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把手里的電筒微弱的燈光照過去,頭皮一下炸開了,只見在正對著我們的石壁上,密密麻麻趴了幾十只河猴子,他們趴在石壁上正躡手躡腳地朝我們包圍過來。
看到這個情形,被捆的那三個開始哀嚎︰「快用弩射他們,快射啊,它們吃人腦子啊。」
我們同時被這三個人嚇得一哆嗦,看著他們近乎嘶吼的哀嚎,讓人有點毛骨悚然,相信他們曾經在這群河猴子面前吃了大虧。
三個人如同蠶蛹一般蠕動著朝一邊攀爬,想竭力避開河猴子過來的方向,環顧四周,我和老鐘全愣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四周的石壁上已經布滿了這種讓人看著起一身雞皮疙瘩的怪物。
它們紅盈盈的雙眼星羅棋布地分布在四周的石壁上,恍惚是夜間草原里的狼群,正在慢慢地逼近著自己的獵物。
面對這群怪物,我突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圍繞在我的周圍,那種感覺似乎是一種積攢已久的憤怒。一股很冷的感覺突然不知不覺地席卷了我的全身,上下牙關開始不停地在打戰,渾身也不停地哆嗦。
老鐘吃驚地看著我,我已經抖得幾乎站立不穩了,勉強地扶著身後的石壁,舌頭似乎都不听使喚了︰「我,我,我,好冷。」老鐘臉色刷就變了,他清楚地記得我上次在韓王陵里喊冷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對于我這個天生的歸陽藏陰體的敏銳感知,他比我還有信心。
這群河猴子越來越近,而且一改以往悄無聲息接近的特點,這次在包圍我們的過程中竟然個個都發出了一種難听低沉的嘶吼,從嗓子深處發出一種穿透石壁的威脅聲音。
就在我搖搖欲墜的時候,老鐘突然沖上面大吼︰「無支祁的後人,召喚他們回去!」聲音在環形石壁里回蕩著,反復重復著他這句話。
出人意料的是,上面守候的宋旭東和趙家兄弟都沒有聲息,就連張老娃那刺耳的聲音也不曾響起。
我猛地抓了老鐘一把,老鐘回頭一看,那些河猴子的目標明顯是沖著地上被捆得三人去的,它們似乎想沖上來,但又似乎在忌憚什麼。在這群黑壓壓的河猴子後面,隱約有一個高大的身影,遠遠地高于前面的這些怪物,從身型上看,更傾向于是一個爬伏在石壁上的人。很明顯,這些河猴子都在听從他的指揮,因為這些河猴子不再像之前襲擊我和老柳頭的時候那樣雜亂無序,而是像一個有組織的隊伍一樣,很有序地展開了一個攻擊序列。我看得是目瞪口呆,這竟然是古代步兵列陣沖鋒的鶴翼陣的雛形,要不是我為了充專家讀過幾篇《太公兵法》,怎麼也認不出來這麼古老的陣形。我隨即產生了一個疑問,即使在古代,陣法也不是很受重視,因為古代中國動輒「良將千員,帶甲十萬」的戰爭中,軍隊統帥主要進行戰略和戰役層的思考,戰術還在其次,同時也因為尊崇儒術,重文輕武,對陣法研究不夠重視。但是有一種人是必須研習陣法的,那就是——將,因為將的部隊多在千人級,將領也是最直接的戰術指揮員,不能不精研陣法。想到這里,我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但很快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趕緊否決了這個無稽設想。
媽的,後面指揮的那個人一定是個千年的老怪物。
就在我神游八荒之際,一只河猴子率先沉不住氣,一個魚躍就沖了過來,帶著犀利的呼嘯聲直撲地面上的三個人。老鐘一把推開了軟綿綿的我,伸手奪過精鋼小弩,就听見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強大的弩機眨眼間就把這只冒失的河猴子射飛了出去,就听見遠遠的地方撞擊石壁的聲音。
我吃驚地看著遠方,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地站立起來,從黑暗的投影來看,這個人不僅有著河猴子難以企及的身高,而且身後竟然拖了一條長長的尾巴。
尾巴?沒錯,是一條尾巴,從兩腿之間竟然有一條黑影綽綽的尾巴,站立之後,從背後顫巍巍地伸出了兩只手臂似的東西,四只手臂?這是什麼怪物,我驚疑地看著老鐘,老鐘凝重的臉上也充滿了詫異和不解。
地上的三個家伙像看見了*的地獄使者,王魁大聲地喊︰「老鐘大爺,鐘大爹,你把我打死吧,我不要落到他手里!」老鐘猛地回頭盯住了他︰「你們見過他,是麼?」王魁還沒來得極有所回答,就听見那個怪物嗷嗷地叫了起來,像極了電影里發怒的金剛,隨著這叫聲,前面的河猴子開始躁動不安起來,須臾之間,撲上來的兩只河猴子又被射飛了。
