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好似經歷了好幾個小時,其實也就是將近十分鐘的時間,這個銅鼎合扣的大球終于在轟隆隆打雷似的響聲中沉寂了下來。
捂著雙耳,感覺整個腦袋就像被炸彈剛剛轟過一樣,巨大的銅鐘聲就像回響似的不斷在腦海里蕩漾,我甚至不敢張開嘴巴,因為我怕自己的腦漿會從嘴里迸發出來。
到底仗著身強力壯,不大會兒的工夫我就差不多恢復了正常,等我睜開雙眼的時候才發現整個銅鼎里面一片漆黑,好像雙眼失明一般,恍然好似里面沒有一點光線。我使勁地睜大眼楮,可是一切都是徒勞,還是什麼都看不到,在沒有任何光線的地方,睜開眼和閉上眼都是一樣的。記得爺爺以前曾經說過,如果徹底看不見,還不如閉上眼楮,靠自身的感覺來模索反而更有效,記得好像叫什麼盲人效應。
「老鐘。」我嘗試著叫了一下,周圍響起來嗡嗡的回響,沒有任何的聲響,模索著朝四周探去,什麼也沒模到。
我心里猛地一緊︰難道,他們……想到這里,我心里緊張,下意識地猛睜眼楮,這時候好似有一點微弱的光芒慢慢地從地上泛起來,依稀可以看到兩個人倒伏在不遠處的地方,從身形上看,離我近的是老鐘,遠一點的是老苗。我趕緊沖過去,把老鐘的腦袋扳起來看有沒有受傷,兩個人也只是暫時的沖擊性昏厥,憑著他們過人的體質也都慢慢恢復了過來,我最為擔心的是兩個人的頭部有沒有受傷,因為極有可能在剛才的強沖擊性震蕩中踫壞腦子。
雖然鼎里的光線異常昏暗,但是我還能看到他倆都開始慢慢地睜開眼楮,可是他倆卻很茫然無目的地互相看著,手在無助地四處模索,我趕緊一把抓住一個,心里不禁一沉,最可怕的事情果然發生了,極有可能在剛才的踫撞中傷到了他們的腦袋,而導致兩個人的失明,但是我此時不能點破,我怕在這個時候點破失明的事實會導致兩個人失去正常心態,而我在墓下又沒有任何經驗,還要依靠他倆,所以只能用謊言來拖延時間。
「老苗?你能看見東西嗎?」老鐘似乎感覺有點不對勁。
「啥也看不到,這個鬼東西密封得很好,一點光線都透不過來。」老苗還以為是鼎里沒有光的緣故。這也及時地打消了老鐘的疑惑。
老鐘嘆了口氣︰「如果有一支熒光棒就好了,只要把銅豬下面的機關起眼扳對位置,就可以打開了。」
什麼?听老鐘胸有成竹的樣子,難道是他已經預見到了會發生的這一切?難道在剛剛那千鈞一發的時刻他不顧一切地扭動了機關起眼,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切?
等我把這一切的疑問都發出來的時候,老鐘給了我一個很無奈的答案,他確實破解了銅豬四周的那些暗碼,這是一個很典型的暗匣鎖,一些看似沒有聯系的線索都是破解這個密碼的關鍵鑰匙。
「還記得那四周看似不通的生肖轉盤不?」老鐘似乎有點累,靠在鼎里稍事休息。
我當然記得,當時發現銅豬身邊的生肖和正常的天干地支完全不搭配,而是采用了一種很奇怪的組合,十二生肖和十二地支完全是逆向組合,而且還缺少了兩個很關鍵的生肖,打頭的鼠和收尾的亥。可是從我們後來的遭遇來看,缺少的亥和鼠都出現了,而且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亥無疑就是銅鼎里所鑄造的野豬,而十二生肖中的老大——鼠也出現在了機關密匙中,且嘴里餃了一條明晃晃的黃蛇。
「漢朝尚土,尊黃色為帝王色,黃蛇就是黃龍,當年劉邦號稱是黃龍,而鼠在中原的某些地方極古的傳說里是凶神,用凶神來壓制黃龍,這個墓主人明顯是把矛頭直指西漢王朝!」老苗在老鐘講到十二生肖的時候插了一句。
「對,黃蛇就是指黃龍,當年劉邦生下來的時候,就傳說是其母野外感黃龍而孕,斬白蛇起義後,有一個老嫗哭著說炎帝子殺了白帝之子。」老鐘順著老苗的話頭說起來,「所以說,當時都認為漢朝天子是黃龍的化身。」
「銅豬就是亥,那麼曾經缺少的組合就是亥鼠和子豬,剛才你是不是把野豬頭扭向子豬的位置了,所以才導致後面的一系列機關的觸發?」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我問老鐘。
