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縣城籠罩在一片濛濛細雨之中,粉牆黛瓦,小橋流水,翠竹青青,如同一幅淺墨山水畫般,幽靜而平和。
王婆婆和明月撐著油紙花傘,走在碎石子路上,旁面就是長途汽車站了。
正行走之間,明月下意識的側臉望了望車站,突然間站住了,臉色煞白,緊張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車站出口處……王婆婆詫異的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車站里走出來一對青年男女,男的高挑身材,皮膚白皙,容貌俊朗,著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裝,氣宇軒昂,面帶著微笑。女青年則是五短身材,皮黑肉糙,大餅子臉上長滿了紫紅色的青春痘,肥厚的嘴唇,吊眼梢,容貌平平。男青年拎著棕色的牛皮旅行箱,兩人共撐著一把花布雨傘,女孩的左手緊緊的摟著那青年的腰,身子依偎在他的身上。
王婆婆猜到了,于是輕輕說道︰「是黃建國?」
明月眼眶里噙滿了淚水,不易覺察的點了點頭。
明月此刻已經邁不動腳步了,淚眼模糊,默默的望著黃建國和那個女子慢慢的走近。
王婆婆索性站在一邊,也不催促明月,靜觀事情的發展。
黃建國左手拎包,右手摟著女青年的肩膀,江南的冬雨還是蠻寒冷的。
不經意間,他瞥了一眼明月,突然又抬起頭來,目光直勾勾的直視著她,登時一臉煞白,沒有了血色。
他的腳步越走越慢,最後停在了距明月一丈開外的地方。
「小國,你怎麼了?」女青年發覺黃建國的異樣,又抬眼望了望明月和王婆婆,講的是一口京腔官話。
黃建國仿佛沒有听到女青年的問話,只是痴呆呆的望著明月。
「我問你怎麼啦?她是誰?」女青年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大聲的追問道。
黃建國一愣,忙說道︰「哦,東東,我不認識這個人,她們擋住了我的路。」
那個叫做東東的女青年嗔著掐了黃建國一把,撅著嘴嗲聲道︰「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動啦?小心我告訴爸爸。」說罷,挺起碩大的胸脯,大搖大擺的走過去,蔑視的目光瞟了明月一眼。
黃建國緊忙跟上,與明月擦身而過,卻再也沒有回頭,依稀听到他在對那女青年說著︰「這些村姑真是沒知識,少見識,哪兒有站在路中間擋著人家道的?」
兩人的嬉笑聲漸漸遠去,明月再也忍不住了,熱淚滾滾而下。
許久,王婆婆輕輕的拍了拍明月的肩膀,柔聲說道︰「明月,此人徒具外表,無情無義,絕非善類,待師父結果了他,替你出口惡氣。」
明月搖搖頭,望向師父垂淚道︰「師父,不要傷害建國,他一定是有難言之隱。」
王婆婆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這個徒兒太痴情了,世上遍地無情郎,受傷的總是女人。
黃建國嘴里哄著東東,這首長的小千金可是得罪不起的,看著她那丑婦樣卻故作嬌滴滴,撓首弄姿,簡直就是一個東施,但是自己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對愛情矢志不移的忠厚樣來。十年,無非也就是忍耐個十年而已,一旦入主京城,想要明月回來豈不是囊中取物般?
明月明顯的瘦了,她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怎麼會突然間失蹤了呢?他感覺得出來,這件事一定與父親黃乾穗有關,但還是不要說破的好,若是父親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兒,也是為了自己好,但以後還是要給他點苦頭吃吃,長點教訓,任何人,包括父親,都不能做任何有悖于黃建國意志的事。
「小國,你在想什麼?不是剛才那個女孩吧?」東東疑問的目光直視著黃建國說道。
「哪里,我在想前面就要到家了,我們該如何給他老人家來個驚喜呢?」黃建國說道。
「我不就是個驚喜嗎?第一次到鄉下來見你爸爸,他肯定會喜出望外的。」東東說道。
「到了。」黃建國說道,心中卻在想,「鄉下」?你老子原來參加革命前住的那偏僻山溝子里才叫做鄉下呢。
「是東東同志吧,歡迎歡迎,一路上辛苦啦。」黃乾穗笑容滿面的迎出客廳來。
乍一見,黃乾穗的心里「咯 」一下,首長的女兒如此其貌不揚,真是苦了兒子建國了,但是話又說回來,她要是模樣漂亮,咱家也就高攀不上了。唉,無所謂,反正十年之後,建國黃袍加身,那時再普天之下挑選一位才貌雙全的處女做國母就行了,至于這個兒媳嘛,也就自己自生自滅了。
「黃叔叔,爸爸讓我代向你問個好,他還給您帶來了一件禮物。」東東熱情的說道,一面從皮箱里取出一個紅布包,打開後是一套最新版本的精裝毛選四卷,鮮紅色的封皮,燙金的大字。
「太好了,謝謝首長的關心,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黃乾穗故作激動狀。
「爸爸,首長也送了一本給我,還專門題寫了‘努力學習毛主席著作,爭做紅色革命接班人’的贈言。」黃建國說道。
「好好,你一定不要辜負首長的重托啊,爭做接班人。」這回黃乾穗是真的有點激動了。
