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非常涼快,直滲入我的皮膚,只是腳底下都是小石子,感覺不是太舒服。但我很快就適應了,走到深水處游了起來。
小海灣里風平浪靜,只有小小的浪頭掠過我肩膀,那感覺舒服極了。我的全身被海水包裹著,每一根毛細血管都在吸收著海里的涼氣。說實話,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如此暢快地游過了,這里簡直要比普陀山海南島還要舒服。唯一的缺點就是暗礁太多,一定要看清楚了游。
我越游越興奮,直向海水的更深處游去,慢慢地就游出小海灣了。我憋了一口氣向海底看了看,只見底下一片漆黑,深不可測。
當我把頭抬出海面時,發現天色已經陰暗了下來,一陣風從海面上掠過。心里忽然產生了一股奇怪的感覺,也許就快漲潮了吧?我又回頭看了看海岸,沒想到已經游出了那麼遠,海灣和懸崖都被拋在身後,我看到了遠處山坡上星羅棋布的墳墓,甚至還能看到幽靈客棧,這是我第一次從海上的角度看它,但距離實在太遠了,只能看到它孤獨地矗立在海邊的輪廓。或許,遠方的船只來到這片海域,首先能見到的就是它了。
現在該回去了,于是我向小海灣游回去。
突然,我听到了某種聲音——和昨天晚上一樣的歌聲。
心跳一下子加快了,我有些不知所措。更讓我毛骨悚然的是,我發現那歌聲似乎是從海底傳上來的……
正當我拼命地游回去時,一剎那間,我感到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腳腕!
天哪!我條件反射似地喊了一聲,一小口海水便灌入了我的口中,嗆得我暈頭轉向。我又猛吸了一口氣,但腳上的感覺越來越重,似乎那只手正把我往下面拉。
我用盡全力地蹬著腿,但卻無濟于事。我的眼前一黑,全身都被拉進了黑暗的海水里。
葉蕭,在這個瞬間,我想到了死!
趁著剛才吸進去的那口氣,我努力地憋著,在海水中睜大了眼楮。但身體還是在繼續下沉,這里真的深不可測,我什麼都看不到,四周都是冰涼的海水,絕望正在籠罩著我。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了那個幻影——
雖然海底一片黑暗,但我還是看到了她的影子,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但我確實看到了。
她就懸在深深的海水中,白色的長袖隨海水而飄蕩——她在海底唱歌。
我也听到了她的歌聲。不!我胸中的那口氣就快用光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到自己又恢復了動力,努力撲動著雙手,飛速地向上浮起,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猜海水的深度至少有20米,在最後一口氧氣耗盡前,我終于浮出了海面。
又能呼吸到空氣了。
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是極度的恐懼,還是極度的興奮?至少我還活著。
我一邊大口地呼吸著,一邊不顧一切地向岸上游去,也許是借著漲潮的水勢吧,我很快就游進了海灣。我小心地避開暗礁,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終于回到了陸地上。
——人,畢竟還是陸地上的動物啊!