老鐘嗯了一聲︰「你們現在誰在銅豬身邊?」他想模索著向中間爬過來。
「我在這里!」我應聲。
「的確如你所說,我的確是在最後時刻把野豬扳向了子豬的位置,所以才觸發了一連串的機關,因為整個十二生肖與十二地支的組合中,獨獨缺少了這兩個組合,當時選子豬還是亥鼠我猶豫了很久,但是還是選擇了子豬,你知道為什麼嗎?」老鐘帶著一絲得意。
「為什麼?」我和老苗同時問。
「直覺!一個老文物工作者幾十年的工作直覺!」在昏暗的銅鼎里看到老鐘一臉掩飾不住的得意。我氣得直想K他,這老家伙臉皮也太厚了。
還沒等我們諷刺的話出口,老鐘就下令了︰「小子,用手模索著,把那只老鼠的嘴巴位置挪向亥鼠的位置。」
由于能看清楚,我沒怎麼費勁便把老鼠扳了過去。
「扳到了嗎?」老鐘問。「能看到我當然扳得到!」我說。
「什麼?你能看得到?」兩個人同時驚呼。就在這時,銅鼎動了。
真的如老鐘所說,這只銅鼎在一陣顫抖之後,就像兩只分開的貝殼一樣,輕輕地開啟了一條裂縫,外面一片黑暗。
這時候就听兩個老家伙很郁悶地對我說︰「你為什麼閉著眼楮?」
「你才一直閉著眼楮呢!」這倆老家伙剛月兌困就拿我開涮,我要是一直閉著眼楮,剛才怎麼可能順利地解開機關起眼。不過,打開銅鼎以後,原來微弱的光芒反而消失了,代之的反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剛才重重落地的一下好像把我們帶入了更下一層的墓室。
就在我努力地尋找光線,想辨認清楚身邊事物的時候,就感覺臉上開始有一雙大手模來模去,緊接著又有一雙大手也在模來模去,從粗糙程度來感覺,前者是老鐘的,後者則是老苗的。
老苗和老鐘同時驚呼了一下,就听見「嚓」的一聲響,好像是什麼東西被摩擦了一下,緊接著這種「嚓嚓」聲開始不絕于耳,臉上的手都停止了動作。好像兩個人發現了什麼東西,可是,有點不對勁,為什麼從他倆的語氣來看,看不見東西不是他們反而是我呢?
心底委實疑惑,正準備開口問,兩雙手又不約而同地奔我的臉上過來了。
「小子,趕緊睜眼,你干嗎呢?」
「閉著眼跳大神呢?趕快睜眼瞅瞅,保準叫你吃驚!」
倆老家伙的聲音一個賽一個著急,我心里也急啊,明明是睜著眼的,為什麼他倆非得說我沒睜眼呢?
「你們倆別胡扯了,趕緊想辦法找個亮,我眼珠都快瞪出來了,什麼都看不見!」我鼻子都快氣歪了,明明剛才在銅鼎里被封的時候,兩人跟瞎子似的,這會兒鬧得好像我失明了一樣。
「什麼?」倆人發出了一聲疑問,「你說你現在睜著眼呢?」驚奇的聲音活像看見了鬼。
老鐘抓住我的手模向眼簾︰「你自己模模,你感覺一下,你的眼皮還沒睜開呢!」
果然,我的手在眼楮的位置感受了眼皮的存在。怎麼回事?怎麼可能呢?我現在的眼楮明明是睜開的!雖然我看不見東西,可是我的大腦告訴我,現在的眼楮一直是工作狀態。
難道,難道我才是真的失明了?難道是剛才可怕的踫撞給我的腦袋帶來了不曾察覺的損害?一個可怕的念頭瞬時掩上心頭,我渾身冰涼。
不對,如果我失明的話,剛才在銅鼎里也看不見才對,在慌亂之後,一絲鎮定涌上來,我開始顯得不那麼慌亂。
「你們現在能看見東西嗎?」首先要確定周圍的環境。「周圍有亮光嗎?」
「嗯。」老鐘依然在我的臉上擺弄過來擺弄過去,就算他撩起我的眼簾我也絲毫感覺不到有亮光的存在。
「該不會真的失明了吧?」老苗小聲地對老鐘說。意外的看不見之後我的听力異常的發達,老苗刻意壓低的聲音也被我盡收耳底。
「沒有失明,因為剛剛在銅鼎里的時候,他說能看到里面的東西。」老鐘當即否認了老苗的說法。
「對,我是看見了,要不怎麼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里扳對機關起眼的位置!」我趕緊確認老鐘的話,其實也是在為自己打氣,心底還是略有些忐忑不安。
「能告訴我你們現在都看到了什麼嗎?」對于現在所處的位置我是充滿了好奇。
老鐘好像還在為我突然失明而沉吟,而老苗就擔當起了解說員的角色。「我們現在被這個銅鼎帶到了原來墓室大廳的下一層,是一個典型的`中`字形的墓室,如果猜得不錯的話,我們現在就在中字那中間一豎的最尾端。」
