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物古術有言︰「陰陽不可測者謂之鬼,玄深不可知者也謂之神。」司馬灰等人在陰山里發現的這個大洞,也正應著此言。
勝香鄰從未見過這種地質地貌,她向深處觀察了一陣,只覺月刊越深,難測其際,對其余幾人說道︰「你們瞧,這山體內部好像都是空的。」
高思揚駭然說︰「大神農架原始森林里奇洞異穴所在皆有,卻也沒見過這麼古怪可怖的山洞。」
「二學生」點頭道︰「陰峪海下存在的洞窟規模比這里大得多,可形勢如此怪異的好像還真沒有,而且這種不協調的恐怖感還很難形容……」
羅大舌頭說︰「這有什麼不好形容的,凡事都有個比例,好比你的腦袋是座山,眼楮、鼻子、嘴和耳朵是山洞,別管脖子以下怎麼樣,即便腦殼里面全是空的也並不奇怪。可你想想,如果一張嘴佔了整個腦袋的三分之二,那就未免太嚇人了。」
「二學生」听羅大舌頭打的比方雖然詭異,卻也非常恰當,最準確直觀的概括這里就是「洞比山大」。
司馬灰此前推測古楚傳說中的陰山,有可能是地底岩脈月兌落形成,在水體中繞著北緯30度怪圈緩緩漂浮,它若只是深山空洞倒不足為奇,但這無根之山內部中空,實是出乎意料之外。由于周圍環境漆黑,無法看清地貌形勢,司馬灰也不知道所謂的「天匭」是否真在此處,相傳這東西從亙古已有,乃是度量天地之物,能夠自行自動,或許類似軒轅黃帝利用地底磁山之理所造的「指南車」,其中還有僅深藏在地層最深處的黃金水晶,楚幽王盒子中的「遺骸」即是從此得來。
而「天匭」也是進入深淵的通道,這條通道的盡頭,即存在著考古隊幸存者想要尋求的謎底。如今逆水行舟回頭難,眾人到此已無任何顧慮遲疑,雖一時想不透這陰山洞穴里有些什麼,想來這山下無根,洞中縱然深廣難測,也總不至于是個無底之窟。
司馬灰打定了主意,就讓「二學生」把背包里剩余的氧燭、火把、彈藥,都取出來分給眾人攜帶。
「二學生」一邊分發物品,一邊愁容滿面地告訴司馬灰︰「步槍彈藥還有不少,火把信號燭卻是用一根少一根了,電池電石一類的照明能源也所剩有限,如果不節約使用,恐怕支撐不了幾天了……」
羅大舌頭說︰「咱的干糧罐頭可是一點也不剩了,估計等不到模黑就都餓趴下了。」
司馬灰說︰「要是短時間內找不到離開北緯30度怪圈的通道,大伙全得變成陰山里的行尸走肉了,所以其余的事別多考慮,先撐得過今天再說。」說罷拿筆在手背上寫了幾行字,用來提醒自己︰「一旦開始出現記憶缺失的跡象,千萬別忘了給自己腦袋上來一槍。」隨即抖擻精神,準備進去探明情況,可他剛走出幾步,卻忽然聞到背後有股尸臭,這種氣息在大神農架陰峪海多次出現過,好像是那個采藥哨鹿的土賊
司馬灰動念到此,心頭猛地一緊︰「難道是那個練過僵尸功的老蛇?」
在「楚載神獸」墜入地底水體之時,司馬灰親眼看到此人被怪魚吞掉多半截,只剩腦袋和胳膊還露在外邊,即使他天賦異稟,服食過千年靈芝,終究沒有兜天的本事,即便沒葬身魚月復,也絕不可能大難不死,肯定早已變成了一具真正意義上的死尸,但洪波茫茫,浩淼無際,這土賊的尸體怎麼會在陰山出現?