這時我渾身都虛月兌了,腳踩著地根本就站不穩,一頭倒在了地上。
天已經快黑了,暮色籠罩著大海,而無數的墳墓就在不遠的山坡上,理智逼迫著我站了起來。我胡亂地擦了擦身體,匆忙地穿好衣服,這時候只感到渾身冰涼。但幸好又緩過了一點勁,便拼命向幽靈客棧的方向跑去。
當我精疲力盡地回到幽靈客棧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我一把推開客棧的大門,一陣冷風隨著我吹進了大堂里,懸在房頂的電燈不停地晃動了起來。在一陣搖曳的慘白燈光下,我看到他們都圍坐在餐桌前,那陣冷風吹亂了水月的頭發。他們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就好像在看一個淹死的落水鬼。
「你去哪兒了?」丁雨山站起來問道。
「我去游泳了。」我抱著自己的肩膀,顫抖著回答,猶豫了片刻,沒敢把剛才在海底看到的一切說出來,只能搪塞著說,「海水太涼了,我一不小心就抽筋了。」
「天哪,你能活著回來真是個奇跡。」他的表情非常驚訝,就好像我應該被淹死似的。
我點了點頭︰「是的,這是個奇跡。」
「你看到了什麼?」
我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繼續問︰「我問你在海底看到什麼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卻不回答。我用眼角的余光向餐桌上掃了掃,正好和水月的目光撞在一起。
丁雨山忽然壓低了聲音問︰「你看到海底的幽靈了?」
「你別問了,別問了。」我低下了頭,不願意再回答。
「告訴你吧,客棧周圍的海水里有幽靈,曾經有許多人都死在這片海里。就在上個星期,有一艘漁船在附近的海面觸礁沉沒了,船上的13個人全都死了,至今沒有一具尸體能打撈上來。」
「別說了。」我立刻打斷了他的話,抱著瑟瑟發抖的肩膀說,「我現在又冷又餓,能吃點什麼嗎?」
他們立刻給我讓了一個空位,我看到阿昌也跑了出來,他盛了一碗熱湯放到我面前。我再也顧不上別人,一口氣就把熱湯喝得精光,一股熱流穿腸而過,立刻讓身體舒服了許多。然後我端著飯碗狼吞虎咽起來,不到10分鐘就把肚子填滿了。
這時候我听到丁雨山在說︰「阿昌,去給他燒洗澡水。」
我立刻站起來,跟著阿昌走進了浴室的走廊。
阿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他搖搖頭走進了燒水的小房間里。我來不及換衣服就進了浴室,很快水龍頭里就放出了熱水。我鑽進放滿熱水的木桶里,終于長出了一口氣。可是,我的感覺卻還像是在海水里,一片熱氣騰騰的海水,至少浴室里淹不死人。
我再也不敢想象,剛才在海里發生的一切,我更願意相信那只是場惡夢。忽然想起了什麼,我低下頭看了看腳腕,真不敢相信,在右腳的腕部,竟然真的有一道紅紅的印痕,甚至還有一種被人拉住的感覺。難道海里的那些東西都是真的?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我急忙在熱水中使勁地按摩腳腕,但那紅色的印痕卻始終沒有消退。
很快我就洗完澡了,從浴室里出來以後,卻發現大堂里空無一人。于是,我快步跑上了二樓。
當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時,外面已經下起雨來,窗外的大海正籠罩在漆黑的夜色中。我換上了一身干淨衣服,便一頭倒在了席子上。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我突然間睜開了眼楮,看了看表才晚上10點鐘。這時候,我才感到已休息得差不多了,精神也要比剛才好了很多。于是,我打開了旅行包,重新拿出了那只木匣,不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念頭,我突然決定去找一個人,而且——要帶著木匣!
我把木匣包裹在一件衣服里,悄悄地走出了房間。從黑暗的走廊轉到樓梯口,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走上了三樓的樓梯。
按照昨天晚上的記憶,輕輕地推開了那扇房門。
在柔和的燈光下,我看到她正坐在床邊上,臉色有些蒼白,手腕處還包著一塊紗布。
她的第一眼顯得有些意外,但轉瞬又恢復了高傲的神情,冷冷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有些拘禁地說︰「我只是來看看你,你的傷好些了嗎?」
「謝謝你,我想我已經沒事了。」她又盯著我的眼楮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問,「告訴我,你出什麼事了?」
女人的眼楮真是太尖了,我驚訝地說︰「你看出來了?」
「你臉上已經寫得很清楚了,你見到了什麼東西?」
我的臉色又有些發白了,斷斷續續地回答︰「大海……在大海里……」
瞬間,她的神色變得凝重無比,冷冷地盯著我的眼楮,停頓了許久之後才說︰「你去海里游泳了?見到那個東西了?」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輕吐了一口氣,低聲地說︰「昨天晚上差點殺死我的,也是那個東西。」
「告訴我。」
「周旋,我不能。」
「我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
她輕輕地「哼」了一聲︰「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秋雲。」
我怔怔地問道︰「秋天的雲?」
「沒錯。」她的嘴角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輕聲地說,「作家真的很會說話。」
「你連這個都知道?」
她眨了眨眼楮,顯出一副慵懶的神態說︰「好了,還有什麼事嗎?」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說著,我打開了包裹著木匣的衣服,把它放到秋雲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