「你怎麼能看到這一切?」我突然有點好奇,因為戰術射燈已經丟在了上層墓室,就算帶下來,也已經耗盡了電池,純粹是一個累贅。
「這個墓室里有一排排的銅架,每個銅架都按照一定的順序排放,在銅架的最頂端有一顆大約拳頭大的明珠,一切的光源都是從這個明珠里散發出來的!」老鐘肯定了老苗的說法,接著補充。
我靠,夜明珠啊。我心里一陣陣的激動,一下就忘了自己的處境,開始暗爽,這要帶上地面這一顆得換多少輛跑車啊,想想看,天天換著跑車開,多爽,我也就是簡單地意婬了一下,嘴里不停地算一顆夜明珠值多少錢。
老鐘給了我一下︰「你小子哪像個守陵將軍,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翻山客。」听完他的話,我一陣遺憾,開始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喜歡盜墓了。
我被他們牽著手,一步一步輕輕地模索著朝前走。
「別動,那邊有人!」我猛地拉了一下他倆的手,兩個人手上一顫,都站在那里不動,半晌才反應過來我應該是什麼都看不到的。
「少一驚一乍的,那邊什麼都沒有。」老苗不滿我逗他倆。
「是真的有人,不騙你,我看到她了,是一個女人的模樣,穿著不是現代的衣服,好像是很寬大的和服,有點像日本人,不過又不太像,她的體型比較矮,而且樣子很模糊我看不清楚!」我並沒有胡說,就在我幾乎要相信自己失明的時候,不遠處一個站立的人影突然嚇了我一跳,本來還以為是幻象,可是仔細地看卻發現是具體的一個存在。這更令我郁悶,為什麼我閉著眼卻感覺自己睜開了眼,本來應該看到的東西卻沒有看到,而他們倆看不到的東西我卻能夠看到呢?
老苗松開了我手,半信半疑地朝我指的地方走過去,「是這里嗎?」我不知道他走到了什麼地方,但是從腳步聲基本上可以估算出來。
「停,就是那里!」感覺自己這會兒像個十足的神棍,像個瞎子神算模樣。
「咦,真的有東西!」老苗好像發現了什麼拿過來一個東西。
「我看看是什麼?」老鐘拿在手里半天,又過來端著我的臉擺弄半天憋出來一句話,「這小子開了陰瞳。」
老苗「呀」了一聲︰「陰瞳,那不是什麼都能看到嗎?」
「可惜,陽瞳閉上了!」老鐘嘆了口氣。
他們談著這些模不著頭腦的話,讓我十分的郁悶,好像又提到了我雙瞳的事情,可是以前無論怎麼央求,老鐘都閉口不談,難得這會兒他主動提起來。
雙瞳,又叫陰陽眼,傳說擁有眸子雙孔的人可以看出陰陽,能夠白日見鬼,能夠感覺到平常人所感覺不到的東西。我第一次在老鐘的辦公室里所听到的雙人腳步聲,就是老苗在老鐘的示意下,帶了一雙西晉時期干尸腳上剝下來的金絲履,那沾染了千年尸氣的金絲履伴隨著老苗的生氣,激發出了兩個腳步的假象,雖然听起來很無稽,但是我當時確實听到了這種聲音存在。其實真正的陰陽眼與常人無異,所看到听到的也是平常的東西,只有在特別的時刻,或者一些機緣巧合特定的環境,才會激發起陰陽雙瞳。據老鐘推測,很有可能在剛才銅鼎里我意外地打開了陰瞳,能夠看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東西,但是同時又閉上了陽瞳,導致看不到了正常的景物。
「盡管你不像楚霸王一樣目生重瞳,但是那天我就確定你就是罕見的陰藏體質,看到你爺爺給你的太平陽寶厭勝錢,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測,你小時候一定是經常多無名病,所以老頭子才舍得把這麼貴重的物件讓你隨身攜帶!」老鐘看似解答了我的疑惑,其實還是等于什麼都沒說,又把我弄糊涂了︰「陰藏體質?」
正在疑惑的時候,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在我視線里突然出現了一只耳朵,緊接著又出現一個腦袋,不大會兒工夫我就看清楚了整個面孔輪廓,赫然是老苗的腦袋。
不對,我現在是開了陰瞳,照老鐘的說法是只應該看到那些東西,可是為什麼老苗的腦袋會突然出現在我視線里呢?