司馬灰心念一閃之際,迅速轉身觀看,發現羅大舌頭等人都在身後,唯獨不見了「二學生」。
眾人共同踏過煉獄,經歷了一切考驗,無時無刻不在死亡線上模爬滾打,彼此間默契已深,其余三人見司馬灰突然轉過身來,也都在同時察覺到後方情況有異,立時散開幾步,持槍舉燈向後照視,只見身後漆黑一團,毫無活人氣息。
眾人記得「二學生」剛剛還在附近,手里拿著手電筒照明,才一眨眼的功夫,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
司馬灰發覺死人氣味離的很近,對同伴打個手勢緩步向前,礦燈的光束也跟隨推進,赫然在黑暗中照到了「二學生」的臉部,但那慘白的臉上五官扭曲,瞪著兩眼嘴部大張,僵住了一動不動,顯然是氣息已絕,在他身後有另一張濕漉漉的怪臉,邢若古猿,面頰上斜帶著一條刀口,那刀口像孩子嘴似地往外翻著,里面露出的皮肉,都已腐爛發白了。
眾人又驚又駭,來者不是「老蛇」又是何人,他臉上傷口還是被羅大舌頭用獵刀所劈,此賊擅別「四氣五味」,滿身銅筋鐵骨的橫練硬功,被活埋在墳包子里,尚能用龜息之法偷生,但這時看來,那本是血絲密布的雙眼,卻黑得有如一對窟窿,身上折斷的肋骨,更是有幾根從胸前白森森地戳了出來,看樣子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哪里還是活人,也許確是死後尸起,破了魚月復月兌身,陰魂不散地尾隨而來。
眾人既痛惜「二學生」喪命,又驚駭于這土賊尸變,而司馬灰感到陰寒之氣聳人毛骨,肌膚為之起栗,先前在「楚載神獸」里發生的詭異情形,全都浮現在腦海之中,當時他不顧禁忌,冒險揭開了楚幽王的銅盒,受到盒中「遺骸」吸引,洞底陰風驟起,同時有濃密的磁雲涌出,那應該是古楚壁畫中被描繪為「箱中女仙」的鬼怪出現了,落在黑霧里的羅大舌頭當場死亡,眾人被迫退進「楚載」內部躲避。接下來羅大舌頭突然死人還魂,驚得那土賊心虛膽寒逃至洞外,遁入了霧中不知去向。等雙方再次遭遇之時,司馬灰看到老蛇嘴里伸出一條黑乎乎的手臂,似乎此人在霧里便已斃命,卻被磁雲里的妖怪鑽進了體內,大概壁畫里描繪的那些東西,必須借助死人軀殼才能離開黑霧,它們似乎能將活人瞬間麻痹,變成僵死之態。隨即借軀而行,被其附身者就算是徹底死亡了,否則還有希望復蘇過來,這就是唯一能解釋羅大舌頭為什麼會「野雞詐尸」的原因了,所以此刻跟著眾人來到陰山的行尸,並不是土賊老蛇,而是古楚壁畫里屢次出現的「箱中女仙」。
倘若那土賊是個死而不化的僵尸,總歸有其形質,倒也容易對付,可巫楚壁畫里描繪的鬼怪,卻不知究竟是何等異常之物,現在只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東西是躲在土賊尸體中浮水至此,想那土賊體質雖然異于常人,可在茫茫洪波中漂浮太久,尸身都被浸的軟爛如泥了,所以它還要再找有生者移形換殼,這才跟隨者氣息和光源來至洞口,「二學生」便是出其不意受制,陷入了肌肉僵死的狀態。
這麼短一瞬之間,司馬灰的種種疑惑和猜測一齊涌上心來,心知要立刻出手,否則等「箱中女仙」月兌離土賊尸殼,轉而進到僵死的「二學生」體內,到那時就回天乏術了。
此刻其余三人也均是極為駭異。羅大舌頭見到那古猿般的怪臉從「二學生」身後浮現,咒罵道︰「這些死不絕的土賊!」喝罵聲中,舉起手中的加拿大雙管獵熊槍迎頭射擊。
司馬灰急道︰「別用火器!這是楚國壁畫里的鬼怪!」
但這聲招呼遲了半秒,羅大舌頭還是摳下了扳機,只听「砰」地一聲轟響,槍火閃動中,也沒看清那土賊的尸體如何移動,竟已無聲無息地欺近身前,羅大舌頭頓覺寒氣切肌,全身毛發豎起,還不等叫出聲來,便舌頭根子發硬,像截木樁子似地摔倒在地。
司馬灰看到土賊尸體的腦袋被大口徑獵槍轟沒了,兩手卻兀自撲住僵死的羅大舌頭,從腔子里冒出一道似是有形有質的黑氣,直奔羅大舌頭嘴里鑽去,也不由得感到全身毛骨聳栗。
他擅別物性,雖不清楚巫楚壁畫中描繪的「箱中女仙」到底是些什麼,但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已看出這東西的本質極陰極寒,卻追光逐熱,「二學生」所拿的手電筒,是從Z—615潛艇里找到的照明工具,光線亮度高于其余幾人安裝在「PithHeemet」上的礦燈,所以是「二學生」最先受到攻擊,而羅大舌頭使用獵熊槍轟擊,瞬間產生的光熱更大,才引得它放開已經僵如槁木的「二學生」,掉頭撲向手持獵槍頭頂礦燈的「羅大舌頭」。
司馬灰眼見情況危急,卻無法可想,只得端起「1887型杠桿步槍」射擊,先將那「箱中女仙」從羅大舌頭身邊引開,槍聲未落,他就發覺那團附在尸體里的黑霧已掙月兌出來,裹著一陣陰風撲面掠過,但並未與自身接觸,反倒沖著旁邊的勝香鄰和高思揚去了。
原來勝香鄰見機之快,並不輸于司馬灰,知道那「箱中女仙」鑽到誰的身體里,誰的命就沒了,攔住準備使用步槍的高思揚,取出一支「塔寧夫探險隊」留下的魚油火把,打算迎風晃著了拋向遠處,誰知那團黑霧來得好快,剛點燃的火把就倏然轉為暗淡。
司馬灰見狀額上青筋直跳,心想眼下能拖一秒是一秒了,立即搶過勝香鄰手中的火把,一個箭步飛身躥出,就覺觸到陰魂般的惡寒之意從後緊隨,他滿擬借著縱躍之勢將火把拋開,然後就地躲避,等緩過這口氣來再設法周旋,但滿目漆黑,混亂中難辨方位,又用力太過,沒拿捏好分寸距離,居然直接跳進了那個深不可測的山洞,身體如同風箏斷線石沉大海,「呼」地一聲直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