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離開以後,我一直在廢墟邊坐到了半夜,才回到荒村公寓二樓睡下。
上午,我悠悠地醒來,還是習慣性地叫著「小倩」,直到整棟房子都傳出我的回音,才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
她真的走了嗎?
我立刻打開了櫃子,但里面已找不到任何她的東西了,就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來。這時,我才發現那支從荒村帶來的笛子不見了,我翻遍了房間都沒找到,顯然已經被她帶走了。
對,就是那支笛子,當我吹響笛聲的時刻,她便在瞬間想起了一切。也許,這也是日夜思念女兒的歐陽先生,托我把笛子轉交給小枝的原因。因為,這支笛子里蘊涵著荒村古老的情感,只有它才能讓小枝從夢中醒來——魂歸故鄉。
這就是歐陽先生交給我的使命。
但可悲的是,當我完成使命的同時,也是我永遠失去的小枝的時候。是我從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小枝,或者說是小枝從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我。又是我使她從臆想中找到了記憶,從而與我生離死別。
這是多麼矛盾,又是多麼可惜。
可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小枝並不屬于我們的人間,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我們只有分離,沒有其他的結局,這是人與靈之間,萬古不變的悲傷。
整整一個上午,我都深陷于痛苦之中,卻沒有絲毫辦法可以挽回。忽然,我舉起了自己的左手,才發現玉指環還戴在我手上。我立刻伸手要拔掉它,但拔了半天還是拔不掉,我又痛苦地坐下了。
突然,我想到也許我還有第二個使命,那就是把這枚玉指環送回到荒村。它是歐陽家族世代相傳的聖物,誰侵犯了它都會遭到詛咒的。所以,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送回去,物歸原主,完璧歸趙。
不管玉指環能否從我手指上月兌下來,但我應該去試一試,至少我的心是誠實的。而且,那些從荒村帶出來的玉器,還在三樓的箱子里呢,它們也應該回到荒村的地下去。
或許——我還能見到小枝?
正當我沉思的時候,忽然听到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我急忙跑了出去。在底樓的大廳里,我看到了兩個戴著安全帽的民工,原來他們是拆遷施工隊的,他們說這棟房子明天就要拆除了,叫我今天趕快搬出去。
等民工們走後,我心里變得更加沉重了,抬頭看著大廳的天花板,似乎听到了某種深深的嘆息。是啊,這座建于30年代的建築,明天就要被夷為平地了,那些曾經生活在這里的人們,他們在地下的靈魂是不會安歇的。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跑上二樓整理了一下東西。然後又到三樓,爬上天花板上的閣樓,把那個裝著玉器的箱子搬了下來,還有當年若雲留下來的照片和書籍,它們不應該就此毀滅。
一直忙碌到下午三點,我終于把所有的東西,都一一打包收拾好了。我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貨的,把這些東西帶回了我本來的家。
當我離開荒村公寓的時候,天空忽然飄起了雨絲。我凝望著這座暗綠色的建築,它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在淒風苦雨中孤獨地掙扎著。爬山虎的葉子在牆壁上顫抖,它們是否也知道了明天的厄運呢?
永別了,荒村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