我急忙問︰「你在干嗎呢老苗?」
他好像沒听到,我又大聲地問他一句他才艱難地抬起頭說︰「我在听你剛才指點我撿拾到的那個鈴鐺呢!」
壞了,因為我看到一只斷手的中指,正慢慢地插進老苗的耳朵里。
「老苗!」我緊張地大聲喊他,只見那只手隨著我的喊聲輕輕一抖,停止了運動,我緊張地盯著那只手臂,只見它稍微頓了一下,又輕輕地靠近了老苗的腦袋。
此時的老苗和那只手臂,就像黑白底片里的影像一樣,只有一個大概輪廓的剪影,影子正在慢慢地變模糊,尤其隨著剛才喊聲的發出,我腦袋里一陣嗡嗡的聲音,仿佛在耳邊打碎了一只銅鐘,無數的碎玻璃似的聲音爭相炸響在耳朵里。再看老苗的腦袋在我的視線里的影像正慢慢地虛化起來。
怎麼回事?老鐘說過,現在我是睜開著陰瞳的,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平常我們看不到的,也就是說,我現在看到的極有可能是老苗的魂魄,可是這只手又是誰的手呢?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老苗的腦袋上?而且老苗不是亡魂而是生靈,所以不應該讓我看得到,難道是「生人離魂」?隨著我的頭痛不斷加劇,看到的東西也開始漸漸模糊起來。這個時候竟然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哭聲慢慢地從心底傳來,說是哭聲其實更像是哭訴,語調淒絕哀婉,聲若風過山澗,一股寒意直透心底,隨著這聲哭泣,讓我不由得頭疼起來。
雖然現在腦袋疼得快要裂開了,但我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上中學的時候看到的一部戲劇,名字叫《離魂》,是講一個女人極度愛戀丈夫,魂魄不由自主地離開了身體跟隨丈夫遠走天涯的故事,她附著在丈夫的紐扣上,卻因為被一個法師誤會而施法擊打她的靈魂。那部電影拍得極其文藝,但是畫面和配樂都讓人感到了一種難以言明的絕望。
那種絕望就像現在我的心境一樣,對四周的處境充滿了失望,無比的失落,剛才支持我走下去活下去的信念一下子被剝離了身體,伴隨著這種絕望,我看到了高三時候那個夕陽斜下的下午被暗戀女孩拒絕時她愈走愈遠的背影。
「你干嗎?」伴隨著耳邊炸雷似的響起一聲吼,我看到老鐘猙獰的雙眼和幾乎要豎立的兩道劍眉。而我的右手擎著犀利的傘兵刀已經淺淺地割破了左手的手腕,幸好只是劃破了表皮,否則此刻對面的老鐘應該是血濺滿臉才對。
慌忙扔掉了手里的傘兵刀,迷茫地看著四周,我們好像處在一個地下室,後面是一個巨大的塌陷,扁圓的銅鼎像一顆天外巨石一樣砸進了這一層空間,縫隙里還有小股的金沙不斷地流進來。
「我能看見了!」我驚喜地喊,趕緊朝四周看,一臉疲憊的老鐘和神情木然的老苗站在一排排巨大的銅制「書架」旁。而每個書架的頂端,一顆小孩拳頭大小的光球正散射著慘淡的光芒,慘白慘白的光芒雖然很亮,但是卻給人以無力感,仿佛是一台隨時電壓低下去的熒光燈一樣。
「夜明珠,真的是夜明珠!」武俠小說里動輒傾城的夜明珠居然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怎麼不令我激動得難以自已。自從听老鐘說一個戰國小銅鼎能換十輛最好的奔馳時,我現在對文物的計算單位都換算成了奔馳。這里有五顆夜明珠,每顆換一百輛奔馳,估計最少能換五百輛,到時候新鄭滿大街跑的都是奔馳,想想那是什麼概念?
