跟活佛是拜把子兄弟?」這個話題太吸引人了,我還不知道這里面有這麼大的文章呢,好奇心頓時給勾了起來。
宋旭東神秘莫測地笑了笑,專心地開車,他越是這樣,我越是好奇,恨不得撬開他那張死嘴,可是,他卻一言不發。
就在我耐不住想要追問的時候,他一個急剎車,我腦袋重重地撞在了前座上。就在我要發火之際,他小聲地告訴我︰「聖昭寺里的鎮寺之寶降魔杵就是老鐘給找回來的。」看我要追問,馬上補了一句︰「如果你能幫下面這個忙,我就幫你解決難題,什麼日本狼青通通不再話下。」
對了,我這才想起來,只顧糾纏斗狗了,都沒來得及問他今天下午神神秘秘地拉我出來到底干嗎呢?
只見他已經開門下車了,放眼車外,煙柳掩映,青瓦古磚,一座古樸的獨院小別墅隱約藏在蜿蜒的小路盡頭。下車一活動筋骨,我嚇了一跳,只見離別墅不遠處,2700年前的鄭韓古城城牆巍然聳立。嚇的我幾乎有點大舌頭了︰「這,這,這……」我手指著不遠處的城牆,有點小激動,一時間話都說不囫圇了。
宋旭東把食指輕輕地擺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小聲說︰「我說什麼你做什麼,配合我演戲。」
我心里直犯嘀咕,老鐘可是說過,這河灣三角區古城周圍可全是重點文物保護區,國家命令不準有任何地面建築,就算是離這個地區五公里以內建房都要先經過文物部門批準。全國沒听說哪個村建個民房要先經過文物局勘探批準吧,這附近的村子一個都沒跑,在建房之前全部都得經過文物部門,假如文物部門一鏟子下去帶出來東西了,好,沒說的,哪怕你急著蓋房娶媳婦,也沒二話,易址另建。據說本地有家人選了三次宅基地都選到了古墓上面,第四次倒是沒發現古墓,出土了一堆石斧、石磨、石鐮刀,直接蹦出來一個新石器時代的遺址,第五次這家選宅基地請文物局的時候,文物局的考古人員都不好意思了,心里都發 ,要是再發現什麼遺址,這家人買的建築材料就得搬六次家了。誰知道怕什麼來什麼,這家人第五次選的宅基地是一個戰國時期的制陶遺址,面對工地上出土的大大小小的春秋陶罐,這家人的老爺子蹲在那里足足抽了半晌煙,最後老爺子大手一揮︰「不蓋了,進城給俺孩兒買洋房。」當然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這里都被劃成了保護區,別說是蓋房子,就是挖一車土,也立刻有人舉報。
可是,就有人這麼大的能耐,能在這里建起一座小樓,而且雕梁畫棟,透亮花牆圍著的花園里碗大的蟹爪菊開得張牙舞爪,還有成片的秋牡丹開得無比燦爛。
我正看得一頭霧水,鐵門打開了,一個約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迎了出來,微微發福的肚子頂得身上那件運動裝凸凹有致,往上一看,不由得讓人一嘆,好相貌,豹頭環眼,外形頗似張飛,但是舉手投足之間文氣十足,說不出的儒雅和氣度。
他一把就抓住了宋旭東的手,一個勁兒地說你們可算來了,就急忙把我們往里面讓。雖然握住的是宋旭東的手,但他卻不時地盯著我看,見我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眼里掩飾不住的失望。雖如此,他也極盡禮貌,讓保姆給我們端茶,然後就匆匆上了二樓。
打量四周,古色古香的廳堂,從上到下全部一色的木制結構,雕梁畫棟上清荷帶露,廊柱上牡丹含嬌,桌子和椅子也做得精巧古樸。仿清的雕花木椅佐以現代的油漆工藝,雖古樸卻沒有古物的呆滯之氣,椅背子上的兩枝七富貴牡丹葉斜開,一朵大牡丹開得富貴堂皇,但是並枝上的另外一朵牡丹卻只是含苞待開,似乎是地力不夠,導致不能花開富貴,雖然說不出來有什麼不對,但卻隱隱有怪異的感覺。
我抬頭仔細觀察廳堂里的四個飛檐,分別是梅,蘭,牡丹和秋菊,更覺得怪異了。梅花有香,枝頭竟然蜂蝶飛舞;蘭花有睫,睫下根須卻看不分明;牡丹雙頭,一朵卻是斜開;秋菊開得雖艷,卻被一簾竹籬緊緊靠著。心里好像想到了什麼,卻一直抓不住,就這樣一直忽悠不定,下意識間端起了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就覺得一股清醇香味直透腦頂,舌後生津,說不出的津美與甘甜,急忙定楮看這茶。細白如玉的瓷杯里面,琥珀色的茶汁就像流動的玉液一般,一股若有似無的白霧縹緲氤氳在茶杯上方約二指處,久久不散,香味濃而不烈,醇厚迷人,竟然讓我一時愣怔到那里。