十二減三,他還有九,我手里還有十二,我心里在默默計算手里可以使用的弩箭,看著眼前越逼越近的河猴子,牙齒幾乎快咬進了牙框里。
老鐘上去揪住了王魁︰「快說,你們遭遇的時候是怎麼制住他們的?」
「沒有,咳咳咳,我們……我們沒有。」王魁快讓他抓得喘不過氣來了。
還沒等這小子的話音落地,一聲淒厲的 哨突然沖天而起,如同接到了號令一般,這些猴子像炸了鍋一般,一窩蜂地沖了上來。
聞聲辨位,我和老鐘幾乎是同時把手里得精鋼小弩射向了同一個方向,兩聲清脆的叮當聲響之後,兩支三稜弩箭牢牢的扎進了光滑如砥的石壁里。
射空了!我們情知不好,趕緊向旁邊散去,一只大河猴縱身躍起狠狠撲了過來,落點剛好是那三個小子所處的位置,就像一枚呼嘯的炮彈直奔三人而去。
我心里一緊,已經做好了濺一身血肉的準備,只听更大聲的慘叫,那只撲過來的猴子橫著飛了出去,對面老鐘麻利地扳開機簧填進去一枚弩箭,二話不說又射向了離得最近的一只河猴子。
當時我已經傻了,直到一只河猴子呲牙咧嘴,張牙舞爪地跳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才扣動了弩機,幾乎是抵著那只河猴子的肚皮射進去的。
那只猴子沒有懸念地飛了出去,而我也倒了大霉了,因為還有一個後坐力的東西存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我被強大的後坐力彈得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石壁處。
發射出第一枚之後,看到那只被射飛的河猴子,我心里一下安定下來,立刻填充進去第二枚,有樣學樣地跟著老鐘開始點射。河猴子在經歷了最初的慌亂之後,很快就發現我們火力不足,從單一的*,變成了群體攻擊。事後老鐘總結,我們是從「單挑」進化到了「群毆」。盡管他的說法很不科學,但是當時確實情況危急這幫河猴子準備發起總攻了。
包圍圈越縮越小,這些頭頂上有個凹形小碗的河底怪猴用令人作嘔的聲音互相招呼著包圍我們,他們後面那個酷似人類的怪物也慢慢地走到了我們跟前。
我吃了一驚,因為那個怪物要不是身後長了一條怪異的尾巴,我幾乎都認為那是一個人了,雖然臉上長滿了毛,但是五官分明,輪廓清晰,而且能夠很自然地用後肢行走,而不是時不時地用前肢輔助。
我沖老鐘比劃了一個手語︰「野人?」老鐘狠狠地給了我一個手勢,看不懂,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正規教材里根本沒有,是手語里互相罵人的俚語——「蠢貨」
其實當時根本就沒有容我想那麼多,在這個怪物的指揮下,這些河猴子展開了一種梯隊式的攻擊,極富層次性,而且還留下了預備隊。我和老鐘把三個倒霉蛋夾在身後,背靠背不停地射出弩箭,很快手里的弩箭就告罄了,而受了傷的河猴子更加狂了,有幾次都險些抓到我的臉,得虧我還練過——足球,一點也沒客氣,使勁往外踢這些家伙,雙腿上的牛仔褲被抓得不成樣子,而且掛了紅。老鐘也沒閑著,用手里的長手電跟掄棒球似的,一個一個地把這些家伙給揍出去。
很快兩個人都有點力竭了,我還沒有見老狐狸這麼狼狽過,氣也喘不勻了,手也抖了,衣服也亂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覺得雙腿不停地打顫,站都幾乎站不穩當了。可恨的是後面那三個人還在冷嘲熱諷︰「我說師兄,你們別死撐了,趕緊把我們解開,我們看你們累著,心里也不落忍啊。」
我操,氣得我都急了眼,一回手就把傘兵刀扎到了王魁的臉旁邊,幾乎是擦著王魁的臉,奇怪的是,石壁竟然像豆腐一樣,被輕松地被扎了進去。
就在我發愣的一霎,最後那只大猴子突然怪叫了一聲,其余的河猴子也都不甘示弱地叫了起來,鼓噪著開始往上沖。
幾十個怪物一起沖上來,我和老鐘都苦笑了,這下一定是凶多吉少了。那些河猴子在往前沖了幾步之後都遲疑地站住了,期期艾艾地朝上面望去,我們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地底竟然開始下雨了,而且是血雨。
臉上潑灑了星星點點的血跡,那些河猴子好似踫見硫酸一樣,紛紛躲避這些空中落下的血點,退到了幾步之外,我們被包圍的圈子變大了。
就在我疑問從何處來的血跡時,一陣似曾相識的笛聲像喘不上氣一般,喘息著嗚咽傳來,那些猴子又開始慢慢地趴在地上往後退,和上次我們遇到的那種情況幾乎是一模一樣。
我偷看了一下老鐘,他一臉的如釋重負,我的腦海里清晰的閃出三個字︰老柳頭。