就在我手舞足蹈的時候,才想起來身邊的老鐘和老苗,為什麼兩個人這麼安靜?仔細一看把我嚇了一跳。老鐘臉色蒼白,活像被人抽走了陽氣,雙唇微微顫抖,而緊靠著他的老苗雙目緊閉,面似金紙,手扶著一個銅制「書架」。
我趕緊抓住身邊的老鐘,這才發現他的手竟然冰涼,模心口位置,心跳依然強勁,但是整個身體依然冰涼,急忙揉搓他的四肢,一拉一拽之間,老鐘的手離開了老苗,這時候才听到老鐘一聲長吸,這口氣才算上來,而離開了老鐘的老苗則一下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我正準備去扶老苗,老鐘用虛弱的聲音說︰「別動,別踫他,千萬別動他!」我驚異地看著他。他看我停下來後稍微點點頭。
「能不能告訴我你剛才都看到了什麼?」老鐘坐在地上,靜靜地听完我剛剛看到的情形。短暫地沉吟了一下,老鐘深吸一口氣,然後用一種很奇怪的姿勢站了起來︰「去把老苗扶起來!」他命令道。
我有點不放心地看著他,雖然還有點暫時的虛弱,不過看著似乎已經能夠很穩地站在那里了。「你隨著我的吩咐去做,我說讓你做什麼你再做,要不然到時候我可沒力氣去救你!」老鐘似乎是為了打擊我剛剛癲狂的神態,故意放了一副很嚴肅的面孔。
我遲疑地看著躺在地上的老苗。他已經斜躺在那里,除了驟然憔悴的面容,令人比較矚目的就是他手邊放的那只鈴鐺了。這是一只綠玉琢成的鈴鐺,看整體似乎是由一整塊玉鏤空而成的,在鈴鐺中間有一個棉花團似的小球,小球不是通常的青銅或者鐵片的青銅制品,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面團。
據老鐘介紹,剛才老苗在我的指點下找到了這個鈴鐺,拿在耳邊搖了搖,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好幾下,沒多大的工夫就開始神志不清,老鐘就是讓我看看老苗是怎麼回事的時候發現我正拿著刀準備給自己放血,就吼了一聲,卻被老苗給抓住了手腕,結果一股徹骨的寒氣順著老苗的手直逼老鐘的體內,隨即差點凍僵。
「倒拖著老苗的腳,把他頭朝下掛在鼎腳上!注意不要踫到他的皮膚和的任何部位!」老鐘的聲音听著似乎有力了許多。
我依言盡可能地不去踫到老苗的身體,用自己的背包帶把老苗像拷打一樣倒吊在了銅鼎腳上。老苗的臉色依然是金黃色,面部不見任何表情。
「綁緊了?」老鐘問我。我點點頭。
「會不會納鞋底?」這個問題問得比較突兀。我有點茫然。「納鞋底?什麼是納鞋底?」
「算了,我忘了你們這代人都不穿手納的鞋,過來,拿著這個!」老鐘從腰里模了半天模出來一個小黑盒子,好像是用某種特殊的木材制成的,拿到手里非常的沉,但是卻隱隱有體溫的存在。
「打開它!」老鐘示意我不要猶豫,動作利索一點。我打開盒子,只見里面分成兩個小槽,一個小槽里整齊地碼列著數十根參差不齊長短不一的金針,而另外的一個小槽里則擺放著五根亮閃閃的小銀錐,這五只銀錐約有半支粉筆長,四稜的銀錐頭隱隱閃著寒光。在老鐘的示意下我抽出了一支。
「照我說的做,千萬不要猶豫,必須一下扎進去!」老鐘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我,手里抓著這只小銀錐,微微有點顫抖。
「喉結下三指小窩處,扎上一枚銀錐!」老鐘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啊?」我吃了一驚,那還不得扎死老苗?