「爸爸,舅舅他們呢?」黃建國問道。
黃乾穗臉色為之一變,難過的說道︰「建國啊,你舅舅昨晚上英勇的犧牲了。」
「什麼!舅舅死了?」黃建國大吃了一驚。
「今天早上,他的尸體被發現在護城河里,祝祺是一個革命意志堅定的好干部,階級敵人殺害了他,公安機關正在破案,縣委和縣革委已經決定追認他為革命烈士了。」黃乾穗沉重的說道。
「小兵呢?」黃建國悲傷的問道。
「他病的很重,還在縣醫院住院。」黃乾穗告訴他。
「我一會兒去看看他。」黃建國說,自幼他與小兵感情一直很好,得知其重病,心中確實真的好難過。
黃建國來到了縣人民醫院,東東本想一起跟了來,但是黃乾穗說南方天氣與京城不同,冬天陰冷潮濕,堅持要她與自己守著炭火盆邊烤火邊聊天,東東只得作罷。
醫院門口圍了一幫子人,大喊大叫的要求醫院賠償,院方工作人員百般解釋無效,最後竟然動起手來。
黃建國听明白了,原來是一個老人去世,火化之前發現老人的睪丸不見了,家屬認為是醫院偷偷給割去了,遂聚眾鬧將了起來。幾個膀大腰圓的年輕人會些武功,幾下拳腳就把幾名年輕的男醫護人員打得爬在了地上,有女護士嚇得花容失色,大聲的喊叫起來。
「住手!我是院長。」門內傳來一聲暴喝,院長荊太極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往台階上一站,威風凜凜,恍若天神一般。
「這里是人民的醫院,大家都是貧下中農階級弟兄,有話好好說,你們若是在這里鬧事就是妨礙給全縣的人民群眾治病,明白麼?」荊太極義正嚴辭的說道。
人群沉默了,這時有人發問道︰「那老人的蛋蛋呢?」
荊太極苦口婆心的解釋說道︰「老人的得是睪丸癌,那睪丸已經萎縮化掉了。」
「不對,我們看見他的上面有刀口,一定是醫院偷走了,這個院長在包庇他們,打他狗日的!」人群中已有人沖了上來。
此刻,但見荊太極身子一轉,雙手出指如風,「啪啪啪」一連串的悶響,沖在前面的那幾個會武的年輕人均被點中了穴道,不會動了,人群頓時平靜了下來。
「高手啊,這是江湖難遇到的絕頂高手啊。」有老人由衷的嘆道。
黃建國看到這里,心中一動,這荊院長既懂醫術又武功絕頂,與老爸又相熟,自己若是成就大業,此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啊,現在就應該物色輔佐自己的臣子了。
「好功夫,點到即止,既保障了醫院的安全,又平息了動亂,荊院長處理的恰到好處哇。」黃建國拍著手掌走到了前面。
「哦,原來是建國啊,何時從京城回來的?」荊太極殷勤的打著招呼。
黃建國微微一笑,轉過身對著人群說道︰「鄉親們,我是咱們縣黃乾穗主任的兒子,請大家相信政府,此事政府調查清楚以後會對群眾有所交代的。現在我請荊院長解開他們幾個的穴道,大家就先回去听消息,如何?」
人群中無人反對,大家都已經見識了那個院長出神入化的點穴功夫,誰還敢再不自量力呢?
荊太極以極瀟灑的姿勢迅速的為他們解了穴,那幾人羞愧難當,鑽出人群走掉了,眾人一見遂紛紛散去。
「荊院長,我還不知道你原來不但醫術精湛,而且武功也是這麼高強啊。」黃建國贊許道。
「建國過獎了,花拳繡腿而已。」荊太極輕描淡寫的說道。
侍才不傲,進退有據,嗯,果然是個人才,黃建國點點頭。
「荊院長,我想見見我的堂弟孟紅兵,麻煩你帶我去好麼?」黃建國說道。
「當然,請跟我來。」荊太極前面帶路,黃建國跟在後面來到了住院部二樓病房。
病床上,孟紅兵面色如土,仍舊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他得了什麼病?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黃建國焦急的問道。
「這個,黃主任沒同你說麼?」荊太極小心翼翼的問道。
黃建國搖搖頭,回答道︰「他沒說。」
荊太極沉吟半晌,緩緩說道︰「前不久的一天晚上,南山村的朱彪潛入了你家,開槍擊傷了你父親、孟主任和小兵三人。」
「啊,竟有這事?都傷在哪里?重不重?」黃建國接連問道。
荊太極看了看黃建國,最後說道︰「都傷在了男性生殖器官上,你父親和孟主任傷好出院,可是小兵的免疫系統失效了,所以只能一直用藥物在維持著生命。」
黃建國默默的抓著孟紅兵的手,眼眶濕潤著喃喃說道︰「小兵,你可能還不知道,昨天晚上,舅舅英勇的犧牲了,他被階級敵人暗害了,政府已經決定追認他為革命烈士,唉,小兵啊,你的命真是夠苦的。」
犧牲?荊太極心中暗自好笑,一個大活人竟然被兩個嬰兒咬死了,還可算做革命烈士?
「小兵的病,難道就沒有別的什麼辦法了麼?」黃建國問道。
荊太極想了想說道︰「除非……」
「除非什麼?」黃建國追問道。
荊太極盤算道,寒生眼下被關在縣公安局看守所,自己想搞他出來不容易,若是讓他出來給孟紅兵治病,自己就有機會下手擄走他,風險是他會發現自己給孟紅兵新移植的蛋蛋是一個長有睪丸癌的蛋蛋,對自己不利,但是平衡得失,還是以抓走寒生為首要目的才對。
「除非放寒生出來給小兵治病,才有可能救他一命。」荊太極說道。
「寒生在哪兒?」黃建國問道。
「在縣公安局的看守所里。」荊太極說道。
「你即刻做好安排吧,我馬上就去把他搞出來。」黃建國說道。
「好,越快越好,成功的機會也就多些。」荊太極鼓動道。
「你有沒有考慮過離開這里?」黃建國突然問道。
「什麼意思?」荊太極警覺的問道。
「有沒有想過去京城工作?」黃建國說道。
荊太極沉思片刻,說道︰「求之不得。」