果然是老柳頭,他被一條繩子捆在腰間,慢慢地被吊了下來,兩只手握住那支玉笛有規律地開合著手指,臉色蒼白,右手上有一道一乍長的傷口,用布條勉強給包扎住。
我驚喜地叫了一聲︰「柳老爺子。」他卻理也不理我,自顧自的吹著手里的玉笛,向前走去。這時候我才發現,除去那些趴伏在地上的河猴子,還有一個依然傲然挺立在那里,看著老劉頭吹著玉笛越走越近。那個怪物,就是被我誤認為是「野人」的河猴子頭領,似乎只有他,對老柳頭的血液絲毫不帶懼意,也只有他面對九龍玉笛的聲音一絲不動,只是冷冷地看著老柳頭走到了跟前。
老柳頭越走越近,那個野人一動不動,直到老頭走的近了,對視了良久,那個野人才慢慢轉過身朝後走去,轉身之間,我似乎听到了一聲嘆息,陰郁悠長。我們都舒了一口氣的同時,老頭的笛聲也停了下來,就在我歡叫著要撲向老柳頭的時候,只見一條高大的黑影「唰」的一下閃電般就抱住了老頭的腦袋,用一雙爪子拔開了老頭後腦勺的頭發,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張嘴就咬了下去。
事發的實在是太突然了,只有我離得最近,下意識就扣動了手里的精鋼小弩,弩箭幾乎是抵著那個野人的嘴巴射進去的。就見那個野人一下子騰空而起,被狠狠地釘進了身後的石壁,寸把長的弩箭從嘴里射進去,貫穿後腦,直接扎進了石壁上,而我則被弩把砸得滿臉金星。
模了模臉上溫熱的鮮血,驚魂甫定的我突然歇斯底里地開始大叫起來︰「啊!」一種劫後余生的恐懼混雜著近距離殺死一個活生生生物的心理落差,讓我那一刻的精神徹底崩潰了,陷入了一種近乎癲狂的狀態。腦袋不停地搖動,鬼叫一般的聲音在環形石壁上回旋,全身陷入一種莫名的顫抖中。老鐘二話沒說上去狠狠地給我兩個嘴巴子,然後用兩只手使勁地夾住我的腦袋讓我安定下來,在折騰了差不多有十分鐘之後,我的情緒才慢慢地平復下來,覺得胸腔里的心髒開始有了回應一般跳動了起來。
我的腦子開始能夠正常地運轉了,但接下來的一幕簡直讓我驚得找不著北,只見老柳頭走到那只被精鋼小弩釘在牆上的野人旁邊,一下子就癱倒了,捂著臉開始無聲地抽泣起來。
「柳老爺子,您這是?」我走近老頭,準備攙扶他。老鐘卻一把把我推開了︰「去看看那仨小子。」只見他輕輕地蹲在老柳頭身邊,開始輕聲耳語著什麼,老柳頭或點頭或搖頭,強自壓抑著聲音,但是依然可以听到他悲苦的嗚咽。
等我去看那仨小子的時候,渾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曾經裝死的訓獸趙家人臉上密密麻麻長滿了針尖大小的白米粒狀的疙瘩,整個人已經昏死了過去,而王魁和呂強顯然被身邊這個家伙的變化給嚇壞了,兩人的嘴唇哆嗦得連話都說不成了。
老鐘在被我叫過來之後也吃了一驚,仔細看了看那個家伙身上的變化,嚇得也是一寒戰,「是嬋人,我們得趕緊上去,遲了等這小子破蛹成蟲什麼都晚了。」然後,又撐開了旁邊那倆小子的眼皮,用手電仔細照了照,失聲「哎呀」了一下,對我說︰「把他倆松開。」我遲疑地看著他,他依然讓我松開他倆︰「松開吧,這三人沒幾天好活了。」話音落地,那倆小子的精神就崩潰了,本來是好好的靠著石壁呢,就想順著往下出溜。
我剛準備用手去扶他們,老鐘厲聲吼我︰「你干嗎?也想死啊!」我嚇得一哆嗦,只好用傘兵刀割開了兩人的繩子,倆小子蒼白著臉自己扶牆站穩了。
老鐘見他們站穩了,扭頭就去老柳頭那里了,我很同情地看著這倆小子,他們此刻一點兒也沒有之前的張狂勁兒,一種被索命的恐懼已經牢牢地抓住了兩人的心。
死,對有些人不可怕,可要是眼看著身邊一個人死去,而且可以預料到自己也用相同的方式死去,那種恐懼感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了的。這世間英雄很少,怕死的俗人很多,不僅我是俗人,他倆也是。老鐘很快就說服了兩個人,承諾只要他們協助我們找到離開地宮的路,不僅能根除他倆身上的蛹毒,還能救下這個已經發作了的人。
就在兩人忙不迭答應的時候,我看到老鐘的眼里劃過一絲光芒,這種眼神太熟悉了,讓我想起來很多。
我一直想去看看老柳頭為什麼哭,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里面的不甘和壓抑讓人心里郁結。
老鐘嚴厲地看著我,我只好沒事找事做,去拔射進牆壁里的弩箭。總共射出去二十多支弩箭,有的扎進了石壁,有的卻被石壁彈落在地上,當然,掉在地上的,打死我也不去撿了,只有死命地去拔那些石壁上的弩箭,不料,這一拔卻拔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