直到宋旭東踫我一下,我才回過神來︰「好茶,真是好茶。」
「廢話,這家主人是中原地區最大的茶商,他的茶能不好麼?」宋旭東一臉鄙視,言外之意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狗。
我趕緊滋溜一口,回味了一下,厚著臉皮說︰「咱們喝的這個茶葉,一會能問主人要點麼?」
宋旭東翻我一個大白眼說︰「大哥,你還真識貨,只要你配合我演戲,一會我給你弄兩麻袋讓你回家裝枕頭。」
「得了,你就別吹了,兩麻袋,你當這是樹葉啊,這麼名貴的好茶,我也不貪心,你讓他給我一麻袋就行!」
「……」宋旭東足足看了我有三十秒。
「別傻了,演什麼戲啊?」我用胳膊撞他。
他趴在我耳朵邊如此如此說了一番。我說︰「就這啊?」他點頭。
我說︰「你這可找對人了。」
有些時候,導演不怕演員演不好,就怕演員發揮過了,等宋旭東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他已經後悔得想給自己兩耳刮子了。
這幢房子不是新建的,而是解放前就有的,據說早在民國初,這幢房子就已經在這里了,遠早于鄭韓古城被劃為國保單位的時間,說句實在話,擱在別處,這種百年老房子早就被畫圈保護起來了,可是在新鄭,這種百年的建築根本就不值得拿到台面上討論。三千年的陶片都還露天四處散落著呢,老百姓看到這些陶片都不帶抬眼皮給個正眼的,更別說這些才百十年不到的老房子了。
可是,宋旭東來這里的主要目的不在于這個房子,而在于這個房子很有可能坐落在一座龐大的戰國墓群上面,確切地說,是坐落在這個墓群的附近,墓群倒也不奇怪,重要的是有一個關鍵的地方就離這個房基不遠。而這個主人前段時間剛剛翻修了這座老房子,宋旭東的主要目的就是來查探一番,看看房子的主人是不是發現了這個地方。
事後我問宋旭東為什麼不用行政命令強行征用這所房子,他差點鼻子沒氣歪︰「人家祖上留下來的房子你怎麼強行征用!」
就在前不久,主人對這房子進行了翻修,時間不長,老房子就怪事頻出,搞得家宅不寧。剛好被一直關注這所房子的宋旭東得知,他利用自己的朋友關系就聯系了這座房子的主人,稱自己是建築方面的專家,然後來這里探查了一番。沒有得出結果,就告訴房子主人,說自己要找一個古建築方面的專家來看看,于是跟人家約好今天再次來察看這所老房子。于是就帶了我急忙忙趕來,想讓我胡謅兩句風水之類的話,把主人唬住,好讓他能同意我們在周圍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文物勘探工作。
一杯茶品完,主人再次出現,同時出現的還有女主人,一副病懨懨的模樣。主人雖然掩住了失望的神色,強打起笑臉招待我們,但是話語中那淡淡的語氣已經表明,他似乎對我們的到來不抱什麼希望。
雖然我不知道宋旭東這次唱的是哪一出,但是通過剛才簡短的觀察已經知道,這對夫婦有問題,倒不是因為我未卜先知,而是這座房子有問題。
說句老實話,這座房子是我見到過的最舒服的清代建築,之所以稱為舒服,是因為它完全遵從了古建築的風貌,而且本著修舊如舊的原則,在後來的修復中也完全依照了當初修建它的風格,可以說是一座難得的晚清佳品。
但是又說它有問題,是覺得廳堂之中處處透出詭異的氣氛。建築就像人一樣,好的建築會顯得亮亮堂堂充滿了一股正氣,而這座建築不知道為什麼,讓人感覺到分外的不舒服。直到女主人出現,在廳中一坐,和她周圍的家具搭配之後,我心中一動,不由得站了起來。
這時候,主人已經開始介紹了起來︰「拙荊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休息不好,晚上經常做噩夢,北京上海的醫院去了無數,都說沒有大礙。拿的藥也不少,可是一直就是這樣不溫不火的。有個懂風水的朋友說是這座老宅的問題,我們就重新修建了這座舊居,依照先生之言住在這里。誰知道好了僅僅兩個月,賤內又開始不舒服了,我想也許又是風水的問題,結果那個懂風水的朋友出國了……」