「別廢話,趕緊扎!」
我心一橫,手一抖一支銀錐狠狠地釘進了老苗的咽喉處,奇怪的是,那只銀錐仿佛是用水銀做的,一下子就沒進了喉嚨里,只留下二指長亮閃閃的把手。
「你沒有淨手,不過事急從權,先救人吧!」老鐘擦了一把汗,接著說,「左右耳根下各一枚。」隨著他的話音落地,兩枚銀錐穩穩地扎了進去。
「模著他後脖頸兩條大筋沒有?」老鐘問我。我點頭。
最後兩枚銀錐也釘進了老苗的脖頸後,做完這一切我才發覺整個身上黏糊糊的,都是汗。
老鐘看我一眼︰「去用旋風鏟取一點鼎里殘留的毒金沙出來,用打火機加熱!」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用,但還是很听話地取了過來。「放在老苗的臉旁邊,有多近放多近,只要不踫著臉就行!」
我很小心地把毒金沙傾倒在老苗的臉旁邊,心里祈禱老苗可不要這個時候醒過來,否則只要他稍微一動,臉就觸到了金沙,到時候就會像貼在燒紅鐵板的牛肉一樣徹底焦掉。
弄好之後,我有點緊張地看著老鐘。他擺頭讓我讓開。我趕緊退到一旁,只見他掏出一根小金針,輕輕地在自己的拇指上刺了一下,蒼老的眉頭猛地一縮,一顆黃豆大小的暗紅血珠聚集在了手指上,輕輕一擠,血珠滴落在老苗臉旁邊的金沙上,只听「刺啦」一聲,一陣白煙冒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怪味頓時充斥了我們的鼻腔。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老苗原本很平的臉上突然鼓起一個大包,這個大包在皮膚下面飛快地滑動,很快就滑到了喉頭,可是在踫到銀錐以後像被電到一樣又飛快地滑回了頭部,緊接又從後頸處突圍,依然是被銀錐給攔截了回來。就這樣,如法炮制了三四次之後,那個小包就像沒勁兒一樣慢慢地消失了。
老鐘的臉上不為人知地紅了一下,似乎有點難堪。他拿出來一只小銀刀狠狠地割破了手指,擠出一大攤血,依然是白煙,依然是大包,這次大包倒是多滑動了幾圈,可還是消失掉了。老鐘正準備咬牙切齒地再次割,被我攔住了。
「你能告訴我這是干嗎?」我帶著滿腦袋的問號。
老鐘這時候好像想起來了什麼,尷尬地一笑,抽出了一支金針遞給我︰「扎出來一滴血,滴在這堆毒沙上面!」
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依照他的吩咐滴了幾滴血在上面。結果老苗的頭部和臉部以及頸部同時鼓起來幾個大包,不消半分鐘這幾個大包就開始互相踫撞。
「快,再滴幾滴!」我趕緊照做。血滴在毒沙上的白煙似乎都通過老苗的鼻腔鑽進了體內。
不大會兒的工夫,只見老苗的鼻孔里慢慢地探出來一只白色的觸角,似乎在探尋什麼,緊接著鑽出來一只透明的腦袋,還沒等整個身體露出來,老鐘就用一只金針飛快地把它挑了出來,就見一只約拇指大小既像蜘蛛又像蜈蚣、白色觸角透明身體的怪蟲被老鐘從老苗的鼻孔里挑出來。還沒等我表示驚奇,老鐘手不停歇,飛快地又從老苗的鼻孔和嘴巴里挑出來十幾只這樣的蟲子,狠狠地甩在了金沙上,沒多大工夫,這些蟲就死在了金沙上。
如此反復了幾次,挑出來大約有幾十條這樣的蟲子,直到後來老苗的口鼻里開始流出來一些淡黃色的液體,老鐘才罷手,吩咐我把老苗解開扶正,然後按摩著銀錐周圍的肌肉把銀錐取下。
原來,這些蟲子叫做惡蚇,通常寄生在人腦後耳郭的小腔里,它的卵產在耳郭里的蜂窩骨里,也就是剛才那個鈴鐺中間的面團似的小球。據說,人的耳蜂窩骨是像蜂巢一樣充滿孔穴的,相傳這些蟲子都是冤魂所化,因此才能夠藏在耳郭骨里,遇生氣化為蟲,順著人的呼吸或者液體流進人的腦袋里,要想逼它們出來,就必須用烈性毒藥配人血所蒸騰的氣體,才能逼它游動。為了不使它們游進老苗的身體,老鐘特意用銀錐封住了五竅氣經,所以這些蟲子才在無奈之下被逼出了體外。
「那為什麼你剛才滴了那麼多血都沒效果,我滴了兩滴效果就那麼明顯?」我有點不解。老鐘的老臉突然紅了一下︰「年輕小伙子血液壯,當然效果好!」
其實老鐘臉紅的樣子讓我想起來很多曖昧的東西,但還是醒來的老苗一句話讓我面紅耳赤︰「童子尿效果好,童子血效果一樣不凡。」
老東西,不知道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嗎?我心里狠狠地想,就算是沒人要,你也不用說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