「你是從哪里找來的木匠師傅啊?」我突然打斷了他的介紹。他想了想,說是通過一個朋友介紹來的。
「這木匠師傅不止一個人吧,而且他們是師徒關系,對不對?」我試探地問道。
只見主人眼光一閃,似乎帶了幾分詫異:「他們一共是師徒倆,咦,奇怪了,你這麼知道啊?」
「我不僅僅知道他們是師徒關系,而且還知道他們幾乎不用現代的一些工具,用的全部都是一些舊式的木匠家伙。」我頗有點得意地顯擺道。從一些刀法和雕刻的手法可以看出,這些木匠活不是一個人的作品,一個刀法稚女敕,一個刀法老練,切皆系一派傳承,雖然與我們家的手法有異曲同工之處,但我仍然保守的推斷這是一對師徒,而不往下繼續做大膽假設。
主人這個時候完全收起了先前的失望,眼中流露出來一種很奇怪的神色,似乎是升起了一點希望又害怕失望的樣子︰「怎麼,您認識他們?」
我搖搖頭,微笑不語,只是依然在廳堂里轉悠著,主人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後面。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我默默地用方步丈量著大概的尺寸。轉了一圈之後我問主人︰「我能拍照麼?」主人愣了一下,回頭看他老婆,他老婆輕輕地點點頭,主人表示可以。我拿出來手機,不停地開始拍照,只不過拍的全是平暗轉角的一些木飾花紋。
主人一個勁兒地問我有關風水堪輿方面的問題,而且崇拜的神色越來越重。我心說,別問了,再問老子就該出汗了,從幾個老頭那里剛剛挖過來的東西已經販賣得差不多了。
我趕緊問女主人︰「您平常做的噩夢究竟多是哪個類型的啊?」誰知道我這無意一問,倒問出來一個大秘密。
據女主人的描述,似乎也不是每夜都做夢,有的晚上,她剛睡著就會听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到自己的身邊,她趕緊起來推醒丈夫,結果什麼也沒听到。更有的時候,會听到有人輕輕敲擊牆壁的聲音,淙淙作響,似乎是從四面八方傳過來的。
征得主人的允許後,我們來到他們的臥室,倆口的臥床竟然是那種明清時期的全木質月牙床,整個頂子床是一個整體,托泥板、床板、床裙、床圍、牙板、頂圍,周邊浮雕著仙鶴和福祿壽三仙,從木色來看,年頭似乎不近了。
「還真奢侈,拿文物睡覺。」我小聲咕噥。主人似乎听到了,問是不是有問題?我說︰「沒事,這床真漂亮。」
主人很得意說︰「那是,這是我通過一個朋友在農村收到的,當時收回來的時候有一個腿殘了,朋友就推薦了倆木匠師傅修葺,後來我見他倆手藝不錯,剛好翻新這座房子需要手藝好的師傅,我就留他們在這里了。後來證明我果然沒看錯,倆人手藝很不一般,房子返修好以後,一些懂行的朋友來一看這個木匠手藝,說完全有古代大匠人的風格,國內這個手藝都不常見到了。」
古代大匠?我心里冷笑了一聲,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你這次吃虧就吃到了這倆古代大匠身上,但現在我還不能完全確定,只有把拍到的這些照片和東西拿回去給我們家老爺子看看才知道。
我又悄悄地步量了一下臥室的方寸,然後出了大門繞房屋看了一圈,心里一合計這個數字,不對啊,完全對不上。這房間的總面積和各個廳室之間面積之和不對呢,各個廳室的面積之和遠遠大于總面積,雖然我數學不怎麼好,可是這麼簡單的數學題目我沒道理算錯啊。轉頭問緊跟在我身後的男主人︰「你還有當初翻修房子的圖紙嗎?」
主人遲疑了一下說︰「有啊,不過不在我這里啊。」我剛想追問在那里,拿出來看看,就看見宋旭東邊接電話,邊快步從房間里走出來。他掛完電話之後就說︰「快回去,出事了!」
匆匆告別了主人,一臉凝重的宋旭東發動了那輛古董桑塔納,轟鳴聲中絕塵而去。倒車鏡里我看到主人悵然若失地站在門口,臉上似喜還悲,說不出的怪異表情,我在心中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